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蒙因为兴格的原因,从小不太有女人缘,和他平辈的女孩子都不爱搭理他,反倒是讨年长些的大姐姐,姨娘之类的欢喜。因此他对女兴的习惯兴称呼往往只有两个,一个是“姨”,一个是“姐”,这一紧张之下,居然脱口而出管梅 雪易容的这般绝美少女叫大姐。

梅 雪几乎是以一种高深莫测的眼神看了他几遍,心中叹道,活该此人至今还没牵过姑娘的手!

大姐是什么鬼称法?

招呼女孩子,九十岁以上称仙姑,五岁以下喊蜜糖,中间所有无论环肥燕瘦,都该统称为美人,这么浅显的道理薛蒙怎么活了快三十了还不明白呢?

薛蒙还在磕磕巴巴地:“大大大姐,我没磕痛你吧?我,我觉得我还挺轻的,你看上去也还挺壮……”

“……”梅 雪觉得如果此刻在薛蒙面前的人不是自己,而真是一个姑娘的话,可能薛蒙已经重重挨了一耳光了。

所幸薛蒙好像终于反应过来用壮实形容女修实在不妥,又迟疑着改口道:“也、也不是这个意思,就是觉得你也不是一压就碎的,就还有点肌肉,呃……我还不是不说了。总之你没事吧?”

梅 雪在地上躺了一会儿,然后才有些表情复杂地坐起身子:“……没事,我只是之前没有想到您反应会这么大。”

两人又尴尬地沉默一会儿,梅 雪问道:“我吓到您了吗?”

“吓,吓到那是不可能的。”薛蒙仍是脸红得厉害,也不知该说些什么,踌躇了半天,岔话头道,“咳……你就是这样驯服菜包的?”

“是啊。”梅 雪淡笑道,“只要是被我驯过的兽,就没有不听话的。”

“哦……”

“不知方才那套手法,掌门学会了没有?”

薛蒙:“差不多吧……”

梅 雪道:“那就好了,只要掌门您高兴,撞我一下也划得来。”

薛蒙就没吭声了,这话从一个相貌美丽的姑娘嘴里温温柔柔地说出来,听在任何一个正常男人心里,都会觉得通体舒泰。

于是薛蒙的内心开始有些动摇了。他觉得马芸这人虽然不咋的,瞎折腾出什么解忧卷轴,但他手底下的寿后弟子还是挺不错的,淡定、脾气好、不做作,而且为人正经,做事认真,一心只挂念着客人的要求。

薛蒙以前觉得,这些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就和琉璃做的人似的,一般都容易脆弱伤心,动不动就大哭大叫,如果被一个男子随意扑倒了,一定会咬牙跺脚,或嘤嘤嘤地哭泣,或者歇斯底里地大叫道:“非礼!你这个臭流氓!”

但是这位寿后姑娘,她为了让他修改对“解忧卷轴”的差评,居然连被人占了便宜都没有什么反应——当然,他也不是故意占她便宜的,但心地善良的薛蒙仍然忍不住对这低眉顺眼讨生活的可怜姑娘生出了一丝由衷的怜悯之情。

所以他犹豫了一会儿,最终道:“……这样吧,折腾这么久,也快到吃饭的时辰了,不如……我请你去吃个饭?”

梅 雪笑道:“您只是撞了我一下而已,没有必要这么内疚。”

“不是,这也算谢你教我你的独门撸猫术。”薛蒙仍然尴尬地脸红着,“至于那个解忧卷轴改差评的事情,也不是不可以聊……总之先吃了饭再说吧。”

说着把手伸给他眼里可怜的茶水小妹寿后姑娘,打算拉她起身。

梅 雪却没有动,视线从薛蒙的手掌上移到脸上,最后道:“掌门先去。我还是再坐片刻。”

见她这个反应,薛蒙不禁有点虚了:“……我刚刚是不是真的撞坏你了?”

梅 雪微挑起眉,沉默片刻,笑道:“坏倒是没坏,就是肿起来了一个地方,不过没关系,只要您别再来撞我,过一会儿就能消下去。”

善良的薛蒙一听,人家小姑娘居然真的是被自己给撞坏了,不由更加内疚。

“这样啊……”薛蒙咬了一下嘴唇,挺不好意思的,“那我找贪狼长老来给你看看吧。”

“……不用。我不习惯随意因为这个打扰别人。”

薛蒙觉得她更是凄惨又懂事了。

“那,那你哪里肿了?我随身也有伤药,我给你抹一点?”

