“你们妖,参观人?”

糕霸天继续不好意思地搓手手:“四、四啊。”

“真是滑天下之大稽!本座岂会做此等荒唐之事!”

糕霸天:“您也可以不换这些的,这些拿活人换的东西,都是最高级的,但您也可以换差一级的……”

“等等。”

踏仙君一听到最高级,抬手打断了它的话,“活人换的都是最好的?”

“对、对啊。”

踏仙君啪地一下干脆地合上了树皮簿子,义正辞严地抱臂道:

“你说罢,抓谁?”

.

楚晚宁觉得墨燃这几天很反常。

首先是宗师状态下的墨燃,半夜不睡觉,裸着身子趴在地上按着狗头。

然后是帝君状态下的墨燃,把自己神神秘秘地关在小厨房里半天不出来,说是要做馅饼,可等到午膳时间了,居然连面粉都还没发,问他这么久在做什么,竟回答说是在思考人生。

更蹊跷的是,踏仙君因为三日才能出现一次,平日里是最喜欢缠着他的,虽然偶尔白天会下山闲逛,搞些他自己的小秘密,但晚饭前必然会来,而且手里总提一坛子好酒或是一匣子点心,别别扭扭不尴不尬地递给他。

但今天不一样。两人中午没吃着馅饼,草草煮了点挂面,然后踏仙君一抹嘴就说自己有事要出趟门。

楚晚宁问:“晚上要吃什么?我来做吧。”

踏仙君踌躇片刻,看样子是在进行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最后他居然一反常态地说:“不了,本座今晚很迟才会回来,你不用等,早点睡吧。”

楚晚宁不由地睁大了凤眼。

这是……

七年之痒吗?

可七年好像还没到,或者说已经过了吧?

——就是这样,楚晚宁完全忘了自己的生辰日快到了。

不过其实对从前的楚晚宁而言,生辰日并不是什么特别美好的东西。孩提时和怀罪在无悲寺,最初几年,怀罪还会特意在这一天送他些小什玩,小糕点什么的,他每一次都很高兴,抱着木头小剑或是塞着一嘴香甜的点心,望着和尚,灿笑着说谢谢师尊,师尊待我真好。

怀罪那时的眼神似乎是被刺到了什么痛处。

但楚晚宁当时,并不知道怀罪究竟是因何而痛。

再后来,从某一年起,怀罪忽然就不给他过生辰了,当然点心、什物这些还是常常会有,和尚会从宽大飘逸的袖子中变戏法般地拿出来,却不一定拘泥在生辰日那一天。

楚晚宁想,大概是自己长大了,长大的人就不会每年都过生辰。

他问怀罪是不是这样,怀罪怔了一会儿,看着禅院里终年翠碧的苍天巨柏,半晌,摸了摸楚晚宁的头,说,是啊,晚宁已经很大了,再过不了几年,就要弱冠了……

怀罪那时候没有看他的眼睛,说这些话的时候,一直望着薄暮的残阳。

天边的一缕鲜红倒影在和尚眼里。

像血。

楚晚宁没来由得觉得怀罪的神情很复杂,他涉世未深,有许多词藻他只在书上见过,但从未能从生命中找到具体的表征。而那一刻,他仿佛意识到怀罪脸上的笼着的,一半像是他读到过的“残忍”,一半又是“伤心”。

他不知道提及自己弱冠,师父为何会流露出这般表情,但他就是觉得心头发堵,替怀罪的难过而难过。

他站起来,而怀罪仍坐在他旁边,他就大着胆子,摸了摸怀罪的光头,笨拙地哄眼前的大和尚。

“师尊,不要不开心,等我弱冠了,我给你过生辰。”

