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娇娥》作者:我是浣若
在馒头庵里清修了四年的蒋府小姐蒋仪
双九年华初到婚嫁市场
总共遇到两朵桃花
一朵是位高权重,在朝堂上纵横开合的御史中丞陆钦州
另一朵是少年风华,才冠京师的成佑七年三鼎甲探花陆远泽
好容易斗退祖母斗战赢继母为自己正名沉冤,官府一纸判她入外祖家
寄生外祖孟府的小娇娥,外祖母贪她钱财,舅母图她嫁妆
表面仁意的几个舅父表哥们,背地里还在商量着如何拿她美色换个官位来当当
小娇娥一无靠山二无钱财,身后还有舅母不遗余力泼污水
而能助她战胜这一切的,似乎唯有在佛祖面前清修四年,所积来的智慧……
女主冷静智慧
男主优质大叔
内容标签:
搜索关键字:主角:蒋仪元丽 ┃ 配角:陆钦州陆远泽 ┃ 其它:
☆、楔子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全书的起始,虽平淡,但故事将会由此娓娓展开,所以,肯请读者朋友们不要弃文,继续往下读更精彩哦。
成佑九年七月,连续下了半个月的雨,时而漂泼,时而蒙蒙,天总是不能放晴。
五陵山下的馒头庵中,供奉菩萨的正殿外两只大铜盆内,水随着不断滴下的雨滴渐渐往外溢流着,瓦棱子上滴下的雨串嘈杂着殿内渐起渐落的木鱼声,起伏有致。
一个戴帽子穿淄衣的老尼走进大殿,对着那端跪在佛前敲木鱼颂经书的女子施了一礼道:“蒋小姐,方才贫尼到山上看了一回,只怕今夜就要发山洪了,咱们该如何是好?”
这女子亦是一身淄衣,唯那头发总梳成条辫子垂在身后,方能显出其俗家身份来。她将佛经轻手供在高净处,又将那木鱼端放在案台上,才抬头转身对那老尼道:“您成日跟着我,可见我有逃的意思?”
老尼摆手道:“我并不是那个意思,咱们为女儿身,你又担着重罪,逃出去又能逃到那里去?”
女子道:“这就罢了,我是不会逃的。您也请安心在外守着吧,慧圆师太不是说不过三五日就来接咱们的吗?”
老尼迟疑半晌才道:“慧圆师太去前,曾咐嘱贫尼,说若是五陵山中发了山洪,叫我自己只管逃命去,至于姑娘你……”
那女子向前几步,脱了大殿中沉沉的暗阴,显出一张略显苍白却俏生生的年轻面庞来,她望了半晌殿外,才道:“你的意思是,她叫你丢下我去逃命?”
那老尼面露惭色,躲闪着目光道:“到了此时,我也不妨直说。你那继母曾多次到庵里寻过慧圆师太,意思是您在家中做的丑事怕要发觉,要师太寻机杀了你。慧圆师太曾几次暗示于我,可我与姑娘同在庵中这几年,深知姑娘为人,又岂能作出这样的事来?今年这大雨至少二十年难遇,山洪是必要发的,不在今日就是明日……”
女子并未听清老尼后面这些话,只是踉跄后退几步道:“余氏竟是真要置我蒋仪于死地么?那我爹了?”
她忽而面露苦笑,自言道:“他是早就弃了我的。”
老尼过去摇了摇蒋仪臂膀道:“蒋姑娘,这些都是后话,当务之急便是逃命要紧。只要能活着出去,名声又算得了什么?只要有一口气,也该替自己明辩才是啊。”
蒋仪走到殿外,见五陵山后乌云积压,山中雷声轰动,回头对那老尼道:“我自来就曾常与你们说,我本是无罪的,在佛前四年,也不过是替母积福而已。如今山中这样子,山洪必是要来了,您可要与我同走?”
老尼摇头道:“我年级大了,也走不动了。待那山洪下来,这尼庵必也就没了,没了尼庵,我又能到那里去?”
