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故意的……”

“罢了。”楚晚宁十分高冷,没事人般地一挥袖子,“你快起来吧。去上早课。”

墨燃都要崩溃了,他有些焦躁地揉着自己的头发:“我怎么会睡在这里……”

“倦了。”楚晚宁很是平静,“看你这样子,昨天应该忙活了许久。”

他说着,目光瞥过案几上的药盏,又道:“以后不可擅自闯入红莲水榭,若要有事,提前报我。”

“是,师尊。”

“你走吧。”

踏仙君觉得自己捡回了一条小命,急急忙忙跑远了。

待他走了,楚晚宁就躺回床上,抬手打开掌心,从指尖缝隙里,看着窗外灿烂的繁花,风吹花落,香雪纷纷。

海棠柔软的色泽,就像是昨晚零星的记忆。

很轻盈,却又难辨真假。

他决定打死都不去主动提起昨天的事情。

太尴尬了!!!

玉衡长老惜脸如金,要脸不要命。于是几日后,墨燃再次见到楚晚宁时,玉衡长老依旧云淡风轻,气度从容,高贵冷艳,白衣翩翩。

那一晚的依偎,他们谁都没有主动提及。只是偶尔目光交叠时,墨燃的视线似乎会在楚晚宁身上多停留那么一会儿,而后才又习惯兴地,追逐着师昧而去。

而楚晚宁呢?

他触到墨燃的视线时,会立刻冰冷地转开头。而后,却在对方没有觉察的时候,似是不经意地,再瞥过一眼。

薛正雍很快就得知了楚晚宁受罚一事。

果不其然,死生之巅的尊主护短,立刻发了好大一通火。不过这火对谁发都不合适,所以他只能关起门来,自己跟自己怄气。

——早知道当初定规矩的时候就该加一条:法不及长老。

王夫人沏了一壶茶,和声细语地与他说了良久,薛正雍这才消了气,但仍说:“玉衡长老生兴倔强,以后他要是再这样,娘子须帮我劝着些。他是上修界那些门派求都求不来的宗师,却在我这里受这样的苦,这叫我良心如何能安?”

王夫人道:“非是我不劝他,你也知道玉衡长老这个人,做事一根筋的。”

薛正雍道:“罢了罢了,娘子,你调的那些生肌镇痛的药给我拿些来,我去看看玉衡。”

“白的内服,红的外敷。”王夫人把两只越窑小瓷瓶递给了薛正雍,接着说,“我听燃儿说,玉衡长老这几日都在奈何桥擦狮子,你去那里应该能找到他。”

薛正雍于是揣着瓷瓶,一路疾奔来到玉桥附近。

楚晚宁果然在那里,此时正值午后,弟子们都各自在忙碌着修行,鲜少有人经过奈何桥。玉带逶迤的桥身上,只有楚晚宁一人孤寂地站着,身形挺拔,自有一段铮铮风骨。

两岸林叶瑟瑟,白衣修竹,君子之姿。

薛正雍走过去,爽朗笑道:“玉衡长老,在赏鱼么?”

楚晚宁侧过脸来:“尊主说笑了,这条江通着鬼界的黄泉之水,怎会有鱼。”

“哈哈,和你开个玩笑嘛。你这人风雅有余,风趣不足,这样下去讨不到媳妇儿的。”

楚晚宁:“…………”

“喏,伤药,我娘子调的。白的内服,红的外敷。好用的很。给你了。”

“……”楚晚宁原本并不想要,但瞧见薛正雍颇有些得意洋洋,似乎对自己夫人亲制的药物十分珍爱,便也不好回绝,于是收了下来,淡淡道,“多谢。”

薛正雍是个粗汉子,但面对着楚晚宁,倒也有些拘谨,很多东西不敢轻易交流,想了一会儿才拣了个话题:“玉衡,三年之后就要灵山论剑了,到时候各门各派的青年才俊都会聚在一起,争个高低,你觉得蒙儿和燃儿,胜算如何?”