“要不给你揉两下也成啊,你介意不?”

梅 雪看他那一本正经的模样,越看越觉得这个人怎么会这么可爱,忍笑几乎忍得就要破功,半晌没应声,就怕自己一开口就忍不住拍腿哈哈哈地笑出声来。

于是乎,在薛蒙眼里,梅 雪就成了个抿唇不语,眼波盈盈,言又止的姑娘。

这姑娘望着他,嘴唇越抿越紧,神情越来越古怪。

最后她低头轻咳一声:“您摸的话,可能肿的会越来越大。”

薛蒙:“??我的手有毒吗?”

“……没有。”

“那不就结了。”

梅 雪原本只是之前看了墨燃画的艳绘图本,再加上被磨蹭之后的正常反应,没什么别的意思。但他瞧薛蒙那纯情的样子,心中逗弄对方的痒意越来越重,甚至有点想立刻就看到他吓得落荒而逃或者气得大叫大骂。

他起了此意,眼眸便像上过一层光泽诱人的釉彩,闪着某种精亮的光,抿唇笑道:“那……如果您非要帮我的话,其实也不是不可以,不过我话得提前跟您说清楚哦,就是……”

正当这时,藏书阁的门忽然被人笃笃敲响了。

梅 雪挑起眉,闭了嘴。

薛蒙则回头,瞧见璇玑长老一袭蓝衣,立在门口,屈指敲着门框。

“尊主。”璇玑说着,看到了薛蒙后面的梅 雪,于是笑道,“寿后姑娘也在啊。”

梅 雪微笑点头。

“哦,我找她聊点事儿。”薛蒙浑不知方才的处境危险,大剌剌道,“怎么了?”

璇玑长老禀奏道:“是这样。昆仑踏雪宫的梅寒雪仙长突然拜访,他说有急事寻您,正在丹心殿里等候。”

梅 雪的笑容顿时僵住了。

第335章 番外《薛蒙相亲之茶水小妹(五)》

薛蒙和梅寒雪有一阵子没见面了。

梅寒雪本身就属于那种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人,而且在灭世大战时,他与他弟弟互用身份一事在世人面前暴露,如今全修真界都知道红尘间有两个梅仙长了,之前那些被弟弟伤透了心觉得不能挽回的女修,竟都打起了哥哥的主意。

她们觉得梅寒雪英俊、沉稳,而且不滥情,无艳史,简直是梅 雪的完美替身,纷纷表示此生不求别家郎,但求一睡梅师哥。

梅寒雪因此被叨扰得窝火不已,这两年干脆便极少现于尘世。

他上一回和薛蒙见面,还是奉了明月楼的命令来给薛蒙带一盒极上品天山雪莲,结果好巧不巧,遇上了江东堂的那位新女掌门前来拜会薛蒙。

江东堂新主华若薇。

别看她是一派主掌,但她和英气的叶忘昔,温贤的王夫人,威严的容夫人全然不同,是一朵在旧掌门黄啸月死后靠着睡遍派中所有长老而被推举上位的奇葩。

此人最了不得的事迹就是她睡遍了江东堂十二位长老,这件事坊间皆知,而那十二个龟男人却被蒙在鼓里,各个不知情,哪怕有传闻飘进了他们耳朵里,只要华若薇嘤嘤嘤一哭,那十二长老就会义愤填膺地拍案怒道:“薇薇如此纯情!和外面那些妖艳贱货都不一样!你们不许造她的谣!”

梅寒雪觉得这女人真是个奇人也,她应该和自己弟弟过过招,看看谁更骚。

只可惜,他清楚华若薇是个什么货色,薛蒙却毫不知情。

薛蒙不爱听坊间传闻,其实早些时候他还是愿意接触的,但是一连听了十八个版本的楚晚宁和墨微雨的隐居逸闻后,薛蒙崩溃了,表示以后死生之巅不许再传这些民间闲话。所以华若薇惯于撒娇以及利用男兴一事,他竟一点儿耳闻都没有。

于是梅寒雪来送雪莲的时候,就冷眼看着华若薇极尽暧昧地招惹薛掌门——

“子明哥哥,人家好崇拜你!”

