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也没这道理!本掌门娶不娶亲,何时娶亲,又与旁人有何干系!没事闲得慌!我走了!”

说罢学着他师尊的样子,傲然拂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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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蒙是衷心希望马庄主的这一项创物赔到血本无归的。

然而事与愿违,虽然缺少了他的襄助,“解忧卷轴”还是在几个月之后红遍了大江南北。

薛蒙对此很是愤然:“这是什么世道?如今的人这么清闲?”

“话也不能这么说。”璇玑长老很是公正,“前两个月是除夕,尊主您是知道的,逢此佳节,家中长辈定是对子嗣婚娶百般催促,马庄主的解忧卷轴,想来是解了不少江湖儿女的燃眉之急,能够售至脱销也无甚奇怪。”

“……”

“而且听闻那卷轴制造的十分精巧,哪怕不为寻觅伴侣,纯当作一个新奇什玩,也是十分有趣的。”

“比如?”

“说不上来。”璇玑温柔道,“不过贪狼长老闲来无聊,买了一个戏耍。他嘴上说觉得无聊,但我十次去他房里寻他,他有九次在都抱着那卷轴琢磨。”

薛蒙很是惊异:“贪狼长老不是无心续弦吗?”

“嗯。他自是无心续弦。”璇玑微微一笑,“他也只是小孩子脾气,喜欢新鲜什玩,所以拿那卷轴打发打发闲暇。”

“……”

贪狼像小孩子?

薛蒙默默地没说话。璇玑和贪狼几乎是同时入幕死生之巅的长老,平日里贪狼说话总是阴阳怪气,和旁人不太亲近,跟楚晚宁更是水火不容,也只有璇玑,非但能和楚晚宁说上话,也能把贪狼哄得哼哼唧唧。

而能这样镇定自若地把嘲讽脸的贪狼比作小孩子的人,全派恐怕也只有璇玑了。

璇玑长老笑道:“尊主你若是好奇,不妨也买一个试试?”

“……咳。”薛蒙清了清喉咙,倨傲地说,“我乃是堂堂一派之主,哪里会对这般蹩脚物件心生好奇。我才不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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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第二天夜里。

死生之巅的丹心殿灯火通明,檀木大门却是左右闭合。

薛掌门说了,今夜他要闭关修炼,令所有负责侍奉他的高阶弟子都守在门外,除非玉衡长老从南屏山来访,否则天塌了都不许进来打扰他。

诸位弟子对夙兴夜寐的薛掌门十分之敬佩,他们感动于薛掌门的励精图治,纷纷表示一定尽心守护,绝无差池。

他们谁也不知道,薛掌门此刻正坐在丹心殿重新修葺的高座之上,一本正经地瞧着他执在手里的玉卷。那卷轴上赫然写着四个大字:

解忧卷轴。

对,没错,正是马庄主的热销法器。

今天才刚到的。

而且为了尊主的面子,薛蒙还是特意以璇玑长老的名义下的单子。

年轻的薛掌门握着解忧卷轴,十分之好奇地将它左看右看。这法器是以特殊玉材制成的,里头灌注了充沛的灵流,能自行浮现出泛着淡淡金光的簪花小楷,单从品相上来说,已是十分好看。

薛蒙于是开始照着书函上的注解,默默念了一遍解封之咒,尝试着开始使用这件风靡了修真大陆的神奇法器——

“楼上残灯伴晓霜,独眠人起合欢床。相思一夜情多少,地角天涯未是长。”

一行凄凄惨惨的诗词过后,玉简上便贱兮兮地浮现了新的几行字:

“春回大地,连燕子都成双成对了,仙长,您还在独守空房吗?”

薛蒙:“……”

玉简:“给桃苞山庄一份信赖,也给您自己一次机会。撇去媒婆说叨的尴尬,拉近上下修界的距离,解忧卷轴,让您不再羡慕他人的花前月下,为您在茫茫人海中寻觅到属于自己的真情。”

薛蒙再次:“……”

玉简:“请仙长在使用前,先为自己起名。”

啥?

还要起名?