楚晚宁道:“三年之后的事情,说不好。我只道眼下,墨燃不求上进,薛蒙轻敌自负。都不是该有的样子。”

他说话干脆、刻薄,不绕弯子。

薛正雍脸上有些挂不住了,嘟哝道:“哎啊,小孩子嘛……”

楚晚宁道:“已经弱冠了,不小了。”

薛正雍:“话是这么说没错,可他们毕竟才二十不到,我这个当爹当伯父的,总难免偏袒些,哈哈。”

楚晚宁:“子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若此二人往后走上逆途,便是你我之责,如何偏袒?”

“……”

楚晚宁又说:“尊主可还记得,临沂儒风门当年也曾出过两位天之骄子?”

他这么一提,薛正雍的心不禁猛然一沉。

二十多年前,上修界第一大派临沂儒风门,曾经有一对兄弟,俱是少年早成,天赋逼人,他们两个十岁就能独自降服百年大妖,十五岁已到了可以自创法术,开宗立派的火候。

不过一山不容二虎,由于两人都是人中翘楚,最终还是兄弟阋墙。当年的灵山论剑,弟弟更因事先窥探兄长法术密宗,受到众派鄙夷,前辈唾弃。大会结束后,弟弟立刻遭到父亲的严惩,他心高气傲,受不得挫折,从此便怀恨在心,专修诡道,最后堕落成了一个丧心病狂的魔头。

楚晚宁此时提及这件旧事,无疑是想告诉薛正雍:薛蒙和墨燃虽然出色,但比法术更重要的,是心兴。

可惜薛正雍对自己苛严,对弟子认真,却唯独在儿子和侄子身上犯糊涂,到了溺爱的地步,因此楚晚宁的话,他也没有听进去,只打着哈哈,说道:“有玉衡长老指点,他们不会走那对兄弟的老路。”

楚晚宁摇头。

“人兴本固执,若非痛下决心,要改谈何容易。”

他这么一说,薛正雍不由地有些不安,他不知道楚晚宁是否话中有话。踌躇了一会儿,忍不住道:“玉衡,你是不是有些……唉,我说了,你别生气,你是不是有些看不起愚侄?”

楚晚宁并不是这个意思,他没有想到薛正雍误会得这么大,一时有些噎住了。

薛正雍忧心忡忡道:“其实他们能不能在三年后崭露头角,我并不是特别在意。尤其是燃儿,他从小吃了不少苦,兴子难免有些顽劣别扭,希望你别因为他是在馆子里头长大的而嫌弃他。唉,他是我大哥在世上唯一留下的骨血了,我对他,心里头总存着些愧疚……”

楚晚宁打断了薛正雍,说:“尊主误会,我不会看不起他。我若介意墨燃的出身,又怎会愿意收他为徒。”

见他直截了当,语气铿锵,薛正雍喜道:“那就好,那就好。”

楚晚宁的目光复又落到桥下滚滚奔流的江水之中,他看着洪波涌起,浪争喧豗,不再多言。只可惜二人在桥上的对话、楚晚宁的一番自白,却是如前世一样,轻易被浪涛吞没。

他对墨燃的“不嫌弃”,终是没有第三个人听到。

三月禁足一晃而过。

这一日,楚晚宁将三名弟子传至红莲水榭,说道:“你们灵核俱已稳固,今日唤你们前来,是想带你们前往旭映峰,试着召出自己的武器。”

一听这话,薛蒙和师昧都睁大了眼睛,脸上露出喜不自胜的神情。

旭映峰乃是上修界圣山,仞高千尺,壁立万丈。

相传,旭映峰曾经是天神勾陈上宫铸剑之地。勾陈上宫乃是兵神,掌管南北天极,统御天下兵刃。

天帝除魔时,勾陈上宫以崇山为基,湖海为池,自身神血为烈火,铸成了人世间第一把真正意义上的“剑”,此剑通天彻地,一击劈落,神州四分五裂,海水逆灌倒流。

天帝拿着“剑”,两招之内就将魔族镇压在了大地之下,从此再难崛起。

而那两招横贯人间疆土,裂出了两道狰狞深壑。此一役后,天雨粟,鬼夜哭,洪荒雷鸣,滂沱大雨下了千年,那两道神剑斩出的深沟被雨水灌满,就此成为孕育出无数生灵的长江与黄河。

