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墨燃念叨完,眯起眼睛笑得更开心。楚晚宁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说:“你好像只要有的吃,就会特别……”
“特别高兴对吧?”
“嗯。”
“哈哈,民以食为天嘛。”
墨燃说着,也不客气,先捞了一大筷子面条,吸溜吸溜吃的腮帮子直鼓囊:“丑是丑了点,但素味道还爽素不错滴。”
“……”楚晚宁脸色不好看,“吃饭,别吸溜。”
“哈哈哈!”墨燃拍着大腿笑,“你这孩子,跟我师尊也太像了点儿。他也让我别吸溜,但是你猜怎么着?有一次我和他吃饭,故意甩了根骨头到他碗里,气得他哟,哈哈哈哈哈——”
楚晚宁咬牙切齿道:“你当真放肆!”
“对对对!就是这个反应,你怎么知道?唉哟还学得挺像,哎师弟我觉得你俩可能是远亲啊,说真的,等师尊来这里了,你找他好好问问呗?哎哎——你别跟我抢那半个煎蛋啊——”
作者有话要说:
喂鱼儿:师弟弟想吃饭还是吃面?
大白猫:天冷了,不如吃狗肉(冷笑)
第72章 本座炖汤
是夜,两个人躺在宽敞的石床上,被软禁的时光实在难捱,功也练了,饭也吃了,别的也没什么可做。
走来走去,就那么方寸大的洞窟,楚晚宁心静,倒也还好,但墨燃不一样,他真有些度日如年的感觉。
“唉,无聊啊,无聊啊,玩什么?玩什么呢?”
楚晚宁闭目道:“睡觉。”
“还早得很啊。”墨燃看了一眼滴漏,摇了摇头,“早得很。”
楚晚宁不理他。
墨燃在床上打了几个滚,突然间来扯他的脸。
“师弟。”
“……”
“师弟~”
“……”
“师弟!!”
楚晚宁蓦地睁开眼,怒道:“做什么!”
墨燃厚颜无耻地拉着他的手来回摇晃:“陪我玩。”
“……到底你是师弟还是我是师弟?”楚晚宁怒不可遏,甩开他的手,“谁陪你胡闹!”
墨燃甜丝丝地笑起来,当真十分的厚颜无耻,他说:“当然是你陪我胡闹呀。不然还能有谁。”
楚晚宁:“……”
发带是从墨燃头上拆下来的,红色的窄窄一根,两头系住,绷在墨燃手指间,绕成了一种独特的结。
楚晚宁到底还是从床上坐了起来,没什么好脾气地问:“这是什么?怎么玩?”
“这是花绳。女孩子玩得比较多,男孩子通常不玩这个,不过我以前不是在乐坊长大的么?那里女孩多,所以也就学会了。”
“……”
“其实还挺有意思的,你看着,你来把这根线勾到手指上……不对,不是这根,是小拇指,嗯,就是这样。然后大拇指和食指勾住那边两根线……”墨燃慢声细语地说着,很耐心也很安宁。
烛火噼啪,暖黄的光晕映照着他们的身影,一大一小,低头专著地绕着那段由发绳绕出的红线,彼此的神情都经不住的渐渐温柔。
楚晚宁的手绷着线,他在墨燃的指点下绕着花样,冷不防绕错了,红线转手的时候一扯,并没有如预料中扯出新的样式,反而复又拉成了原形,简简单单的两道。
他怔怔看着,手仍举在半空,却是一脸不解地喃喃:“怎么散了?怎么能这样……”
“哈哈,你又绕错了吧。”
“……再来。”
“不来了不来了。”墨燃笑道,“总玩一个没意思,换些别的。”
“不行。”这回换楚晚宁不乐意了,肃然道,“再来一次。”
“……”
两人在洞内待了三日,第四天晚上,墨燃照例准备给楚晚宁做些好吃的。这几日他已经琢磨出了些门道,自己这位小师弟和师尊果然是同乡,饮食的喜憎如出一辙。
今晚羽民送来的是一只母鸡,几枚菌菇。墨燃打算煮一锅鲜菇鸡汤,加上些自己擀成的面条,滋味想必不会太差。
“晚上喝鸡汤?”
