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仪也是口渴的厉害,犹豫道:“只是怕咱们走的远了,你还记得来时路不?”
又雪道:“不过这点路,那里就能忘了,夫人切莫走开,在这里等我。”
这临水亭背靠着一弯绿荫荫的池水,池中一座小楼,只在岸边搭了座浮桥而通,蒋仪四顾无人,起身往这浮桥尽头处的小楼上走去。
小楼四周皆置着亲水的凉椅,门上并未上着锁。蒋仪轻轻一推便开了。楼中略置了几样家具摆件,四处皆还空着。她往里走了走,要到另一侧推窗子,就听见后面有行走的脚步声。
“你先下去吧!”蒋依猛然回头,就见多宝阁后转出两个人来,一个是陆远泽,一个怕是家里的下人,弯腰出门去了。
蒋仪那知会在这里遇到他,见那仆人退了出去,自己也忙往门边走去。陆远泽已在门边,一手掩了门挡在了门前。蒋仪也不能靠他太近,站远了轻声道:“大少爷,我的丫环怕已经要找来了。”
陆远泽瘦的出奇,身上仍穿件深黑的窄袖长衣,他索性靠在门上扬头笑道:“九叔母,可不是我拉你来这儿的。”
蒋仪再不与他搬缠,另去推了后面的一扇门,仍是锁的死死的,窗子也都从外面回住不能打开。她怒气上来,回头走过来一把拉了陆远泽的手将了往边上扯道:“你要还想我有好日子过,就快些让开门。”
陆远泽知她生气是认真的,忙松了门柄道:“我也就几句话要说给你听,你也不必答我,听完就走,好不好?”
蒋仪站在门边也不答他。
陆远泽叹了口气道:“前番我听说你家里的下人冬月间到翰林院去找过我,只是那时我已经叫九叔的人押到居延去了。他在朝中铁腕,对我亦然。那时我因怕他查出你二舅他们当日诓我的事来,也迟疑了没敢告诉他我要娶的人是你,只想着只要他肯了就叫母亲到孟府提亲,待事情做成再报给他就行了。谁知他听我说要娶妻,才说出公主的事情来,我自是不从,闹了许多日子,忽而一日半夜他就叫人把我捉到居延去了。那里皆是他原来手下的兵丁们,除了他的话谁也不认的。我装作老实的跟他们置办京里建府的木料椽头等大件东西,趁着他们放松警惕才溜了出来。一路上京城夜里都是睡在马上,干粮都是在马上啃,就怕你这里有变故。”
谁知还是晚了。
作者有话要说: 所以,小猎狗觑到机会了。
☆、公主府
陆远泽见蒋仪不答,亦不走,以为是自己说动她回转了心思,虽手不抓着门柄,人还是站在门上道:“九叔的心不在这府中,他娶你也不过是为了有个身强力壮的女子好主中馈。你正值青春年华,很不该如此荒废在这深宅中。就如我也不该困在这方寸间的驸马府中一样。我从三月里候你到如今,也不过是为了叫你能看清楚,你若一直呆在陆府,一日也好,千日也好,一生也好,俱是今日这样的日子,一眼就能望到生命的尽头。而我若在这公主府里,一日也是今日,千日也是今日,至死也不过如此。我们还没有太多牵挂,九叔自会照顾好府里,为了遮丑也会掩了不叫人知道我们走脱的消息,咱们就呆在居延,那里远在关外朝中甚少人去的。”
蒋仪见他急于想看到自己脸上的表情而缓步走了过来,趁着空儿就去拉那门柄,谁知才沾上手,就叫陆远泽一把抓住了她手腕。
“你放开我。”蒋仪低声道:“外面我院里的丫环马上就要来了。”
陆远泽见说了这么多她仍是没有一丝要回转的意思,只想着从这门里如何突出去,心中气她不能体恤自己又恨她如此固执,怒道:“名节有什么重要?你的父亲曾那样作践于你,舅父更是拿你作伐要引我上钩,你守着空屋守着名节就是为了这个?还是陆府里这虚作的浮华迷了你的心窍,要你沉沦此中而不知悔?”
