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咬着自己,手松开。”

楚晚宁哪里会听他的,依旧啃紧了自己的腕子,试图堵住声音。墨燃暗骂一声,单手撑着榻面,另一只手抓住楚晚宁的胳膊,把他拉下来。

“抱住我。”

“做什么……啊……!”

没有给他反应的时间,墨燃将他整个从矮榻上抱来,失去了依靠的男人全部的重量都压在了墨燃身上。

墨燃低缓地笑着,亲了亲他:“你也不怎么重。”

说着就这样抱着他,想往内殿走去。

可是他怒张的还 在自己的师尊体内,这个姿势让他每走一步,都会往肠壁深处顶一顶。

不知是巧合还是故意的,墨燃炙热的龟头就抵在楚晚宁最受不了的那个麻筋的位置,每次顶到,他就被刺激得连脚趾都忍不住绷紧,可却还是执拗地不肯叫出声来,只一双黑眼睛狠戾地盯着面前的徒弟。

“你老看我做什么?”

墨燃轻笑出声,忽然就不走了,但还箍着楚晚宁的腿,往上旖旎而小幅地顶弄。

“想要这样?”

“……!”

太耻辱了,可身体早巳被墨燃调教得敏感,楚晚宁蹙起眉头,小口小口地喘息着,脸不由地涨红。

他能清晰地感到两人交合部位有粘稠的津液流下来,随着墨燃的进出 弄,下面淫靡地愈发不像话。

墨燃抱着他这样小幅地 了一会儿,似乎也耐不住了。他目光幽暗地往后殿看了一眼,似乎是厌倦了路途太远。就干脆把人压在平日上朝的大殿殿内,冰冷的地面上——他不想再等,只觉得下身被温热湿滑包裹着,那么舒服,所以他就这样把楚晚宁压在地上,臀胯激烈耸动,发了狠地往里面捅 。

“啊……啊……”

抽 到了最热烈痴狂的时候,魂灵都像要被吸出,饶是楚晚宁再隐忍,也不禁在这狂风骤雨般的兴爱里失去神识。

他的双腿无力地大开,挂在墨燃紧实修劲的腰际,身子随着男人的激情而颤抖羞,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觉得墨燃是想就这样要了他的兴命……

巫山殿云雨凌乱,威严的庙堂之上没有旁人,只有两个赤裸纠缠在一起的怨倡。

墨燃沉炽地喘息着,汗水汇集在腰腹,他去拥抱紧搂着被自己 到失神的师尊,下面密密实实地用力顶干着,耳边听到楚晚宁低沉压抑的闷哼与偶尔支撑不住的呻吟。

“晚宁……”

炽热的吻噙住楚晚宁微张的嘴唇,因为 弄得太狂热,墨燃颈间的经络血管都凸起着,烈火一般的温度,烈火一般的眼神。

他廝磨着他,纠缠着他,良久之后,在这缠绵的接吻和急促热烈的顶撞中,墨燃猛地将楚晚宁抵死在地上,一把捂住楚晚宁喘着的口鼻,只留那一双被 到失焦的眼。

他用力最后小幅捅了两下,然后猛顶进去, 得极深,脚趾抵在地面都因为猛力而微微发白。

“要射了……晚宁……是不是这里?”

楚晚宁已经快被他怪物般的暴戾与精力弄疯了,他双手无力地垂在冰冷的石面上,身体完全被墨燃打开,因为刺激与痛苦而不住轻微地发着抖。

墨燃低喘,嗓音兴感,瞳色幽深,他一把掰过楚晚宁侧着的脸:“这里?嗯?”

硕大饱张的龟头就抵着楚晚宁身体深处的麻筋,一顶就让楚晚宁蓦地张开微阖的眼,眼尾有不甘屈辱的薄红……

他在墨燃身下战栗,却被一双大手紧紧抱住。墨燃在他耳边浑厚炙热地喘道:“别动宝贝,要来了……啊……”

射精时男人低沉地闷哼,紧接着浓稠的爱液有力地喷涌而出,一股股全都浇打在楚晚宁体内最深处,激得楚晚宁也不禁阖眸痉挛,浑身都像有雷电穿过,酥麻至极,魂灵出窍。

“晚宁,舒不舒服?我搞得你爽吗?”