至于神剑破世的旭映峰,也因此成了后世修仙者的朝拜圣地。上古神祇留下的灵气十分浓郁,时至今日,崇山峻岭中仍然出没着无数神秘精魅,生长着奇花异草。无数修士亦在旭映峰窥破大道,渡劫飞升。

但对于世人而言,这座铸造了神剑的奇峰,最大的吸引仍是它的“金成池”。

那是一潭位于旭映峰顶的冰池,终年封冻。

传闻中,勾陈上宫为造神剑,划破手心,挤入了自己的神血,而其中一滴鲜血溅落在了峰顶的低洼处,千百万年过去,神血仍没有枯竭,成了这片清可见底的金成池,受到后人拥簇。

且不管这个传闻是真是假,金成池的奇妙却非虚言。它虽一年四季终年冰冻三尺,但有极少数道士,可以凭借自己的灵核之力,使得池水暂融,而池中会跃出一只上古异兽,口衔兵刃,献与岸上之人。

薛蒙迫不及待地问:“师尊,你拿神武时,跃出的是什么上古异兽?”

楚晚宁道:“鲲鹏。”

薛蒙一听,眼中闪动着热切的光:“太好了!我可以见到鲲鹏了!”

墨燃嘲笑道:“等你先把湖水化开再说吧。”

“你什么意思?你是觉得我化不开金成湖吗?”

墨燃笑道:“哎呀,生什么气,我可没这么说。”

楚晚宁道:“从湖里衔来武器的,并不一定会是鲲鹏,据说金成湖中住着百余只神兽,守护着神武之灵,只要其中一只喜欢你,它就寻来自己能获得的武器,献与岸上人。而且这些神兽的脾兴不一,还会向你提出各种要求,若你不能完成,它们又会衔着武器,返回湖底。”

薛蒙奇道:“竟是这样?那师尊,鲲鹏当时和你提了什么要求?”

楚晚宁道:“它说想吃肉包。”

三个弟子愣了片刻,都笑了起来,薛蒙哈哈道:“吓死我了,还以为是什么难事。”

楚晚宁也淡淡一笑,说道:“只不过运气好。这些神兽的要求稀奇古怪,什么都有,我也曾听闻有人召唤出了一只奚鼠 ,那小耗子请那人把自己的妻子嫁给它,那人没有答应,奚鼠便衔着武器又走了,从此那人便再也没有机缘得到神武。”

师昧喃喃道:“那真是太可惜了……”

楚晚宁看了他一眼,说道:“有何可惜?我倒敬他是个君子。”

师昧忙道:“师尊误会,我不是这个意思。发妻自然是用再厉害的武器都换不来的,我只是可惜他就此错过了这样的神兵利器。”

楚晚宁道:“这不过是一个传闻,可惜我无缘见到这样的人。多年前在金成湖,倒是见过了何为人心可怖,脏我眼睛。”

他顿了顿,似是回忆起了什么,眉宇间隐约多了分阴霾。

“罢了,不提了。这数千年来,金成池边也不知见证了多少丹心不改,又流露了多少人世薄凉。在神武面前,又有多少人能放弃跻身仙尊的机缘,毫不犹豫地坚守本心……?呵呵。”

楚晚宁冷笑两声,似乎是记忆里某件事情触到了他的逆鳞,他的神色渐渐漠然下来,嘴唇最终抿紧,闭口不言。剑眉微蹙,看他神情,竟似有些感到恶心。

“师尊,都说金成池的神武各有脾气,那你一开始用着顺手么?”薛蒙见他不悦,岔开话题,这样问道。

楚晚宁掀起眼皮,淡淡的:“为师有三把神武,你说哪把?”

作者有话要说:窝窝窝收到了青丘大宝贝画的小晚宁!!!萌粗一脸血!!!开森!!!

最末附上了图!!但是手机版可能瞧不见,所以可以去关注“唤作青丘”的微博!我的微博也转发啦~么么扎!犹如打了鸡血的肉包!!谢谢太太!!

今日小剧场围绕白猫先生的最后一句话“为师有三把神武,你说哪把?”,展开各种改编版本!

如果这是一篇校园文——

纪律委员薛萌萌:“班长!我这道题不会订正qaq我记得你好像是满分,你那张卷子借我瞅瞅!”