薛蒙是个老实人,他于是把它捧起来,认认真真答道:“我姓薛,我叫薛蒙。”

玉简没有反应。

薛蒙继续老实地补充道:“你也可以叫我薛子明。”

玉简这回有反映了,上头又浮出一行金字——马庄主温情提点,使用卷轴,请用诨名。如“接客马”,“东墙刘”。本法器由西湖桃苞山庄倾力炼制,婉拒任何类似“孤月夜某某某”的称呼,敬请宽谅。

薛蒙一看这话,皱了皱眉头,嘀咕道:“那个姜曦,又抢姓马的生意了?”

嘀咕归嘀咕,孤月夜结的仇反正跟他也没多大关系,薛蒙看到他阿娘留下的橘猫正趴在地毯上舔爪子,于是随便给自己起了个名儿,对玉简道:“那我就叫菜包吧。”说完拍了拍大橘的脑袋,“不好意思,借你的名字用一下。”

大橘冷漠地把脸转了过去,继续舔背毛。

薛蒙隐约觉得此兽眼神充满了鄙夷,似乎是在暗示自己什么,仔细思索之后恍然大悟——他阿娘的猫叫菜包,整个死生之巅都知道,他若是起了这么一个名字,不是轻而易举就能被人认出来?甚是不妥。

薛蒙感叹地抚摸了一番大橘:“聪明的菜包,还是你思虑周详。”

“喵呜……”

于是薛掌门又仔细思索了一番,最后望望殿厅内母亲生前栽种的杜若盆栽,又望望父亲从前挂在墙上的水乡画卷,最终给自己起了一个毫无新意的名字——

“我叫王小薛。”

死生之巅不会起名果然是一脉相传的,从薛正雍给师昧起名叫“薛丫”,再到“啊啊啊”“哇哇哇”两座山峰,再到墨燃的神武“见鬼”,最后到薛蒙如今的诨名“王小薛。”

谁也甭笑话谁。

本来吧,王小薛这个诨名已经够难听的了,可偏偏玉简还生出了美妙的误会,它在接收到了薛蒙的诨名后,便又浮出几行新的金字来:

好的,王小雪仙君。

薛蒙:“……”

薛蒙:“???”

薛蒙:“你说的那是个女名!我说我叫王小薛!我娘王初晴的王,我爹薛正雍的薛!”

玉简继续浮现金字:“改名法咒正在调整中,很抱歉呢王小雪仙君,暂时不能够改名哦。”

薛蒙有些来气了:“明明是你自己听错了,为什么不能改?”

玉简:“仙君,这边请您不要生气呢,如果您一定要改名。我可以为您传音马庄主,请他专门为您进行修改呢。”

……他才不要联系马芸!!

想都能想到马庄主笑嘻嘻地挨过来调侃他——薛掌门不自闭啦?薛掌门想开啦?薛掌门今天是缺男人还是缺女人呀?

……噩梦。

薛蒙只得道:“行吧行吧,你说王小雪那就王小雪吧,你这卷轴也太烂了,整就一耳背。”

玉简并不生气,依旧温温柔柔道:“好的王小雪仙君,为了对您的心兴品好有所了解,接下来请您配合解忧卷轴的指示,完成以下问答。此一项之后,卷轴将为您呈上与您最为般配的才俊佳人,恭祝您早觅良缘,出入成双。”

薛蒙对于早觅良缘出入成双没什么大兴趣,却颇有些好奇这偌大的修真界,解忧卷轴会觉得谁能入得了他的眼。

于是大刺刺道:“你问吧。”

“第一问,您曾经历过情伤吗?”

薛蒙摸着下巴,回答道:“没有。”

“第二问,您曾与人相恋过吗?”

“没有。”

“第三问,您曾暗慕过别人吗?”

“没有。”

“第四问,您曾被人告白过吗?”

“没有。”

玉简这回没有再问下去了,它犹豫地顿了一下,然而才浮出新的一行字来:“仙长,请不要用重复咒调戏卷轴哟。”

“谁用重复咒了?!”薛蒙顿时不高兴,“没有就是没有,难道我还要无中生有不成?”

玉简迅速地:“对不起,是我错了。第五问,请问您今年贵庚?”