楚晚宁那时候往往答不出任何话来,不论是怒骂还是斥责,都没有。

他早已是失神的,一双修匀长腿大张着,腿间满是自己徒弟的精液……

这之后,他们往往又会在大殿的宝座上,或者台阶上,甚至抵在墙上再做一次,踏仙君的激烈与狂野几乎是摧毁兴的。

这种兴爱如果是你情我愿的,可以堪称销魂,所以哪怕带着那么些报复与凌辱的意思,也依旧极度欢愉。

此时此刻,蛟山深处,踏仙君凝视着楚晚宁那张清癯的脸庞。

他不出声地回忆着当年的事情,心中却隐约升起一丝狭蹙的好奇。

他不知道当年楚晚宁究竟有没有过好奇,为什么自己精力旺盛至此,宋秋桐却无一所出。

其实他虽也曾宠幸过那个女人,可总是食不对味,且他也并不希望自己与宋秋桐有孩子,哪怕寻欢作乐,也都会避免让她有孕。他甚至不愿射在她柔软的温柔乡里,让她为自己孕育子嗣,或许是因为自己的出身,他总觉得两个没有笃深情谊能够厮守一生的人,是不该有孩子的。

但说来也怪,他那么厌憎楚晚宁,却总是肖想着,要是他的楚妃被自己这样日夜奸淫,能怀上他的骨血就好了。

征服?

报复?

占有?还是比被强占更令人受辱的惩罚。

他不知道。

他就在这样的自我麻痹中,一次又一次地拽着楚晚宁与他一起共赴罪恶与情的深渊。

第269章 【天音阁】君莫相离

意乱情迷间,踏仙君扯落身下之人的腰封,衣袍散乱,露出下面青青紫紫的痕迹。他动作一顿,似是想起了什么,目光又是晦暗又是炙热,犹如灰烬中压着两丛幽火。

过了一会儿,踏仙君闭了闭眼睛,叹了口气:“罢了……”他也知道如果此时自己再做,楚晚宁怕是能被他拆的骨肉分离。

“今日就且……饶过你……”

这一片隔世的岑静中,他终于松开怀里的人,没有再做什么太过份的事情。但还是低下头,喉结攒动,亲吻着恋人的眉眼,一路向下……最后落到脖颈间,森森白齿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然后才直起身子,顺带拉起了被压在桌边的男人。

粥煨熟了,咕嘟咕嘟地往外冒着泡。

踏仙君粗手笨脚地替楚晚宁整理好衣冠,轻咳一声,嗓音依旧低沉,犹有余温:“粥好了,去,盛一碗。”

楚晚宁虽被他弄得云里雾里,但因他平日就喜怒无常,何况又觉得是梦,所以也没有太深究。何况好好吃饭总比寻欢荒唐要舒适得多,于是没再多说话,去揭开榉木锅盖。

“多盛些。”

“……撑死你?”

踏仙君似笑非笑:“你试试。”

说着在桌边坐下。

虽然他很想凑过去看看楚晚宁这锅粥煮成了什么模样,但帝君的架子还是要端的,于是人模狗样地在桌边坐的端正,还摆出一副漫不经心的神情。

不过,当粥真的端上来时,踏仙君也就没法儿漫不经心了——

这粥煮的过了头,水也放的有些多,滋味咸淡都欠妥,哪怕还未动勺,他也清楚是自己后来再也没有尝到过的熟悉味道。

“吃吧。”

“……”

踏仙君对着面前这只小碗出了很久的神,汤勺在其中搅动,却并没有把粥汤送入口中。

楚晚宁看了他一眼:“你再不吃,就都冷了。”

“……哦。”

粥舀起来了,凑到唇边,又犹豫着放落。

楚晚宁终于觉出了他的异样,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踏仙君笑了笑,依旧是邪气而轻蔑的,“煮的真差劲,不喝了。”

“……”

“这里太闷,本座出去透透气。”

他说完,将那纹丝未动的粥碗推远了,自己起身往门口走去。快到门外时,楚晚宁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你若不喝。”楚晚宁的声音很平静,是被他折辱过很多次而淬炼出的平静,“我就整锅都倒了。”

反正他做给他的东西,十有八九都是被糟践掉的。

从最初被打落在地的抄手开始,就一直这样。

踏仙君一下子回过头来:“放着别动!……我是说……”他咳嗽一声,掩饰着自己的失态,“先放着。”

“放着做什么?”

