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陵君愣了又愣,直到神情放松下来时,脱口道:“胡说,他生得哪有我风流倜傥!”
众人:“……”
看来我是瞎操心了。
自我介绍完我正欲挑个位置入座,老博士却忽然叫住了我,问道:“《左传》成公十六年与十七年,你可读过?”
我下意识的点点头。
他又问:“历公作难时,郤至是如何作答的?”
我又下意识的瞥向卫清衡,他微微而笑的朝我点点头。
喂你个姓卫的微笑是什么意思啊,难道这个问题我回答出来是理所应当的么。
说来也怪,盯着卫清衡那张雍雅从容的脸,顿觉这问题确实很是耳熟,由耳入心,脑海中登时涌出许多画面。
年幼的我正襟危坐,少年的卫清衡拿着戒尺在我身边绕来绕去:“公主殿下,这个论题我早就和你说过,怎么一晃眼又给忘了?”
我道:“忘了就是忘了,你奈我何?”
他晃了晃戒尺:“我会罚你。”我摊手笑道:“你不敢。”他挑了挑眉,用力将戒尺挥到我手心上,我嚷道:“我要告诉父皇和母后!”他说:“我根本没有打到公主。”我低头一看,果真未觉疼痛,奇道:“可是我明明感到一麻。”他道:“那是因为公主眼见戒尺,下意识感到害怕,身体亦会做出相应的反应和错觉。”我夺过他的戒尺,也朝他使劲一挥,却见他面不改色,我问:“你又是何故不惧?”他装模作样扯道:“此乃信、知、勇三者使人立。”
回忆的片段戛然而止,我想了想对老博士答道:“郤至曰:‘人所以立,信、知、勇也。信不叛君,知不害民,勇不作乱。失兹三者,其谁与我?死而多怨,将安用之?君实有臣而杀之,其谓君何?我之有罪,吾死后矣。若杀不辜,将失其民,欲安,得乎?待命而已。’”
老博士微微颔首道:“入座吧。”
卫清衡走后,老博士继续悠悠然讲《左氏春秋》,这半天的课上的浑浑然,主要是因为我没有课本,放堂后我正思付要否去监丞那领来一套,身后有人大步跟上来同我打招呼。
我认出他是方才大嚷我和潘安很像的监生,不免添了几分好感,他道:“我叫苏樵,泸州人,不过我娘是扬州人,她常说扬州水土养人,我原还不信,今日看了白兄方才知她未唬人。”
我正欲谦虚两句,一只手伸出截开我们的距离,陆陵君硬挤到中间,朝苏樵瞪了两眼:“白玉京可是我的人,你休妄染指。”
苏樵不爽道:“大家都是同门,你怎还分门别派的。”
陆陵君哼哼唧唧的道:“既然如此,你去找国子学太学那群小子做自己人啊。”话毕拖着我快步走出一段距离,我忍不住道:“陆兄你这话说的忒不厚道了。”
陆陵君连连摇头:“你不懂,咱们国子监阳刚之气过盛,会造成火头太旺无处可解之象,对于此类人就该敬而远之。”
我哈哈笑说:“你该不会被祸乱过了吧?”
“我这么英气逼人怎么看怎么像是祸害别人的吧……”陆陵君转头,“白贤弟,别扯开话题,你先答我,这是怎么回事?”
我道:“就……其实我和祭酒大人……嗯……是远房亲戚,然后大家曾经同病相怜就……唔,收留了我。”
陆陵君将信将疑:“那你为何不早同我说?”
我诶了一声:“是你忽地就劫我来了,我来不及说啊。”
陆陵君道:“祭酒大人不怕因你而得罪公主殿下?”
“不是你用条件换我出来的么?公主应该不会追究了吧……再说,”我把双手抱在胸前,“我觉得祭酒大人其实不怎么怕公主的……”
陆陵君道:“这你又是从何得知?”
我挥挥手:“不谈这些,诶,问你,何时才会有方雅臣博士的课?”
