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姑子却是看也不看他道:“贫尼的馒头庵虽小,规矩却极是严谨,蒋家小娘子在我那里,五更便要早读,天亮就要劳作,过午便不能食,这四年无一日不是如此,她又比不得贫尼要外出照应,这四年间,是一个外人也外客也未见过。”
余氏这时也忍不住了道:“姑姑,你可莫要忘了,你收了我多少香火钱。我早就说过,她是在家不检点,与有成私相收授,我才送到馒头庵的。”
余姑子这时见她这侄子侄女大势以去,那会介意自己再多泼些污水在身上,是以淡淡笑道:“当日蒋夫人余氏将蒋家小娘子送到我馒头庵,是说她因夜夜梦见母亲在难中,为求佛前超度,立势出家,才来我庵中修行,这个其余些个姑子都可为证。”
余氏这时气的半死,却又无可奈何,必竟其余那些姑子,确实听到的是这么个借口,不然一个将要及笄出嫁的女子,为何会突然循入佛门。她忽而抬起头对县公道:“知县大人,实则贱妾当年会出手害那孟氏,主意全是我这姑母出的,她自幼跟祖父一起替人看病,才会懂那么多害人的方子,就连其中几味药,市面上少有的,也是她替我寻来的。”
余姑子听了这话,跳将起来,指着余氏骂道:“你不要血口喷人!”
“大胆!”宋县公一拍惊堂木,衙役们便过去按住了余氏与余姑子,不叫她们撕到一起去:“余氏戕害蒋家先夫人孟氏,证据确足且自己已然画押认罪,就此打入大牢,秋后问斩,至于蒋明中蒋朝奉,家中发生如此大事,竟能不闻不问,有失察之罪,我今却要奏到朝中,革你乌纱,你可有异议?”
宋县公双手抱拳,遥寄朝中,蒋明中忙躬腰道:“草民无异议。”
他能从中保全自己已属不易,这乌纱本就是个虚的,从未落到失处,如今丢了,竟也不觉可惜。
“至于余有成,你身为县中大户人家的公子,整日不求上进,就知走鸡斗狗,如今竟还伙同家姐,干如此污人良家女子的勾当,实在罪不可恕,本县判八十大板,流放三千里。”
宋县公一拍惊堂木,便有衙役将他拖了出去,早有两个执板的衙役站在堂前,将他反剪放倒,板子打下去,却不闻有声音,只是扑扑入肉的闷声,初时,还听他有叫声,后来就没有了。
蒋仪不忍相看,双眼放空,却是盯着自己眉间那处空地,就那么跪着。
“至于慧圆师太,今日余氏既已咬定你私藏禁药,本县少不得便要查一查这件事情,你就先在县衙牢狱将就几日,等案件查明,与你无关,本县自会放你出去。”
听了宋县公这话,余姑子那还忍得住,咬牙切齿盯着余氏,余氏却哈哈笑着被杂役拖了下去。
“蒋家小娘子,你能持已清白,为母审冤,实在是贞烈女子,本朝律例,女子年过十五,就不能再入外家,你已年满十八岁,本不能携嫁妆归外家,但本县念你孝勇可嘉,就给你一道判书,叫你携嫁妆以归外家,从此可与蒋家断了亲属关系。”
蒋仪在京中呆了半月,见自己外家境况比蒋家更要复杂可怕,早就没有了长住的心,况且蒋府如今余氏已去,如峰还小,老夫人又已老去,她有这份嫁妆傍身,再没有人能欺到她头上去的,若是还了外家,且不说王氏容不下她,就是徐氏一个人都能啃光这份东西。孟宣和徐氏虽有这样的心,但蒋仪一直没有吐口,昨夜写诉状的时候,孟宣也已睡了,自己从未说过这样的东西……
蒋仪这样想着,目光扫到陆远泽那里,这时日影西斜,他整个人都被傍晚的晚霞照着,唇角一抹笑意,目光扫在蒋仪身上,仿佛是说:这是我帮你求得的。
他欲要自己到京中去,蒋仪隐隐有了这样的想法,顿时恍然大悟,必是陆远泽在诉状中加了这一句,他早就将诉状递于了宋县公,且整个中午都与县公在一起,必是他呈明了自己的想法,宋县公才会在这里额外加上一句。
蒋仪忙跪下磕头,高声言道:“知县大人,小女子恳请您收回成命,小女祖母年迈,弟弟年幼,万不能弃他们而去。”
宋县公本已离了案台,听了她这话,反而赞叹道:“女子当要如此,才堪为楷模啊!”