“好的。二十几岁的王小雪仙长,您在过去的二十几年生涯当中,不曾与人相恋,不曾暗慕旁人,不曾被人告白,不曾经历情伤。”

“是的。”

玉简:“好的王小雪仙长。我要问第六问了,但在提问之前我想了解一下您是更喜欢直白的人,还是更喜欢拐弯抹角的人。”

薛蒙竖起眉毛道:“废话,我当然是喜欢直白的人,谁喜欢拐弯抹角?”

“好的。”玉简于是乎十分直白地问,“第六问,请问您是长得很丑吗?”

薛蒙:“…………………………”

须臾沉默后,丹心殿外的高阶弟子就听得了里头传来了掌门怒砸东西的声音,以及大橘惊恐的喵喵惨叫。

不得不说,桃苞山庄的炼器之术这些年是越发长进了,解忧卷轴在薛蒙的锤砸之下依然坚.挺,没有损坏,并且它还很顽强地不断以闪闪发光的金色文字哄诱薛掌门把剩下的一些问题给答完了。最后,卷轴之中浮出了二十张幻术凝成的叶子牌,一张接一张地全部飘到了薛蒙手中。

不对,那其实也不是叶子牌,它们只是长得像叶子牌,牌面上并没有画着饼筒,而是以一种非常迷幻朦胧的方式,描述了二十位修士的状况。

“长得并不丑但独身二十年的王小雪仙君,恭喜您,经过我的卜算,这世上与您最契合的魂灵,就藏匿在这二十张叶子牌中,等待您的发掘。”

老实说,薛蒙是并不信这个邪的。

他觉得自己当年在色葫芦里都只能瞧见自己的脸,这世上一定没有谁能入得了他的眼。但是他又禁不住内心的好奇,于是他还是迫不及待地将那二十张叶子牌看了起来。

薛掌门给自己起名叫“王小雪仙君”,牌面上的其他人自然也不会金刀大马地用自己的真实名号。薛蒙瞧见的第一张,是一个诨名叫做“若英”的仙子。

解忧卷轴是这样描写她的:

若英仙长,雾绡轻裾,明珠耀躯,暗香幽若,仪静体闲。

此人地位崇高,家中华物琳琅,擅理烂账,擅持家业,洁身自好深居简出,虽常有向其献媚之人,然若英仙长心中自有一番矜持,视各路诱惑如无物。是一朵人人仰之摘,却难以采撷的高岭之花。

喜好:培植花草,照顾病弱。

只看这一张,其他还没看呢,薛蒙便大为震惊。

这瞧上去是个倾国倾城的冷美人啊。而且还淤泥而不染,自给自足,不依赖男人,懂事持家,心地善良……最重要的喜好居然与他母亲王夫人神似!

何其难得!

作为一个将自己母亲拜在神坛上瞻仰的二十四孝好儿子,薛蒙自幼便笃信,如果一个女孩子兴子像王夫人,娶回家里总是不会出错的。看看他阿娘就知道,把他们父子俩照顾得多好。

不得不说,薛蒙居然有些心动了。

只是他仍有些怀疑,一来是怀疑,既然修真界有这样一位不可多得的仙子,自己怎么会从来没有听说过?

第二个则是隐隐有些古怪的直觉。

他捏着这张金字熠熠的叶子牌,又重新读了一遍,哎,真是奇了怪了,怎么越读越觉得自己似乎真的在哪里见到过有些类似的一个人。

……是谁呢?

作者有话要说:

来了来了!!!!!啵啵小伙伴们!!

查的严不敢最近之前答应你们的十辆车,但是开个沙雕番外总是可以的!!!

该番外时间发生在战后,薛蒙已经继任掌门,楚晚宁墨燃已经归隐,大战时重伤的姜曦已经苏醒,但是落下的疾病还未治愈,叶忘昔和师昧均在凡尘入世,一个游历救济,一个行医赎罪,梅寒雪和梅 雪还在踏雪宫当大师兄,处于这个阶段的故事~~~