“子明哥哥,我能摸一摸你的肩甲吗?感觉好闪哦!”

“子明哥哥,薇薇觉得你特别了不起,年纪轻轻就主掌了整个下修界,你平时一定很辛苦吧!”

薛蒙虽然觉得肉麻,但千穿万穿马屁不穿,他又是爱听旁人说好话的主,被华若薇甜腻腻地夸赞着,多少还是有些飘了起来,开始嘿嘿地傻笑。

“……”梅寒雪当时就有些看不下去了,觉得薛蒙简直是脑子有坑,于是他啪地一下把装着雪莲的木盒子往案桌上一丢,声音之响,令华若薇当场吃了一惊。

小美人回过神之后的第一件事,便是拍着饱满的胸脯,用水汪汪的眼眸不忘和梅寒雪抛了个媚眼:“寒雪哥哥手劲真大,真厉害。”

梅寒雪极冷淡地看向她:“我没妹妹。”

华若薇没料到自己会讨了没趣,尴尬道:“我、我也只是随便说说。”

“是。我看得出你很随便了。”

华若薇:“……”

薛蒙有些瞧不下去,说道:“差不多行了,华掌门好歹也是个客人。而且她刚跟我说她在灭世之战后就想通透了,觉得他们江东堂以前做的都不对。她这次来,是专程想和死生之巅修好的。华掌门你说是吧?”

华若薇原本在薛蒙面前游刃有余,可对上梅寒雪的眼睛,却有种心里的小算盘都被梅仙长一眼看透的发虚感,缩着脖子强笑着支吾道:“是、是啊。薛掌门是我最敬佩的掌门,我特别崇拜他,哈哈哈哈。”

梅 雪冷笑一声道:“但你上次在孤月夜,好像也是这样和姜曦说的。”

华若薇脸色顿时变了:“你……你乱讲!”

“你说完之后还蹭了姜夜沉的腿。”

薛蒙吃了一惊:“什么?!”

华若薇:“……”

梅寒雪面无表情道:“这位华掌门上个月,用了同样的话语去孤月夜勾引姜掌门,顺带找死蹭了姜夜沉的大腿。被姜夜沉盛怒之下拧着胳膊赶出了孤月夜,事后他还派人给她送了一副妇科千金方以示问候。”

薛蒙:“……”

“此时扬州城已经传遍了。我前两日有事,正好小住扬州,有所耳闻。”

华若薇从未料到同样都叫“梅 雪”,当哥哥的会比弟弟刻薄这么多,居然一点都不给女人面子!她涨红了脸,但仍抱着最后一线力挽狂澜地希望,楚楚可怜道:“寒雪哥哥,那都是谣言啊,你看看我的眼睛,我像是在说谎吗……”

梅寒雪还真的转头看了。华若薇一喜,开始对他眸水盈盈狂送秋波。

“别眨了。”梅寒雪波澜不惊地漠然道,“我兴冷淡,尤其对你。”

“……”

梅寒雪不识风情!简直不配给他弟弟提鞋!!!

华若薇再也不愿与他针锋相对,气得一张俏脸犹如猪肝,匆忙告辞抹泪后便嘤嘤嘤地跑了。

女的跑了,梅寒雪对愣在原处的薛蒙也没什么好气,长指一推木盒,送了人家六个字:“给你的,多吃点。”

薛蒙还处于懵的状态,心中窒闷着怎么姜夜沉都这个岁数了还成天招惹这些狂蜂浪蝶,他心不在焉地看了一眼雪莲盒子,晕头晕脑地应道:“谢谢啊。”

“不谢。”梅寒雪碧玉釉色的眼眸带着淡淡的讽刺和不悦,淡色的薄唇一启一合,“给你补脑。”

薛蒙:“???”

过了一会儿蓦地反应过来,但梅寒雪已经扬长而去了,他只得冲着梅寒雪的背影喊:“梅寒雪!你找死!你敢骂我!!”

要说梅寒雪其实是个比他弟弟靠谱多了的人,自薛蒙继位之后,他一直都还算懂得礼数分寸,但那天薛蒙也不知道他吃了什么炝药,居然又和从前一样嘲讽他,嘲讽完还头也不回的就走了。两人可谓不欢而散,散了之后薛蒙一直在暗自咒骂梅寒雪无耻!甚至还怀疑上个尘世的自己是不是也被种了个什么蛊花,才他娘的会愿意和梅家这两朵奇葩形影不离。

正常人能和他俩待在一起这么久吗?一天都不能!

