粘、速二人自有生以来,所受的都是“怎样才是一个好武士”的教育,从没有人敢向他们说过这样的一番话,仔细想想,不由得都是内疚神明,觉得李思南的说话说得一点不错。但也只是初步的醒悟而已,若要他们立即反抗大汗,他们还是连想也不敢想的。当然李思南也没有立即便要他们这样。
粘不罕叹了口气,说道:“李公子,多谢你的这番教导,从今之后,我也不想贪图什么富贵了,回去之后,我和家人跑到深山里躲起来,从此打猎为生,但愿平平安安的过个下半世,也就心满意足了。”
李思南心里想道:“只怕你要想躲避也是躲避不了。”不过,其中的道理一时也难以说得他们明白,心想:“他们能够这样也已经是很不错了。”当下说道:“好,但愿我们从今之后不会再是敌人。你们几时回去?”
速不台道:“多蒙盟主放我们回去,我们想现在就走,可以吗?”
李思南道:“当然可以,我送你们下山。”
送到山脚,李思南和他们挥手道别,粘不罕忽道:“李公子,有一件事我要和你说。”
李思南道:“什么事情?”
粘不罕道:“这是一件只有我们两人知道的秘密,我在大汗面前发过誓,决不能泄漏的 ……”
李思南道:“既然如此,那就不必说了。”
粘不罕道:“不,李公子,我虽然发过誓,但你对我们太好了,我不说就对你不住!”
李思南道:“哦,是和我有关的么?”
粘不罕道:“正是。唉,李公子,你待人也太厚道了,白万雄这老儿,你实在是不应该放走他的!”
李思南道:“为什么?”
粘不罕道:“你的大仇人正在他的家中。”
李思南又惊又喜,连忙问道:“你说的是余一中吗?”
粘不罕道:“李公子,令尊遭受余一中这厮的惨害,我们是早已知道的了。明慧公主曾求过四王子和大汗杀他,可惜不能如愿,大汗非但没有杀他,反而更重用他了。老实说,我们也是气他不过。”
原来成吉思汗逝世之后,明慧公主又曾先后在拖雷监国和继任的大汗窝阔台之前,公开控告过余一中,粘、速二人身为金帐武士,当时也是在场的。
李思南有点诧异,问道:“这么说,余一中这厮和你们一道来的了?他不是在做着镇国王子的副元帅的吗,怎的大汗却派给他这个差事?”要知余一中虽然也懂武艺,但却甚是平庸,依理来说,是不该把他当作一般的武士来使用的。
速不台道:“是这样的,大汗希望能够拉拢一些汉人,最好是江湖上的成名人物或绿林好汉,地方上有势力的绅士也在被拉拢之列。这样,将来我们进兵中原之时,得到这些人的助力,就可以方便多了。这个任务,当然是余一中最为适合,我们连汉话都说不流利,要做也做不来的。”
李思南冷笑道:“原来如此,他本来是汉人中的败类,怪不得你们的大汗要利用他来进行这种败类的勾当。但我敢断言,像余一中这种败类,你们在汉人中决不会找到很多的,纵有,也只是一小撮而已。”
速不台继续说道:“余一中起初想藏在阳天雷家里,但恐怕给金国与阳天雷敌对的一派知道,而且住在金国的京城也不方便,后来才想到了去找白万雄。白万雄和阳天雷是早就有了来往的,余一中和他也是旧相识,他拿了阳天雷的密信去找他,两人见面之后,果然臭味相投,一拍即合。”
粘不罕说道:“大汗派我们二人做余一中的帮手,交给我们三个任务,一是侦查明慧公主的下落;二是设法害你,倘能将你擒回蒙古那就更好;三要我们监视余一中。最后一个任务当然不会让余一中知道,但其他两个余一中则是知道的。这人诡计多端,李公子要多点当心他的暗算才好!”
李思南多谢了这两个人,说道:“那么现在你们是准备回家呢?还是回到白万雄那儿跟余一中?”
粘不罕愤然道:“哼!现在我都不想帮忙大汗打仗了,谁还愿意去跟这个卑鄙小人!”
速不台心思灵敏,暗自想道:“李公子何以有此一问?”仔细一想,忽地恍然大悟,笑道:“咱们回去,反正也要路经博望,白万雄的家乡,何妨就去找那余一中消遣消遣。”
粘不罕蹙眉道:“我见了这厮就想作呕,有什么好消遣的?咱们又不是闲着没事做!”
速不台笑道:“大哥你怎么糊涂起来了?我说的消遣,可不是只为了找他开开心啊。”
粘不罕道:“你的意思是……”
速不台道:“不将他除掉,咱们焉能没事?”
粘不罕登时也恍然大悟,说道:“不错,咱们在飞龙山事败遭擒的事情,白万雄一定会说给他知道的。假若让他生还蒙古,确实是对咱们不利。”
速不台说道:“是呀,倘若能够将他干掉,大汗不见我们回去,也不见他回去,就会以为咱们和他一样,不知道是给中原哪位英雄杀了。否则咱们纵然躲进深山,风声难保没有泄漏,一旦泄漏,余一中当然能够想得到,咱们是给汉人放回来的了。那时大汗定然怀疑咱们是回来做奸细的,还能放过咱们吗?”