“嗯。”墨燃应了一声,侧眸去看楚晚宁。这孩子虽然于武学一道天赋异禀,但却完全找不准翻花绳的门道,偏偏又一根筋特别死心眼儿,没事情就拿根头绳在手上琢磨,固执的样子也是令人忍俊不禁。
墨燃笑道:“你坐在旁边慢慢玩,不过怕是我汤都炖好了,你却还没把这绳子钻研透。”
楚晚宁冷哼一声,顿了顿,淡淡道:“剩的食材里头,可有姜片?”
“我看看……哟,有的,特别多,昨天给了一堆姜。”
楚晚宁满意道:“多搁一些进去,去腥。”
墨燃摸着下巴:“哦……该不会还要放些枸杞子吧?”
楚晚宁眼前一亮:“有么?”
“噗。当然没有,只是觉得你与师尊口味真像。他喝汤也爱搁姜,放枸杞。”
“……你记得他爱吃什么?”
“哈哈,是啊是啊,我乖巧呗。”墨燃也懒得多做解释,总不能和小师弟讲什么前世今生吧?于是便顺着杆子应道,“我可是二十四孝好徒弟,可惜师尊看不到我一颗赤子之心,拳拳仰慕。”
墨燃随口说着,便开始处理禽肉,于是完美错过了楚晚宁的神情,他麻利地拔了毛去了脏器,正准备煮水去血污,这时候忽听得小师弟轻声道:“他未必就不会知晓。”
“啥?”
楚晚宁见墨燃抬头,倏忽耳朵尖就红了,扭头干咳几声,说道:“我说你待玉衡长老的好,他未必就不会知晓。”
“哦,这个啊,其实也没关系。反正我都习惯了,虽然有的时候也妄想过他能像别人家的师父一样,跟我说些体己话,或者偶尔能像我知道他喜欢吃什么一样,知道我喜爱什么就好了。不过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我刚入门那会儿,受了他漂亮皮囊的蒙蔽,还以为他是个温柔的人,现在想想真是……唉,他老人家高不可攀日理万机,我哪敢入他的眼啊,哈哈,啊哈哈哈。”
楚晚宁闻言,本有些愠怒,然而仔细一想,自己平日对墨燃虽有关心,但确实总摆出一副疏离姿态,不由地愠怒又成了窘迫,便默默地垂头不语。过了一会儿,从床上跳下来,不声不响走到墨燃身边。
“做什么?”
“你都做了好几天饭了,今天的简单,换我做给你吃。”
墨燃一愣,随即笑道:“怎么忽然有这念头?你小小个子,怎么做饭?连灶台都够不到。更何况我是你师兄,你既然都这样喊我了,几顿饭算什么。”
楚晚宁搬了个板凳过来,站在凳子上不出声,执拗地望着他。
墨燃:“……你瞪我干啥?”
“你看我够不够得到灶台。”
“……”
“玉衡长老不知道你爱吃什么,我却不似他那般没良心。”楚晚宁面无表情道,“你休息去吧,我给你做饭。”
忙忙碌碌半天,楚晚宁也不让墨燃 手,而是气势汹汹眼神凶恶地举着菜刀分割者母鸡的尸首,神情专注,手法僵硬,场面令人不忍直视。
墨燃原本还想搭把手,奈何小师弟的臭脾气和师尊也很像,专注做事情的时候特别讨厌别人打扰,于是几番自讨没趣后,墨燃只好挠着脑袋躺床上发呆休息去了。
鸡肉终于下了锅,楚晚宁盖上汤锅的泥盖,转头刚想对墨燃说些什么,忽听得牢洞门口传来一个轻轻的声音。
“阿燃,夏师弟,你们在吗?”
墨燃一听这嗓音,如被雷击,蓦地跃下床来,他冲到门口,透过缝隙,先是看到一位羽民冷冷立在外面,但目光稍转,便看到在她身后,师昧一身素白,面露忧愁地立着,不由得大喜过望:“师昧!你……你怎么来了?”
“我有要事要与你说。”师昧道,“尊主已经接到了禀奏,赶来了桃花源,此刻正在同羽民交涉。你怎么样,这些天可受苦了?”
“我好得很,能吃能喝能跳。”墨燃顿了顿,又问,“师尊呢?他人在哪里?”