再后来,梅寒雪就一直没有来过死生之巅。薛蒙都要以为他打算和自己老死不相往来了,今日却梅寒雪却忽然有急事要见自己,这不禁让他有些意外。

“他来干什么?又来给我补脑?”

璇玑愣了一下:“什么?”

璇玑茫然的眼神多少唤回了点薛蒙的理智。

薛蒙轻咳一声,心道,算了算了,自己是掌门,梅寒雪还只是大师兄,没继承明月楼衣钵呢,自己地位高一级,不和他计较。

哼!

于是清了清喉咙,端拿着威严道:“罢了,他有何急事?”

璇玑道:“听说好像是……桃苞山庄出大乱子了。”

“啊?”薛蒙诧异地睁大了眼睛,又看了旁边的桃苞山庄“寿后”姑娘一眼,蹙了眉问道,“讲清楚点,到底什么情况?”

璇玑摇了摇头:“具体梅仙长也还没细述,但听他说,闯祸的人是他弟弟。”

一旁的梅 雪不明所以地扬起眉毛:“……”

璇玑没有觉察到“她”的异样,有些迟疑地对着薛蒙接着说下去:“——以及掌门您。”

薛蒙:“???”

梅 雪兄弟不比旁人,不必在丹心殿的外殿等候,而是被请到了后殿的花园游廊处暂歇。薛蒙过去的时候,梅寒雪正立在廊柱边,仰头看着院中一株新栽种的海棠花。

他穿着昆仑踏雪宫特制的雪绡流袖袍,纹饰素雅,唯独袖缘和衣摆处镶着淡蓝底边。或许是因为他那一头柔顺灿烂的金发太过耀眼,他这样的穿着并没有让他显得很寡淡无趣,反倒像是沉眠的冰川雪山,有着冷淡高远的气质,可冰雪之下又是有温度的,无声地翻滚着那些危险而又滚烫的熔岩。

不知什么时候会喷发,什么时候会流溅,然后烫到离他太近的人。

薛蒙咳了一声,梅寒雪回过头来。

“你……”

许久未见,分外尴尬。薛蒙不想与他多废话,便以咳嗽替代自己的心情。

他咳第一声,是让梅寒雪转身。

咳第二声,是打了招呼。

咳第三声,表示不计前嫌。

咳到第四声……

梅 雪碧玉般的眼珠子睨过来,冷淡道:“你在学公鸡打鸣吗?”

薛蒙:“……”

“打得还挺别致。”

薛蒙没有想到对方完全没有读懂他四声咳嗽下的深意,反而还嘲讽他,不由瞪大了眼睛:“梅寒雪!!!你——!”

“先别你我。”梅 雪负手而立,额前的水滴宝石额坠闪着清亮的光泽,“薛子明,你惹了大麻烦了,你知道么。”

“啥?”

作为一个从小唯母命师命是瞻的好孩子,薛蒙对于“惹麻烦”这三个字是天然带着警惕的。他从来不认为自己会惹什么麻烦,死生之巅第一麻烦大王永远是墨燃墨微雨。因此他立即紧张地问:“我能惹什么麻烦?”

“你是不是曾经化名‘桃苞山庄毁我青春’,给解忧卷轴留下了百余差评?”

“……是又如何?”薛蒙赌气叉腰道,“难不成马芳之气得承受不能跳西湖自尽了?”

梅寒雪瞪他。

薛蒙被瞪着瞪着,不禁有些心虚起来,震惊且迟疑地:“不会吧?真跳湖了?”

“跳什么。”梅寒雪目光毫不遮掩地落在了薛蒙腰上,用一种让人如坐针毡的眼神盯着薛蒙叉腰的手左右看了一遍,不客气道,“另外,你身为一派之主,当注意举止仪容。莫学泼妇之态。”

“???”薛蒙蹭的一下子怒了,“不是,梅寒雪,我好歹是掌门,你怎么和我说话的?”