蒋仪叫他拽的手腕生疼,一脚踩在陆远泽脚上颤声道:“我读《金刚经》的时候,惟爱最后一段话: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昨日痛彻心扉的苦,只要太阳落了也自会跟着散去。今日十分的欢愉,费劲心计也留不到明日去。既然因缘合和不过梦幻泡影,所谓情与不情,也只能是露珠闪电般的易逝。抛下年迈的祖母与身弱的母亲远循,连带半生的功名都付诸东流,不过是为了点如露亦如电的儿女情长,这很不该是个男人该做的事情。”蒋仪见他因脚疼而松开了手,自己抓了那门柄一拉而开,见他仍愣在那里,回头道:“你是这家里唯一的男孙又是嫡长,很不该辜负了祖母与母亲,我亦不能辜负她们。你九叔只是一座桥,叫我踩了过到这陆府中来,而母亲、大嫂和昊儿,他们和这陆府上上下下所有的人,也是我不能辜负的。我惟愿一生平直能就这样定了百岁生死,我惟愿困守在陆府中一生也不踏过那座来时的桥,外面纵有万里江山如画,……”
她不能再说下去了,又雪端着茶自那凉亭上找到这里来了。蒋仪出来重掩了门,走下浮桥迎上又雪道:“久等你不来,我就到这湖心亭里转了转,你怕找的久了?”
又雪摇头道:“奴婢也是刚才过来,昊儿少爷抓了许多小鱼要带回府中去,这里没有合适的钵盆,老夫人差我到丁香院里拿了个大笔洗才来的。”
宫中才降了圣旨,就把婚事上赐宴的银子拨了下来。胡氏与蒋仪早就粗算过了一应开支,既拿到了银票,先就到钱庄兑换开来,一注注摊派下去,各样事务上都是先派三成,待货物办好了,再验货到帐房支取余下的银票。
满府里这样忙了起来,公主府里的大厨房也收拾起来,该是那边的用度便送到那边去,一丝不乱的。这样操办起来,眼看就是中秋了。
中秋这日仍是忙了半天,中午蒋仪实在要乏了,正与昊儿两个在床上困中觉玩闹着,就听外面报说清王妃到府上来做客了。她忙起来换了件庄重些的长衫,又叫福春带着几个小丫环把起居室略清扫了一番,才迎到丁香里门上,元秋已经进来了。
蒋仪忙迎上去敛衽道:“恭迎姐姐下降。”
元秋笑道:“今儿中秋,怕你们正在团圆,可扰到你们了?”
蒋仪忙请元秋坐了道:“那里那里,妹妹本该到府上贺秋的,只是这段日子忙着公主下降的事情,才耽误了。”
元秋也是笑笑道:“倒也不必,你这里办着大事。”
半晌无话,未几初梅送了茶盘果盘来,蒋仪替元秋斟了茶捧过去,元秋接了道:“你与陆中丞还好吧?”
蒋仪道:“他惯常在朝中忙碌,甚少来后院的。”
元秋听了点点头道:“想来也是。前几日为了新政的事,陆中丞那里抓了我外家的一个堂叔,他是京中观察吏,这些年也是做的兢兢业业,想必是其中有什么误会的。若陆中丞回府来,你请妹妹在他面前言说几句。”
蒋仪想到去年在醉仙楼碰到过的那个王左使,心道莫非元秋说的是那个人。便问道:“可是王中书家的侄子王左使?”