怀罪僵了一下,然后一下子垂下头去。

楚晚宁没有瞧清他当时笼在阴影里的脸。

半晌怀罪沙哑着笑道:“长大的人都不过这日子的……小孩子才过。”顿了顿,在楚晚宁未及说出更多话时,霍然起身。

宽大的僧袍和袈裟在晚风里飘摆,当时和尚的身影是那么高大,他站起来,便遮去了落在楚晚宁身上的所有斜阳血色。

“不早了,为师有些事要外出一趟,你……你好生晚习吧。”

说罢头也不回地离去了。

再后来,之后的漫长二十余年,楚晚宁再也没有得到过一句“生辰喜乐”,从来无人祝他又渡一岁,愿他余生安康。

直到归隐南屏。

直到这个时候,他才终于有了自己的人生安稳,有墨燃会真心实意地念着他的生辰,想把过去那些岁月都补上。只可惜这份牵挂终是晚了太多,楚晚宁已在过去的孤独里,习惯了被人遗忘。

也习惯了遗忘自己。

完全不记得还有“生辰”这回事的玉衡长老,在小院里皱着眉头陷入了深思——墨燃这是怎么了?

是最近自己有什么让他不高兴的地方吗?

还是外头有什么大事发生?

不然怎么无论是宗师墨燃还是帝君墨燃,这几天都这么怪呢……

第348章 番外《争宠(六)》

未时。

距楚晚宁生辰,还有四个时辰。

踏仙君稳稳落在孤月夜掌门书房的房梁上,忍不住在心里大声为自己喝彩。时间这么紧,世上也只有他才能于天地间这般来去自如。毕竟御剑也不可能如此之快,无法短时往来于五湖四海,但他不一样,他会空间传送术。

踏仙君可太为自己骄傲了。

“漫天花雨云彩,需要捕作到‘艾斯艾斯啊’级别的人类——姜,姜姜姜夜岑姜藏门,才能兑换。”糕霸天的话犹在耳边。

而自己当时非常警惕且严肃地问:“什么叫‘艾斯艾斯啊’级别?”

“则也四妖语。”糕霸天道,“就四嗦,非仓难捕到,四被我们妖族标为增稀人类的人。”

难捕捉?

踏仙君在心里冷哼一声。

那要看是谁出马,对他而言,捕捉姜夜沉也不算难事。

他从描金漆朱的梁上俯瞰下去,姜夜沉喜静,厌憎与人接触过甚,因此房内没有任何侍童,只他孤身一人,坐在窗边执卷观书。

姜曦自战后受了重伤,身体就一直不太好。他原本是个身形修颀,气势威严的男子,但病榻上缠绵数月,整个人消瘦得很是厉害,如今他风骨仍在,但容貌却苍白得厉害,未免就有些积威不足,显出些病态的颓美来。

不过美则美矣,踏仙君审美虽没毛病,他知道姜夜沉是个难得的大美人,但那又怎样,他人生中见识过的美人多了去了,也没见得他学会了怜香惜玉。

不懂得怜香惜玉的踏仙君瞄了一会儿姜夜沉,最终找准了一个角度,掏出自己怀里的盒子,咔哒一下将木盒打开——

“去吧,心想事成盒!”

说着就气势如虹地往下一扔,直突突地朝着姜曦的后脑瓜子砸了过去。

在他的想象里,盒子接触到姜曦脑袋的一瞬间,姜曦就该发出一道白光,然后“嗖”的一声迅速被盒子吸收进去,盖子“砰”地一声迅速关上,盒子震动挣扎,最后止于平静。

然后他就收复了艾斯艾斯啊级别的姜夜沉,可以获得云彩了。

可惜事与愿违,就在木盒即将触碰到姜曦的一瞬间,看似病恹恹的姜掌门竟忽然瞬影而掠,掌门身上宽大的青金色衣裳流动着丝缎柔光,顷刻闪到书房正中央。

完美闪避!