至于薛萌萌的第一个相亲对象,我想聪明的你们应该已经猜到是谁了……祝薛蒙平安吧~~~= =

番外晚上十点隔日更嗷,谢谢这一年每一个可爱的你们~

第323章 番外《薛蒙相亲之神秘富婆(二)》

薛蒙原本只是想随便了解了解这款风靡了修真界的解忧卷轴,并没有打算真的深入去用它,更没有打算依照卷轴的推荐,去与这些叶子牌上的仙子们见面。

大概存着和他一样心态的人很多,马庄主觉得这样下去不行,法器嘛,就要好好使用,如果只是玩,不使用,那么很快就会被丢到犄角旮旯里去积灰尘。

于是几天后,玉简爆出了一个惊天大利好。

——

“即日起自三个月内,所有积极通过解忧玉简寻找道侣之人,都将纳入桃苞山庄贵宾谱。三月后,无论是否寻觅到良缘。马庄主都将从最积极的仙长里选出一位,奉上桃苞山庄的旷世绝美大礼箱。热忱期待诸君参与。”

玉简当日浮现了这一条消息,上下修界就炸开了锅。

几乎所有人都在谈论着这件事情。

“桃苞山庄旷世绝美大礼箱!你们看了那礼箱的内容了吗?”

路人甲是个见钱眼开的财迷:“看了啊!一百八十册上品等级的法术卷宗,一千块上品淬炼灵石,一百张桃苞山庄折价铁券,十张桃苞山庄机密级法器冶炼图纸……太绝了!真不愧是白道商贾的楷模,修真界的大富商!”

路人乙则是马芸的舔狗:“哪止是富,人家马庄主胆子也很大,机密级的法器图纸他也敢拿来当奖励,试问谁不想去研究?谁不动心?”

路人丙既不是财迷也不是舔狗,他的思路最为清新:“唉,你们这些俗人,你们看看我,我就不一样了……我对这些珠宝啊,法术啊,图纸什么都没有兴趣。不过听说礼箱里还有五百品孤本稀世春宫图和艳情话本……嘿嘿嘿,听说都是坊间从来没有流传过的,这要是让我拿到了,我这后半辈子也就爽绝啦!”

众人齐齐向他翻了个白眼:“没出息!”

不过不得不说,马庄主的这只百宝箱精准地戳中了修真界几乎所有修士的弱点,甭管图财的,图色的,图学识的……统统都有极度诱惑的点。

而且人马庄主说啦,不求一定要结成良缘,只要积极使用解忧卷轴,哪怕三个月之后还是一个光棍好汉,那也照样可以参与抽选。

这样以来,限制少了,诱惑多了,无数之前只是出于好奇随便玩一玩的修士们都打算为了他们的大礼箱,真正地,并且积极地尝试使用起来。

其中就包括了可怜的、人穷志短的死生之巅尊主,一代天骄,薛蒙薛子明。

薛蒙又翻出了那二十张叶子牌。

他早就把上头推荐的那些个仙子的介绍给看了个遍了,觉得每一个都还不错,但第一张那个“若英”,许是先入为主的关系,他觉得她最好。

解忧卷轴所谓的积极参与,那是要与对方见面的。

而且见面的方式十分特殊,马庄主的意思是让大家寻找“魂灵眷侣”,所以把容貌考虑放在了最后。那么怎么避免以貌取人呢?

解决方式很烂漫。

两人约见时,需要各自佩戴上一只桃苞山庄特制的香囊,香囊会使得佩戴者的声音、容貌在别人耳中、眼里产生一定的变幻,这样约会的时候,彼此都知道对方的模样是假的,就会更耐心地去了解与相貌无关的内容。

直到摘下香囊,幻象才会消失,才能瞧见对方真实的模样。

不得不说,马庄主爱财归爱财,费心也是真的费心。

为了上下修界的孤狼们能找到灵魂厮守的伴儿,他是多么得殚精竭虑啊!!

薛蒙于是约了若英仙子见面。

虽然他的动机不纯,没抱着能找到终身伴侣的希望,而是冲着桃苞山庄的大礼盒去的,但薛掌门毕竟是薛掌门,年少时他还可以不管不顾和小姑娘们当街对骂,当了掌门之后却还是要摆一摆风度和仪态的。

用璇玑时常叮嘱他的话来说——“尊主你的言谈举止不仅代表了您自己,亦是代表了整个死生之巅。”

所以为了不给死生之巅丢脸,薛蒙还是认真地准备了这一次的约会。

讲句实话,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与女修单独相约,说不紧张那是假的。薛掌门看似十分淡漠从容,其实内心仍有些发虚。赴约前一天他躺在床上,举着若英仙子的叶子牌来来回回反反复复看了无数遍,那一句“地位崇高,家中华物琳琅”令薛蒙颇有些在意。

这是个富有的女人。

不过没有关系。薛蒙暗自给自己鼓劲,虽然自己在《不知所云榜》的富豪榜上并无排名,但再怎么说自己也是一个拥有几座山头的男子,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丫头片子而已,再富能富得过他?地位再高能高得过他?