蒋仪听闻山中隐有轰声雷动,也不敢再作迟疑,自大殿门后取了把铁铲出来拿在手中,几步跳到殿外,向着尼庵大门奔去。她出了尼庵大门,才跑了几步,忽又回头,瞧那庵中的老尼,雨帘垂幕间,便见老尼轻挥着手,示意叫她快走。
蒋仪擦了两把脸上的雨水,拂光面上流海,抬眼四顾,这场绵延数日的漂泼大雨,是继母杀死自己的匕首,还是她为自己辩明清白的机会。就看自己在山洪来临之前,能不能逃得出去了。
历县唯一的官道上泥泞约有一尺深,路边不时就能见废弃的车辙,车辙易损难修,陷在泥里脱了铆钉,就只能废弃。长久没有车马行走,官道被泥水漫平了,到了夜里,竟难分辩何处是路,何处是农田了。
官道上缓慢行来一队人马,马在泥水中走的吃力,鼻子喘着粗气,人在被雨浇的缓不过气来,皆是沉寂无声。居中一辆乌油篷布的大轿,扶沿抬边的却是十六个壮汉,然而在如此雨夜中,抬轿的汉子们也唯有依着山,才能缓步而行。
直到远处依稀能见着隐约的火光,马上提着马灯的李德立才松了一口气,他勒了勒马缰绳,站在原地等着轿子近了,便压下马脖子自己也压低了脑袋对轿子里的人说道:“九公,历县官驿已可见,大约不过一里路了。”
话说完了,他仍是弯着腰勒着马,直到轿里的人嗯了一声,方才直起身,扬手对周围的侍卫们喊道:“把队整列起来。”
瞬时,方才还懒散游移着的马匹们迅速合拢起来,排成整列的两行。
正在此时,原本平稳的轿子忽而一闪,黑暗中便有个轿夫“哎哟”叫了一声,李德立脑中一紧,抬腿便跳下了马,这段路大约是地势高的缘故,并不曾被淹没,要比刚才好走许多,而轿夫们每人身边都有替换的人手,一人脚滑就会有另有人补上,显然不是脚滑的问题。
难道是……李德立脑中思索着,脚并未曾停下,几盏油灯凑在一处,那倒下的轿夫已然被替换掉,轿子仍是稳稳的,一圈侍卫面朝外将轿子围的严严实实,而倒下的轿夫,躺在山角的一堆杂草里,旁边伏着一堆又灰又麻的东西。
李德立一个眼神,跟在身后的侍卫立即上前拿刀将那团灰麻的东西轻轻捅了捅,随即轻声道:“软的。”
两人交换一个眼神,李德立也抽出自己的佩刀,撑着马灯走到近眼,用刀背压了压,果然触及是软软的东西,却是动也不动,显然不是动物。他心里疑惑,再将灯凑近些,才看清那团黑色的,竟是又长又乱的黑发,发中还渗着些许鲜红的血。他将灯递给身边的侍卫,伸手将那头发理了,并顺势翻过来,便是一张人脸,脸上污泥混着鲜血,那灰麻的东西,原来是件又长又大的粗黄布衣。
他提着马灯上下打量了一番,又站起身来四周看了看,拍了拍双手,对身边的侍卫道:“是个女的,想必是撞在轿沿上磕破了头,去取件油毡来,将这人裹了。”
他一交代完,便又走到轿前,弯下腰对着轿子里的人说道:“九公,方才山上滑下一个女人来,不小心磕在轿沿上,磕破了头,磺到了轿夫。”
轿里的人又嗯了一声,继而沉声问道:“如此天气,山上那里来的人。”
李德立忙弯腰点头到:“正是,老奴也有此惑,但这女子双脚打赤,脚上新伤细口无数,想必是奔了许久夜路,也许是连天大雨,山里遭了洪水的人家子女。”
轿中人仍是沉声道:“即是如此,就一并带到驿站,明日寻访了人家送回去吧。”
李德立忙低声应了,示意侍卫将那女子斜扶在马上,一行人在渐小的雨中又走了起来。
☆、雨夜
蒋仪梦见自己仍在无尽的山林中奔跑,野刺划破她身上土灰色的袍子,刺破她赤裸的双脚,却不觉得疼,唯有后面轰隆而来的山洪,将整个尼庵瞬间淹没,她想要尖叫,喉咙中却仿如压着一块石头,叫不出声来,只能继续往前奔跑,跑着跑着终于没有路了,山林尽了,野刺也尽了,眼前是望不见底的悬崖,她低头看,双腿打着颤,心里却是长长一声叹息:终于解脱了。
蒋仪叹息着,纵身跳了下去,降落的速度越来越快,心都要从胸腔里跳出来的时候,她落到了地上,没有疼痛,也没有断手断脚,只是四肢仿佛都脱了节,就这样陷在地里,无法爬起来,她挣扎着想要翻身爬起来,却看见眼前出现一张笑嘻嘻的人脸。
蒋仪盯着那熟悉的笑脸停止了挣扎,恐惧让她所有的力气都化为一声尖叫,吼出来的同时,她也睁开了眼。