元秋道:“正是。”
蒋仪心道他去年就窜掇着要孟泛拿了陆远泽好治陆钦州的,如今必是有什么事做的狠了叫陆钦州无法容他了才要被抓,况且看那人的行事伸手都是十分歹毒的,被抓也在情理之中。只是这话自然不能说于元秋听,当下便笑道:“若他回来,我说一声也是无妨的。可他几月之中不回后院也是有的,前院书房我们这些人等闲去不得,怕是帮不上姐姐的忙了。”
元秋见她说的莫棱两可,只好再追了一句道:“王左使如今也算是王家一门的顶梁柱了,他若出些事情,王这一门上到圣人下到中书都要受到打击。你是从我们孟府出去的,也是孟府中人,俗言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帮我也是在帮你自己。”
蒋仪低头道:“妹妹省得了,多谢姐姐提点。”
元秋略饮了口茶,搁下茶盏道:“好了,我也该回去了,你这里忙着也不便打扰你。”
蒋仪留了两回,见元秋实无留意,便亲送她到了府门外,见她套车走了才回府中来。
到了九月,居延那边又送来三四十个十一二岁的小童生们,蒋仪将他们安排到了公主府中住着,因大宴上内中多有女客,婆子丫环们端茶送饭皆不太灵光,这些小童生们生的模样又好又机灵,最好跑腿,皆是大宴上要端茶送饭的。
过了重阳这日,宫里太监尚宫们便来公主府中查勘,因圣人与太子皆要前来送亲,在何处郾息何处宴请,何处接见何处退歇都一一勘好了,也叫蒋仪一并知道,便自派人将这些地方看守起来,陆府中的下人便不能再出入了。厨房里该准备的硬菜雕花各样也渐渐准备起来,从南边送来的鱼类能活养的就活养,不能活养的一律入冰窖里镇着。北边送来的各式鲜果及干果类,还有各式野味也都一批批的送入冷窖中去。到了十一这日夜里,一切齐备,因胡氏病倒了,蒋仪只得自己一人带了婆子们四处巡看,好在这些婆子们都是十分得力能干事的,处处皆办的滴水不漏。
到了十二这日二更,驸马迎亲用的大雁币帛等物皆备好码齐在正堂中。因陆丰与陆钦州等男丁要去陪迎,陆钦州昨日才从株州赶了回来,也是略歇了歇就过驸马府中来了。
他带着李德立及侍卫们将整个公主驸粗略看了一圈,见四处灯火通明,各处还有人守着夜,却无一人乱穿乱跑,心里暗暗赞蒋仪事情办的妥当。
公主府的内宅与外府之间也依陆府的样子盖了三间议事厅,陆钦州转了后院自这议事厅边上过,就见丁香里的又雪与孟府来的福春两个正在门上站着,想必蒋仪今夜就在此当值的。他叫李德立等人原地停了等着,自己一人往议事厅走来,见那两个丫环在门上打着瞌睡,也不惊醒她们,自己轻脚进了议事厅,就听得左边珠帘门内蒋仪说笑的声音。
原来因这日三更满府皆要起来备事,所以蒋仪今日也不回陆府中去,只在这议事厅左手一边的火炕上铺盖了歇缓。她刚巡了一遍夜才回来,因在厨房喝了些浓茶,此时仍无困意,便与初梅两个坐在炕上闲话。
蒋仪因思及自己嫁来当日的光景,笑问初梅道:“我要嫁进来那日,府里就只有大嫂一人在操持吗?”
初梅道:“可不是吗?不过那日比今日可要轻松些,宴席不必摆的这样大,也没有这样一个新府第要布置,不过略收拾了丁香里也就完了。”
蒋仪笑道:“有这一次也是个难得的经历,待我的昊儿将来长大了要娶亲时,我就替他好好的操办一番。”
初梅道:“昊儿少爷毕竟是赵府公子,长大了自要回赵家去的。夫人若是着实喜爱,自己亲生一个疼着不是更实在些?”
蒋仪抚着昊儿熟睡的小圆脸微笑不语,初梅以为她动了心了又道:“咱们大人向来是个省事的,若夫人不往前凑,他贪着外面更不会回家来。原来还为了放不下内院偶尔回来看看,如今见夫人打理的这样好,更是好撒手了。您终归要有自己的孩子……”
她本是倚坐在炕沿上,此时瞄了眼屋外,见帘外影影绰绰站着个人,细瞧之下吃了一惊,滑下炕沿跪了道:“大人!”
陆钦州掀帘进来淡淡道:“下去吧。”
蒋仪见是陆钦州来了,也忙从炕上溜了下来站着敛衽行礼道:“大人安好!”
陆钦州解了外衣坐到炕上,试着火炕微微有些热气,想是怕夜凉放了炕了,又摸了下炕上憨睡孩子的小胖手,见这孩子脸上黑了些,比他上次见时胖大了许多,也吃惊于蒋仪竟能将他带的这样好。许是夜深天凉人的心更容易软了,他终是没有硬下心肠,招呼了蒋仪道:“过来坐。”
蒋仪照着方才初梅的样子倚炕沿坐了,就听陆钦州道:“这段日子府中事情多,可还能应付?”
蒋仪道:“这都是妾份类的事。”
陆钦州见她虽是连熬了多日,终究还是年级小的缘故,面上没有一丝灰败的迹象,皮肤仍是白里透红的水嫩,他忽而记起洞房那夜未做完的事,明知不一刻就要领了众人进宫的,仍是忍不住揽了她过来道:“你倒是过的很好!”