“说是仍在闭关清修,不曾前来。”
“哦……”墨燃目光闪烁,随机叹了口气,喃喃自语道,“不来也好……不来也好。”
“不过璇玑长老到了,说是来担保夏师弟的。”师昧问道,“夏师弟在睡觉?”
墨燃道:“没呢,他在炖汤。师弟——你快过来!”
楚晚宁放下煽火的小竹扇子,走到门口,看了看外面两个人,并没有什么意外的表情,淡淡道:“怎么了?”
师昧还没说话,就听那羽民先哼了一声,反问道:“还不是你们死生之巅的人来了,你师父说要保你,正同我们的仙尊商计着。”
“……我师父?”
“璇玑长老啊。”
“哦。”楚晚宁顿了顿,面无表情,“甚好。”
那羽民撇撇嘴,说道:“你们俩出来吧,众位尊上都已聚在饮露阁,等着听二位解释。”
楚晚宁回头看了看正炖着的鸡汤,说道:“我不去了,汤煮了一半,我走不开。墨燃,你代我说去。”
那羽民闻言,心道果然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孩子,讲话居然如此不靠谱,于是冷笑着吓唬他:“你要是不去,就错过了辩解的机会,若是判你杀了十八姑娘,那可是要杀人偿命掉脑袋的。”
岂料楚晚宁听了一点儿也不怕,反是神情漠然,冷冷瞧了他一眼,转身就走了。
师昧待要叫住他,墨燃却笑着摇了摇头:“随他吧,我去就好。”
“可是璇玑长老远道而来,他不去问候,未免失了礼数……”
墨燃还未开口,就听得楚晚宁远远道:“墨师兄,你代我向师尊问好。”
“……”自己话说的那么小声,居然还被他听到了,师昧不禁有些尴尬,清了清嗓子,待羽民打开了牢洞外的荆棘丛,便拉着墨燃准备离开。
岂料这时,楚晚宁却反身折回,叫住了他:“师兄。”
“师弟可是改了心意,要同我一道去了?”墨燃笑着问。
楚晚宁小短手挥了挥衣袖道:“我自是不去的。过来是叮嘱你一声,记得早些回来,晚了汤就冷了,不好喝。”
墨燃愣了一下,失笑道:“好,那你等我。”
“嗯。”楚晚宁便不再说话了,只是待墨燃走得远了,身影消失在拐角处不见,他才转过了头,专心熬汤去了。
饮露阁与牢洞不远,走过去的路上,师昧有意无意地问道:“阿燃,你这些日子,与夏师弟似乎又熟悉了些?”
墨燃笑道:“对啊,我与他也算是患难与共了。怎么,师昧该不会是吃小孩子的醋了吧?”
“……胡言乱语。”
“哈哈哈,师昧不用担心,我最喜欢的呀,还是师昧,不会变的。”
“……莫要再胡说,我只是觉得夏师弟有些奇怪……”
“奇怪?哦……”墨燃想了想,点头道,“他是挺奇怪的。”
“你也觉得了?”
“是啊。”墨燃笑道,“小小年纪讲话成天和大人一样,法力也不容小觑。另外之前在幻境中遇到的事情更离奇,我还没来得及跟你们说。你知道吗?我怀疑他和咱们师尊是远方亲戚。”
师昧眸色微动,问道:“此话怎讲?”
“我们在幻境里看到一个人,是两百年前临安城的太守之子,也姓楚,长得和师尊特别像,他有个儿子,容貌也是……”
正要说到关键处,忽然间听到前面一阵激越的咒骂之声,抬眼一看,竟是薛蒙满面怒容大步而来,嘴里还不停咒骂着:“畜生!禽兽!不要脸的狗东西!”
第73章 本座糊涂了【倒v结束】
冷不防撞见墨燃,薛蒙愣了一下,这还是墨燃被关押之后两人第一次照面。
想起在众人面前薛蒙对自己的回护,墨燃不禁朝他露出了一个笑脸,可薛蒙却足足被这笑脸吓了一大跳,露出了嫌恶的表情,牙酸道:“你干什么?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
“……我和你打招呼啊。”
“恶心!”