心想事成盒“啪嗒”掉在地上,姜曦盯着它看了一眼,阴森森地抬起头:“阁下何——”

“人”还没说出口,踏仙君已跃下房梁,抬掌一挥,召出一道猩红色灵力锁链,朝着姜曦直掠过去。

姜曦神情一变,展袖后掠,避过第二次攻击。

踏仙君冷笑道:“好,一二不过三,第三下我看你还能逃?”

所谓一二不过三,其实是踏仙君欺负人姜掌门大病初愈,姜曦上辈子是和他交手过的,在他手下也走了不少招,最后才被暴力降制。但此刻姜曦一来猝不及防,二来没有杀气,三来身子还非常虚弱。

如此情况下,果然无法躲过踏仙君第三次攻击。

当猩红锁链再一次袭来时,姜曦本可闪开,但他喉间涌上一阵甜意,竟是刚才闪得太快,以至于病气上涌,忍不住垂首呛咳。

高手过招,一差即败。

姜夜沉瞬时被锁链牢牢束住,失去重心,蓦地摔倒在地。

他喘息着,抬起那双杏眼,狠狠地瞪将过去,却在看到踏仙君的脸时一怔:“……是你?”

踏仙君抚掌笑道:“放心,本座不杀——”

话还没说全,就听得姜曦怒道:“谁遣你来羞辱于我?”

踏仙君奇道:“本座怎么就羞辱你了?”

姜曦挣不开绳索,气得脸色发青:“薛蒙派你来的?”

踏仙君更奇怪了:“和薛蒙什么关系,你和他有什么过节,他为什么要羞辱你?”

姜曦却咬着薄薄的嘴唇不说话了,几缕微乱的额发,垂在他冰玉般苍白的脸庞上,一双杏眼在书房角落偏暗的光影中,发狠地盯着他。

“……啧,等等。”踏仙君眉头一皱,发现事情并不简单,“本座怎么忽然觉得,你眼睛长得有点熟悉啊?好像有个人和你有点像……”

姜曦身子一僵,立刻把脸转了过去,闭上眼睛,不再吭声。

踏仙君习惯兴地伸手想把他的脸掰回来,但指尖还没碰到姜曦的下巴呢,就忽然想到这样不合适,这个动作有点暧昧,虽然他没别的意思,就是想再观察观察姜夜沉的眼睛,但若要楚晚宁知道了,八成是会不高兴的。

于是他迅速收回了手,还十分夸张地在衣服上擦了擦手指尖自证清白。

算了,管姜曦像谁呢,反正他对姜夜沉的事情也没什么兴趣。

抓起来抓起来!把姜曦套麻袋,兑彩云去喽!

这样想着,踏仙君转疑为喜,指尖一抬,指挥着灵力锁链将姜曦横过去,往心想事成盒方向飘。

姜曦何曾受过如此待遇?他怒道:“放我下来!”

踏仙君根本不听,他指挥完了锁链,双手抱臂在旁边看好戏似的笑道:“你进去了就放你下来,里头场地宽得很,你放心,本座对你没兴趣,明天你完成了任务,后天本座就放你自由。”

“你找死!!!”

姜曦气得鼻子都要歪了,正再骂,却以被锁链押到了木盒前,锁链绕了一截到他身后,往他背上一戳。

“进去吧你。”

“你……!”姜曦骂到一半,蓦地整个化作一道光,被瞬起的强力妖气吸纳到了心想事成盒里。

踏仙君十分得意,俯身把木盒拾起,冷哼道:“反抗本座?还不是得乖乖地束手就擒。”

刚说完这话,他忽听得书房外头传来脚步响动,踏仙君一顿。

谁?

来着在门口停下,轻轻的叩了两声,温沉道:“义父,药煎好了,您该喝药了。”

哦……是姜夜沉那便宜干儿子?踏仙君敛去笑容,这可有点麻烦,要让干儿子看到自己绑了他爹,岂不是要和自己打起来?