他已是而立之年,韶华远去,沉负在肩,一日胜似一日的老去。她的青春却才刚刚绽放,在锦衣华服中一日胜似一日的娇艳起来。
蒋仪不知该如何答他,疑惑的叫了声:“大人……”
陆钦州揽过蒋仪将她压在怀中,唇覆上她的唇,他贪取这青春女子口中的甘美,在舔1噬2吸1吮带来的快1感中恨不能将她揉1碎融入自己血液中。他忆起自己娶她时,本就以为这会是自己一生中所能做的最疯狂的事,而如今,在侄子的愤怒与怨恨中,他仍不愿松了她的手放她走,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做到何种地步,更不敢想她与自己韶华正盛的侄子间曾经发生过什么,只要一想就觉得自己要发疯了。
也许是他无法自制的粗1暴压到了旁边的孩子,蒋仪往另一边蹭着,歪过头喘1息道:“小心压着孩子。”
她口中软甜的热气抚过他的耳朵,陆钦州以为这是她也欲要更进一步的暗示,翻身压在她身上,自腰间弄松了她的长衫,一只手便自那长衫中伸了进去。蒋仪心知这不是行事的时候,可她又怕自己一推,又不知要到什么时候,她确实想要个孩子,自己的孩子,和昊儿一起长大,在她心志不定的时候能压在她的心上做她的称砣,压紧她偶尔要燥动要发疯的心,舒缓她随年龄渐长而无处消磨的寂寞。
☆、大雁
蒋仪轻轻把手臂搭在陆钦州肩上,陆钦州的唇便一路摸索下去,在她胸前丨舔丨噬丨停留,蒋仪觉得自己小腹中有一团热气胀的难受,胸丨前一阵阵的酥丨麻丨感叫她抑制不住的口甘唇燥起来,她想哼出声来,或者粗1喘几声,好缓解这种热胀1难受之气。她觉得到他的手顺腰而下,停留在她小丨腹处抚丨摩着,更加胀丨的难受起来。
“九公!”是李德立的声音,外间众人都准备好了在正殿前集结,陆远泽一身吉服抱只大雁,身后皆是持银钱绢帛的各府公子们,来人催了三四趟,李德立自然能猜到陆钦州在做什么,但他现在还连官服都未穿着,也不是做这事情的时候。
陆钦州无奈起身,望着蒋仪,见她脸泛桃红,正是春1潮1萌动的样子,双唇绯红艳丽,眼中欲丨色丨朦胧的望着他,见他起身了,忽而抿嘴一笑,翻身伏在枕上。
他亦是一笑,很想揉1挫她叫她在自己身丨下喘丨息求饶。忍了半晌,才起身拿了衣服出门走了。
蒋仪伏在枕上装了一会儿,小丨腹中的那团火仍是燃着,叫她燥丨热无比,不知何时,门都未曾响一声,便有个人推门而入。她心知是陆远泽,暗道这已是他该去宫中求娶的时候了,为何还会在这里?心里随是惊着,人却不由自主叫他丨揽在怀丨中。她几乎是自己主动贴了上去,掀丨开衣襟叫他揉丨挫自己满身的燥丨火。他伏在她身上,她便张丨开丨双丨腿攀在他的腰上,仍凭他一下又一下,把她腹中的火都搅成酥丨麻的颤丨栗,从锁骨中迸发出来。
咣……
出行的锣声猛然响起,蒋仪惊醒了过来,才知自己是做了个梦,这梦无比真切。她试着伸手在腿丨根处摸了一把,冰冰凉凉的一手湿滑。
蒋仪掩了衣服起身,叫了初梅进来道:“这两日我未洗澡身上都粘腻了,快温些水端来给我。再叫福春悄悄到咱们府里取套我的衣服来,亵丨衣亵丨裤并中衣中裤都要干净的,快去。”
初梅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自去厨房找热水了。
蒋仪依窗坐了,长叹一声。
陆远泽白色交领下一身吉服,汹汹火光中眉目深沉,眼中含着无比复杂的深意,他冷冷看着陆钦州一身紫色官服佩着金鱼袋自殿中出来,便夹了那只大雁,领头上了马,其余也纷纷上马,正门大开,这一行迎亲队伍便要绕城一周,浩浩荡荡去皇宫大内提亲了。
到御街时,将及五更,天色渐亮,四周坊禁处围观的人挤的密密麻麻。陆钦州驱马走到了陆远泽身边,相并而行,就听陆远泽轻轻冷笑道:“九叔如今这新政施的倒是好,要强兵,要减税,要均田,将来怕是要名垂清史了。”
“不要遗臭万年就好,不过做事而已,要什么名垂清史。”陆钦州淡淡道。