头顶一层灰蒙蒙的幔帐,显然她是躺在一张床上,床的四角没有任何花饰,只用简单的圆木相连着。蒋仪仍着全身细密的疼痛和双腿上的酸楚坐起身来,四周打量了一番,这是一间非常简单的屋子,一张床,对面一张四方桌子,桌边摆了两把椅子,仅此而已。
蒋仪回忆着自己昨天经历的一切,她是从尼庵里跑出的,那时候大约天刚亮,她在大雨中跑了整整一天,鞋子也丢了,下山的路被泥流淹没,她只能攀着树一点点往外挪,直到天完全黑了,仍在山里不停的跑,直到一脚踩空,似乎是后脑撞到了什么硬东西,才完全昏了过去,没有任何记忆。
回忆到这里,她才觉得头皮发疼。伸手轻轻摸了摸,脑袋上缠着一块白布,大约是有人替她包扎过了。她又抬起手,才反映过来,自己穿的也不是当初那件宽大的僧袍,而是一件略显宽大的青布粗衣。
蒋仪下了床,双脚踩到地上时,才觉得从脚到腿,无一处不是钻心刺骨的疼痛,地上有一双黑条绒蒙面的布鞋,她掂着脚套上,站起身往前走了两步想要坐到凳子上去,却不想腿软脚滑,还拔翻了桌子上仅有的一只白瓷茶壶。
茶壶哐啷响着甩到了地上,瓷器碎裂的声音引来门外一阵脚步声,房门打开,一个身着官服的侍卫朝里看了一眼,又向外招了招手,便是一个微胖的婆子走了进来扶起她来。
“姑娘醒了该唤我一声才是,你腿上有伤,不好走路的。”这婆子双手将她扶了起来,搀坐到床沿上,外出端了盆水进来替她擦了脸,又将她满头的乱发拢在一起拿条发带替她系上了,紧接着便有人端了一张炕桌来放在床上,炕桌上有四只包子,一碗清粥。婆子将勺子递给她道:“你先吃上些,一会儿有官人来问话,照实答就是了。”
婆子说完便双手握着围裙退出去了。蒋仪已经两天没有见过吃食,这热腾腾的包子散发着一股子诱人的香味,她颤抖着双手掂起一只来,极力控制自己要慢一点,却仍是被烫了嘴唇,她轻轻咬破皮,包子里一股荤油的香味惹的她整个人都仿如被提起来一般。她荒不则口的咬下去,顾不得烫在嘴里过了一会儿便直吞了下去。
腌肉粉条白菜馅的包子,一个足有小拳头般大,蒋仪久不曾吃过荤腥,香的眼泪都掉了出来,她三两口便吃完了一只,正要掂起另一只时,便见一个四十由旬的中年人走了进来,他穿件灰黄裥衫,却是清清爽爽。他进来先向蒋仪施了一礼,蒋仪久在庵中,习惯了僧仪,此时又掂着一只包子,忙将包子放下,双膝并实低头向这人还了礼。
这人便是李德立,他昨夜吩咐到驿站的差人夫妇请了大夫,又单另给了钱让这差人婆子替蒋仪拾掇干净,方才听说她醒了,便进来要问个究竟。
侍卫进来放了张椅子在床前,李德立便坐下,抬手示意蒋仪继续吃饭。蒋仪此时尝了包子的美味,正是放不下的时候,却也未曾忘了礼仪,将炕桌推到一旁,规规矩矩跪坐在床边。
“鄙人李德立,敢问姑娘贵姓?”李德立问道。
蒋仪忙道:“先生言过了,小女不敢当,免贵姓蒋。”
李德立又问:“蒋姑娘家住那里,家中?还有什么亲人”
蒋仪将这话放在脑中回了一会儿,方才答道:“家父姓蒋,是历县大族,四年前小女离家时,在京中任朝奉郎。另有继母余氏,及弟一人。”
李德立方才进来,见蒋仪举止进退得度,不似一般寒家女子,听了她这番说辞,便又问道:“四年前为何离家,离家后又居于何处。”
蒋仪忙答道:“家母去后,小女常敢悲揶,乃自请离家至这山中尼庵修行,至今已有四年矣。”
李德立招了门边的侍卫进来,耳语了两句,那侍卫便退下了。李德立站了起来,又是施了一礼道:“蒋姑娘再用些早食,待我请示过我家主人,看是送你归家,或者归庵。”
他说完便要走,蒋仪却觉得这两个都不是去处,她见那些侍卫训练有素,又见李德立举止一派文人做派,又是一口纯正官话,显然是从京城来的,而京城,正是她想去的地方,便连忙下了床跪在当地道:“小女外家姓孟,外祖在时曾任通政使,四年前小女离家时,听闻二舅乃京中寄禄官,如今不知官在几何。小女自母丧,时常忆起外祖母,然则身在庵中,不能直面进孝,如今还请大人将我带入京中,见了外祖母,她自会有重谢!”