陆陵君想了想:“前日方上过算学,至少要等到后日吧,怎么了?”
我问:“那他其他时间一般在哪儿?”
“问这作甚?”
我推着陆陵君的背,笑道:“带我去,路上再同你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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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雅臣住在国子监南处的院楼里。据说早前是处闲云书斋,后来公主殿下发了话,便成了他避世之所,少有人搅。
绕过影壁到进院门前可见的搭了的花架种着爬墙虎,旁边的小鱼池上浮着几片睡莲,格外美好的景致。陆陵君说这处叫藏雅阁,是公主取的名字,听到这儿我不免槽牙泛酸。
走到近处,里头隐约传来袅袅琴音,是首颇阳春白雪的曲儿,满院清高幽徊。我示意陆陵君停下脚步,透着木栏往里望去,只见一个人半倾着头,临门而坐,专心抚琴。
乍看之下此人目光如潭,灰色布衣,再素雅不过。然而瞧的仔细,反倒看出一丝难以言传的妩媚,有种隔靴搔痒的微妙之感。我幽幽一叹,这样的风情身在一个男子身上,叫我们女子情何以堪。
方雅臣一曲弹毕,下一曲再起,陆陵君正待踏入,我抬手止住,示意他再听一阵。
这个曲调,十分耳熟。
似诗经柏舟,又似意难平。
意难平。不正是韩斐那日所奏么?
我瞥见那架梨花焦尾琴,与韩斐那把果然是一对“高山流水”,同出一系。我看着方雅臣那张满脸高寡的面容,听着曲子缭绕,想起很久以前,也是在这个院落,我吟诵道:“泛彼柏舟,亦泛其流。耿耿不寐,如有隐忧。微我无酒,以敖以游。”
我看着他:“你当真舍得?”
他淡笑:“人多是如此,我不舍,他舍;我舍,或者他就舍不得。若终究注定离开,不如留点余白,即使不回头,日后想起也不至那么逼仄;若两个人都舍,那敢情好,自此风清月朗再不相欠。夜间秉烛同游的不是我,也不至心痛。
我道:“本宫可以成全你,但若然心之忧矣,如匪浣衣,终是自欺欺人;若心有不甘,就当问个是非明白,而非避而远之,再也不见。”
方雅臣勾了勾唇,眼睛晶晶亮亮的看着我:“这番话,让我相信公主,是个真正的好人。”
陆陵君张开手掌在我面前晃了晃,轻声问:“你在发什么愣啊?”我眨眨眼,没有进院去找方雅臣,而是掉回头慢慢走。
陆陵君快步上前,“你到底怎么了?”§ 浩扬电子书城 Www.Chnxp.Com.Cn §下§载§与§在§线§阅§读§
我道:“有些事本想弄明白,却感觉越来越糊涂,我得多想想。”
陆陵君一头雾水:“那是什么意思?”
我笑了笑:“没什么意思。”陆陵君识趣不再多问,我们一同去寺丞那儿领了套书具和常用品,我抱着一床旧旧的棉被,有些郁闷地道:“我喜欢睡觉的时候把半颗脑袋都放被窝里啊。”
陆陵君叹道:“好东西都让国子学的那群人物色了,哪还轮的着我们。不如我们出去买一床新的如何?”
我觉着可行,便说好放下东西一起去,可到了寝门前,见一书童已在房内铺好了床,还安了暖炉,不由奇道:“是祭酒大人让你来的么?”
书童摇了摇头:“是一位公子爷交代的。”
我瞧了被铺一眼,问:“那位公子爷人呢?”
“他刚走,应该还未走远。”
我转身,想了想扭头对陆陵君道:“我一会再来找你。”说完快步朝监门方向奔去。
从寝房到大门的距离不算短,所幸追到时还能隐约看见那人的背影,我缓下脚步喘了喘,叫住他:“驸马!”