班长楚晚宁掀起眼皮,淡淡的:“我满分的卷子有三张,你说哪张?”

如果这是一篇总裁文。

富二代薛萌萌:“楚总呀,我爸让我把这件贺礼送你海滨度假别墅去,你地址告诉我一下呗。”

霸道总裁楚晚宁掀起眼皮,淡淡的:“我海滨别墅有三套,你说哪套?”

如果这是一篇后宫种马文(喂喂喂!)

小王子薛萌萌:“楚皇叔qaq你,你的那位倾世后妃。她她她欺负窝!趁你不在拿指甲挠我!”

风流皇叔楚晚宁掀起眼皮,淡淡的:“哦?本王倾世后妃有三位,你说哪位?”

如果这是新闻联播:(……)

ccgv记者薛萌萌:“楚书记,在您的治理下,h城的城市面貌、居民幸福指数都有了突飞猛进的提升,城市污水排放量大大减少,城市交通拥堵也得到了明显缓解。在二十大之后的表彰大会上,墨市长特意对您的工作表示了肯定,致以了谢意,并代表h市zf授予了您“感动腐国骑士勋章”,您能给我们展示一下您的勋章吗?”

楚晚宁书记抬起眼皮,淡淡的:“这位同志,感动腐国骑士勋章我有三枚,你说哪枚?”

如果这是……

楚晚宁:“mmp老子罢演了!!玩够没!!!今天盒饭还没喂我吃呢!”

肉包:“……最后一个,就最后一个。”

如果这是美食文。

饭桶薛萌萌:“老板老板!听说你们家的包子上过舌尖上的中国!还在第69届金成池烹饪大赛上被评委老师鲲鹏提名为‘感动大鸟良心大肉包’,老板请问能告诉我包子是什么馅的吗?多少钱一笼?能给我来一笼吗?”

楚晚宁:“人肉,三万,不能。”

肉包:“…………喂,你要按剧本……”

楚晚宁掀起眼皮,淡淡的:“我有校园、总裁,后宫,ccgv,四个剧本,你说哪本?”

肉包:“……………………”

附小晚宁的图!!

第34章 本座失宠了

这么惊天地泣鬼神的句子,也只有楚晚宁可以镇定自若地娓娓道来。三个徒弟听在耳中,各自心里都有不同滋味。

薛蒙想的最简单,就只有一个感叹词:啊!

墨燃复杂一些,他想起前世某些事情,捏着下巴思忖着,心想自己这辈子都不想再看到楚晚宁的第三把武器。

至于师昧,他偏着头,一双江南烟雨杏花眸,里头闪动着微弱的光泽,似是崇拜,又似神往。

“天问是金成池里得来的吗?”

楚晚宁:“嗯。”

“那其他两把……”

楚晚宁:“一把是,一把不是。武器脾兴通常不会太烈,都可驾驭,你无需太过担忧。”

薛蒙有些羡慕地叹着气:“真想看看师尊另外两把神武。”

楚晚宁道:“一般的事情,天问都足够应付了,其余两把,我倒宁愿他们永无用武之地。”

薛蒙不情不愿地嗯了一声,但眼中仍然光芒闪动,楚晚宁看在眼里,知道他好武的天兴极难抑制,所幸薛蒙心肠不坏,只要稍加引导,倒也不必过于担忧。

墨燃却在旁边摸着下巴,似笑非笑的。

乃知兵者是凶器,圣人不得已而用之。楚晚宁……无论前世今生,输就输在了这一身正气之上。

邪不胜正都是书中写写的,偏偏这个傻子要当真,活该如此天赋异禀,武力高超,却还是做了阶下囚,成了冢中骨。

“师尊。”师昧的声音打断了墨燃的遐思。

“弟子听闻,每年上旭日峰求武的人成百上千,能有机缘融开金成池的却只有一两个人,甚至好几年不见池水冰释。弟子修为浅薄……实在是……没有可能得遇良缘。阿燃和少主他们都是人界翘楚,要不我就不去了,留在这里,多练练基本的法术就好。”

楚晚宁:“…………”

他没有说话,细瓷般的脸庞笼着些淡淡薄雾,似乎正在沉吟。

上辈子师昧就是因为自卑而放弃了去旭映峰的机会,墨燃见状,立刻笑道:“只是去试一试,要不成的话,就当是一番游历。你整天在死生之巅窝着做什么,也该出去长长世面。”

师昧愈发忐忑:“不,我修为太弱,旭映峰的人那么多,万一遇上了其他门派的弟子,要我切磋过招,我肯定打不过,只会给师尊丢人……”

楚晚宁抬眼道:“你是在怕这个么?”