“您前途不可限量,我们的日子却是一眼就能望到头了。”陆远泽侧身看着陆钦州的脸,见他仍是坚定望着前方,并未因为自己的一言一语就有什么变化,怒道:“叔父当年说只要我通读古今,自有大好前程等着我,我却不知大好前程原来就是这个。”
他提马鞭指了指远处的宫门苦笑道:“若当初您就告诉我,苦学十八年的寒窗不过为了有朝一日能成为皇家豢养的一只家犬,我是死也不会识一个字的。”
他怀中的大雁本来一直安静的睡着,这会儿想必是因为天亮了的缘故,醒来扑腾起来。大雁两只翅膀都被套在一起绑了,腿亦是绑在一起,唯有脖子还松着,嘴也是绑在一起的。他在陆远泽怀中不时拱动着,哼哼着。
陆钦州见宫门近在眼前,勒了马缰侧身对陆远泽说道:“没有谁能有幸过上一眼能望到头的日子,变故总在不期而遇中。你终究要撑起陆府家业和陆氏一族的兴衰,这与做驸马或者娶任何人为妻都无关,女子不过是你人生中的缀饰,你的生命中有更重要的责任和更广阔的天地,为了一个女子而自暴自弃很可笑。”
他提鞭扳转马头扫了一遍身后相随的队伍又说道:“他们皆是陆氏一族子弟,如今有我带着这些人,护着这些人。我终会位及人臣,也终会老去,没有万寿的天子,也没有千岁的朝臣,若我退了,你就要为了这些人而顶上去,为国为家担起这份事业。也许在你看来被皇家豢养为婿是很可笑的事情,可这会成为你人生中难得的经历,也是我们陆府非担不可的责任,如果有另一条路,我不会替你这样选。但既然我选了,你就必须走下去。”
他盯着陆远泽,一字一句坚定而有力。陆远泽亦是回视着他,却终究败下阵来,亲自上前去扣了宫门,高大的红门缓缓而启,皇家唯一的公主要下嫁了。
蒋仪几乎整日都是呆在厨房里,外面迎人待客有居延来的李嫂子带人帮扶着胡氏,她知礼善笑,最会招呼人的,倒省了胡氏不少事,况且驸马府中一半的事情都是宫里来的人自己办着,陆府的下人只要站在那里听宫里太监尚宫们的差遣即可。
唯厨房是重地,菜式好与不好全在厨房里,皇宫里的御厨虽每日都来,入夜就要回宫的,今日他们五更才来,陆府中的婆子们也只是帮忙打下手而已。蒋仪除了议事厅就是厨房,两头盯着,等第一轮午间的席面上过,才抽空给昊儿喂了些饭,好在昊儿这里吃一点那里吃一点,倒也不饿。
因宫里前来送亲的圣人与太子都是哺时就要回宫的,所以下午的宴席也开的很早,居延来的半大孩子们各司其职,分毫不乱,待各处酒席上桌,蒋仪也回到仪事厅自己弄了碗面来与昊儿两个吃,正吃着,就见周氏跟前的刘妈妈带着两个宫装女人进来道:“九夫人,圣人请您前去相见。”
蒋仪略整了一下服饰,又罩了一件宝蓝色的无袖褙子,才跟着她们出来。
圣人并未上席,而是在观美堂中歇着,这屋中今日布置的十分精雅,燃着淡淡的龙涎香,蒋仪在外面等着入昭,待里面一个年老的太监高声宣了,才低头进屋,跟着方才那宫装妇人的提点跪了道:“贱妾蒋仪,见过圣人。”
圣人因今日是宫中下降,亦穿着祎衣戴着凤冠,轻声带着笑道:“快快平身。”
蒋仪依言站了起来,见圣人不过四十由旬的美妇,笑时牙齿略外露着,倒是十分的亲切随和。圣人伸了手,蒋仪躬身上前递了手过去,宫婢便拿了几子过来叫她坐了。圣人道:“当日你替我书的经我十分喜欢,心里就想着该是个齐整稳重的孩子,这一看果然。陆中丞真是好福气娶了你。”
蒋仪低头道:“圣人谬赞了。”
周氏在旁随侍着,也是笑道:“圣人不必如此夸奖,但她确实也是个听话的孩子,虽才进府不久,今日的一应大小事皆是她一人来操办的。”
圣人听了向着周氏微微点头道:“她的姐姐嫁给清王,那府里亦是理的十分顺畅。就我宫中一应礼制,还要她进宫替我参详的。”
周氏笑道:“她姐姐是孟府嫡长女,又是王家外甥女,与圣人沾着些亲,必然也跟了些圣人的贤德。”
圣人沉吟不语,想必是对元秋十分满意的。
略坐了片刻,就听圣人叹道:“好了,今日本宫该见的人也都见过了,该办的事也办了,这会儿也该起身回宫了。”
她又回身对身边的宫装妇人道:“曹尚宫,一会儿待瑞王下宴了就知会他一声,说本宫先回去了。”
又回头对周氏道:“如今大家正用着饭,也不必惊动大家,我只悄悄走也就完了。”
那怎么可能?