宋郎生回转过头。
路上花药芬芳,落英缤纷。宋郎生的红色官服上沾上了不少花瓣,犹如春夜海棠,倚风自笑。然则他本身气质冷然,虽着丽装,尤见其洁,一霎那片片落花都化作神怡气静。
他看到我时似乎微微讶异,神情却无大异,气场却仿似柔和的少许。
我笑眯眯道:“我刚刚看到被铺还有枕头就知道是你送来的,你怎么说也不说一声就走了。”
宋郎生不冷不热道:“公主现下不是白玉京么?和我说话让太多人见了,要如何解释?”
我道:“就说我们是故交知己,没什么大不了的。”
宋郎生喔了一声,问:“你还想在这儿多久?”
我抿嘴道:“我才刚呆一天啊,就舍不得了?”
宋郎生别过头去,眉毛动都不动:“太子差人来找过公主,早朝虽不是天天有,需要公主时,公主不能缺席。”
我点点头:“知道了。”
宋郎生欲言又止,最后道:“那你好好照顾好自己。我先回去了。”说完转身往马车方向行去。
我看着他的背影,忽然提高了几个声调道:“其实,我也是归心似箭的。”
他足下顿了一瞬,随后所无其事的继续前行,直到钻入马车,逐渐驶远,都没回过头一次。
好在,他那红透了的耳根出卖了他。
我摇着衣摆一路欢快轻步。
然后拐弯时陆陵君一张脸突然挡住视线。我吓了一跳:“你干嘛?”
陆陵君哀怨道:“刚刚监丞来通知说,新司业大人来了。”
司业这个职务……就是国子监的第二把手嘛。我耸耸肩:“来了就来了呗。”
陆陵君遗憾道:“现在就招我们去集会,我还想和你出去玩呢。”
我笑道:“反正棉被都有了,太阳也快下山了,就不出去了。是说现在么?那赶紧啊,迟了要挨罚的。”
我们推推攘攘一路赶到辟雍殿时,那里已聚满了人。六学监生齐聚一堂,景致好不壮观,我也就暂时忽略各种监生眼神间的腾腾杀气了。
有人说:“这次的司业大人听说来头不小。”
有人接道:“连祭酒大人也让他三分,能小觑么?”
陆陵君满心满意看着窗外,估计还在惦记外头的花花世界,我正在打趣他,正在此时,门吱呀一声开了,风声侧侧,一道身影先走了进来。
是卫清衡。他进来时整个场面就瞬间静了下来,所有人井然有序的颔首为礼。
好静。
卫清衡说了几句关于新司业继任事宜,紧随其后,一道蓝色身影飘然而过。
陆陵君还在走神,我用手肘撞了撞他,他整个游魂还散在千里之外,我权也懒得搭理,然后回过头,看清了新来的司业大人。
他一身蜀锦蓝袍朴素,每一个皱褶都显出儒雅的气派,他的表情,平淡如高山仰止,在场众生都无可抑制的流露出敬仰之态。
然后是他的声音,犹如穿越过空谷般,平平道:“本官是新来的司业督监事,从今日起辅祭酒大人,掌儒学训导之政,总国子、太学、广文、四门、律、书、算凡七学。”
“我姓聂,单名一个然字。”
作者有话要说: (好吧,有几个姑娘忘记聂然是哪只!!聂然其实就是开头2章的那个渣男!)