他回身走到蒋仪面前,亲自将那判书递于蒋仪道:“今日我听我那陆贤侄言你在家中颇是受了委屈,不如归到外家去,有这样一份丰厚嫁妆傍身,必能寻户好人家。”
这话有些唐突,但是宋县公已老,又受人尊崇,叫他说出来,蒋仪也只能受了。
孟宣接过那判书,高兴的连连做揖,将判书揣到怀里再也不肯拿出来。他在家受徐氏千叮咛万嘱咐,就是要要回嫁妆,来的路上受了闷棍,还被人连绑带打,说不出的倒霉,不想能有如此好结果,开心的几乎要跳起来。
蒋仪还愣在当地,见宋县公欲要下堂,仍是跟着,欲要说些什么,就见陆远泽走了过来拦住她,心知是他捣的鬼,怒道:“我诚心信你,你竟不问过我的意见,就替我做了主意?”
陆远泽道:“你觉得留在历县家中,会比京中更好?”
“不会更差。”
陆远泽追问道:“你祖母恨毒了你,若你留在家中,她自会找机会诬陷你不孝忤逆,届时告到县衙,本朝以孝治天孝,必会拿你治罪,届时非但嫁妆,只怕你的性命都难以保全,这也不差?”
蒋仪听他说的确是事实,竟无语可辩,又不能说京中还有几张狮子大口等着,便敛了裙衽道:“无论如何,还是多谢陆编修帮我到如此地步。”
这堂上吵吵嚷嚷许多人,陆远泽竟无从开口,半晌才道:“你既到了京中,且安心等着……”
话未说完,就见李妈妈花妈妈几个围了过来,将蒋仪簇到外间,扶上了早已雇好的大车上,孟宣走过来道:“如今大喜,仪儿你还归到仙客来住下,我自去蒋府交涉,等到明日,你就先步离京,待我理好财产,再到京中。”
蒋仪那里肯,她知这孟宣明面上是奉了李氏的命令,实则徐氏还有一套交待在后头,便忙道:“我也还要拜别祖母,况且母亲的嫁妆单子,如今过了这些年,怕是已有些出入,里头帐目,怕要我看过才能讲的清楚。”
孟宣道:“即是如此,咱们此刻便一同归那蒋家,将嫁妆单子理个清楚。”
蒋仪回头,见陆远泽仍是站在堂中,人群晃动中看不真切他的样子,便敛了眉眼放了车帘。
作者有话要说: 好吧,本文书名确实有点不响亮也不好听,但我实在不会起那种又响亮又好听的名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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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京
到了蒋府,孟宣比到了自已家还理直气壮,叫嚣着便要搬东西,蒋仪借言对清帐目,开了库房门,一边查点一边誉抄,又与管家等人一起对着,何样东西何时当了,何时归还,又那里有了出息,用到了那里,便新抄出两份单子来。最后盘点下来,发现余氏这些年却是将这份嫁妆用的十分有出息,足足多出好几千两银子来,当然,多出来的银子便仍留在蒋家,只是许多积年的物件没了,余氏一概标的是为蒋仪所用,此时无处分辩,也只能罢了。
等抄完这些东西,蒋仪叫管家签字画了押,才到外间来找蒋明中。到了此时,孟宣竟还有心情与蒋明中一起饮酒,两人皆是已是十分的醉意,那里还能签什么字画什么押。
蒋仪方要离开,两个丫环却过来道:“小姐,老夫人请您过去一趟。”
蒋仪到了上房,就见蒋老夫人坐在正堂,冷眼盯着自己,见她跪了,冷笑道:“好大的出息,要飞出这历县,飞上枝头做凤凰了吧?”