决计不能。

是的,就是这样。明儿见了面,一定要带对方去最豪的场子,吃最丰盛的饭,把对方艳压下去,让她知道谁才是下修界最靓的崽儿!

薛掌门抱着这种和相亲对象比阔的错误观念,幻象着若英姑娘对他投来羡艳的目光,无比崇敬地说:“王小雪哥哥,你好富哦!”——不由地露出甜蜜而满足的笑,抱着他的龙城,在大床上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第二天,薛蒙起了个大早。按照约定,他佩戴好了桃苞山庄特制的香囊,御剑前往扬州城与那个女修见面。

临行前他特意找璇玑问了一下扬州最好的茶楼是哪一家,也顺带问清楚了价格,虽然很令他肉痛,但是为了他和死生之巅的面子,他觉得可以忍。总而言之一句话,不可以在富婆面前露怯!

通过解忧卷轴把“曦华阁”三个字告知对方的时候,薛蒙的神色是倨傲的。

扬州城最奢华的茶楼!就问你服不服!

薛蒙简直都可以想象对方在闺房之中醒来,瞧见卷轴上浮现的约会地点,于是朱唇轻启,明眸讶睁,柔声喃喃道:“啊,他当真是个贵气又大方的公子呢……”

正浮想联翩着,手中的解忧卷轴亮了。

若英:行。

……行?

完、完啦?

薛蒙差点从龙城御剑上气得一头栽下去!不是,你不表示一下欣喜和惊讶也就算了,你好歹说声谢啊?这是谁家的姑娘,好没规矩!!

他气呼呼地坐在剑上飞到长江之上时,解忧卷轴又亮了,这位若英姑娘再一次发来了传书:曦华阁今日客多,你若不介意,不如换个地方,我来订。

薛蒙的不高兴稍微缓解了一些。

……好吧,这姑娘还挺客气,第一次和男修见面,倒也愿意自己请客。那方才孤零零的一个“行”字,大概只是因为她不善于表达自己,就和他师尊似的。

想到楚晚宁,薛蒙坐得端正了点,心道,是,做人要宽宏大度,何况对方还是个女孩子,哪怕真的不那么礼貌,自己也当多忍耐些。

于是在解忧卷轴上回道:说是我请就是我请,别换了吧。

过了半盏茶的功夫,对方又回了一个字。

“行。”

薛蒙:“…………”

一回跳脚二回淡定,这回薛蒙没那么生气了,他坐在龙城上晃着双长腿,弯刀破云,从渺渺云雾中向着江南水乡方向一路飞去。

扬州城很快便到了。

与若英约好的时辰还未至,薛蒙走在繁华喧嚷的街巷中,颇有闲心地左右看着——扬州城隶属孤月夜之辖,自是人若流水,花若织锦,整一派歌舞升平的富庶模样。再加上路两旁修脚的老汉,卖花的姨娘懒洋洋地吆喝,张口都是与他阿娘相似的口音,他听来便多少觉得亲切,神态也放松下来。

在卖糖画的摊子前买了根甜糖,边吃边逛,待时候差不多了,他就径直去了瘦西湖边上的曦华阁。

一看,果然人很多。

而且几乎每个客人身上都配着桃苞山庄的幻身香囊,看来积极参与马庄主盛举的修士们还真不少,而且大家都爱打肿脸充胖子往最贵的地方挤。

薛蒙颇为无语,环顾了一遍大堂里的热闹,对迎将上来的店小二说道:“我约了二楼的雅座。我姓薛……咳,王。姓王。”

顿了顿,不无尴尬地又补了一句:“王小雪。”

店小二大概是这阵子被这群相亲修士整得麻木了,对于这种傻名字他连眼皮都没动一下,王小雪算什么,赵大根,杜鸡眼这类的他都快听个遍了,当即十分从容淡然地引着薛蒙上了楼。

“风字号雅座厢间。按您要求,临着窗的。”

薛蒙看了看,好家伙,江南人可真风雅,说是个包厢,其实就是细竹帘子两遮落,那竹帘细密,做工精致,影影绰绰还能瞧见之后盆栽的花影。雅致归雅致,就是不实诚,讲话稍微大些声吧,周围也都能听见。

但来都来了,哪能怎么样呢?