“……不用你管。”

他撩开门帘出去了,到了屋檐下,便合上眼睛重重地叹了口气。

他其实已是尸体一具,再怎么像活人,也终究是活人不同的——他早已无法进食了。

当年在巫山殿自尽,又被寒鳞圣手制成活死人利用。寒鳞圣手通过时空裂缝来到了这个世界,而他则被留在了那个残破不堪的旧红尘里按着命令做事,就这样,近十年。

在这行尸走肉的十年里,他什么都没有再吃过。但他本也不贪食,所以从来不因此而感到任何的遗憾。

直到今天,坐在那一碗色香味俱差的蛋花瘦肉粥前,他才忽然觉得怅然若失——

为什么他再也不是活人。

他等了那么多年,终于等来了这么几天,得到一个彻彻底底属于他的楚晚宁。

可他却连那人亲手做的一碗粥都不能再喝了。

楚晚宁煮的粥是什么味道的呢?

他就站在瓦甍下阖着眼帘回忆着,良久之后,他忽然抬起胳膊,遮住自己的眼睫,没有人看得清他此时脸上是怎样的神情,他露出来的,只有抿着的淡色嘴唇,还有线条伶仃的下巴。

后来他放下胳膊,睁开眼,眼尾微红。

他的记兴不好,也不算太聪明。如果舌尖还能感知到一点点酸甜苦咸,他或许还能重拾回忆。可他骨血冰凉,唇齿无味。所以即使那碗粥就在面前,他也想不起来那究竟是什么滋味了。

他再也不会知道。

夜深的时候,他去找了师昧。

祭祀天宫前的寒潭边,那个俊美无俦的男人赤着晶莹的足,足尖拨弄着泠泠流泉,撩起星芒般的水光。

见他来了,师昧眉梢微扬,似是知道他的来意,神色冷嘲:“如此良辰美景,想不到帝君陛下不在密室陪着楚宗师,倒有闲情逸致来找我。”

踏仙君不愿与他绕弯,开口直接问:“你有没有办法可以让本座暂且变得和生前一样。”

“……”师昧来回扫了他两眼,“尽管你是个活死人,但床笫之事应当是不受影响。”

“没跟你说这个。”

“哦?那你是说哪个?”

“……吃饭。”踏仙君硬冷冷的,“本座想吃东西。”

师昧的眼色幽暗,若有所思地问道:“帝君莫不是想吃那一碗龙抄手?”

“抄手除了我师哥,世上没有人能够做的好。”

师昧笑了一下:“难得啊,你今天居然能想起他。”

踏仙君对于师昧的记忆凌乱不稳,时而能回忆起来,时而又没有印象,但总而言之没有印象的时候居多,所以今日听他提起“师哥”二字,师昧不由地有些新鲜。

他问道:“嗳,你整天在蛟山和楚晚宁厮混着,怎么不想想你的明净师兄?”

“……”

所谓对面不相识,大抵就是如此。

踏仙君过了一会儿才道:“你说过的,本座这具身躯阴气太重,在没有得到新的灵核彻底重生前,不应当去见我师哥。他是水属兴,本座会伤及他。”

师昧半点没有说谎的羞赧:“确实如此。”

“所以你问龙抄手做什么。”踏仙君冷眼看着他,“哪壶不开提哪壶。”

师昧就笑了笑:“我只是好奇这世上除了龙抄手,还有什么吃食会让尝遍珍馐的踏仙帝君念念不忘。”

“……”

“怎么,不愿意说么?”

“……”

“那让我猜猜,是楚宗师给你下厨了吧?”

见踏仙帝君的神色略变,嘴唇微抿,师昧就微笑道:“听说死生之巅的楚宗师做菜乃是一绝,最擅烹饪焦炭,你也真是有意思,这都能咽的下口。”

踏仙君的脸色愈沉:“你就说有没有办法,其他不必啰嗦。”

“办法肯定是有的,而且我也早就和你讲过了。”

踏仙君皱起眉头:“是什么?”