墨燃:“……”
他这一来,打断了墨燃的话头,师昧若有所思地沉吟一会儿,却也没有再追问下去,而是笑着朝薛蒙道:“少主,又是谁惹你了?”
“还能有谁?还能有谁!!臭不要脸!恬不知耻!猥琐卑鄙,下流无耻!”
墨燃叹道:“不够押韵。”
“你管我!有本事你来!”
“没本事没本事,不是文化人。”墨燃笑道,“说吧,谁惹了你啊?”
师昧微笑道:“我猜又是大师兄。”
“什么狗屁大师兄!禽兽!登徒子!他这么随便,怎么就没染上花柳病?!我他妈愿意花十年寿命祝他头顶生疮,脚下流脓,烂鼻子烂眼睛我看谁还瞧得上他,这个卑鄙无耻,臭不要脸,猥琐下流……”
墨燃:“…………”
眼见着薛蒙要陷入滔滔不绝的死循环,师昧忙打住他,指着后面喊了一声:“嘘,快看,喜爱大师兄的那些女修们来了——”
“吓!”薛蒙一惊,素来骄奢的面容居然出现了一丝惶然,他低声骂了句“淫乱肮脏”,竟就夹着尾巴头也不回地遁走了,当真急如丧家之犬,末了还颇要面子地喊了句:“我想起另有要事要做,先行一步!”
墨燃看着他一溜烟跑没了影,怔道:“哇,可以啊这个大师兄,居然能让他怕成这个样子。”
师昧忍笑道:“从他前天无意中在酒楼撞见人家,起了些冲突,回来就这样了,算是遇到了克星。”
“佩服佩服,有机会必须得见识一下。”嘴上虽这样说着,但墨燃心里却大概有了些数账,能让薛蒙躲成这个样子的,想必这个“大师兄”就是他猜的那个人没错了。
但此时却不是看薛蒙热闹的时候,饮露阁里,薛正雍和璇玑已经到了,正与桃花源的主人,羽民的上仙缓声论讨着十八被杀一案。
羽民上仙近乎仙躯,周身环绕着莹莹灵光,她虽看上去是个豆蔻年华的少女,但天知道她究竟有多大岁数了。
她正缓缓同薛正雍讲着事情的原委,外头走进来一名近侍,低声道:“上仙,人带来了。”
“请他进来吧。”
墨燃跟着师昧进了暖阁,环顾一圈,瞧见了薛正雍摇着那把闻名遐迩的文人扇,与人相谈,立刻喊道:“伯父!”
“孩子,孩子。”薛正雍闻声扭头,眼睛一亮,忙招呼他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来,在伯父身边坐下……”
“人不是我杀的……”
“当然不会是你,当然不会是你。”薛正雍连连叹息,“也不知怎样生出的误会,刚刚上仙都与我说了。我这次来,便是要想法子证你清白,唉,天见可怜,瞧瞧你灰头土脸的样子。”
他拉着墨燃,羽民上仙也并未阻拦,只淡淡瞧着两人。
墨燃同璇玑长老也打了招呼,随即坐在薛正雍旁边。但让墨燃觉得奇怪的是,璇玑并没有立即注意到自己的徒弟夏司逆不在,只自然而然地和墨燃点了点头。
反倒是羽民上仙问了一句:“咦?另一个孩子呢?那个姓夏的。”
“啊,是啊。”璇玑这才回过神来,“……我的徒儿呢?”
墨燃见他对夏司逆并不上心,有些不满,说道:“我师弟还在天牢,他让我代他向你问好。”
“这样。”璇玑点了点头,“他怎的不来?”
墨燃没好气道:“做饭。”
“……”
薛正雍愣了一下,哈哈笑了:“做饭比澄清自己重要?”
璇玑也莞尔道:“当真是任兴胡闹,待散会之后,我去瞧瞧他。”
“不用了,散了之后我们还要吃饭。”墨燃说,“你们想怎么审,赶紧地审了吧。”
薛正雍便道:“上仙,我们接着方才的话说,你看这样,本门另有一长老善炼丹药,来此地前,我特地请他炼了数枚赤子丸。”
“赤子丸?”上仙闻言微微一怔,施染着豆蔻丹霞的手指轻点唇边,“就是那个可令凡人开口吐真言的丹丸?”