蒋仪的外祖孟陵曾官至通政使,在京中也是三品大员,孟家家族颇大,与京中各望族也能通的上话,而她大舅公家的长姐,听闻已嫁入皇家,但她至少十年与外家不曾有通信往来,所以许多事情,都是靠当时的记忆来蒙的,是已并不敢说起大舅家的长姐,只能报自己确切知道的,二舅的官名。
“你大舅父可是孟澹?”李德立有些许吃惊道。
蒋仪忙伏了首:“舅父已然仙游,不敢妄称名号。”
李德立点点头道:“即是如此,姑娘且等一会儿,容我禀报了我家主人,再做决断。”
蒋仪又吃了一只包子,便觉得胃有些沉,许久不见荤腥的肚子,冒然吃多的肯定要闹肚子疼,她将粥喝了个干净,便见那差婆使人撤了炕桌,又打了盆水来,细细替她擦了脸,又通了头,及至擦干了,因无任何首饰,便将所有青丝绞成一条腕粗的大辫子垂在身后,不一会儿使人又端来一套干净衣服,伏身放在床上走了。
这差婆此时大约是知道了蒋仪不是一般寒家女子,态度越发亲热起来,替她更了衣,揣着手笑道:“姑娘好容貌,看你昨日的光景是受了苦的,不过即是遇着了这位官人,想必苦日子也要过完了。。”
差婆这说边指了指外边,又悄声在她耳边道:“你方才说的我都听见了,今日屋里的,可是咱朝中的御史中丞,专管文武百官的,你有什么冤屈,可要尽早各他呈明,即是遇着了便是缘份,普通人那里会有这样的机会。”
蒋仪方才一习话随不多,但凡任何人听起来,都能明白其中缘由了,她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子,正是待嫁时节,却要去庵里替母修福,家中又有继母,想必是继母不能容的缘故。但真实情况又比这复杂不知多少倍,偏蒋仪又不能尽全说出来。
方才李德立遣人出去,想必是去尼庵打听事实与否,今日天已放晴,慧圆师太带着一众尼姑去了何处还不知,尼庵却是真真实实被泥流淹了的,蒋仪只怕慧圆师太躲完泥流回庵里,路上碰见李德立派去的人,那就不好了,她方和所说的一切都会被拆穿,她又得回到庵里去青灯古佛了,甚至比那更坏,说不定命都要没有了。
蒋仪幼时也曾进过几次京城,对京中官职也有些了解,知这御史中丞是个大官,到底有多大却是不甚明白,况且清官难断家务事,况且许多事,继母余氏做的太周密滴水不漏,她如今还只有吃闷亏的份儿,如今也只能寄希望于进京,进了京,到了外家,后事才能徐图,她心里揣着事,脑子里过了许多结果,却只能坐在这里等,等一个结果。
不一会儿,李德立又来了,他仍是施了一礼,轻声道:“我家大人要见你,随我来吧。”
蒋仪随他出了房门,才见这驿站是上下二层,出了房门便是楼栏,栏下一个不大的厅,厅里已被清扫一空,四周站立着许多侍卫,楼梯上也是,楼上过道里亦是三步一个侍卫,地上铺着簇新的毯子,李德立却不下楼,带她往过道里走,过道两边几排客室全道上了锁,最里面便是一间大开门的客室。客室外侧身站着三个身穿官服的中年人,蒋仪幼时曾随母入京,见过舅父们的官服,在家亦见过父亲的官父,她见这几人都是绯色绿色官服,便知这大概是些六七品的地方官,他们以然排在前面,李德立便引蒋仪排在最后,而后轻声道:“待他们面见完了,你就进去。”
