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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纪言信微眯了一下眼,视线从她有些慌张的脸上移到她手里小小的那本备忘录上。

字写得不大,一行字他只看见了自己的名字。

戚年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顿时手忙脚乱地把备忘录塞进口袋里。

“写的什么?”他问。

戚年摇摇头:“没什么。”

话落,戚年又立刻“翻口供”:“记账!账目的明细。”

纪言信没有追问,只是转过身,跟老板要了两笼小笼包子。

戚年站在窗口等着自己还在蒸笼里的汤包,看老板麻利地把小笼包递给他:“七宝怎么没来啊。”

“下雨天不方便。”纪言信接过来,微压了一下唇角:“所以我来打包带回去。”

老板大声笑起来:“那你赶紧回去吧,不然七宝等急了。”

纪言信没回答,拿起伞要离开时,似乎才想起还有她的存在,淡淡地瞥了她一眼,轻颔首,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

戚年从刚才听到“七宝”的名字起就一肚子的话想和纪言信搭讪,偏偏他总是生人勿近的模样,让她连开口都需要鼓足十分勇气。

犹豫了几次,直到身后传来一声:“你的汤包好了。”

戚年所有的勇气都被瞬间打得零散,她转身接过汤包,等匆匆地回头看去时,纪言信的身影早已经消失在了门口。

戚年沮丧地收回目光,盯着手里的汤包出神。

——

戚年到会场时,李越和刘夏已经先来了。

刘夏正在准备表格,也顾不上先找戚年算挂电话的帐,把笔往她手里一塞:“等会帮忙统计一下人数啊,我去帮越哥。”

戚年猝不及防地被委于重任,还来不及小小地反抗下,已经开始陆陆续续地有人进场。

戚年一边转着笔记载人数,一边留意着纪言信有没有来。

可一直等到讲座都开始了,并不大的会场里人满为患,也没有看见纪言信的身影。

严谨……什么严谨啊!

她嘀嘀咕咕地碎碎念着,手下的笔一戳一戳地在表格上画点点。

刘夏过来给戚年送水,见她心不在焉的样子,轻撞了撞她的胳膊:“不就是我情报有误嘛,就这么垂头丧气的?”

戚年接过她递来的矿泉水,拧开瓶盖喝了一口,水还没咽下去,含糊地说道:“我早上遇到纪老师了。”

刘夏这才想起被挂电话的事,剜了她一眼:“所以挂我电话?”

戚年点点头,叹了一口气:“我总觉得……纪老师对我的印象并不太好。”

刘夏一下就想起了她之前形容自己用的那个词——登徒浪子。

正想笑,看她一脸烦闷的样子,到底忍住了,安慰着:“我们纪老师对女孩子从来不怜香惜玉,你也别太放在心上。”

戚年幽怨地看了她一眼,还想说些什么,忽然听见周围惊喜又压抑的交谈声。

她抬头看去。

玻璃门外有一个影影绰绰的身影,个子高挑,背对着教室正跟门口的人低声交谈着,很礼貌地弯着腰,将就着对方的身高。

很快,会场里醉翁之意不在酒的人都发现了他的到来。

刻意压低的窃窃私语,掩不住的兴奋和激动。整个安静的会场,又涌现着讲座开始时那杂乱的小骚动。到最后,连讲师都忍不住偏头看出去。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进来,在讲台的角落坐下,并不明显的位置。一身沉敛的白衬衫,却比台上在座的任何人都要格外醒目。

更像是没有听见因为他的到来而突然涌动的惊呼声,甚至连眼神都没有分过来,安静地看着自己桌面上的手稿。

不说话,也没有表情,甚至连动作也不多。

场内原本沉寂的氛围,在他到来之后,悄无声息的,热烈了起来。

刘夏意味不明地笑了两声,撞了撞戚年的胳膊:“怎么样,有没有感受到情敌三千的威胁?”