蒋仪忙道:“孙女并不敢……”
“不敢?你道出了蒋府,我就奈何不得你了?你毁我儿子名声,害我家破,幼子无母,还能道一声不敢?那孟家不是什么好相于的人家,我且就在这里看着,看你如何被孟府那起子人夺了财产,坏了名声,落到一无是处!”她咬牙切齿道:“我等着。”
蒋仪只得磕头告退了,又最后来到她当日住的闺房,却见此处已辟做是蒋如峰的住房,内间装饰一新,那里还有自己旧时物件的影子。她扶孟宣一起出了蒋府,见天上月色明亮,煞是好看,这时才猛然醒悟到,馒头庵中虽苦却清静自在的日子,此生怕不会再拥有了。
次日蒋明中起来签字画过押,蒋仪拿上她那一份单子,就先回府了,孟宣平日都爱喝两杯,这几天更是。他因昨日就往家中连夜送了信,徐氏今早便派了许多人来交接东西,他也只是坐在那里盯着,清风明月两个怕他嫌闷,到外间酒楼替他叫了酒菜,在蒋府大院给他辟了一处清净地方,只叫他坐着吃菜喝酒,蒋老夫人在里间瞧见了,又刻意找了自家两个颜色尚好的丫环来端茶倒水,更叫他乐不思蜀,是已盘点搬东西,他竟足足耗了五天才起程。
蒋仪走之前便回过孟宣,将两千两银票自己贴身带了。孟宣想她一个年轻女子,一直过的清苦,也该有些自己的私产,当下便答应了。蒋仪有了这注银子,先就用自己原来攒下的那几两碎银子打发了那几个跟着来的婆子,又给李妈妈也赏了些,清风明月也有得了,那花婆子因早就回京报信,并未得到赏银。
回京时,李妈妈刻意要叫车夫走那捷路,想是看能不能碰上陆远泽,但人与人的缘份就是这样奇怪,想要碰的,自然总是碰不到。
到了孟府,徐氏早等在大门内照壁后,见蒋仪下了马车,与福春银屏几个迎了过来,满脸堆笑道:“仪儿辛苦了,今后就在咱家过好日子了。”
她四下看了一番道:“所有的东西,可都是由你四舅父带回来?”
蒋仪忙道:“正是。”
徐氏自上至下将她搜刮了一番,见她仍是去时那套衣服没有换过,一个包袱皮也扁扁的,想必没有私藏什么财物,便又是一笑道:“快到方正居去,你外祖母想你想坏了。”
蒋仪谢过徐氏,便带着包袱皮往后去了。徐氏又截住李妈妈道:“你随我来。”
李妈妈依言随李氏到了她的东跨院,就见徐氏坐到上首跷了腿道:“你与小姐一起,可有没有见小姐自己拿过些什么东西?”
李妈妈忙跪下道:“老奴一直在外间照应,并未跟表小姐进过库房,所有事情,俱是小姐与四爷一起照应的,不若四夫人等四爷回来了再问他?”
徐氏冷冷看着李妈妈,半晌不语,待李妈妈跪的混身不自再起来,才缓缓道:“有些奴才,跟了新主就忘了旧主,也是背信弃意的东西,谁都不会轻信的,表小姐那里,有什么动静,只要是我想知道的,就是你不说,我也会知道,她迟早是别人家的人,我劝你擦亮你猪油糊了的眼睛,看清楚你该跟着谁。”
李妈妈忙告了罪,跪了半天,才清徐氏冷冷道:“下去吧。”
她退了出来,却是如释重负。
方正居里,李氏揽过蒋仪道:“好孩子,你受苦了,将在历县的事情都来说于我听听吧。”
蒋仪听了,只得挑拣着慢慢说了几件,李氏听得直哭,又骂半天余氏并余有成,连蒋家都骂了,方才道:“既然知县都替你正了明,历县离京中又远,只要我们瞒着,就没有人能知道这些事情,你且安心住下,再不要为这些事情伤了神。”
蒋仪道:“只是这里终非孙儿自己的家,舅母们都有一摊家业要操持,我来了双要很是麻烦她们。”
李氏道:“她们嫁到咱家来,就是来替咱家干活儿来的,有什么只管大大方方跟她们要,她们要是给你脸子,你大舅母就不用说了,连我都要让她三分,你二舅母和四舅母给了你委屈,可必得来告诉了外祖母,外祖母自会叫你舅舅们替你做主。”
蒋仪忙道:“孙儿跟祖母住着,等闲不去别人家,舅舅们那里,与舅母们夫妻合顺才是兴家之象,万不能因我而生了龃龉,若是那样,孙儿更难在这个家里呆了。”
李氏胸有成竹的道:“你道她们几个如今张夸,不过是你二舅不在家的原因,等过阵子你二舅常住京中了,莫说你四舅母二舅母,就是你大舅母,也等闲不敢给我们气受的,他是最孝顺不过的,断不会叫你我受了委屈。”
蒋仪心道,母慈子爱,妇贤夫正,才是兴家之旺,若强用威严压人一头,人虽低了头,心里总是不顺的,外祖母如此做法,几个媳妇面上孝顺,心里怕更会生了远心,这样于她更是不利,李氏丧夫又丧子,多年不出外应酬,她的婚事,还要几个舅母操心,若舅母们对李氏生了远心,表面应酬,对她又能好到那里去,这样想着,心里更觉得愁苦,脸上便仍是闷闷的。
正闷着,却听李氏言道:“嫁妆你的软细,你可亲带回来了?”