虽然他很乐于打架,但是楚晚宁生辰在即,还是准备礼物要紧。打不得,还是走为上策。

踏仙君这样想着,在对方还没进来之前,施法打开传送阵,将自己传送到了附近的扬州口岸。

而孤月夜掌门书房外,姜曦的养子敲了半天的门不见回应,皱着眉头犹豫片刻,轻咳一声道:“请恕晚辈冒昧。”抬手吱呀推开了房门。

进门之后,他愕然睁大了那双温温柔柔的眼睛,惊讶道:“义父?”

只瞧见空荡荡的一间屋子,窗前一卷书搁着,批注笔墨未干,而姜曦竟已不知去了何处……

申时。

距离楚晚宁生辰,还有三个时辰。

踏仙君嫌街巷人太拥挤,于是掠走在扬州城的屋脊之上,一个轻功飞腾,衣袂飘摆,跃上了金粉耀目的文峰塔塔顶,坐在了巍峨的宝顶旁边小憩。

从这里往下去,能看到很远的街市,此时正近傍晚,路上行人如织,不过塔顶高耸矗立,倒是十分清净。

他打了个哈欠,把胳膊枕在脑后,倒在瓦顶上望着天空中渐渐烧起来的云霞——很好,姜曦已经抓到了,盒子里就有了漫天飞舞的飘花,楚晚宁看了一定喜欢。

时候还早,他可以再多抓几个所谓“艾斯艾斯啊”级别的人来。

踏仙君这样想着,伸手进衣襟里,摸出一本旧巴巴的树皮小册子,扉页上几个歪扭的字《人族观察纲目》。他翻开来,眯着眼睛瞧了几张。

“艾斯艾斯啊还挺多的。”踏仙君边看边摸着下巴喃喃自语,“但这书写的也太不详尽,只标明了哪些是年糕怪想观察的修士,却没有写捉来可以换什么。”

不过随后他又想,没关系,反正糕霸天说了,这些高级别人族能换到的都是好东西,自己有的是精力,抓人关鸡笼而已,这笔买卖不亏。

“姜曦,马芸,璇玑长老……”一个个看过去,忽然看到了自己和楚晚宁也名列其中。

踏仙君原本有些生气,心道这些乱臣贼子,居然敢肖想观察堂堂人界帝君和北斗仙尊,真是天大的胆子!但转念一思考,这簿子上只要是修真界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有姓名,若是没有他俩,那岂不就成了他俩被人看扁了?

这样一想,踏仙君又不气了。

他大致把册子上“艾斯艾斯啊”的人都看了一遍,心道:这里离桃苞山庄最近,不如先把马芸抓进来,看能换些什么。

说干就干,踏仙君立刻飞下了宝塔,打算往桃苞山庄捕获第二个珍稀人族。

可他还没开空间传送阵呢,就听得身后忽然传来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咦?这不是墨兄吗?”

踏仙君吃了一惊,他披着斗篷外出,何人如此眼毒,一个模糊背影就能看出他的身份?

他蓦地回过头,瞧见文峰寺院漆作明黄的院墙外立着一位淡金色长发,眸若碧玉的英俊男子,皮肤是泛着淡淡柔光的象牙色,比探出院墙的那一树玉兰花还剔白。

金发男子五官深邃,抿着唇,背着手,靠在寺院墙边笑看着他。

“好巧,没想到会在扬州遇到墨兄呢。”

“梅 雪?”

梅 雪淡笑道:“嗯,好久不见。”

踏仙君对梅 雪没什么好感,他上辈子被薛蒙捅了一刀,薛蒙可以不计较,但对梅 雪这个和薛蒙同仇敌忾的家伙,他还是不高兴多理睬的。

但他除了楚晚宁,对别人又不太上心,对梅 雪兄弟更是不加了解,不能从表情、动作神态里立即分辨出那双胞胎二人。

因此他眉头一皱,眼眸一扫,见这里只一个金发男子,便问道:“你是大的还是小的?”