戚年咬着笔头点点脑袋,目光流连在讲台上舍不得挪开:“何止三千……”

刘夏摇了摇头,想了片刻,拉住她:“喏,水还没送呢。你帮越哥给讲师,主持人他们都送一瓶。”

戚年的眼睛倏然一亮,看着刘夏,脸上就差冒出“神助攻”三个字了……

纪言信察觉讲台上有人走动,偏头看了眼。

戚年怀里抱着几瓶水正在挨个地分发。

他目光落下,事不关已地低头继续看手稿。

戚年把矿泉水递给纪言信时,后者只是“嗯”了一声,微抬了下下巴示意她把水放在讲台上就好。

一靠近他……而且是在“三千情敌”面前靠近他,戚年莫名就觉得耳热。

耳边讲师的声音似乎都在这时远处,她低着头,握着水瓶放在他的左手边。倾身过去时,衣袖无法避免地挨着了他搭在扶手上的手指。

纪言信收回手,把手稿翻到第二页。那手就一直拿着手稿,再未松开。

戚年走下来,才发觉整张脸都有些烫。

她悄悄地用有些凉的手背捂了捂脸,不用想都知道,一定红得跟猴屁股无二了。

刘夏看着她走回来,戏谑地挑了下眉:“不就递个水,你脸红什么?”

戚年瞪她:“我脸皮薄!”

“行,你薄。”刘夏转身,拉了把椅子坐下:“来来来,坐着听会。”

戚年跟着她坐下,但到底听什么……她压根没留意。

她唯一在乎的,就是他什么时候喝水——嗯,喝她递过去的水。

可直到她眼睛都盯酸了,那瓶放在他左手边的水,依旧在那,纹丝不动。

——

“小纪。”纪言信身旁的老教授靠过来:“这哪请来的讲师?”

“并不是专业的讲师。”纪言信侧目看了眼主讲的席位:“是我大学校友。”

“难怪。”老教授叹了一声,转而又问:“结束之后能不能设个饭局,引荐给我认识认识。”

生化院的这位老教授一遇到有才华的人就爱结交,这大半辈子,性子一直未改。

纪言信微一审思,便点头应下:“那有什么问题。”

老教授笑眯眯地坐回去。

纪言信也坐直了身体,随意地拿起桌上那瓶水,拧开瓶盖喝了口。

相比较有些甜意的矿泉水,纪言信更喜欢喝茶。闻着茶香,那或甘或苦的茶水入喉,最是提神。

只喝了一口,他便盖回盖子放回原处。

而远在十几步开外的戚年,撑在桌子上的手肘一滑,下巴重重地磕在坚硬的书桌上,疼得她呲牙咧嘴,眼里直冒泪花。

刘夏被她吓了一跳:“你干嘛……”

“喝了!”戚年揉着下巴,感动得就差痛哭流涕了。

刘夏一脸莫名:“什么喝了?”

“纪老师喝我递过去的水了!”

刘夏:“……”神经病!

第五章

讲座有互动环节,顾名思义就是——提问。预设二十分钟。

这么严谨肃然的讲座,虽然不至于有女生堂而皇之地问纪言信私人问题,但或多或少地会把矛头指向他,等他回答。

纪言信的回应一贯是:“今天不是我的主场,这个问题交给讲师回答吧。”

戚年听到这,忍不住好奇:“纪老师空降到生化院的第一天,有没有女生调/戏他啊?”

刘夏对“调/戏”一词表示惶恐:“哪敢!本来我也有这个心思的,但你不知道,纪老师上课的时候不动声色就把我们班的内务给整顿了……”

戚年听得似懂非懂,但潜意识里就是觉得纪言信很厉害。

毕竟,他不动声色料理七宝的时候她是见过的……一个眼神而已,原本叼走她包里那包狗粮,兴高采烈地回头找他邀功的七宝瞬间就耷拉了脑袋,乖乖地把狗粮交了出来。

一边委屈,一边用爪子把狗粮推到了她的面前。

呃……这个参照物选得似乎不太妥当。

——

讲座结束,人陆陆续续地走完。

正是午时饭点,饶是有些僻静的生化院,这个时候都格外喧闹。

纪言信把邵醉介绍给老教授,听着两个人互相客套,转头看向偏门。

李越,刘夏和戚年正在收拾会场,搬桌椅。

老教授一回头,循着他的目光看去,轻拍了拍纪言信的肩膀:“都中午了,叫上你学生一起来吃饭吧,真是辛苦了。”

“嗯。”

……

所以戚年,就这么稀里糊涂地又和纪老师同一张饭桌吃饭了。

刘夏有意,拦了李越坐在邵醉的下首,把纪言信身旁的位置留给了戚年。

戚年憋了一上午,等上完厕所回包厢一看,有些傻眼。

就……这么明目张胆地给她行方便?