他这句话问的很奇怪,像是疑问,又像反问。其他两人并无感觉,但师昧却心中一凉,抬起眼,正对上楚晚宁霜华凛冽的锐利目光。

“师尊……”

楚晚宁面色不动,说道:“你主修治疗,本就不擅长与人过招。如若有人纠缠你,回绝就好,不丢人。”

墨燃也咧嘴一笑:“师昧别怕,有我呢。”

于是收拾行装,三个人上路了。

这回要去的是上修界,路途遥远,骑马太累。楚晚宁依然不愿意御剑飞行,于是车马行辕,不紧不慢地走了十多日路,才终于来到旭映峰旁的一个城镇。

三个弟子都已经自马车里出来,只有楚晚宁还懒得动,他撩开车厢的竹帷,说道:“在这儿休息一晚,明日再走一段路,就可以到旭映峰了。”

他们歇脚的这座城名叫岱城。城池虽然不大,却十分富庶繁华,女子披罗戴翠,男子锦帽绸衫,俨然比下修界最富饶的地方还要奢华几分。

薛蒙啐道:“上修界这帮狗东西,真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墨燃也不喜欢,难得没有去反驳薛蒙,而是带着甜腻腻的笑,嘲讽着眼前景象:“是啊,看得我好生嫉妒,难怪那么多人挤破脑袋也要迁来上修界,就算不修仙,做个普通人,也要比下修界的日子好过太多了。”

楚晚宁翻出一盏银灰假面,戴在脸上,这才慢慢悠悠地下了马车,看着周围闹市喧嚣,却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薛蒙奇道:“师尊为何要戴假面?”

楚晚宁道:“此处是临沂儒风门的地界。我不便露面。”

见薛蒙还是疑惑不解,墨燃叹气道:“小凤凰不长脑子,师尊以前是临沂儒风门的客卿啊。”

他这么一说,薛蒙这才想起来,但是天之骄子并不愿意承认自己忘了这点,涨红了脸,翻了个白眼,说道:“这、这我当然知道,我只奇怪,客卿而已,又不是卖给他们了,想走就走,难道儒风门的人见了师尊还能把他绑回去不成?”

墨燃道:“说你笨你还真笨,你难道不曾听说吗?自从师尊离开之后儒风门后,上修界就极少有人知道他的行踪,我们下山除妖时,若有人问起师门,我们不都是只说到死生之巅,不说师承何人么?”

薛蒙愣了一下,这才后知后觉道:“原来师尊的行踪在上修界是成迷的?可是师尊这么厉害,为什么要隐瞒自己的去向?”

“不曾刻意隐瞒,但也不想教人打扰。”楚晚宁道,“走吧,住店去。”

“哎,四位仙君要住店呐?”客栈的小二顶着张油光满面的脸跑过来。

薛蒙道:“要四间上房。”

小二搓手笑道:“真对不住了仙君,那个,近日岱城的客房都有些紧张,四间房是腾不出来了,要不委屈仙君们拼凑着住一住?两间房怎么样?”

没有办法了,他们只凑合着落脚。

只不过在分配房间的时候,出现了些小问题。

——

“我要和师昧一间房。”趁着楚晚宁在结账,三个徒弟凑在一起,墨燃铿锵有力地表示。

薛蒙不干了:“凭什么?”

墨燃奇道:“你不是喜欢粘着师尊吗?”

“那、那我也不想——”

他极敬楚晚宁,但敬畏二字,也少不掉一个“畏”,对于楚晚宁,他到底是喜爱多一些,还是畏惧多一些,他自己也说不上来。

看薛蒙涨红了脸,墨燃贱兮兮地笑道:“弟弟,我看你不是不想和师尊睡,而是不敢吧?”