“……”梅 雪冰雪聪明,和踏仙君自然不一样,只一句话,几个神情,他便知道自己是认错人格了。

这位恐怕是前世的踏仙帝君人格,而非是他熟悉的墨宗师人格。

早知道就不打招呼了。

但既然声都已经出了,梅 雪也只好笑容不坠,眼中的热情却淡了不少,答道:“我还没问墨兄是新的旧的,墨兄怎么先问我是大的还是小的了?”

“什么旧的?”踏仙君怫然,“你才是旧的!”

梅 雪摇头笑道:“你怎么会一个人出现在扬州?楚宗师呢,没和你一起?”

踏仙君一顿,这倒是提醒他了。

他来扬州是为了抓姜曦。

姜曦是艾斯艾斯啊,可以兑云彩。

哎……等等,梅 雪也是艾斯艾斯啊!

踏仙君眼睛一亮,看来在他去抓马芸之前,可以先抓另一个珍稀人族了!

“……”梅 雪极善察言观色,见他神情有异,不由地后退一步,警觉地想要取出武器。然而踏仙君的动作比他更快,犹如一道黑色的疾光闪近身前。

“墨兄,你——!”

梅 雪还没来得及说出更多的话,就见得踏仙君打开了一只丑巴巴的小木盒朝着自己脑门摁了下去。

“什么东西!”

踏仙君道:“套你麻袋!”

“墨兄——!”

一道金光闪过。

梅 雪消失不见了。

踏仙君迅速盖上了盒子,那俊朗的脸上露出了邪气的笑,紫黑色的眼睛里闪着志在必得的光芒,洋洋得意道:“又抓一个。”

两个了。

墨宗师那些小木头小贝壳小花哪儿能和他的艾斯艾斯啊人族比,这次争宠,墨宗师能赢得过他才有鬼!

他心满意足地晃了晃盒子,开启传送阵,前往桃苞山庄抓第三个人——马芸。

.

与此同时,心想事成盒中。

梅 雪冷不防被猛地收了进来,步履不稳跪跌在地。他从地上爬起,一边咳嗽,一边掸去衣袍上的灰尘,张着碧色的眼睛茫然地环顾四周。

目光所及,端的是山水田园,异象仙境,一草一木都与凡间不同,天空飘花,荷塘流金,屋舍精巧堂皇,还有一大片传出叮叮咚咚雅乐之声的花田。

这地方……是……哪儿?

他满怀疑问地张看间,忽然瞧见远处地上躺着一个人,那人浑身被锁链束缚,屈辱地躺在地上,染尽尘埃动弹不得。然而梅 雪阅人无数,对好看的容颜十分敏感,哪怕此人此刻十分狼狈,距离又远,但他依旧单靠看一个轮廓,也知那是个姿色极佳的人物。

咦?

这美人……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精灵宝可梦,就决定是你了,姜掌门!

第349章 番外《争宠(七)》

美人当前,梅 雪一贯注重自己的仪表。他拂干净了自己身上的尘灰,抬手将有些凌乱的金发束起,挽了个利落些的马尾在后面,确保自己没那么狼狈了,这才谨慎地向远处那个躺在地上的倒霉鬼走去。

倒也不是说梅 雪太过镇定,被传送到一个莫名其妙的地方还如此淡然地关心自己的衣服有没有褶子,头发乱不乱,对方美不美。

而是因为他知道墨燃如今有楚晚宁管束着,不可能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来,再何况,此地并没有任何邪气和杀气——除了躺着的这位凄苦佳人。

然而待他走近了,看清了“佳人”的脸,不由地一下子睁大了碧眼。

饶是再淡然,梅 雪都有些吃惊了:“姜……尊主?”