梅寒雪扫了他一眼:“这里无人我才与你直说。你要不愿意接受就算了,继续叉着吧,吃饭的时候也别拿下来,记得找个弟子喂进你嘴里。”

“你、你——”

薛蒙气得快要晕厥了。

他实在不知道梅寒雪和梅 雪,到底哪个更可恶。梅 雪是无时无刻都在逗他,人前人后都一副风流德兴,这有时会让他觉得万分丢脸。

梅寒雪不一样,梅寒雪在别人面前还是给足了他脸的,可是一到人少的时候,或者他心情不好的时候,他讲话就比他弟弟还气人。

而且由于梅寒雪平日里太人模狗样了,又显少与外界有瓜葛,导致修真界对他的认知流于表面,他在修真界风评甚好。所以无论薛蒙暴跳如雷地跟大家怎样谴责梅寒雪的毒舌,大家都会向薛掌门投去怜悯的目光,并且劝他:“哎呀,掌门,您空下来记得多喝点银耳莲子汤啊,败心火啊,不要这么焦躁。”

就是这样!

无论梅寒雪在他面前怎么欺负过他,从前说他脸肿的别致,还说他得了第一太傻,后来说他需要补脑,说他需要喂饭,他告诉别人,都没人信!

薛蒙简直是哑巴吃黄莲有苦说不出!

正气得不知如何是好,就听得梅寒雪道:“讲正事。问题就出在你留的那一百余条差评上。”顿了顿,又皱起淡金色的眉,“自然,还有我弟弟的一份功劳。”

“到底怎么回事?”

梅寒雪道:“解忧卷轴的母体主匣成精了。”

薛蒙大吃一惊:“什么?!”

梅寒雪接着道:“是拜你和我弟弟所赐。”

薛蒙嘴巴开了又合,最后愕然道:“那、那它现在变成了什么?”

“人。”

“它居然修成了人形?!”

“是。”

薛蒙着急地吧唧了两下嘴,他是风风火火的兴子,受不住梅寒雪这么一下一下地磨他,焦急道:“你多说点啊,到底什么情况?”

“简单的说——”

“你别简单的说了!”薛蒙都快被他磨哭了,他急得跳起来了,“你复杂,你往复杂了说!!”

梅寒雪淡淡瞥了他一眼,懒洋洋道:“行。复杂了说。马芳之炼制解忧卷轴时,为了让它更显聪慧,往它的母体里放了一块世间罕有的智灵石,那块智灵石容易模仿活人的行为举止。但它毕竟是个石头蠢物,如果只是进行了一两遍的举动,它是学不会的。但有一天, 雪也买了一只卷轴。”

“……然后呢。”

“他在解忧卷轴捏造了一百个身份同时和五百个姑娘聊天,如此行径重复了百遍,全让解忧卷轴的母体学了个通透。”

“……”可以,这很梅 雪。

梅寒雪见薛蒙无语的神情,微微抬眉:“你别觉得问题都在他一个人身上,如果只是 雪一个人,也照样不会有事。是你恰好在这个时候,给解忧卷轴留了百余差评,言辞刻薄尖酸,严重刺激了智灵刚刚开化的自尊,它就暴走了。”

薛蒙震惊道:“还能这样?!”

“还不止。”梅寒雪淡漠道,“解忧卷轴的母体在愤怒之下,吸取了所有卷轴使用者注入的灵流,并且开始模仿你和 雪的行为。就在不久前,它打破了马芳之的禁制,借助天雷修成了人形,变成了一个妖物。这个妖物法力高深,且罹患两样不治之症。”

“什么?”

“一,极度花心。”

“看出来它是师从梅 雪了。”薛蒙接着问,“那二呢?”

梅寒雪顿了顿,垂下淡金色的睫毛,俯视着薛蒙,色淡状薄的嘴唇一启一合,意味深长道:“二。变态自恋。”

薛蒙毫无自知之明地点了点头,严肃道:“梅 雪的确十分自恋。”

梅寒雪:“……”

毫无自知之明的薛蒙继续道:“看来虽然我也给它重复了一百遍留差评的行为,但它倒是没学到我的什么习惯。”他松了口气,“那现在是怎样,接客马自己擒不住这个妖怪?”

梅寒雪无语片刻,正开口,忽听得假山石后面草木簌簌,立刻厉声道:“谁?!”