说完便推门进屋去了。
他并未曾告诉蒋仪进去给说什么,或者里在的人会问什么,蒋仪一时便有些心慌,而前面那三个官员俱是面色紧张,其中年轻些的一个手里还拿着一张便条,不时拿了来默念几句。蒋仪自记事起父亲便是个散官,京中舅父们也有不小的官职,见舅父父亲们在家行走作派都是稳稳当当的,直觉得那样才是当官的样子,因而见她前面这些官人们一副颤颤兢兢的样子,便猜想着里面的人必定是位大官,却究竟不知是谁。
这样站了不知多久,那扇屋子的门微微一动,紧接着便是吱呀一声,内里轻轻走出一位胡子有些白的老年官人,亦是绯色官服,他临出了门深深一揖,凭着那还礼人裥衫的的颜色,蒋仪猜那必是李德立。
为首的那一人推门走了进去,门又轻轻关上了。又是长久的沉默,内间一点声音也无,拿纸条的绿衣官员又将纸条抽出来对了一遍,蒋仪悄悄抬眼,便见他额上冒出许多汗珠来。
这样等了不知多久,方才进去的那个绯衣官员一脸灰败的弯腰走了出来,用目光扫了扫两位同僚,摇头无声叹息着走了。另一位推门进去,便只剩下这绿衣官员了,他的汗越来越多,手里的纸条大约是揉成了团,墨汁沾在手上,手又擦了额头,额头上也沾了一团默,蒋仪心里不由的替他有些可怜,自己的心却也提了起来。原本该准备的说辞,此时一句也想不起来了,只能是僵硬的站着。
终于到了这绿衣官员进去,蒋仪以为自己还要等许久,却不料他甫一进去,里面便哐啷啷一阵乱响,没几,又静了下来,不一会儿,额上顶着墨的绿衣官员便灰溜溜的弯腰退出来了。
这下轮到蒋仪了,她往前走了几步,才要推门,就见身后一个满头大汗的侍卫高声叫到:“报!”
“进来!”仍是李德立的声音,那侍卫推门进去了,过了一会儿又退了出来。
这下终于轮到蒋仪了,她深吸一口气,轻轻推开了门。
☆、京城
蒋仪深吸一口气,轻轻推开了门,李德立就站在门口,向她做了个请的动作,她便顺着他的手往里面走去。
这屋子里亦是铺着软密的地毯,家具上纤尘不染,窗棱支着,外间的风便透了进来,蒋仪扫了一眼窗子,眼见外面是放晴了,阳光照的正好,她向右走了几步,棱花扇门里是一张临窗大炕,此时阳光与风正肆意的挥洒进来,洒在阴霾了许久的脸上,照的她几乎透不过气来。
炕上坐着一个人,穿的却是常服,蒋仪不敢抬头,连忙伏身跪下道:“小女蒋仪见过中丞大人!”
清风撩拨书页的哗啦声不绝于耳,炕上那人却不出声,蒋仪也不敢抬头,便仍是伏着肩,一动不动。
良久才听炕上的人沉声道:“孟通政是你舅舅?”
蒋仪道:“正是。”
炕上的人似是饮了一口茶,又过了许久,才道:“你母亲名讳中可有个珍字?”