姜曦紧紧被锁链缚着,皱眉垂眼,那位踏仙君可真是个猪啊,把人丢进来之后太高兴,居然忘了施法给他解开。

梅 雪无语片刻,旋即快步走了过去,半跪下来查看姜曦的状况。

踏仙君的锁链是对方越挣扎,勒得越紧的那种,姜曦如此尊贵的人,自然是从未受过此等屈辱,一直在想办法挣开,但结果却是被勒得极紧,梅 雪注意到他被反缚着的手腕处连皮都磨破了,深深几道红痕。

“……姜尊主?”

更让人感到不安的是,姜曦可能是病躯未愈,没能及时吃药,所以此时竟已经昏迷了过去,任梅 雪唤他好几遍,他也没有丝毫醒转的迹象。

梅 雪心中不禁懊丧,唉,今日出门当真是没看黄历,怎会遇到这般麻烦事?

说句实话,梅 雪对姜曦多少是有些敌意的。当年在死生之巅山脚,他因看不惯姜曦愿意陪着那些声讨死生之巅的人而对姜曦冷言冷语,梅 雪素来云淡风轻,他无法理解姜曦对于权力的执着,更看不上姜曦当上十大门派尊主之后,那种被掣肘,束之高阁的模样。

更何况,薛蒙与姜曦一直不对盘,而且关系似乎总有些微妙。

梅 雪自然是亲近薛蒙的,所以心里愈发不怎么喜欢姜曦,不然像他这般玲珑心窍的人,之前又怎会如此明确地对天下第一富豪兼尊主报以冷脸?

梅 雪不禁有些头痛。

怎么就摊上姜曦昏迷了呢?

没办法,左右无人,他也只好管着。

梅 雪抬手探了一下姜曦领衽高叠的颈侧,只觉得搏动极为紊乱,触及的皮肤更是烧烫得厉害。

梅 雪心道不妙,收了手,唤道:

“醒醒。”

“……”

“姜尊主,快醒醒!”

没动静。

梅 雪见情况不太乐观,只得跪坐下来,搭着他的手腕脉处,给他以昆仑踏雪的疗愈术暂且舒缓,可灵力一输进去,梅 雪就感到姜曦体内紊乱的炎阳冲撞,竟是一种暴躁的魔气在他周身运转着。

江湖传言,姜尊主大战时身受重伤,虽然勉强捡回了一条命,但身体却渐渐出现了异状。

想来就是如此了。

所幸梅 雪会水系疗愈术,压了一会儿他的燥火,半晌后,姜曦终于有些缓了过来。

他眉心微蹙,睫毛轻轻颤抖着,慢慢地睁开了杏眼。

那双眼睛显得很涣散,里头的一切都是乱的,又似乎在压抑着什么东西。姜曦半睁了片刻,又闭了闭眼睛,用他那种使唤惯了别人的高高在上的口吻,疲惫倦怠地:“药……”

梅 雪无奈道:“没有药啊。”

听到他的声音,姜曦初时仍是昏昏沉沉的没反应,可顿了一会儿,忽然清醒过来,他骤然睁大眼睛,一急之下,咳嗽不已。

“你……怎么是你?”

“不然您以为是谁?”

梅 雪问出这句话后,自己却先悟出来了,看姜曦刚刚苏醒时的样子,一副理所当然指挥人的语气,十有八九是烧昏了头,把自己当做他孤月夜的什么人了。

“我以为你是……”姜曦干枯苍白的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但一阵邪火又涌将上来,逼得他浑身微微颤抖,冷汗浸湿了内衫。他骤然闭上眼睛,蓦地咬住下唇,竭力隐忍什么似的。

梅 雪知他一贯爱风头,喜面子,不愿狼狈。

会在晚辈面前露出这样的神色,他一定是难受极了。

梅 雪虽然看不惯他,但也不至于恨他,何况梅 雪一向心善,不喜爱见人受苦,尤其不喜欢见美人受苦。

凭心而论,姜曦讨厌是讨厌。

但好看也是真的好看。

梅 雪叹了口气,问道:“姜尊主,您坐得起来吗?我来给您渡寒气,您应该会舒服一点。”

说着就想去扶他。

岂料手还没碰到姜曦的肩膀,就被激烈地挣开了。

姜曦喘息着,一下子抬起眼眸,那双杏眼明亮而湿润,像是陷入笼中的野兽,痛苦又警觉地,他沙哑道:“……别碰我。”

“……”

“走出离我三丈……十丈外……不,越远越好。”

梅 雪无语道:“但您有病……”

姜曦额发凌乱汗湿,脖颈动脉突突跳动着,怒道:“那你有药?”