粘不罕道:“余一中武艺平庸,咱们杀他不难,可是他却是躲在白万雄家中的啊!除非咱们打算用两条性命换他一条,否则杀了他也是逃跑不了。”须知粘不罕虽然憎恨余一中,但究竟没有深仇大恨,若然要用性命相搏,他还是不愿意的。
速不台笑道:“咱们不是白万雄的对手,可是白万雄不是李公子的对手啊。几天之后,咱们或者还会和李公子在白万雄家中见面的,不知我猜得对不对?”
李思南微微一笑,说道:“报仇之事,我不敢劳烦两位。但两位若能在白万雄家中作我内应,我自是感激不尽。”
粘不罕一拍大腿,说道:“着呀,我真是又糊涂了。李公子的血海深仇,当然是要自己来报。他杀了余一中,白万雄谅也逃跑不了,咱们还用得着害怕他么?”
李思南道:“我想请两位先赶回去,稳住余一中,让他仍然留在白万雄的家里,那就是帮了我的忙了。”
粘不罕道:“这点小事,我若不能办到,那还算得什么朋友?”说罢突然拔出刀来,一刀向自己的大腿斫下。
李思南吃了一惊,连忙抢他的刀,叫道:“你干什么?”李思南抢刀虽快,可是粘不罕却已在自己的大腿划开了一道三寸多长的伤口了。
粘不罕笑道:“不挂点彩,如何能够使余一中相信我们是杀了看守,逃回来的?”
李思南大为感动,说道,“两位如此重义轻生,请受小可一拜。”
粘、速二人双双跪倒,按照蒙古人的大礼,各自抱着李思南的一条大腿,吻他的脚。
粘不罕说道:“盟主大仁大义,我都不知道怎样才能报答。盟主若再多礼,那就更是折煞我了。”
速不台道:“盟主要杀余一中报仇,我们也要将他除掉才能免祸,如今盟主独任艰巨,我们不过徒劳协助而已,盟主为何反而多谢我们?”
李思南将他们二人扶起,说道:“好,咱们是祸福与共,肝胆相照的朋友,那么,客气话大家都不必说了。请两位多多保重,迟则十天,少则五日,咱们在白家庄相见。”
李思南送别了粘、速二人,回转山寨,孟少刚父女和杨婉等人早已在聚义厅等候,孟少刚问道:“可有从这两个人的口中探听到什么消息?”
杨婉跟着笑道:“听说这两个鞑子倔强得很,不知你这位先生说法,能不能令他们顽石点头呢?”
李思南笑道:“不仅是顽石点头,我还得到他们肝胆相照的友谊呢!有一个非常重要的消息,说出来也好让你高兴。”
杨婉道:“是什么消息?”
李思南道:“咱们的仇人余一中的下落,我已经知道了!”
杨婉又惊又喜,连忙问道:“在哪里?”
李思南道:“在白万雄的家中!”
孟少刚击案说道:“不出我之所料,白万雄这老贼果然是和窦安平一条路的。余一中躲在他的家里,想必是定有阴谋的了。”
李思南说道:“一点不错。”当下将粘、速二人告诉他的那些事情转述给众人知道。
孟少刚怒道:“这厮为虎作伥,还要拉人落水,这样的人决计容他不得!”
李思南道:“当然容他不得。不过,他是我的杀父仇人,我想亲自报仇!”
杨婉道:“他也是杀害我兄长的仇人呀!”
李思南道:“你当然是应该和我一同去的,但其他的人,我却不想麻烦了。”
孟明霞道:“白万雄虽然是你手下败将,但到了他家里,只怕你们就是寡不敌众了。余一中、白万雄不仅是你们的仇人,也是武林公敌,咱们大伙儿去铲平白家庄,不更好么?”
李思南道:“不,大伙儿都去,那反而打草惊蛇了。粘不罕和速不台已经答应了在白家庄做内应,我们出其不意的去夜袭白家庄,料应可以报得了这个大仇。”
孟少刚沉吟半晌,说道:“不错,人一多风声就容易泄漏,给他们知道,逃跑了反而不妙。既然你有把握,那就只是你们两人去吧。”
孟明霞听父亲这样说,想想也有道理。虽然仍是为李思南担心,也就不便再持异议了。
李思南接着道:“蒙古那边的情形,我也约略知道了一些。成吉思汗逝世之后,他的儿子争夺大汗之位。如今库里尔泰大会虽然业已召开,选出了窝阔台继承汗位,但根基未固,窝阔台还是未能免除内顾之忧。根据已知道的消息判断,最少在一年半载之内,蒙古大约不会再次出兵侵犯中原。当然咱们的义军还是要戒备的,但我暂时离开,则是不太紧要了。孟大侠,请你先回琅玡山代我主持大局,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