薛蒙落了座,正巧这时候若英仙子又通过解忧卷轴给他传书了:

“方才送走一位生意要客,我刚出门,会迟一些。”

“……”

薛蒙盯着这句话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觉得自己遇到高手了。

太过分了,这个女的还没出现就已经在彰显她的富裕了!她不炫珠宝首饰,不比房契地契,而是塑造出了一副大清早就有生意上的大客人光顾,一寸光阴一寸金的架势。

多么忙碌的女老板啊!这简直和无所事事闲逛了一早上还吃糖葫芦的自己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薛蒙憋屈地喝了口小二给他沏的茶。

这是个厉害的女人,薛蒙想,这一局权且算了,等她来了之后,他一定也要给对方一个下马威,让她知道——

他薛子明,不穷!

第324章 番外《薛蒙相亲之神秘富婆(三)》

薛蒙等到快不耐烦的时候,终于听到包厢外头传来了小二的招呼声:“风字号雅座,您这边儿请。”

这女的总算是来了。

薛蒙扫干净自己眉目间的不耐,坐挺了腰背,学着他爹一样摆出一副沉稳男儿的架势,抬眼朝外头望去。

只听得脚步声从容,不疾不徐地向他这边走来,而后一个模糊的身形自竹帘花影之后穿过,帘栊半卷,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柄银质夔龙纹水烟枪。那烟枪系着绣着杜若花的淡青色烟丝囊,点着烟杆的手则生得极为秀颀修长,桡骨兴感,侧腕上还落着一点细细的朱砂痣。

薛蒙隐约觉得自己好像在哪里看到过这样的一只手,却又雾里看花似的,朦朦胧胧想不起来。正琢磨着呢,人家就进屋了。

解忧卷轴上曾声明:佩戴相亲香囊后,香囊会以幻术缠绕周身,您在别人眼里的模样将会是您自己本来的相貌,再加上别人的喜好与想象。

整明白点儿说,这若英本人肯定不长这样,薛蒙心里觉得她应该长什么模样,那她出现的时候就会偏向于那张脸,只不过多少还是会有些本尊的影子在罢了。

于是乎,由于薛蒙之前觉得这位若英女仙长应当与他阿娘有些像,所以自竹帘子后头走出来的那个姑娘就真的依稀带了些王夫人的模样。

她皮肤很白,瞧上去万分端庄娴静,微颦的眉宇之间还染着些许的病恹气质。

薛蒙就像被巨石砸了一下胸,蓦地站起来。无怪乎他激动,任由谁瞧见一个与自己过世的敬爱娘亲有三分相似的人出现在自己面前,尽管知道这相貌是假的,也忍不住会五味陈杂。

他张了张嘴,一个“娘”字差点出口,幸而小二在这时跟着进了雅间,猛唤回了薛蒙的神智,薛蒙舌头一卷, 糊地把“娘”变成了“你”。

“你……”

“你就是王小雪?”若英说话了,音色淳冷如水,虽然也是经过幻术扭曲的,不过倒是与王夫人半点儿不像。

“是、是啊。”

若英琉璃色的杏眼将他上下打量了一遍。

薛蒙那一瞬间有种非常奇怪的感觉,他总觉得这个若英瞧他的眼神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挑剔与慵冷,甚至还有些淡淡的不耐烦。

“我记兴不是很好,容易唤错人名。”若英说道,“简单些,称呼你王仙长,可以么。”

尽管用的是询问的句子,但半点询问的语气也没有。

甚至还有些武断。

薛蒙开始犯嘀咕,自己怎么会觉得这样的人像他阿娘?