蒋仪盘算许久,就怕李氏问起,这会见她问了,又不能不答,便道:“只拿了银票,别的总叫四舅父一趟拿来。”
李氏点头道:“有多少两银子?”
“仍是原嫁妆单子上的两千两。”
“既是如此,拿来我替你收着呗,这家里如今人多杂乱,你那屋里又是徐氏的人,又是杨氏的人,都是信不过的,偏祖母这里也是几个不中用的,祖母怕你把银票放在屋子里,再莫叫那起子黑心的奴才偷了去。”李氏说着便伸手取过蒋仪随身带的包袱。
蒋仪本想若是李氏不问,她就装做不知,将银票随身自己收了的,盖因徐氏的为人她也看透了,如今虽公中有个样子,几房院子里的吃穿用度却都是自己管自己,她一个孤女,若没有几个银钱在身上,逢年过节连件像样衣服都穿不上,出去见了客,也是白白叫人笑话,又那里寻一门好亲事来。
况且李氏这些年越老越贪财,自家女儿当然不用说,孟珍出嫁的时候孟澹是护国军节度使,掌着一方兵权,家里自然什么都不会缺,每日里只有进的,不会有出的,等孟澹去了,各家都将自己钱袋捂紧,家中进项也越来越少,才感觉到这富贵来的快去的也快,此时方才省检起来。李氏今想着将蒋仪银放收在她这里,放以钱庄去,每月能有一笔不小的进项,能帮蒋仪再有些生息,就能混过她的衣服发饰钱来,便不用自己多出那一注。
见蒋仪有些迟疑,李氏又笑道:“咱们在这府里,便该是他们来养咱们,衣食用度,自然该从公中出,这徐氏不能断了我们的,你既来了,一月就有六两的月银,这是断不会少了你的,你这些钱放在祖母这里,祖母替你放到钱庄去,有些生息,将来嫁人时也好盘添些,可好?”
李氏话说到如此地步,蒋仪又能再怎么说,只得将银票取了出来,这银票因是临时凑的,并不是一张整,还分了几个钱庄,蒋仪数了一千五百两出来递给李氏道:“外祖母,孙儿自己也留几个,换些银钱来,逢年过节好打赏人,再说了,到您寿辰,孙儿还要出去卖了好东西来孝敬您老人家,就自己做主留上一些。”
李氏从蒋仪手中抽过银票,自己又数走了三百两,还了蒋仪两百两道:“若说有个零用,也是好的,只是祖母这里,又会要你什么东西,你且留着这两百两自个儿零花吧。”
蒋仪只得应了,祖孙两个自是用饭歇息不说。
却说徐氏在家等的心焦,足足等了六天,才见孟宣押着车马到了京,他此时换了新衣服,红光满面,容光焕发,骑在高头大马上趾高气昂的样子。见了徐氏,拿马鞭指着后面一水溜的大箱子,微点着头道:“怎么样?老爷我厉害吧?”