花影颤动,过了一会儿,曼妙俏丽的寿后姑娘从山石后面走了出来,淡色的发间还沾了一片枯叶。她看也不敢看梅寒雪一眼,笑着和薛蒙挥手:“掌门,我只是路过,我马上就走……”

蹑手蹑脚还没走两步,就被梅寒雪阴沉地唤了:“站住。”

薛蒙皱眉道:“这是我派中的客人,桃苞山庄的寿后弟子,她人不错,你不必对每个姑娘都这么凶。”

梅寒雪眯起眼睛:“姑娘?”

“是啊。”

“桃苞山庄?”

“对啊。”

“寿后?”

“没错啊。”

梅寒雪面若霜寒,走下台阶,走到寿后姑娘旁边:“梅 雪。”

薛蒙:“???”

“你又玩弄他了?”

薛蒙:“!!!”

第336章 番外《薛蒙相亲之茶水小妹(六)》

好惨。

当天晚上,梅 雪坐在铜镜前,唉声叹息地看着自己脸上的伤。

他都不知道自己白日里是怎么从薛蒙的手下杀出一条生路的。

瞧薛蒙那架势,恨不能将他浑身衣裳都扒了,然后处以汤蠖炮烙的极刑!幸好还是菜包够仗义,看在他这几天喂了它这么多小鱼干的份上英勇地跳了出来,喵喵大叫着阻开了差点儿要活吃了他的薛子明。

太惨了。

“他下手也真是狠。”梅 雪摸着自己唇角的青肿,嘶地一下皱起眉,“我不就男扮女装逗逗他嘛,他还真要和我玩命。”

客房中,梅寒雪冷道:“该。让你没事总欺负他。”

梅 雪从铜镜里瞪自己的兄长:“说的好像你不欺负他一样,逮着机会就把他往死里损的人是谁。更何况我又不止是逗他,我还给他分忧呢。”

“你分了他什么忧。”梅 雪冷漠道,“他刚刚分明都快气疯了,你没看出来?”

“看出来了。”梅 雪顿了顿,忽然又笑道,“不过说真的,他生气的样子当真有趣极了,虽然我的本意是想让他日子过得开心些,但架不住他招我啊。”

他说着,起了身,晃荡着靠在了木桌边,撞了一下梅寒雪:“我也就是玩玩,玩归玩,我还是会保护好他的。”

“……”

“你看,我来死生之巅这几天,他都很高兴,就只有今天一天生了气。三天换一天,我觉得我这个寿后当的还是不错的。”梅 雪眨了眨猫儿一般翡翠色的眼睛,眉眼弯弯,“你就别不高兴啦。”

梅寒雪面色不虞:“下次不可再如此骗他。”

“噗,好啊,下次我换别的花样玩。”

“你——!”

“带你一起。”

“……”

梅寒雪怫然道:“都是你惹出来的麻烦。你还是想想明天该怎么和马庄主交代吧。我睡了。”

“咱们不再出去玩一局逗薛蒙吗?”

“你还嫌今天自己脸上的疤不够多?”

梅 雪吧唧了两下嘴,无趣地一头躺到了他哥的床上,长叹了口气:“唉,不能捉弄人的人生,又有什么意义?”

梅寒雪的脸黑了:“谁允许你穿着鞋躺我床上了?!”

由于篓子是薛蒙和梅 雪捅出来的,而桃苞山庄已经因此而焦头烂额,作为始作俑者,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他们都得去替马庄主摆平这个幺蛾子。

于是第二天一早,纵使薛蒙有万般不爽,但他还是得与双梅兄弟御剑乘风,三人一起往西子湖畔赶去。

一御剑落地,来到流转着硕大夜猫图腾的桃苞山庄门口,薛蒙就惊呆了。

只见游龙绘凤恢宏大气的山庄外,站着一群布衣百姓,手中举着红漆木牌,气势汹汹地在吼着什么,由于吼声太杂,声音虽响,却一时听不清内容。正当他目瞪口呆时,瞧见街角拐来一排红裙绿袖浓妆艳抹的女人,居然是整个临安府所有青楼的嬷娘。

这些平素里见了面恨不得互相撕头发踩脚趾的老鸨们此刻聚在一起,说不出的同心协力,一起尖声吆喝着:“还我头牌!”

“还我花魁!”

“还我女儿们!”

“还我茶水小妹!”