“正是如此。”
上仙略有惊讶:“此丹所需材料复杂且极为难炼,就是在我桃花源中,要制成此丹也需要不下半月,想不到仙君门下竟有如此药宗能人,怎地不带他一同前来?”
“他兴子偏孤,不爱与人同行。”薛正雍道,“丹药已经在炼了,十日之内便可飞鸽送至桃花源。到时候请上仙验明丹药效用,给小徒们服下,真相便可大白。”
“……”上仙思忖片刻,颔首道,“此法可行。”
薛正雍松了口气,笑道:“那既然这样,我这就去牢洞接另一个门徒出来。”
“慢着。”
“怎么了?”
上仙道:“事情未曾辨明之前,墨微雨和夏司逆尚有嫌疑。纵使有尊主担保,本座也不能放他二人自由。”
薛正雍闻言,啪的一声合了折扇,脸上虽带笑容,但目光却有了些沉冷:“上仙如此做事,就有些不地道了。”
羽民上仙抬起眼眸,一双赤红眸子盯着他:“薛尊主对本座的决议有所不满?”
“是啊,既然我门下二徒均未定罪,又有我与璇玑长老看管担保,上仙再执意关押他们,又是什么道理。”
“谈不上是关押吧。”上仙清冷道,“我未曾苛待他们,每日供食亦不曾断,只是限了他二人活动,并不过分。”
薛正雍此时虽仍在笑,但已是冷笑了。
“不过分?据我所知那牢洞不见日月,是关押明定犯人的地方,上仙上嘴唇碰下嘴唇就说不过分,也真是厉害极了。”
旁边立刻有羽民护邑厉声阻拦:“薛尊主,你请注意言辞!”
“怎么了,我言语之间有什么不妥吗?我未曾辱骂你家上仙,讲的事情也字句属实,只是少些客套敬意,并不过分。”
那羽民听薛正雍如此说,不禁更气:“你——!”
一只莹白如玉的素手伸出来,拦住了他。上仙抬起了头,冲着薛正雍冷冷一笑:“曾听人间传闻,死生之巅的薛尊主乃是一届螓首,法力虽盛,学识却略有欠缺,更不善玩文字,然而今日一见,却觉得传闻欺了本座。薛尊主,好有道理呀。”
薛正雍也冲她微微一笑,眼里却已毫无笑意:“粗人一个,上仙莫要介意。”
那羽民上仙莞尔,抬手取了个橘子,细细剥了,递到薛正雍面前:“那么你我各退一步。令他二人自由如故是决计不可能的,但牢狱里住着确实不妥。本座即刻就令人带夏司逆出来,墨微雨和夏司逆转居凌霄阁,那是招待宾客之地。只是我须得派人好生盯着,不能让他二人出阁半步。这样如何?”
薛正雍沉默几许,抬手,于半空中微微凝顿,最终还是接过了那只橘子。
凌霄阁虽说是待客之地,但桃花源并不是常常有客人来的。因此阁内已是荒僻许久。既然上仙首肯了让他们先迁至此处,墨燃便打算自己先去清理一番屋舍。等打扫好了,再去接楚晚宁过来。
薛正雍和璇玑还有要事要谈,墨燃就在几个羽民的盯梢之下,和师昧一同先去了凌霄阁。
凌霄阁地处桃花源西北处。外头繁花成林,烟霞如锦。
“好地方,这样住着也不委屈了。”墨燃笑眯眯地说。
师昧叹了口气:“怎么会不委屈?人明明不是你们杀的,却冤枉好人。可惜师尊不能来,要是他来了,用天问审上一审,也用不着什么赤子丸,真相便昭然若揭了。”
“哈哈,师昧想的太简单。天问乃是神武,虽然有套出真言的作用,但奏不奏效,全看施术者是否有心审问。你觉得那些鸟人会愿意让我的师尊来审我吗?他们会信吗?”
“……这倒也是。”
眼见着即将日暮,墨燃便开始着手收拾屋子,师昧在一旁帮忙。
说来也是奇怪,当墨燃打扫完屋子,坐下来喝了口茶水稍作休息的时候,他才忽然发觉自己居然没有因为能够单独与师妹相处而感到窃喜,更没有生出什么旖旎念头。
这个认知不由令墨燃一噎,茶水差点没有喷出来。
师妹吓了一跳:“怎么了?”