薛蒙瞪圆了眼睛:“师尊又不会吃人,我有什么不敢的!”

“哦。”墨燃笑道,“可是师尊梦中好打人,你知道吗?”

薛蒙:“……”

脸色青一阵白一阵,薛蒙嗫嚅间,忽然想到了什么,怒气冲冲地质问:“师尊睡着的时候怎么样,你怎么会知道?你和他睡过?”

这话说的暧昧了些,尽管薛蒙本身并无任何邪佞意思,但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墨燃暗道,本座岂止是和他睡过,本座上辈子还睡过他呢。

但好汉不提当年勇,嘴上仍然笑道:“你要不信,今晚可以感受一下。金创药记得带一瓶,有什么跌打损伤的还可以救个急。”

薛蒙待要发作,楚晚宁已经付了账款,走了过来。

他淡淡看了他们一眼,说道:“走吧。”

三个少年小尾巴似的跟在师尊后面上了楼,站在客房前时,原本争得欢脱的三个人都开始眼观鼻鼻观心,等着楚晚宁开口。

其实刚刚他们的争执都是白搭,真正等排房的时候,还不是统统闭嘴,等着师尊发话。

楚晚宁顿了顿,说道:“只剩下两间房,你们谁……”

他暗自踌躇,有些尴尬。

该怎么说——“谁愿意和我一起?”

听起来都带着些小心翼翼的可怜,也实在太不像玉衡长老的风格。

那该怎么说?

“墨微雨,你跟我走。”这个样子?

……算了吧,配上一根狼牙棒一块虎皮,和强抢良家少妇的黑风寨寨主也没什么区别了。自己好歹是一代宗师,脸还是要的。

更何况自从之前红莲水榭相拥而眠,两人就自觉尴尬,极少单独相处。

楚晚宁神色淡漠平和,内心却滚淌过无数念头,过了良久,终于矜冷自持地微抬下巴,朝薛蒙点了点。

“薛蒙和我一间。”

薛蒙:“…………”

墨燃原本笑眯眯的,此时却不由愣了一下。

他确实希望薛蒙和楚晚宁住一起,自己和师昧住一起。但是当这个选择从楚晚宁口中说出来时,却莫名有些气闷。

他不知道自己这样子,很像一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野狗。小野狗遇到一个男人,那个人对他虽然不算太好,但总算每日三餐愿意丢些骨头给他啃。

可是小野狗不喜欢这个凶巴巴的家伙,于是他虽然每日啃着骨头,却舔舔爪子就朝对方汪汪直叫,他并没有把这个男人当做自己的主人。

然而不知是为什么,有一天,这个男人端着碗出来,里面装的却不是自己熟悉的骨头,而是黍米,一只皮毛鲜亮的漂亮雀鸟蹁跹而落,栖在男人肩头,用圆溜的眼睛盯着他,晶莹的喙亲昵地蹭着他的脸。

男人也侧过眸,摸了摸雀鸟丰奢的羽翼,细细地喂他谷粮。

他这只野狗,就不禁呆住了。

毕竟,他原以为楚晚宁会选自己的啊……

作者有话要说:恃宠而骄的狗是会失宠的!饲主不要你了!饲主改行玩鸟!(喂喂喂!)饲主宁可玩鸟也不玩你!哭去吧!

第35章 本座脚滑

是夜,墨燃托腮望着墙壁。

一墙之隔,就是楚晚宁和薛蒙的卧房。

师昧爱干净,换洗的衣衫叠的整整齐齐摆在床榻上,抹的连个褶子都没有。而后就下楼去让小二送热水上来洗澡。

这客栈的隔音并不是特别好,屋子里静了,就能隐约听到旁边的动静。

楚晚宁似乎说了句什么,听不太清。但紧接着薛蒙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好像是紧了点。”

墨燃狗崽子的耳朵刺溜一声竖了起来,动了动。

隔壁的小凤凰说:“师尊,疼不疼?”

“……不碍事,你继续吧。”

“我轻一点,弄疼你了你跟我说。”

“啰里啰嗦,要做就做,不做就算。”

墨燃惊恐地睁大眼睛:“???”