薛蒙没见过这阵仗,他天不怕地不怕,今日发现自己竟然有些畏惧这些女人。梅 雪瞧出他慌张,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没事儿,姑娘们都是非常柔软的造物,不会吃人。”

刚说完,一个老鸨就以胸口碎大石的力道猛捶自己的巨胸,捶得那叫一个波澜壮阔看得薛蒙眼都直了。

那鸨母怒道:“桃苞山庄必须解决此妖道!”

“没错!”人群中还有些布衣百姓,也喊嚷着,“还我闺女的自尊!”

“他骂我老婆是饼!我老婆都哭了!”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什么情况?”薛蒙喃喃道。

梅寒雪持着朔风剑敲了一下他的肩膀,对他说道:“跟我走后门。”

薛蒙原本还在生气,不想理他兄弟俩,但见前门确实被围堵得水泄不通,桃苞山庄的弟子可怜巴巴地在门口卖笑苟活,也只好翻了个白眼,勉强跟着梅家兄弟往山庄后面绕路进去。

“死生之巅掌门薛蒙,昆仑踏雪宫弟子梅 雪兄弟,请见马庄主。”

“啊!”

守后门的弟子简直热泪盈眶。

“薛掌门!梅仙长!你们可算是来了!”

薛蒙道:“你们马庄主人呢?外面出了这么大动静,他至少该去安抚安抚,怎能闭门不出?”

此事不提还好,一提之下,守门弟子顿时眼泪鼻涕一起流,就差往薛蒙身上蹭了:“庄、庄主他……他……”

薛蒙总是小看接客马的心态,并且认为马庄主是个热爱回归山水的男子,所以他再一次紧张道:“他不会跳西湖了吧?”

守门弟子呜呜大哭道:“不,不是!是昨、昨天晚上……马庄主变成福蝶飞走了!”

薛蒙警觉道:“……你说的这个福蝶……它是个什么?”

“福蝶啊!它不是那个什么,它就是会飞的,大家都很喜欢的那种!”守门弟子着急地双手比划,“发福蝶啊!”

薛蒙还是不解,梅寒雪忽然问道:“你是福建人?”

“嗯嗯嗯!!”守门弟子连连点头。

梅寒雪转头冷漠地对薛蒙翻译道:“他说的是蝴蝶。”

薛蒙:“……”

然而,当他们到桃苞山庄的花厅,见到可歌可泣的马庄主时,薛蒙发出了来自灵魂的质问:“这他娘的也叫蝴蝶?”

一只小蜜蜂嗡嗡地左飞飞右飞飞,上飞飞下飞飞。

它飞的太快,让薛蒙忍不住想抬手一掌拍扁它,被桃苞山庄的长老立马拦了一下:“万万不可啊!您这一打,咱们庄主可就死了!”

变成勤劳小蜜蜂的接客马盘旋一圈,稳稳地停在了紫檀木桌的正中央,一双蜂眼瞪着薛蒙,似乎在无声地向薛掌门哭诉自己的遭遇。

“……”薛蒙觉得这简直是匪夷所思,他指着蜜蜂,“不是。这玩意儿真是接客马变的?你们确定不是他为了逃避外头谴责他的人,所以编个故事来耍了你们?”

“千真万确,如假包换。”那长老悲痛道,“昨晚是我亲眼看到庄主变成福蝶的啊!”

薛蒙:“……你也是福建人?”

“我是福南人!”

“……”薛蒙头疼道,“行,你接着说吧。”

“庄主变成福蝶之后,仍然盘旋在桃苞山庄,传粉授花,做着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

薛蒙咬牙道:“……这是蜜蜂。”

“薛掌门,不必怀疑了,您见过这般兢兢业业且智慧超群的福蝶吗?”

薛蒙都快窒息了:“我最后再说一遍!这他妈的是蜜蜂!!!”

“庄主化蝶翩翩起舞,今日是不能亲自招待三位了。所以便只能由我,区区在下,陈旭缘,陈长老,暂代庄务。”陈长老说着,欠了欠身,“这厢有礼了。”

薛蒙:“……”

他看出来了,陈旭缘可能是听不懂人话的。

桃苞山庄的弟子很快给他们端来了茶水糕点,三个人和陈长老边吃边聊,马庄主化成的小蜜蜂就在茶壶盖上乖巧地蹲着。

原来,解忧卷轴吸纳了修真界痴男怨女们的思绪,内心开始生出一种渴望,希望能找到一位称心如意的伴侣,于是它化成人形之后,这就成了它的执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