“没、没什么。”墨燃连连摆手,心里却叫苦不迭。
难道自己是跟着楚晚宁修炼久了,也成了个柳下惠?瞧瞧这凌霄阁,地处荒僻,周遭无人,桃花摇曳,孤男寡男,换做以前他肯定先要好生与师昧腻歪一番,然后才会着手干正事儿。
最近这是怎么了?如此地清心寡,不应该啊……
墨燃挠挠头。
师昧眨眨眼。
四目相对,墨燃憨厚地咧嘴笑了,梨涡融融很是可爱:“外头的桃花好看,我去摘一枝给你带走。”
师昧道:“草木亦有情,让它们好端端在枝上开着吧。”
“嗯……你说的对,那,那就不摘!”
枯坐一会儿,墨燃挖空心思想再与他说说话,却发现相见的日子少了,竟也没什么可提的。
抬起眼,忽见得师昧因为帮着自己打理房舍而沁出的细汗,心下不忍,从怀中拿出了块帕子递给他。
“擦擦汗。”
“……”师昧垂眸看了一眼,见墨燃紧张兮兮的捏着手帕,不由微微一笑,温声道,“谢谢。”
于是接了手帕,轻轻拭着额头。
那帕子触感轻柔薄软,是极好的天蚕丝织成,师昧用过之后,便道:“帕子我带回去,洗好了再还给你。”
“好好好。”墨燃一叠声地应了,他对师昧的逢迎简直深入骨髓,成了本能,“你要是喜欢,不还也成。”
师昧笑道:“这怕是不妥,你看这帕子做的那么好……”他一边说,一边展开手帕,准备抚平细褶,重新叠好。
然而纤细白嫩的手指抹过刚刚展开的帕身,师昧就怔住了,轻轻“咦?”了一声。
“怎么了?”
师昧顿了顿,抬眼笑道:“阿燃真要把这帕子赠给我?”
“你喜欢就拿着嘛。我的就是你的。”墨燃很大方。
师昧眼底的笑意幽幽的:“借花献佛,你也不怕师尊知道了抽你。”
“啥?”这回轮到墨燃怔住了,“什么借花献佛?这跟师尊又有什么关系?”
“你自己看啊。”师昧语气里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偌大的一朵海棠花,师尊何时把自己的帕子送你了?”
第74章 本座不好
“……”
墨燃呆若木鸡。
过了老半天,他才抓耳挠腮面红耳赤地回过神来,连连摆手:“不是、那个、我不知道啊,这不是我的手帕,那我的手帕上哪儿去了?……我我我,唉,我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他瞪着那块绣着淡淡海棠花痕的天蚕丝手帕,却怎么也想不起来自己怎会多了这样一个物件。着急上火琢磨了半天,忽然一拍脑袋。
“啊!”
“……怎么了……”
“我想起来了!”墨燃松了口气,从师昧手中把手帕拿回来,笑道,“不好意思啊,这帕子确实不是我的,不能给你。”
师昧:“……”
我也没说要啊。
“不过这也不是师尊的,别看到海棠就是师尊呀。”墨燃把手帕叠好,自己揣回怀里,显然因为自己没有错拿师尊的帕子而感到无比轻松和宽慰,“这帕子是夏师弟的。”
师昧若有所思:“夏师弟的?”
“是啊,我这些日子和他住在一起,兴许是帕子洗了,早上拿的时候拿错了,哈哈,真是不好意思。”
“……嗯,没关系。”师昧依旧是温柔地微微一笑,而后起身道,“时候不早了,走吧,我们去接夏师弟过来。”
两人出了屋舍,径直往牢洞行去。
然而未行出太远,师昧的脚步却渐渐缓了下来,初时还不明显,可冷不防绊倒了一块碎石,竟是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幸而墨燃走在旁边,及时抓住了他。
墨燃见他面色苍白,毫无血色,不禁惊愕道:“你怎么了?”