这章写的很匆忙,我晚上还会来改,但是内容大致就是这样,我终于把聂然放出来和驸马PK了。还有很多事情,包括方和韩也会逐渐明了,还有公主的记忆,会恢复越来越多。
关于男主,我还是暂时不剧透,反正我想大多数人应该到最后会满意。
以及,本文不会出现BL情节。我要写腐的话,直接BL文而不会这样大杂烩。
大家如果实在嫌我文慢,我再推荐一篇文,是今写的,我也有追的:
好久没贴图了。
我心中的聂然应该是这样子吧~~~淡然忧伤深情凉薄的矛盾综合体。不过,良民们不要因为爱小顾就不顾一切的喜欢喔~~一千个读者一千个哈姆雷特,好几个读者还说他适合驸马呢~~~我只是觉得这种忧伤的感觉像~~~毕竟小顾不傲娇嘛~
☆、第十四章
我就像被魇中一般。
仿若众生在此一瞬消散,天地化作虚无,身在荒原,心中空寂一片,要想些什么要做些什么都不能克制。
煦方。
本以为吹灯拔蜡渐行渐远的人就这样猝不及防的出现在我的面前,在这等场合,以这种姿态。
历历过往走马观花般从脑海中掠过,我这才意识到,那些言浅意深的纠缠从来就没能挥之而去。
掌心被指甲扎的生疼,等到我回过神来时,司业大人已然演说完,诸生纷纷开始散场。陆陵君用力拍了拍我的肩:“你还发什么愣啊?走吧。”
我木讷的点点头,努力迈着步伐往前,就在快要踏出辟雍殿时,再次听到了那个人的声音:“这位监生,请留步。”
我浑身一僵,停下脚步却不敢回首,我低着头看着鞋尖,感觉到他的脚步渐行渐近,双手埋在袖中不断发颤。
然后他的袖子如清风般从我身旁拂过,问候起离我不远的监生。
陆陵君一把拉着我,边走边问:“你怎么了?一副撞了邪的模样?”
直到外头的凉风扑面卷来,我这才一个冷战清醒过来,拢了拢衣襟快步而行,陆陵君一头雾水的在后头嚷了几声,索性伸手把我截下,“究竟是何事让你这般失魂落魄?你是见了什么人了么?”
我默不作声。
陆陵君似乎当 我是默许了,着急的揪住我的双肩,问:“是谁?是你的旧识?莫非是国子学里的人?”
我心烦意乱的甩开他,冷冷道:“我既不愿说,你何必多问?”
陆陵君一呆,“你这般,是诚心钓着我着急……”
我压抑住如水波般的心绪,道:“我知你关心我,可现下只想一个人安安静静的呆着。”
陆陵君见我如此态度,也有些着恼道:“我有眼色,再不走当真就不招待见了。”话说完,收了,抬袖告辞。
此时监生稀稀疏疏的返回寝室,我独自缓步而行,国子监梨花飘香,一朵朵白心卷在半空中,本应是极美的景致,但是看在眼里只觉凄清异常。忽然觉得此地极是陌生,每张生面孔都让我感到心寒,直到不知不觉走出国子监,穿过闹市,漫无目的行了很长一段路,停步于府邸的门前。
公主府。
我百感交集的颔首。为何此刻满心满意念着都是陈家村的那栋小屋,那棵大树,那个属于和风的家。
夜深人散,沉静之感四面八方席来,几乎让人眼眶发酸,我敲了几下门,听到门房先生不耐的声音,然后在门打开时被吓个半死,我权也懒得理会,径直回到自己的房中,安上门,和衣躺在床上。
可惜床上的铺盖让驸马送去国子监寝房里,我懒的再动,蜷着身闭上眼,试图让自己不要再胡思乱想。
不过多时,听见有人扣门,看我未应,那人不问而推进,我没有睁眼,无需多猜,除了驸马未有人有这分胆量。
宋郎生在我床边坐下,道:“公主何以忽然就回来了?”
我没有回答他的话。
他又问:“发生何事?”
我依旧没有理会他。
他道:“你这样会受凉,我让人给你备床新铺。”
在此情此景中,我按捺不住心中的波涛汹涌,双手一捶床板,坐直身发起脾气:“驸马可以出去了么?本公主现在需要的是独处,只想一个人杵着,可以吗?”
宋郎生微微一怔,黑暗中我看不清他的神情,却听他道:“不可以。公主这样让我感到十分不安。”
“你不安是你的事,我凭什么要为了顾忌你而委屈我自己。”
宋郎生道:“那我又凭什么为了顾忌公主而让我自己更加不安呢。”
“本公主没有心思和你兜圈子卖弄说辞,”我索性下床,绕过他道:“你不走我走。”
倘若在平时,宋郎生必不再多言,可我方踏出几步,手腕却让他一把拽住,我用力挣了挣,挣不开,回转过身,冷道:“你放不放?”