“……没有。”

“那还不滚?!”

“……”

梅 雪简直无话可说,他觉得姜曦真的很奇葩。一会儿讲理一会儿不讲,之前对薛蒙也是,一会儿很凶,一会儿又还好,这人真是……莫名其妙的……

这边梅 雪和姜曦气氛僵硬,屋顶上,顶着荷叶躲起来偷看的糕霸天可乐开了花。太太太好了!有、有两个艾斯艾斯啊可以观赏!它要悄悄看看,看他们会不会打、打打起来!

对,暗中观察!

只要它不出声,就没有人能发现它,咩哈哈哈哈!!

.

酉时。

距离楚晚宁生辰,还有两个时辰。

薛蒙坐在丹心殿的掌门尊位上,瞪着不速之客墨微雨。

“你什么意思,我没听懂。”

踏仙君手里还转着一枝刚从桃苞山庄折来的柳条——当真是便宜接客马了,他寻过去捉人,却扑了个空,马庄主外出云游去了,不在庄内。

踏仙君想了想,剩下的“艾斯艾斯啊”里,还是薛蒙最好抓,甚至不用抓,骗一骗就可以了。

于是他就转了道儿,来了死生之巅。

薛蒙瞪着他:“什么叫做你请我去盒子里玩一玩?有没有搞错,我手头事情很多,哪有功夫和你玩?”

踏仙君神秘兮兮道:“本座保证,你进去之后,一定会感到万分惊喜。”

薛蒙正批卷宗批得心烦,没好气道:“墨燃,你是不是有——”

“病”字还没说出口,薛蒙就冷不防想到,哎,不对呀!

自己的生辰快到了,之前墨燃还来问过他想要什么礼物呢。

所以这其貌不扬的盒子难道就是……

贺礼???

薛蒙垂眼望着放在两人中间桌上的木盒,顿时转怒为奇。

墨燃说,进去之后有惊喜,那、那一定就是送他的生辰礼物了!自己居然没有立刻反应过来,还对着墨燃没好脾气,实在太不应该。

思及如此,薛蒙不禁有些尴尬,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咳……”他轻咳一声,别扭道,“你这也太……太早了点吧。”

“早?”踏仙君愣了一下,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但还是从善如流地飞快应道,“不早不早。再迟就来不及了。赶紧进去吧。”

薛蒙吧唧了两下嘴,偷眼瞄着盒子,想再矜持地拒绝一番,但他好奇心旺盛,踌躇之间还是好奇占了上风。

绷不住的薛蒙一下子眉花眼笑:“谢啦哥,那我就进去了。”

“?”

踏仙君虽不明所以,但只要薛蒙能进去就是好的。

他立刻厚着脸皮道:“不客气不客气,请请请!”

当薛蒙也化作一道金光,消失不见后,踏仙君啪嗒一下扣上盒盖,心中十分欢喜——“第三个了。”

才短短几个时辰,他就抓到了珍稀人族姜曦、梅 雪、薛蒙,踏仙帝君果然宝刀未老。

还有俩时辰,他还能再抓!

死生之巅的璇玑和贪狼也是“艾斯艾斯啊”的人族,这两个也不能放过!

踏仙君壮志满怀地把木盒往袍襟里一收,披好斗篷,朝着长老居所行去。

而此时,心想事成盒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