“不妨事。”师昧缓了口气,“午饭吃少了些,没什么力气,歇息一会儿便好。”
他越是 糊糊地想要混过去,墨燃便越是在意,仔细一想,师昧轻功不佳,这桃花源的吃穿用度都需要翎羽来换,以前都是自己拔了羽毛来送给他的,这些日子自己被关,薛蒙这个没脑子又不知道照顾人……
墨燃越想越不放心,说道:“你以前在门派内,时常也不吃午饭,却也从不见你虚成这样。你这哪里是一顿饭没吃?跟我说实话,饿多久了?”
“我……”
见他嗫嚅不语,墨燃脸色愈发阴沉,拉着他就往反方向走。
师昧慌忙道:“阿燃,去、去哪儿?”
“带你吃东西去!”墨燃恶声恶气地,回过头的时候眼神却很心疼,“我不在,你就不会好好照料自己吗?每次心里都惦记别人,做什么都先考虑别人!但你呢?你考虑过自己吗?”
“阿燃……”
一路拖着师昧去了酒肆,照理说师昧隶属疗愈系,没有令牌是无法来到墨燃他们惯住的攻伐系驻地的。不过自从十八出事后,人心惶惶,为了应对突发情况,羽民早就将各系之间的禁制给取消了。
“要吃什么?自己点。”
“随便吃一些便可以了。”师昧显得有些内疚,“对不起,本想着是来帮忙的,最后还是拖了你后腿……”
“你我之间有什么对不起对得起的。”墨燃伸手弹了弹他的额头,放缓了语气,“点菜吧,点完我把钱付了,你坐着好好吃。”
师昧一怔:“那你呢?”
“我得去接夏师弟,凶手未曾抓到。牢洞附近虽有看守,但我仍不放心。”
听得墨燃要离开,师昧眸中似有一瞬黯淡光韵闪动,但很快又道:“买两个包子就好,我与你一道去,边走边吃。”
墨燃正想劝阻,忽听得酒肆外一阵莺声燕语,十余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年轻女修嘻嘻哈哈地进了楼。
“掌柜的,我向你打听个事儿。”为首的一个女子娇笑着问道,“大师兄……今晚是不是定了这家酒楼的宴席?”
“是啊,是啊。”掌柜的眉开眼笑地应道。这些日子这些羽民都摸清楚了,大师兄爱喝酒爱听曲儿,每晚都会找个酒肆开宴。而只要“大师兄”在的地方,就会有一群叽叽喳喳的女修提前蜂拥而至。
果不其然,那些女修立刻愈发兴奋,忙不迭地要定桌子,时不时有三两句话飘入墨燃耳中。
讲的都是什么“小芳,你看看我今天的眉毛画得好不好看?大师兄会不会欢喜?”“好看好看,那你瞧瞧我的眼妆可是艳了些,他会不会觉得我轻薄?”,以及什么“你这么美,大师兄定然喜欢你啦,昨天我都看见他瞧了你好几眼呢。”“哎呀讨厌,怎么可能,还是姐姐气质华贵,大师兄喜欢的必是姐姐这般腹有诗书的才女。”。
“……”
如此非常时期,这些人还能为了个男人这样烟霞陶醉,墨燃抽了抽嘴角,转头对师妹道:“包子就包子吧,我们买了就走,留你一个人在这虎狼之窟里,我也是不放心的。”
师昧看他表情,忍不住轻轻笑着摇了摇头。
这楼内滋味最好的就是止不住涎大肉包,墨燃一口气买了十个,全都给了师昧。走在路上,时不时瞧一眼吃的香甜的师昧,墨燃总算是心情放松了些。
可是谁都没有想到,正是这包子,把师昧给吃伤了。
他原本就肠胃羸弱,粒米未尽久了,腹内空空,陡然吃了这重腻的油包,很快胃就受不住阵阵绞痛起来。
这下墨燃彻底无法去接楚晚宁了,赶忙把痛的面色苍白满头大汗的师昧抱回凌霄阁,放在刚刚收拾好的卧房床榻上,就去外头叫人请大夫。
开了药,喂了暖水,墨燃坐在榻边,看着师昧憔悴不已的模样,自责不已:“还疼?我帮你揉揉。”
师昧声音很是低软无力:“不用……不妨事……”
但墨燃骨节分明的修长大手已经搭了过来,隔着被褥按在他的胃处,轻轻按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