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铁轮不理李思南的呼叫,动手不饶人,“旋转乾坤”“雷电交轰”“泰山压顶”“五丁开山”……一招紧接一招,招招都是杀手。

  柳三娘见李思南着着退让,倒是有点起疑,一时踌躇莫决,说道:“大哥,你就听听他说些什么吧?”

  宋铁轮道:“那日之事,你是亲眼见的。蒙古鞑子难道会无缘无故地救他,我给鞑子射的那一箭,疮疤还未脱呢,你还要听他的花言巧语?”

 

  柳三娘道:“可是孟姑娘……”

  宋铁轮一面攻击,一面说道:“孟姑娘看上这个小子,你也信她的话?孟大侠都后悔那日放走这小子呢!”

  李思南叫道:“你们见过孟大侠了?我正是有冤情要向他老人家禀告。你能不能暂且住手?”

  宋铁轮喝道:“不错,我见过孟大侠了。孟大侠叫我杀你!”他受了木华黎那一箭,好了疮疤,忘不了痛,杀得兴起,哪容李思南分辩,非但不住手,反而是攻得更猛了!

  杨婉呆在一边,疑团莫释:“他们说的这位孟姑娘是谁呢?为什么南哥从来没有和我提过?”

  可是杨婉虽然心有所疑,但从宋铁轮夫妻的口气中,也已隐约猜到了他们要杀李思南的症结所在,连忙叫道:“你们一定是误会了,南哥是好人,他是从和林逃出来的,决不是如你们所想象的那样是和鞑子一路的!”

  柳三娘“噗嗤”一笑,说道:“南哥,南哥,叫得好亲热哟!你是他的什么人?”杨婉见她问得这样无礼,不由得杏脸通红,柳眉倒竖,冷冷说道:“我是他的妻子,怎么样?”

  柳三娘怔了一怔,冷笑说道:“哦,原来你是不知他的底细,被他骗上了手的女子,怪不得你说他是好人了。哈哈,现在可不用盘问这个小子了,你说他是‘好人’,这就恰恰证明了他是坏人了!”

  杨婉又羞又恼又气又疑,怒斥道:“你胡说什么?”柳三娘道:“你上了他的当也不知道,我不怪你。但这负心的小子,我却是非要严惩他不可!”唰的一鞭,就向李思南打去!

  这一鞭来得快如闪电,李思南正自叫道:“婉妹,别听她的话,我会告诉你的。”话犹未了,己是被柳三娘狠狠地抽了一鞭,上衣化成了片片蝴蝶,背上起了一道深紫色的血痕。

  原来那日宋铁轮夫妇负伤而逃,仗着马快,第二日就追上了孟少刚。孟少刚听了他们的投诉,认为李思南父子都已投靠蒙古无疑,后悔没有将李思南杀掉。但他的女儿孟明霞依然为李思南辩护,不相信他是坏人。

  在孟明霞的想法是认为真相未明,不应随便冤枉一个人。她是个爽朗无邪的少女,根本就没想到需要“避嫌”,就替一个只见过一面的陌生男子辩护了。但她的辩护,却也提不出有力的证据作为支持,因此,在柳三娘想来,则认为她是为了儿女私情替李思南“曲辩”。

  宋铁轮夫妇是屠百城的手下,屠百城死得不明不白,连仇人是谁,都不知道。他们夫妻明知杀得屠百城的人必定是武功高明之士,只凭他们夫妻决不能为舵主报仇,但至少也要查明杀他们舵主的仇人是谁,才能回去向弟兄们交代,因此决意留在蒙古继续侦察。孟少刚则要赶回江南报告蒙古之行打听到的虚实,对李思南的事情,他只能相信宋铁轮的说法,自己却是无暇去查究个水落石出了。

  柳三娘的丈夫对她是百依百顺的,在她的心目之中,天下的男子都应该像她丈夫一样用情专一才对,她生平最恨的就是负心男子。既然她早已认定了李思南是孟明霞的情人,故此一听说李思南又另有妻子,就不由得大为恼怒,恨不得把李思南痛打几十百鞭!