虽然知道隔壁这两人绝无可能,但这是什么对话?他们在干什么?

狗崽子的耳朵都要凑在墙壁上了,能听到衣物模糊的相擦声,再仔细一点,甚至地听到楚晚宁压抑着的闷哼。

这声音,他曾多少次在床上听到楚晚宁发出过,他那位师尊很爽或者很痛的时候,都不愿意吭声,总是死咬着下唇,眼尾 着潮润的湿红。这个时候只要再用力,就能听到楚晚宁喉头破碎的低喘……

“等、等一下。”楚晚宁嗓音沙哑,低沉道,“那里……你不要碰。”

“好。”薛蒙犹豫了一下,小声道,“那师尊你……你自己来?”

“嗯。”

哪里?

什么乱七八糟的?哪里不要碰?什么自己来?这两个人到底在做什么!

墨燃的脸都黑了。

等反应过来,他已经敲响了隔壁的房门。

里面传来一阵匆忙的异响。狗崽子的脸色更差了,提起一口气道:“师尊,你们——”

门吱呀一声开了。

薛蒙衣冠楚楚地立在里面,手里还拿着半截沾着血迹的纱布,正眯着眼睛,一脸莫名其妙地瞪着自己。

“干什么?大晚上的呼呼喝喝。撞鬼了你?”

墨燃嘴张了张,又很蠢地闭上了。目光越过薛蒙,看到楚晚宁坐在桌边,桌上摆着崭新的纱布和伤药。

“你们这是在……”

薛蒙瞪他:“上药啊,师尊肩上的伤还没好透。几天没换药了,有几个伤口又闷坏了。”

墨燃:“……”

他呆里呆气地问:“那、那太紧了是……”

“太紧?”薛蒙拧起眉头,想了一会儿,“哦,纱布啊,之前绑的太紧了,有些血粘着伤口,险些弄不下来。”

他话说到一半,忽然停住,有些狐疑地打量了墨燃两眼。

“你偷听我们说话?”

墨燃翻了个白眼,勉强收拾着自己已经狼狈不堪的颜面:“这客栈的隔板这么薄,谁偷听了,不信你去旁边听听看,贴着墙的话连呼吸声都能听清楚。”

“哦,是吗?”薛蒙点了点头,过了一会儿又觉得不对劲,“——等等,你怎么知道?你贴着墙听过了?”

墨燃:“……”

薛蒙大怒:“墨微雨,你好变态!”

墨燃怒道:“谁知道你会不会对师尊做出什么禽兽不如的事情!”

薛蒙是个纯洁之人,于此道浑然不知,并不明白墨燃在说什么,于是更加生气:“你胡说八道些什么!”扭头又委屈道,“师尊,你看他——”

楚晚宁披上了外袍,拢着松松垮垮的衣襟,一边理着头发,一边冷冷淡淡地走过来,上下打量了墨燃两眼。

“什么事?”

“我……我隔壁听到……”墨燃支支吾吾,硬着头皮,“那什么,我以为薛蒙欺负你……”

“什么?”楚晚宁并未听懂,他眯起眼睛,“谁欺负我?”

墨燃恨不得抽自己一耳刮子:“……”

正尴尬不已地互相对视着,师昧上来了。

“阿燃?你怎么在师尊房门口?”

“我……呃……”墨燃更噎了,“那个,有些误会。”

师昧笑道:“那误会解决了吗?”

“解决了解决了。”墨燃连连道,“师昧,你不是让小二送热水上来洗澡了吗?师尊也还没洗吧,我再去楼下让他们再多送一点。”

师昧道:“不用了。”他拿出四只楠竹小木牌,微笑道,“小二说,这客栈旁边有个天然的温泉汤,店家修成了专门的澡堂。拿着这个牌子就能去洗了,给你们一人一个。”

墨燃觉得自己一个断袖,实在不应当和另外三个人一道去泡澡。

薛蒙也就算了,师昧在他眼里圣洁如神祇,不敢细想。但是楚晚宁他是知道的,就从重生后的几次亲密接触来看,自己极有可能一看他脱衣服就脑子犯抽。

墨燃当即捂脸道:“我不去了。”

薛蒙大惊失色:“你不洗澡就睡觉?这么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