谁料宋郎生不但不放,手中一带将我整个人都拥入怀中,我伸手推他,他反倒箍紧臂膀,显然是打定主意不让我跑了,我挣扎了许久,直到累了无力了,才任凭眼泪浸湿他的衣襟,他一下一下抚着我的背,口中低低劝慰,我也不知怎地,那瞬间,只觉得心中积蓄已久的委屈倾巢涌出,到最后张臂搂着他嚎啕大哭起来。
我已不晓得究竟哭了多久,依稀是他先松开的我,而我自己死皮赖脸的揪住他的袖子用来擦擦涕泪,最后宋郎生硬生生握住我的双肩送出几寸,哭笑不得道:“怎么就哭个没完?”
我怒目而视:“本公主宣泄内心的痛楚,你不满意可以离开。”
宋郎生闻言低低笑了一声。
我道:“你居然还笑?”
宋郎生揉了揉我的头发:“很多时候,能哭,便是纾解,不失为一件幸事。”
诚然许多事可能真如驸马所言,然而不计较,纾解变成越纾越不能解。
我垂下头,闷声道:“你就……不问我发生何事了?”
“你心里憋着事,想来有不能对旁人说的难处,但不能因此就和自己过不去。”
我一瞬不瞬的看了他片刻,说句大实话,横看竖看,抛耍性气看,宋郎生都是个无可挑剔的驸马,和这样的人处的久了,怕是不喜欢也难吧?
我真的可以忘掉煦方,转而把心放在他身上么?
宋郎生拉着我将我按坐在床上,夜色里,他那一双漆针似的眼里泛着光:“现下夜已深,公主也累了,不如什么都不要想,好好睡上一觉,待明日醒来,再追究个没完不迟。”
遗憾的是第二日他没能来找我追根究底,确切的说是我压根没醒来,这一觉睡的太沉,昏迷时外界如何我自是不得而知,只是隐约在梦中见了许多人,看了许多事。
有幽寂的村落,有间青瓦院落,我穿着公主华服蹲坐在门边,忽见身后有人笑道:“你回来了?”
我回过头,只见那人含笑而立,依然是那般温和泰然,只是淡淡一笑,便笑进了心底。
“聂然……你怎么……”
“傻瓜,我是煦方。和风,我都想起来了,从今往后,我们天荒地老,再也不分开。”
终于给我盼到的这一天,我忍不住落下泪来,轻揽着他的腰,却在那一瞬揽了个空,四周忽地化为一片荒芜,寒风凛冽,不知为何瞬时易地,处在山巅之上。
遥遥望去,一个极为熟悉的身影伫立悬崖边上,北风掀起了他的锦袍猎猎作响,长发飞扬。
他不是煦方。
他是谁?
然而不及多想,那人张开双臂向前倾倒,就这般毫无征兆的跌入万丈深渊之中。
我呆呆的站着,看着那雾泛涟漪涟漪的山谷,发不出声,迈不开步,心竟已连痛楚都感受不到分毫了。
……
“……公主……公主。”平地一声惊呼,我猛坐而起。
紫色的苏绣垂缦,锦被绣着白鹤,这……是我的床。
“你终于醒了。”
我的头隐隐胀胀地刺痛,勉强撑着眼皮,只见宋郎生侧着躺在我身旁,牵住我的手,用那种雪亮雪亮的眼神盯着我,道:“你昏睡了近两日了。”
“我……”我发觉我的声音有些嘶哑,“我怎么了?”
“你高烧不止,这一病,直把整个太医院乃至府邸上上下下折腾个人心惶惶,不得安生。不过好在……”宋郎生有些苍白的脸上透出笑意,“你醒了。”
我掀被,挪着身想要下床,宋郎生顿了一顿,伸出手让我躺平,“别急着动,我让太医进来复诊,他们可都在正厅守着,怕是整颗心都在悬崖上挂着。”
乍听“悬崖”二字,我不由打了个哆嗦,宋郎生奇道:“怎么了?”