  说时迟,那时快,柳三娘打了一鞭,跟着又是一鞭,喝道:“这一鞭我是替孟姑娘惩罚你的!”李思南已经被她狠狠打了一鞭,这一鞭若再打着,只怕不死也受重伤。杨婉大惊失色,连忙出剑刺柳三娘的背心。

  这一招是攻敌之所必救,柳三娘听得背后金刃劈风之声,连忙一摆柳腰,金莲步换,杨婉一剑刺空,柳三娘已是闪过一旁。如此一来,柳三娘打李思南的那一鞭,也就没有打着他的身体,只是把他的衣裳又撕去了一幅。

  杨婉并无杀伤柳三娘之心,但却气恨她那样狠狠地鞭打李思南,是以一剑刺空,跟踪即上,使出了一派进手的招数,心里想道:“即使失手伤了她,我也顾不得那许多了,谁叫她要杀我的南哥。”

  柳三娘给她疾攻十数招,心头火起,骂道:“你这臭丫头真不知好歹,我给你出气,你反来打我!”银鞭一抖,使出了“回风扫柳”的绝技,只听得呼呼风响,卷起了一团鞭影,霍地打来。

  杨婉运剑挑她的鞭梢,几乎给她的长鞭缠上了手腕。幸而杨婉轻功不弱,迅速换招,青钢剑这才没有给她卷出了手。

  但杨婉的本领虽然不弱,柳三娘却比她更胜一筹,临敌的经验也要比杨婉丰富。杨婉初时还怕误伤了她,此时连招架也感为难,百忙中只好叫道:“南哥,你说话呀!”说话稍稍分心,又险些着了柳三娘的一鞭。

  幸而李思南的本领在宋铁轮之上,初时他为了避免误会加深,着着忍让,给宋铁轮强攻猛打,迫得透不过气来,此时他着了一鞭,心里想道:“我若是不把他杀退,怎能分辩?”于是一咬牙根,忍着疼痛,反守为攻。

  宋铁轮大怒道:“好呀,你这小子,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亡!”话虽如此,但有心无力,要想拼命,双轮也打不着李思南。但李思南在他狂攻之下,又不能伤他,应付得也是甚为吃力了。

  李思南实在气他不过,忍不住骂道:“你这蠢材,谁和你拼命?但你不退,我的剑可没长着眼睛,你死了可别怨我!”唰唰唰使出凌厉非常的连环夺命剑法,宋铁轮知道厉害,暗自想道:“原来这小子的本领如此了得,难道他刚才真是手下留情?”心中惊疑不定,于是暂时放弃了“拼命”的念头,连连后退。

  李思南缓过口气,说道:“我知道你们为什么要杀我,你们一定以为在和林做鞑子的官的那个好贼是我的父亲了。我告诉你,那个好贼的真姓名是余一中,他是冒了我爹的名字去博取富贵功名的。我的爹爹是顶天立地的好汉,他已经给余一中害死了。我说的都是真话,哼,你为什么还不住手?”原来宋铁轮听了他的话,虽然惊疑不定,却还不敢完全相信。

  就在这时,忽见山下尘头大起,蹄声急骤,宛如暴雨。宋铁轮面色倏变,喝道:“这些是什么人?”

  李思南一愣道:“我怎么知道?”回头望时,只见七骑马已经上了山岗。其中有两名武士,李思南依稀记得是在狩猎那天见过的,却叫不出他们的名字。

  这两个蒙古武士发现了李思南在山上和宋铁轮交手,颇是惊奇,齐声叫道:“李公子,你也来了!”“哎呀,贼人要逃,快追上去!”

  原来这两个蒙古武士乃是木华黎的手下,在狩猎的第二天,木华黎派遣他们和神翼营的另五名武士,一共七人去搜查屠百城的党羽。他们知道李思南甚得他们大汗的恩宠,却不知道李思南后来逃出和林、伤了哲别等等情事。如今他们看见李思南和宋铁轮交手,只道李思南已经接受了“金帐武士”的封号,奉命来搜捕疑犯的。

  宋铁轮又惊又怒,冷笑道:“好小子,编得好一套谎话,现在你还有什么话说?老子与你拼了!”

  李思南虚晃一招,回身便跑,那两个武士连忙飞奔上去,叫道:“李公子别慌,我来助你!”话犹未了,李思南突然唰唰两剑,疾如闪电,这两个武士本领其实不差,但却做梦也想不到李思南会突然向他们施展杀手,冷不及防,只见剑光过处,血花飞溅,一个给刺穿了喉咙,登时死掉,一个给削断两根肋骨,受伤亦是不轻!