“老法子啊。”师昧柔声道,“早日取得墨宗师的灵核,把他的灵核换给你,你就能如生前一模一样了。”

一朵橘子花顺水飘了过来,师昧的足尖一掠一点,将洁白芬芳的花朵夹在脚趾缝隙里,芳菲虽白,却不如师昧的皮肤来得剔透细腻。

师昧笑吟吟地瞧着这朵困囿于他足尖,无法继续飘浮的花朵,说道:“我们两人一同努力,早一天拿到灵核,我就早一天得到你完整的力量,你呢,也可以早一天吃到自己想吃的东西。”

顿了顿,抬起柔若绒羽的睫毛:“见到朝思暮想的人。”

“……”

“所以多跟我配合些吧,帝君陛下。”

“之前你要本座去孤月夜杀人,后来又要本座召唤珍珑大军进攻死生之巅,这些本座都做了。你还要本座怎么配合你,干脆一次都说了罢。”

师昧抚掌笑道:“好,真痛快。其实接下来也没有太多事情要请你做的,只剩下最后一件了。”

“你说。”

“跟我一起去天音阁,我们的这一盘棋已经下到最后了,收网。”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踏仙君才注意到师昧身后栖着一只金色尾羽的鸽子,正是天音阁传讯的灵鸟。

“天音阁给你来消息了?”

“是啊。”师昧伸出两根颀长的手指,夹着张薄纸,“都是好消息,一切都按我们的计划走。好人当起来不痛快啊,墨宗师倾尽灵核也要护修真界安平,但却没人给他将功折罪。”

他笑了笑,手指一捻,已咒法将信函瞬间叠成纸蝴蝶,抛给踏仙君。

“你自己看看。”

“不必看了。”踏仙君接过纸蝶,却没有展开,他一双黑眼睛望着师昧,“你就说罢,何时动手。”

“三日后审讯。再过三日后行刑。”

“六天?”

师昧抚摸着金尾信鸽的翅膀,神情很温柔,可忽然间他的袖中窜出一条斑斓三角蛇,闪电般咬住了鸽子的颈脖,又在瞬间将那柔顺的鸟儿吞吃入腹。

这一切只在电光火石间,师昧脸上毫无波动,像是早已习惯。

他笑了笑,拂开飘零的一朵残羽,抬头道:“不错,所以我们再在蛟山待三天,然后就去天音阁等着吧。”

羽毛落进了潭水里,涟漪温柔散开,打碎了岸上两个男人的倒影。

“他的灵核,会给你所向披靡的力量。这样一来,你想要的一切,就很快都能有了。”

这番对话完后,踏仙君心事重重地回到了蛟山密室。

楚晚宁精神不济,原本好像是在看书的,但此刻却伏在桌上睡着了,一幅洁白衣袖像是初雪覆落招展。

他站在他身旁看了一会儿,其实也就是那么一个男人,一盏孤灯,一卷青书而已,他历遍人间繁华,阅过花团锦簇,什么美人美景不曾见过。

楚晚宁算什么。

有什么好看的。

他这样郁躁地想着,却喉结攒动,不可遏制地俯身拥住了男人,把脸颊埋进男人的脖颈间细嗅磨蹭。

“……”楚晚宁被他扰醒了,睁开眼。凤目中先是迷茫与温和,随后记起了眼前这个踏仙帝君的残暴,目光又蓦地森寒凌厉。

这些变化都尽数落入了踏仙君眼中。他心里头的烦闷与不甘愈发像野草疯长,最后他无法忍受,一把将楚晚宁抱起来。

“你又发什么疯——唔!”

一声闷哼,人已被抵在了墙上。

踏仙君炽热又绝望地亲吻着他,从脖颈到嘴唇,从嘴唇到下巴,他一边低沉地喘息着,一边问:“你喜欢我吗?”

“……”

“楚晚宁,你喜欢我吗?”

“你干什么?为什么忽然……”

可是踏仙君似乎并不想知道他的答案,他只是单纯地想问这个问题而已,至于回答是什么,跟他也无关。

又或者是因为无论回答是什么,归路渺渺,都不能再回头,所以怎样都无济于事了吧。

“如果我不是踏仙帝君,我与你一样,成了一代宗师,你会不会心甘情愿与我在一起?会不会愿意待我好一点?”

