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谜底只有杨婉知道。但也不是完全明白,因为她也捉摸不定这个蒙面人和勿奢究竟是什么关系。如果是同党的话,他不该不发一言便即离开的。

  但无论如何,他总是勿奢的救命恩人、即使不是同党,也必是同一条路上的人了。

  而现在进来的这个蒙面人,也正是杨婉那晚所见的那个蒙面人。虽然在江湖上出现的夜行人为了不愿让人认出庐山真相,也常有蒙着面巾的,但同样的装束,同样的身材,更加上这一对具有特征的炯炯有神的大眼睛,杨婉一见便知道是同一个人无疑。

  杨婉本来存着万一的希望,希望来的是侠义道,不料来的又是一个敌人。杨婉不由得大失所望,凉透心,暗叫糟糕。

  心念未已,只听得勿奢已在大喜说道:“你不是那晚给我解穴之人吗?恩公,我正想找你!”

  那蒙面人涩声说道:“你给我滚开!”

  此言一出,两边的人都大吃一惊。勿奢诧道:“你、你救了我的性命,何以,何以如今 ——”话犹未了,那人蓦地把勿奢一把抓了起来,冷冷说道:“你不自己滚开,还要我动手吗?”大喝一声,就像抛掷皮球一样,将勿奢抛出了门外!这一招正是极厉害的大摔碑手功夫。

  这一突如其来的变化大出众人意料之外,贺九公夫妻站在勿奢两旁,虽然近在咫尺,亦是不及出手相助。贺九公大吃一惊,喝道:“哪里来的小子,胆敢伤害贵人!”呼的一鞭横扫过去。

  这一招“回风扫柳”连环三鞭本是贺九公生平得意的绝技,哪知蒙面人竟然不闪不躲,鞭影卷地而来,只见他一个“游空探爪”,双指一钳,赛如利剪,“咋嚓”一声,贺九公这条软鞭已是断为两截。

  说时迟,那时快,贺婆婆的龙头拐杖早已劈面打来,蒙面人冷笑说道:“你们这对无耻的贼夫妻,也都给我滚吧!”出手如电,贺婆婆连他用的是什么手法都未曾看得清楚,只觉虎口一麻,龙头拐杖已是给他劈手夺去!蒙面人一声大喝,只见那根拐杖插进土里,没至杖梢。贺九公夫妻吓得魂飞魄散,没命飞奔。

  阿盖收起了半截绳索,赞道:“好汉子!”那蒙面人微微一笑,说道:“你能够以一敌三,也是一条好汉子啊!”

  这蒙面人在片刻之间,摔人、断鞭、夺杖,连败三个好手,武功之强,令得阳坚白也不禁有点吃惊。

  但此时杨婉与阿盖都已是强弩之未,阳坚白只要能够打败这个蒙面人,仍是可以操纵全局,是以他虽然有点吃惊,仍是欲图一逞。

  蒙面人回过头来,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盯着阳坚白冷冷说道:“你做下这等下三滥的勾当,不怕玷辱师门吗?”话中之意,显然己是知道阳坚白做了采花贼的事情。

  阳坚白心头一震,喝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蒙面人缓缓说道:“祸福无门,唯人自召。你若怙恶不悛,我就是你的勾魂使者!”

  阳坚白气往上冲,喝道:“好,阁下口出大言,我倒要领教领教你的本事了。看一看到底是你勾我魂,还是我夺你的命!”

  声犹未了,只见阳坚白腾身跃起,一招“鹰击长空”,青钢剑已是凌空刺下。蒙面人霍的一个“凤点头”,拔剑出鞘,还了一招“鱼翔浅底”,双剑相交,“当”的一声响,阳坚白掠过一边,蒙面人退后两步。

  这见面的第一招,双方恰恰是打成平手,谁都没有占到便宜。但蒙面人是在对方出招之后才拔剑的,他拔剑、还招、移身、易位、几个动作,一气呵成,若论身手的矫捷,却是比阳坚白较胜一筹了。

  阳坚白试了一招,惊疑不定。正是:

  只为心虚神智乱,疑他陌路又相逢。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三十一回

  太息容颜非往日

  只须心地胜从前

 

 

 

  杨婉在旁观战。也是惊疑不定。

  杨婉凝神默想,这人的剑法,似曾见过?骤然想了起来,可不正是那日褚云峰所用的剑法?

  那日,李思南与淳于周争夺盟主之位,褚云峰突如其来,替李思南出场,与对方的剑术名家柳洞天比剑,结果打成平手,令群雄惊异不已!那一天杨婉躲在人丛之中观战,对他所用的奇诡绝伦的剑法,印象甚深。

  “难道这蒙面人就是褚云峰?但声音与身材却又不大相象,倒叫人捉摸不透了。”杨婉心想。

  心念未已,只听阳坚白大声喝道:“褚云峰,你别装神弄鬼啦!”要知声音与身材虽然不对,但声音可以假装,身材经过高明的化装术也可以改变。阳坚白就是个中高手,故此他认定了这个蒙面人必是褚云峰无疑。

  杨婉想道:“果然是褚云峰!”不料这蒙面人却似怔了一怔,说道:“谁是褚云峰?”