  宋铁轮双轮正要朝李思南劈下,幸而李思南出手得快,已先杀伤了两名蒙古武士,用事实证明了他的受冤。宋铁轮大吃一惊,连忙把双轮煞住。说时迟,那时快,那五名卫士已经一拥而上,包围了他们。

  李思南高声叫道:“你们快跑,这几个人我们夫妻对付得了。”宋铁轮叫道:“我、我该死!”蓦地一声大吼,双轮盘旋飞舞,凶神恶煞般地向那名武土打去。那名武士使铁枪一架,“当”的一声,铁枪变曲,虎口流血,但宋铁轮的肩膀也给他的枪尖挑破了一层皮肉。宋铁轮不顾疼痛,双轮一齐压下,把那名武士打成了一团肉饼。

  柳三娘、杨婉同时来到。柳三娘长鞭一卷,把一名武士围腰卷了过来,猛地一挥,又把他摔了出去,碰翻了另一个武士。杨婉跟着补上两剑,杀了他们,紧接着使了一招“玉女投梭”,又把肋骨受伤的那名武士杀了。

  七名武士死了五名,剩下的两个武士只恨爹娘生少了两条腿,连忙逃跑。李思南和杨婉紧迫不舍,那两人未曾逃到山下,便给他们追上。

  宋铁轮道:“三娘,看来咱们是冤枉他了,怎么样好呢?”柳三娘先不作声,一扬手却把两柄毒龙锥打了下去。正是:

  纵有浮云能掩日,阴霾过后是清明。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九回

  忍听悲歌红袖湿

  持为信物绣巾香

 

 

 

  这两柄毒龙锥打得极准,只听得两声裂人心肺的厉叫,那两个武士已是各自中了一柄飞锥,骨碌碌地滚下山坡了。

  柳三娘替李思南杀了那两个武士,便即扬声说道:“江湖上讲究的是恩怨分明,你今日拔剑相助之德,我们夫妻是不会忘记你的。”

  李思南笑道:“这伙贼人是咱们合力杀的,谁也不用领谁的情。报答是无需了,但愿你们对我不再误会就好。”

  柳三娘“哼”了一声,接着说道:“事情是真是假,总有水落石出之时,倘若我们查明了真相,果然是如你所言的话,我一定和我的当家来找你赔罪。但我柳三娘平生最恨负心汉子。即使当真是冤枉了你,赔罪之后,我也还要打你三鞭!”柳三娘说了这番说话,夫妻俩跨上坐骑从山的另一边走了。

  听柳三娘这番言语,她已有七八分相信李思南的说话,业已准备向他赔罪的了。可是她对李思南与孟明霞之事,仍是有着深深的误会,认定了他是“负心汉子”,因此要为孟明霞代抱不平。李思南听了她这番说话,不由得啼笑皆非。

  宋铁轮夫妻走后,杨婉低声说道:“南哥,那位孟姑娘是、是怎么一回事情?”

  李思南说道:“我刚才想要告诉你就正是这件事情。他们父女于我曾有救命之恩,可是我和她只不过一面之交,根本就谈不上什么‘负心’不‘负心’。那婆娘疯疯癫癫地胡言乱语,你可不要心里存了芥蒂。”

  当下李思南把那日与孟少刚、孟明霞父女相遇的情节,一一告诉了杨婉,但却瞒过了孟明霞在沙上留字劝勉于他之事。

  杨婉笑道:“如此说来,这位孟姑娘也算得是你的红颜知己呢!难得她只见你一面,就如此相信你。她的父亲从呼黎奢手下救了你的一命;她则从她父亲的剑下救了你的一命。你是应该好好地多谢这位红颜知己才对。”

  李思南涨红了脸,说道:“婉妹,你不要取笑我好不好?咱们如今是相依为命,夫妻情谊是用鲜血酿成的,这比任何知己之情都要浓了十倍百倍吧!难道你、你还不相信我么?”

  李思南说得极是动情,听得出是从肺腑中掏出来的说话,杨婉心里又酸又甜,抹了抹眼角的泪珠,笑道:“南哥,我只不过说了几句,你就急成这样。其实我说的也是正经话,人家于你有恩,我也该多谢她的。好了,好了,你放心吧,你待我好,难道我还不知道吗?柳三娘那些风言风语,我只当没有听过。”话虽如此,杨婉的心上却也难免有了一丝阴影。

  当一个女孩子开始陷入爱情的时候,她对她所爱的人,感觉是非常敏锐、非常微妙的。哪怕只是一个眼色,一句说话,甚或仅是凭着直觉,她都可能窥探出他内心的秘密。

  杨婉如今已经知道,在她之前,她的丈夫曾经和两个女子有过颇不平凡的交情,一个是明慧公主,一个是孟明霞。明慧公主是她见过的,那一晚的幽谷之会,明慧公主对她丈夫的爱意表露无遗。杨婉全都看在眼里。可是事情一过,杨婉对她却是丝毫也没有妒忌之感。相反,她从未见过,也不知道是否对她丈夫有着情意的孟明霞,却在她的心头抹下了阴影,引起了她的疑惧,这是为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