徐氏伸手扯过嫁妆单子,一边翻一边笑,忙叫人将东西都卸了抬进库房,自己亲自到了库房门口一件件的对着单子清点,直忙到晚间。
晚间回了屋,她一口水也不喝,便拎了正在床上睡觉的孟宣问道:“这单子上不是列着有两千两银子,如何我未清点出来?必是你私藏了呗。”
孟宣翻身躲过她道:“那里?我见仪儿一个大姑娘,手里也没个银钱使唤,便自做主叫她拿去使了。”
徐氏气的甩了那单子在孟宣脸上道:“你好大的胆子,我明明千叮咛万嘱咐你不要叫她碰这些东西,你竟然将银票都给了她了。她一个姑娘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上好的绫罗稠缎供着,一日三番不重样的吃食供着,需要打点什么,那里需要银钱?”
孟宣当然记得徐氏叮嘱,但是他到了外地,又听人言蒋仪受了那许多苦,就将徐氏叮嘱都忘光了,又怜惜这个外甥女儿,才自做主将银票给了她保管,此时又要在徐氏面前争面子,便高声道:“就算有吃有穿,她平时也需要个胭脂水粉,需要打赏下人和个银钱,这些东西从那里来?反正都是她的东西,早晚都要给她,如今就早些给了还落个人情,这有什么不好?”
徐氏听了更加生气,见炕柜上摆着一个玉如意,拿过来便砸到孟宣头上:“你两个儿子还未成年,公中又是这样的一穷二白,竟还有闲银子去打发那不知那里来讨吃的外甥女。”
孟宣被她打的烦了,拿被子蒙了头躲到壁角叫道:“公中那里穷了?大嫂和二哥那一月不往公中添注银钱,倒是你,光知道往娘家拿银子送东西,几个弟弟,今天这个娶亲,明天那个订酒,那一个不是我孟府帮持操办,你倒有脸了。”
徐氏听他竟如此戳自己短处,气的越发跳了起来,脱鞋上了炕骑在他身上只找头便砸起来:“今日你我就一起死了算了,反正你也没有诚心实意想要好好过这个家,你说我往家中拿钱,那你了?每日里流水的银子拿出去,每日都说有能大赚一笔的生意,多少年了,你赚回来过一个字儿没有?就知道请吃喝酒叫妓子,将一半的家产都去供奉那起子王八老虔婆,看我不打死你……”
☆、生谣
这两个吵起来,外面的丫环婆子们就只当自己是死人,把英才成才两个拘在自己屋中不让出来,自己也都找地方躲起来赌钱吃酒去了。
但不知为何,到了上更时分,他们居然又和好了。在里间吃吃笑着聊了起来。
原来孟宣被她打怕了,闹怕了,忽而想到一件事情,或者可叫徐氏高兴起来,便掀了被子道:“我告诉你个新鲜事,你听了只怕就不会再打我了。”
徐氏如虎饲食环着孟宣道:“什么事?”
孟宣出了被窝,扯个蒲扇过来摇道:“那余氏为了图谋家产,早在仪儿十四岁那年,就指使她的兄弟要叫污了仪儿清白,仪儿拒死不存,她才送仪儿才的尼庵。”
徐氏听了这话,两眼放光,猛的扔了玉如意道:“快说来与我听听。”
孟宣便将自己在堂中所听一言一语并自己的一番猜想,添油加醋全告诉了徐氏,以他的经验来说,徐氏最爱听这些东西,尤其是添油加醋过的,她即高兴了,就不会再打他了,而且说不定明天还能多给他些银子花花。
不过他此番出去,银子虽没捞着,东西却是捞了几样,送到当铺里,也能当个好价钱的。
徐氏听孟宣讲完了,才咬牙哼哼道:“怪道了,我就说你那外甥女,妖妖佻佻不像个好的,居然还未及笄就勾引继母的弟弟,那可是名义上的舅舅啊,真是不知廉耻。”
孟宣抓了她手道:“你怎么说话了?我都跟你说了是那余氏污仪儿清白,这些事在历县大堂上知县都替仪儿正过名的,还说她孝勇可嘉,你可别出去乱传,否则坏了仪儿名声,害她嫁不出去可怎么办?”