随周氏不言,但只须一个眼神,门口的刘妈妈也周妈妈两个便是提裙飞跑,到前殿去通知陆钦州等人了。
等圣人出府趁辇时,一府的客人们都下宴叩头相送。
因太子身体不适,今日报了病,皇帝也就派了瑞王过来,他是神爱公主亲兄弟,来了自然意义更加不同。瑞王送过圣人,又与陆钦州闲聊了几句,才抱拳别过回瑞王府去了。
待一府客人散尽后,陆府中阖府人都在外重新梳洗过了,就等公主召见。谁知等了半晌,才见公主贴身伺候的曹嬷嬷出来淡淡道:“公主今日起了个大早,如今身体不适要休息了,陆府人等明日再来吧。”
陆钦州听了这话先就过来扶了周氏道:“先回府歇着吧。”
周氏点头应了,胡氏因支撑不得先回府去了。周氏好容易逮到儿子到近前的机会,忙拍拍他手道:“我自己一个人坐一趟车走,懒得与人同趁,你与你媳妇坐一趟车回吧。”
陆钦州送周氏上了车,又叫陆丰与李德立来替蒋仪套了车,便叫车夫送她回府了。
蒋仪回府仍不能歇息,公主下降不比普通女子成婚,虽今夜不用闹洞房,但该有的礼仪还是要报备过去。况且明日陆府就要开宴谢客,等公主府这边的一摊子完了,陆府那边的一摊子也要操办起来。
她以为陆钦州至少会过来交待自己一两句,却不想他一句话都没有,转身上轿走了。
陆府厨房里俱是自家下人并从京城醉仙楼里请来的大厨,一应菜色与公主府并不差什么,一样要三更起来操办。蒋仪晚间便依旧宿在了陆府议事厅内。虽是公主下降之喜,隔壁的公主府却是静悄悄的,一点声音也无。她躺在炕上哄着昊儿,却是有心无力,摇他在身上颠了会儿,又钻被窝里躲了会猫猫,如此闹了半晚才乏了累了,躺在枕头上依然是无比清醒。
蒋仪忽而想起陆远泽的那句话来:“你若一直呆在陆府,一日也好,千日也好,一生也好,俱是今日这样的日子,一眼就能望到生命的尽头。”
她觉得胸中如是堆了块垒不能平复,欲哭也哭不出来。她以为四年的佛经早已念的自己心如止水,那知只不过是因为没尝过情爱中的滋味而已,她以为自已早已看透,却那知只不过是从来没有遇到过而已。
一连三日大宴,有些年迈的妯娌及周氏娘家姐妹们都要宿在府中,丁香里与嘉禾苑并一品堂所有的房子都铺整了出来供这些老夫人们住着,蒋仪还要一日三回去请了她们入宴,并这些老夫人们的丫环,有了事也要亲自寻蒋仪.宴席因在公主府办顺畅了,反而不用操心。待到三日宴毕,蒋仪在门口恭送走了最后一位老夫人时,才觉得自己混身如被重石压过一般气都喘不过来,昊儿几日跟着她磨来磨去也磨的疲乏了,一步都不肯走,又不要别人抱,只是死死吊在个蒋仪的脖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