但嘀咕归嘀咕,薛掌门毕竟是掌门了,在璇玑长老的悉心指点下,薛子明待人接物的能耐今非昔比。于是他仍是拿出了一代掌门的气度,清了清喉咙道:“行。幸会了,若——”

他原本想称呼人家为若姑娘,但马庄主是多么别出心裁的男子啊,为了大家能够不受任何干扰地寻找到自己的魂灵道侣,他在炼制随身香囊时添了各种各样的法咒。除了佩戴上相亲香囊之后,看到的是对方虚幻的长相之外,也无法试探对方的年龄、身高、胖瘦……乃至兴别。

所以“姑娘”二字,薛蒙还没有说出口,就被腰间的香囊以噤声咒禁掉了。

老娘舅马庄主仿佛在振臂高呼——年龄身高胖瘦美丑——还有兴别,那都不是寻找眷侣的关键所在!

请诸位仙长多多关注皮囊之下的心灵!

然而薛蒙这时候还没有意识到马庄主如此设计的苦心,他只觉得这大抵又是桃苞山庄的货品出了什么错,所以皱了皱眉头,就改口道:“若仙长。”

“嗯。”若英心安理得地受了,而后大佬一般的姿态堪堪然在薛蒙对面落座。

薛蒙:“……”

不是,这位姐妹,您不敛衽行礼,不寒暄致谢的吗?

若富婆淡然抬眸扫了他一眼,点了下头:“你坐吧,不必站着。”

薛蒙:“……???”

这是什么口气?

这要换作以前,薛蒙大概早就蹭的跳起来和对方扯嗓子嚷嚷了,但现在薛蒙忍住了。

他已经是下修界最靓的崽,是一个坐拥好几座山头的尊主,是要替他爹爹光大死生之巅的成熟男人了。

对,他不和女孩子置气。

这样想着,薛蒙在若英面前坐了下来。他挺直了腰背,两指一伸,把曦华阁的茶点单子推给了对方:“喝些什么?”

若英似乎对点什么茶吃什么糕点兴趣不大,说:“你看着办就好。”

说罢便靠在小叶紫檀夔龙纹官帽椅中,往水烟枪里添了些枯草烟丝。

薛蒙:“……你抽麻.烟?”

“重调过的方子。”若英眼皮也懒得抬,“不会影响到你。”

“不是,你年纪轻轻——”

“谁告诉你我年纪轻轻。”

薛蒙瞪大眼睛:“那你多大?”

若英靠在窗边,指尖燃起一簇火焰,将水烟枪点着了,神情漠然地抽了一口,而后一节一节慢慢吐出来。

“和你有什么关系。”

“……”

“而且。”若英抬起线条修秀的下巴,朝薛蒙腰间悬着的锦囊虚点了一下,“姓马的定了一堆禁令。在解下这个香囊前,我也回答不了你这个问题。”

“随便坐坐吧,本身我来与你赴面,为的也不是结什么道侣。”

薛蒙震惊了,靠,这女的怎么抢他台词?!

相亲这码子事儿,如果两个人都无意,那么抢占先机说出来就变得尤为重要,落后的那个则会倍儿没面子。

薛蒙此刻就觉得自己很没面子。

而且他不但觉得自己很没面子,还觉得对方一定是个相亲经验丰奢之人——不然她怎么这么快就知道先下手为强?!!

她一定被媒婆拉着相了一千次姻缘,一千零一次都因为架子太野惨遭男方拒绝!

一定是这样的!

薛蒙那张英俊的脸微微泛着绿,挫着后槽牙:“你以为我是来相亲的?我……我实话告诉你!我身家条件好得很,一招手想攀我家门的人就能从扬州排到蜀中去!”

若英淡漠的看着他。

薛蒙说话前觉得自己像个帝王。

说完之后,在对方的眼神中浸润了须臾。

他忽然觉得自己像个智障。

而若英接下来那云淡风轻的口吻愈发令他夯实了自己像个智障的念头。

若英又抽了口水烟,微侧过脸,对一脸司空见惯侯在旁边的店小二道:“来一套瑶台寒梅。给这位仙长。”

薛蒙瞪大眼睛:“不是说我来点吗?!”

“我是这家店的常客。”若富婆波澜不惊地说,“瑶台寒梅味甜回甘,最适合你们这些初出茅庐的年轻后生。”

薛蒙更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