“呸!”徐氏一口啐到孟宣脸上,拿蒲扇来自己摇着道:“这种事情,苍蝇不叮无缝的蛋,要不是你那外甥女有意,别的男人那敢往上窜,要我说,她来咱家这么家,上上下下里里外外,这件事情的一点风丝儿都没露出来,在路上又不闷不哼的收拾了那个男人,倒叫我觉着她竟是个人才了。”
孟宣看她脸上有了笑意,才道:“那批棉花有消息了,凉州那边的人说不刻就要进京了,只是咱们京中如今水路陆路都查的严,漕运码头有个主藏史与我曾一起吃过酒,我今叫那凉州商人走水路,到了码头,只叫这个主藏史替我打点通关,就行了。”
“你说这么多,不过是为了要银子罢了。”
“事情真的马上要成了,你也知道,二哥马上就要回来了,我要赶在他还在任上,把这批东西发出去,叫他给那一县的百姓发成赈灾衣的。”孟宣环着徐氏,定定望着她的脸。
半晌,就见徐氏缓缓道:“明儿你先支上十两去用着吧,要到送礼的时候,却必得要我找个人跟着去才行。”
孟宣高兴的直点头,又抱着徐氏亲了半晌,两人才灭灯睡了。
到了次日,徐氏清清早起来,挑了件铅丹色滚阔边儿的褙子穿了,未及用早饭便到了王氏院子里,也不用丫环,自个儿站在那里扶侍王氏用早饭,按理说王氏不过她的妯娌,就算大礼,也不必如此谦躬,但王氏即受得,徐氏即做得,旁人又能说什么。
徐氏一边扶侍,一边就将孟宣此趟办差前前后后都给王氏讲了个一清二楚,又将蒋仪被劫前后,更添些油加了些醋,把个蒋仪说的只差自荐枕席了,两个人一番话儿直说到中午,王氏被她哄的满面笑容,两个人才依依别过,徐氏回自已院子用饭了。
待徐氏走了,王氏见燕儿进来收拾杯叠,又笑道:“她今日倒是如意了,不过蒋家那个姑娘,我瞧着是个很不好的,模样太出挑,性子闷闷的,心里拿主意,只怕徐氏也不好对付她,咱们就只看场好戏呗!”
到了下午,徐氏又亲自下厨看着厨娘们治了两样点心,叫丫环端了,捏个帕子摇摇摆摆往方正居来了。到了方正居,院子里几个婆子丫环忙过来请安,徐氏吟着笑应了,问道:“表小姐了?”
李妈妈忙道:“在抱厦里绣花儿了。”
徐氏应了,见青青打起帘子,便走了进来,此时李氏还在休息,她便又转到抱厦,见蒋仪坐在炕上绣花,穿的件襦裙,仍是原来元秋的旧衣服,手饰也还是李氏给的那几样粗家伙,便将这屋子四壁打量了一番,墙上挂着几幅美人图,也是有些年景了,徐氏笑道:“怎么不跟你元蕊妹妹一块儿玩?”
蒋仪下炕请了安,站在下首奉了杯茶道:“妹妹因见二舅父快要回来了,正在西跨院赶制鞋袜,我不好去打扰她。”
徐氏见蒋仪高她半个头,揽又不好揽,竟是无法显得亲密,便仍是坐着道:“如此也好生无聊,不如我一会儿叫英才早些下了学,来陪你耍子,可好?”
蒋仪听她这话说的荒唐,那里肯,忙道:“男孩子家的,上学堂是正事,况他也大了,下了学堂也不能放了学业,四舅母很不必如此。”
徐氏笑道:“那里,他每日在学里也不过是打架,早些回来也好。”
蒋仪道:“只是我近儿也要替几位舅母做双鞋子,这屋子里又是锥子又是剪子的,弟弟男孩家家的又跳皮,来了别扎着了才好。”
徐氏心道你还给我装起来了,很有些不高兴,但她白白叫蒋仪从孟宣那里顺走了嫁妆里的二千两真金白银,虽说那银子拐个手又到李氏手里了,但只要不是在她手里,她就用不到,岂有就这样甘了心的,因而便仍是强忍着笑道:“你既要纳鞋底,必是要揉线的,我叫他帮你揉钱来。”
福春抱了一团揉成粗团的麻线来道:“回四夫人的话,因着表小姐早就交代好了,这几日我和银屏两个,早就让婆子们从外头庄子上的蓖麻树上劈了麻下来,晒了搓了,您瞧,麻绳搓的这样好,要不要给您房中送一些?”
这福春是杨氏给蒋仪的,很没有些眼色,徐氏很是看不上,因而闷闷道:“你们自己留着用呗,我不缺这些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