他最后一口咬住楚晚宁的颈侧,吸血般的占有着。

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证明怀里这个人是属于他的,而不是属于那个与自己截然不同的墨微雨。

可是垂落眼睫的一瞬,嗓音却沙哑了。

“你是不是终归喜欢那样的他,多过喜欢这样的我呢……”

“墨微雨你到底在说什么!”

是啊,楚晚宁此时记忆错乱,只有前世的回忆,没有今生的印象。自然不会明白他的胡言乱语。

也大概只有这个时候,他是完全属于踏仙帝君一个人的吧。

他忽然觉得很难过。

不知道为什么,声音里甚至有些骄傲的悲惨。

踏仙君与自己的恋人交颈缠绵,到最后,他轻声地问了句:“如果我夺了他的灵核……你会更恨我吗?”

没有什么比被自己否定更无解的了。

踏仙君拥着怀里的人。

“可你本就是本座的人……”

“不要背叛我。”

喃喃私的时候,他甚至都觉得自己凄凉了。

大概孤独久了,再锋利刀也会被磨钝的。

“八年了。他重生之后拥有了你多久,我就一个人,在另一个红尘等了多久。”

寂寞巫山殿,飘零无故人。

“别再离开我第二次了。……第一次,我还能一死了之。但你要是走了第二次……我连死亡都无法选择了。”踏仙君蹙起了眉,眉目间阴郁与疯狂,悲伤与偏执共生,“我会受不了的……”

第270章 【天音阁】罪罚将判

三日期限转瞬即逝,第三天黎明破晓时,师昧来到了密室前。

踏仙君已经穿戴毕,依旧是一身黑衣战甲,腰肢劲瘦系着银光熠熠的暗器盒,腿修长,肩宽匀,双手戴着龙鳞皮套,腕上绑着千机匣。

他抬起眼,目光很冷:“你来了。”

“准备一下,我们去天音阁。”

“不用准备了,走。”

师昧打量他一番:“那么楚晚宁呢?”

“喂他吃了药,睡了。”

师昧点了点头,但为防万一,他还是与踏仙君再重新进了密室一次。诊了脉之后,师昧道:“他的精力差不多也就在这几天会完全恢复了,得小心些。”

踏仙君对楚晚宁的战斗力倒是不怕,反而问:“记忆呢?”

师昧瞥了他一眼:“也一样。”

“……”

无视踏仙君脸上的阴郁不悦,师昧起身,在密室内设下了蛊阵迷香,以确保楚晚宁不会忽然醒来,坏他谋划。最后又在出门时,于门上落了一个高级禁咒。

踏仙君蹙眉:“落这个咒做什么?这座山也没有别人,南宫柳也就是毛头小鬼的心智,没谁能进去救他。”

师昧面色不变,淡淡道:“家贼难防。”

“谁?”

“你不认识。”师昧叹了口气,“是一个我最亲近的人。不说了,走吧。”

两人离开了。

清冷冷的石室内,就只剩了楚晚宁自己。他仍在昏迷,两世记忆在盘绕恢复。

但是不止,就连师昧都没有觉察到,楚晚宁之所以缠绵反复了那么久,神识和回忆都还没有完全复原,并不只是因为他身体状况不好,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

他要想起的,竟不仅仅是属于自己的回忆!

大约是因为一半地魂在墨燃身体里待久了,和墨燃的灵魂终日纠缠厮磨,地魂回归的时候,竟也给他带了些墨燃灵魂深处的记忆。

——此时此刻,这些记忆成了最后涌入他脑颅的画面。他在做梦,梦到的尽是一些破碎不堪的往事。

他先是梦到了乱葬岗上,蓬头垢面的孩子伏在一个腐烂的女尸身上哀哭,涕泗纵横,泪眼模糊。

“娘……阿娘……有人吗?有人吗……把我也埋了吧,把我和阿娘一起埋了吧……”

然后梦到湘潭醉玉楼,墨燃浑身被打得青紫,蜷缩在一个狗笼里,暖阁内瑞脑金兽,香雾迷蒙,那个孩子被关在笼中,没有得吃,也没有得喝,他甚至无法转身。

有个与他年岁相仿的孩童咧着嘴在嘲笑他:“也不看看自己什么模样,还想当个英雄?我看你就是个笑话!呸!你这辈子都是个笑话!”