她正犹豫着要不要坐过去,生化院的老教授突然问道:“小纪,这位是你的学生?”

纪言信端起高脚杯呷了一口椰汁,闻言,侧目看去。

目光在戚年的脸上微一停留,回答:“不是我的学生。”

老教授摸了摸下巴,意味深长地笑起来:“难怪,我从来没见过。”

戚年混吃装死的心愿顿时破灭,众目睽睽之下,只能硬着头皮坐到这唯一空着的位置上。等在高脚杯里斟了椰汁,又重新站起来向老教授敬……椰汁:“沈教授,我是古代文学专业研一的,我叫戚年。”

沈教授“喔”了一声,有些意外地和戚年碰了碰杯:“古代文学专业的?”

戚年有些尴尬地点点头,一个古代文学专业的能混到生化院的饭桌上,也是神奇啊……

怕戚年尴尬,刘夏赶紧救场:“沈教授,戚年是我朋友。她对生化院挺感兴趣的,所以来参观参观。”

沈教授顿时乐呵了,目光在微微红着耳朵的戚年和冷淡疏离的纪言信身上转悠了一圈,问道:“参观出什么名堂了没有?”

这玩笑话大家都听了出来,偏戚年还真认真地想了想:“生化院比我们院好太多了……”

“刚翻新不久。”沈教授笑了两声,留了句评语:“参观得不够仔细啊,得把我们院的台柱参观了这才算。”

话落,眼神若有所指地落在了纪言信的身上。只一瞬,又乐呵呵地移开,丝毫没有打趣小辈的罪恶感。

沈教授和纪言信的父亲很早以前是同事,即使后来纪教授因为各种原因下海经商,两个人的往来也从未断掉。

几十年下来,那交情更是深厚稳固。

纪言信从小到大没少被沈教授开玩笑,早就习惯了。闻言,只敛了敛眉,没作声。

戚年反应迟钝,压根没听出来沈教授的言下之意,实诚地答应了一声,这才坐下来。还想着等会得问问刘夏“生化院的台柱是什么鬼”。

从而,也没有看到,纪言信舀汤的手一顿,眼风轻扫了她一眼。

只有李越这知情人在一边差点内伤……

戚年坐回来,沈教授已经和邵醉谈起了今天讲座的事情。

别说她插不上话了,刘夏和李越都是埋头吃饭。

注意力一集中,身边坐的那个人,存在感就格外得强烈。

他捏着铁罐往杯子里加了小半杯的椰汁……

他夹起服务员刚端上来不久的牛肉沾了点餐盘旁的黑椒汁……

他给沈教授夹了一筷子青菜,提醒他不要吃太多肉。

戚年咬着玉米,香脆的玉米粒在她的齿间被分解,汁香浓郁,甜味四溢。

她悄悄偏头去看他,格外努力地在脑海里搜寻可以和他聊几句的话题——

对!对了,七宝!

戚年清了清嗓子,压低了声音小声问:“纪老师,今天早上……”

纪言信没说话,只是转过头,看着她。

只是目光而已,戚年就觉得有些紧张起来,根本不敢和他对视,努力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垂下眼,专注地研究杯子里的椰汁:“你经常去那家早餐店买早餐?”

“比较近。”纪言信放下筷子,用湿润的毛巾擦了擦手:“一般自己做早餐。”

他愿意回答,让戚年顿时像是吃了一颗定心丸,信心增加了不少,不再像刚才那么拘谨:“那七宝……很喜欢吃小笼包子吗?”

提到七宝,纪言信面无表情的脸色有些松动,他弯了弯唇:“它都喜欢。”

话落,他推开椅子站起来,颔首示意了下,转身出去了。

戚年内心刚膨胀起来的小风车,顿时呼啦啦一下,全部漏气了。

还、还没说上三句啊……

纪言信这一趟出去是结账。

等回来时,大家也吃得差不多了。

纪言信送沈教授回去,邵醉有人来接,李越和刘夏更不用说了,酒店离学校这么近,走一段路就到。

剩下戚年,下午要回家一趟,在酒店不远处的公交站台等公交车。

纪言信开车载着沈教授从酒店的地下停车场出来,刚汇入车流,就遇上了十字路口的红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