孟珍,正是蒋仪逝去母亲的名讳,听到这两个字,她喉头不由哽咽:“正是。”
“你抬起头来!”炕上的人仍是沉着声道:“世人传言蒋朝奉龙彰凤姿,当世美男子,我却未曾见过。”
他说这话,并无半分轻薄之意,仿佛是在感叹。
蒋仪慢慢抬起头来,也渐渐看清了炕上之人。蒋仪本以为能将几个五六品地方官吓破胆的,必是一位老者,却不料这人不过三十由旬,并非垂老之人,他身穿一件青灰色直裰,盘腿坐在炕上,炕桌上一茶,一书,整个人都浴在阳光里,只是他满脸阴郁又长须遮面,看不清容颜。
蒋仪不敢细看,忙又低了头,就听炕上那人言道:“昔年我在凉州做行军司马时,你外家大舅是护国军节度使,曾蒙他照看周全数年之久,你既开出口,我自然要带你入京。只是你父亲蒋朝奉那里,还是要着人去通禀一声。”
蒋仪没想到事情能这么顺利,显然方才进来的侍卫已经去尼庵打听过消息,想必慧圆师太带着一众尼姑还没有顺到庵里,也没有碰上去打问消息的人。想到这里蒋仪自是松了一口气,至于她父亲蒋中明那里,她不见了他早晚会知道,而陆钦州也不可能任何人都不通知一声就带走一个十七八岁的大姑娘,是以蒋仪便启齿轻声道:“一切全凭中丞大人安排,我父平日常在历县县衙坐班,今日必然也在。”
在庵中修行时,蒋仪偶尔也会接到蒋中明捎来的衣食,俱是县衙的人,他本是个散官,有官身却无官做,又不愿放外任,只在历县县衙等缺,说白了就是每日点个卯,呆坐一日然后回家,好在他为人和善,又有蒋仪母亲孟珍的嫁妆傍身,也不缺钱财,平日手脚也大方,县衙里跑腿的几个人都愿意听他差遣。蒋仪料定一时半会,蒋中明还不会将自己进京的消息告诉余氏,毕竟他对逝去的孟氏有愧,这些年也说过几回让她进京去外家的话,无奈都被余氏挡了。
“既是如此,就动身吧。”陆钦州这话却是对李德立说的。
蒋仪磕了头便退了出来,在客房中等了不一会儿,便见那差婆带着下人来请,她一件行李也无,差婆却将她那土灰色的僧袍洗干净了用包袱皮包好,递到了她手里。蒋仪随差婆下了楼,便见陆钦州的侍卫们已经整装,门口一台乌油篷顶的大轿子,后面跟了一顶绿顶小轿,这小轿子必然是给她准备的。
蒋仪掀帘上了轿,便轻声对那差婆道:“这两日多谢妈妈照顾!就此别过,你也保重身体。”
差婆却是咧嘴笑了起来:“那里的话,我还要随姑娘进京,这一路上还要两天脚程,随行的都是些男人,没个人贴身伺候,姑娘多有不便。”
蒋仪心里叹道:好妥帖的安排。
这一日便是行路,中饭是就地休息吃干粮,直到天麻黑了,方才赶到一处驿站,差婆道这是徵县,蒋仪幼时随母入京,一路上都是走走停停,也不过两天的路程,却从不记得有个徵县,差婆想必是看出他的疑惑,随即笑着解释道:“我们若是从应县境内过,快些一天脚程也就到京了,如今必是官爷们有事要办,所以绕了远路了。”
在徵县官驿吃的晚饭,俱是差婆端了来的,一盘呛油小白菜,一盘肉炒茭白,一大碗米饭。蒋仪在庵里吃了四年素,如今一朝开了荤,看到肉手便有些颤,却又不敢让差婆看出来,忍着忍着没敢将那盘子里的肉全吃完,终是剩了些,人是饱了,心却还是空悬的。
次日再走了一日,到了黄昏时分,便听得外面渐渐喧闹起来,蒋仪借着风吹开轿帘,见外面人来人往,贩夫走卒,便知是进京了。
又过了半个时辰左右,轿子拐了几进胡同,便停了下来。
李德立早就先行几步,递了拜贴等在孟府门外。他本欲待陆钦州的轿子到时,孟家就能开门迎接,谁知门房进去便一无音讯。他等在门外,眼见陆钦州有些不耐烦,便又拍了几下门催促道:“客人来访,如何还不开门。”
良久才听院内的人高声答道:“即是客人,就请安稳等着,我们王妃回门,也没有这么大的架势。”
当年护国军节度使战死沙场,圣上念其功劳,便将他的嫡女,也是唯一的女儿许配给了自己的堂弟清王,这门房口中的王妃,想必就是那位清王妃了。
李德立贴身跟了陆钦州许多年,如今他是御史中丞,圣上年盛,朝事多有参问,是已朝中并不设御史大夫,御史台便是中丞最大,虽是正三品的官,论起实权来正二品的都要向后站,是以朝纲上下,谁见面不要尊称一声中丞,他那里受过这样的冷遇。李德立怕他生气,扬手就要侍卫们硬攻门,谁料陆钦州却掀了轿帘下了轿,负手站在孟府大门前,沉声说道:“即是来访,多等一会又有何防?我也是许多年不曾登孟家的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