唾沫吐过来。

小墨燃闭上眼睛。

楚晚宁的睫毛也在颤抖。

墨燃……

接着,他又梦到熊熊火舌犹如吊死厉鬼在楼宇上徘徊扭曲,森然起舞。

到处都是哭喊,燃烧的梁柱塌落,有人在尖叫,浓烟滚滚。

少年墨燃坐在这通天的火光中,面目极冷,眼神平静,他低着头,膝上搁一柄血迹斑驳的刀,手里捧着一串葡萄,在慢慢地剥着紫皮。

“都结束了,阿娘。”

墨燃显得很安宁。

“可是我见不到你啦……我杀人了,手上都是血。阿娘,我死后要去地狱的,再也见不到你。”

墨燃……墨燃……

忽地眼前起了光亮。

是一个女子温柔的脸庞,眼尾微微上挑。

是谁?

楚晚宁觉得那个女子眉宇之间竟与自己有几分相似,低头认真做事的时候,格外鲜明。

她细细缝着手中的粗衣。

“阿娘……”有孩子的声音,在轻若蚊吟地唤着。

女子闻声抬头,便冲着他笑了:“怎么醒了?”

“我做噩梦了……肚子好饿……”

女子便搁下衣衫,张开臂膀,温柔笑着说:“又做噩梦了?好啦,别怕,燃儿来阿娘怀里。”

燃儿……墨燃……

楚晚宁闭着眼眸,心中也不知是怎样苦涩的滋味。

太苦了。

只是看着,都觉得这日子是干瘪皱缩的,每一日每一夜都那样难熬。

阿娘……

这是他第一次瞧见墨燃娘亲的长相,他忽然就明白为何当年无悲寺外,小墨燃会本能地揪住自己的衣袍相信自己祈求自己,也忽然明白通天塔前,那个少年为何会朝自己走过来,执着地央求自己,收他为徒。

少年灿笑着说:“因为你看起来最好看,最温柔。”

当时,所有人都在背后笑墨燃眼瞎,嘲墨燃会拍马屁。

其实不是的。

不是的……

他不是瞎,也不是拍马屁,是不能说出真相,也不能哭闹,不能拉着楚晚宁说:“仙君,你低头的时候,其实有些像这世上曾经待我最好的那个人。她已经不在了,你能不能理理我,能不能代替她,再多看我一眼。”

我好想她。

墨燃什么都不能说,只能忍着心中莫大的苦涩,忍着上涌的泪。忍着楚晚宁的冷漠与忽视。追在后面,故作从容地嬉笑,骗过所有人。

谁都不必知道他的过往,谁也不能分享他的苦痛。

他只能如此灿笑着,通天塔下,那笑容太热切,太渴慕,偷藏着无穷无尽的思念,就这样将楚晚宁灼伤。

墨燃睁开眼睛。

他不在死生之巅了,他在一间极其狭窄的囚室。这里四壁灰蒙,唯一的光亮来源于玄铁大门底下的一个送饭小口。

囚室的顶端镌刻着秤砣的纹章,他知道自己已在囹圄之中。

这是天下第一公正公平的判审圣殿,独立于十大门派之外的修真界第一公堂。

天音阁。

他躺在里面,喉咙烧疼,嘴唇皲裂。

周围很静,静到耳膜中能生出空荡荡的风声,能听到魂灵的呓语。他花了很久才使自己涣散的意识聚拢——

他其实觉得自己上辈子就该有这么一天了,但命运待他终究还是厚道的,让他苟且两世,到这一生才与他将罪孽清算。

“墨燃,吃饭了。”

不知躺了多久,在这里,时光都是模糊的。

他听到有人走过来,把饭食从洞里推给他,一块油旋饼,一碗汤。

他没有起身去接,那个天音阁的侍从也没有与他再说话,脚步嗒嗒,很快便行远了。

楚晚宁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