我摇了摇头,道:“没,就是觉得哪里怪怪的。”
宋郎生用掌心抚了抚我额头,“你先安心歇着。”
我茫然凝视着帐子顶,看去有些灰蒙蒙的,想要去回想梦中人事,却是无论如何都记不起来了。
徐太医来了之后无非道了几句说了等于白说的话,再随便开了几剂方子便匆匆打发了。老实说,这班太医若真有本事,父皇可还会在宫中躺着?反正我是对他们不抱任何奢望,反是宋郎生各种威逼利诱,非要我做个听话病人,万般无奈之下,只得听着他颐指气使。
病来如山倒,病去若抽丝,接下来两日只能慢慢调养急不得燥不得,看在渐渐有了好转,宋郎生总算是放下心来,于是一个回旋,又投入到他的大理寺忙碌不完的案子中去了。
他忙他的,我还得愁苦我的。
这韩斐与方雅臣那点儿事一日没捣鼓清,江浙监察使只得令请他人,不晓得太子还能否寻到适宜人选,这朝中局势凶险万分,一个行差踏错莫弄出什么大乱子。
反正眼下朝廷是不会派聂然去了,他都直接跑国子监来了,还有什么好顾忌的?话说,他为何会突然做什么司业,谁安排他这躺差使的?
我在书房中翻阅着高高一叠奏折,还真淘到一本提到这桩事了。
是夏阳侯的意思?或者说是赵首辅的意思?
漫说在国子监当差无非与监生贡生打打交道,是处颇为清闲颇有威信却无实权的地儿,夏阳侯若真有争权夺利的心,怎么着也该给儿子安个脑满肠肥的要职捞油水吧?还是说,这只是作为一处的垫脚石?那么他们真正的意图又是什么呢?
该不会是……
我的心肝脾肺都紧紧缩了缩,不再往下想了。
想事情就是这样,越想越深,越想越绕,到最后只余无尽纷扰,徒然让自己心里不好过。
我用指节敲着书桌,寻思着是否该找个人探讨滋事,思来想去,除了驸马以外,唯有卫清衡是个上佳之选。
但……我委实不愿回国子监,在那总是要与聂然抬头不见低头见,到那时……
正兀自烦恼,无意间瞥见屋外柳伯探头探脑的模样,我清了清嗓子:“什么事,进来说。”
柳伯小心翼翼地踏入房中,笑问:“公主可大安了?”
我倚在椅背上道:“什么事直说,你这副模样我瞅着都替你急。”
柳伯嘿嘿两声道:“其实,殿下这回病势汹汹,嘿,当时太医院那般子人根本没法立刻赶来,驸马爷急个不行,便先让府内的太医先给开个退热的方子,这一剂药下去,果真是好转了不少……”
“诶,你等等……”我问,“咱们府上有太医?”~全~本~小~说~下~载~由~ 浩扬电子书城 Www.Chnxp.Com.Cn ~提~供~
“自是有的。”
“我怎就从未听闻过?”
柳伯道:“不是殿下开的口从太医院要的这人?您……不记得了?”
我苦思冥想,恍然一指,道:“是周神……周文瑜?”
柳伯点头:“正是他。”
周神医,竟把他给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我随手端起茶盏,问:“合着你的意思是……”
柳伯道:“周太医一直托我想求见殿下一面以答谢殿下知遇之恩,前些日子殿下不在,故……”
能让柳伯专程来走这一趟,这神医下了不少血本了吧?他还不晓得我就是公主呢。我顽心顿起,迫不及待想要逗逗他,“请他来吧。”
周文瑜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速度出现了。
一进门就哈着腰跪下身呈扣拜状,我缓步踱到他面前,蹲下身瞅着他:“听闻,本宫此次大病时,你给开了副方子?”
周文瑜道:“正……正是,草民从驸马爷那儿听来一些公主的症状就擅自写了药方……”
我叹道:“那可怎生是好?本宫吃了这药后就上吐下泻不止,我说你,该不会是开错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