  阳坚白冷笑道:“你还不认!”冷笑声中,猛扑过去,剑中夹掌,隐隐挟着风雷之声!

  那人以剑封剑,以掌敌掌,“蓬”的一声,将阳坚白震退三步!

  阳坚白喝道:“好,你还敢说你不是褚云峰?哼,你这小子是和我作对定啦!”

  双方所拼的那一掌,用的都是“天雷功”,“天雷功”正是阳坚白的师门绝学,只有他的本门高手,才懂得这门功夫。据阳坚白所知,除了他的叔父与师叔华天虹之外,晚一辈的就只有自己和褚云峰练成了这门功夫。这蒙面人当然不会是他师叔,那么不是褚云峰是谁?

  蒙面人晃了两晃,随即稳住身形,说道:“哦,我明白了。褚云峰大约是华天虹的弟子吧?想必他也是不值你们所为的了,是么?”

  阳坚白试了这掌,试出对方的“天雷功”与自己不相伯仲,比褚云峰似乎稍逊一筹。在自己那招杀手之下,照理对方是不敢不用全力的,阳坚白不禁又是惊疑不定了。这蒙面人究竟是不是褚云峰呢?

  阳坚白喝道:“大丈夫何必藏头露尾?你不是褚云峰又是谁?说!”

  蒙面人冷笑说道:“你要不要我揭穿你的行径,你干下的那些肮脏案子,那才真是见不得人的下流勾当呢!目前我不愿意你知道我是谁,那是因为我还不想杀你。日后你自会明白的。现在我只是问你一句,你滚不滚?你不自己滚开,可就莫怪我手下无情了!”

  阳坚白老羞成怒,喝道:“你若是本门弟子,你就该知道我的叔叔乃是掌门。你敢对我如此无礼!”

  蒙面人冷笑道:“亏你开口本门,闭口本门,本门祖师的戒律,开宗明义第一条说的是什么?你说来给我听听!”

  阳天雷这一门派的开山祖师,本是个侠义之士,生前订下十条戒律,第一条就是叛国求荣者,本门弟子人人得而诛之。第二条才是欺师灭祖者死。蒙面人开口就问这一条,显然他确是阳坚白的同门无疑了。

  阳坚白老羞成怒,喝道:“什么戒律,我叔叔是现任掌门,他说的话就是戒律。你敢拿什么祖师的戒律来压我么?”

  蒙面人虎目放光,蓦地斥道:“住口,你们叔侄卖国求荣,欺师灭祖,还配和我拉扯什么同门关系?”

  俗语说邪不胜正,阳坚白给他一喝,不觉有点吃惊。但他平素横行惯了,怎甘示弱?当下一声怒吼,再度扑上。

  掌风剑影之中,阳坚白蓦地一招“云锁苍山”,向那蒙面人琵琶骨抓去,阳坚白沉肩缩肘,横掌击出,“蓬”的一声,双方又硬对了一掌。这一次却是阳坚白退多了一步了。

  蒙面人一占上风,剑中夹掌,紧纵急上,迫得阳坚白应付不暇,无可奈何,只好与他拼掌。

  蒙面人掌若奔雷,剑如骇电,转眼之间,己和阳坚白对了八掌。双剑相交,叮叮当当之声,更是有如繁弦急奏,也不知碰击了多少下了。

  这八掌硬拼下来,阳坚白只觉胸口发闷,冷汗直流,气喘心跳。原来他们的功力本是在伯仲之间的,但因阳坚白前晚与褚云峰硬拼“天雷功”,伤了元气,虽无大碍,却也未能完全恢复。是以和这蒙面人再拼“天雷功”自是不免要吃亏了。

  阳坚白本来想速战速决,此时战这蒙面人不下,而杨婉与阿盖又在一旁虎视眈眈,不由得心里发慌,暗自想道:“若待这蛮子和杨婉也恢复了气力,那时,只怕我要逃走也难。罢了,罢了,好汉不吃眼前亏,三十六着,还是走为上着!”当下虚晃一招,夺门而逃。蒙面人冷笑一声,说道:“祸福无门,唯人自招。今日暂且饶你一遭。你回去自己好好想吧。”

  阳坚白走后,杨婉与阿盖上前道谢,蒙面人说道:“武林同道,理该患难相助。些须小事,何足挂齿。”

  阿盖竖起拇指赞道:“好汉子,好汉子!我们的官长常说汉人狡猾,原来这全是骗我们的。现在我才知道,汉人才真是够朋友呢!你我素不相识,这次多亏你救了我的性命了。”

  杨婉恐他起疑,说道:“这位朋友虽是蒙古人,但他却是不甘替蒙古大汗卖命,逃出来的。”

  蒙面人道:“我知道。你们刚才和那两个贼子说的话,我都听见了。蒙古人和咱们汉人一样,都是有好人也有坏人的。”

  阿盖喜不自胜,说道:“好汉子,你愿意和我交朋友?”蒙面人道:“当然愿意。”阿盖道:“我叫阿盖,你叫什么名字?”蒙面人道:“名字不过是个符号,你叫我做蒙面人就行。反正不论我叫做阿猫阿狗,你都是愿意和我交朋友的,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