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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林蔻蔻对此人脸皮的厚度叹为观止。
裴恕只道:“话要全说出来,就显得假了。谁不知道你当初签了竞业协议才离开航向?算得上忍辱负重;重新回到行业,也没有挖老东家的墙脚;更没有刻意针对,算得上仁至义尽。你现在到歧路,航向就针对歧路,傻子都知道该怎么联想。”
当时那些人的表情,简直显示着他们空前一致的想法:林蔻蔻,一个大写的“惨”字!
裴恕人缘本就不好,就算前段时间有林蔻蔻为他引荐,缓和了不少,可他敢说,如果是自己倒霉的话,恐怕大家都在一旁拍手称快,看笑话还来不及。
可换了林蔻蔻就不一样了。
圈内公认的好人缘,实力强,先遭受过不公的待遇,今日又被刻意针对,别说那些原本跟她有交情的人,就算是素不相识的陌生人听了也得义愤填膺!
更别说,还有个老好人孙克诚现场表演什么叫做“委屈”。
航向要能翻身,裴恕敢把自己名字倒着写。
他说着,已经从柜子里取了两只酒杯倒上,然后将其中一杯递给她:“这总值得喝一杯了吧?”
林蔻蔻接了那杯酒,久久望着他,终于没忍住道:“你真的——”
裴恕举杯轻轻同她一碰,一副谦逊姿态:“谢了,我知道你想夸我,但不用说出来,我知道就好。”
林蔻蔻:“……”
怎么有人能把“无耻”二字修炼得如此出神入化、不着痕迹呢?
她叹服了。
姓裴的混进她房间,跟回了自己家似的,酒开了,菜摆好,他还拉来两把椅子,亲自帮她掰了筷子,招呼她坐下吃饭。
只不过菜摆在靠窗的茶几上,坐椅子太高,不方便。
林蔻蔻坐了一会儿,便干脆舍弃椅子,盘腿坐地毯上吃,这下高度刚好合适。
裴恕见了,想想也把椅子推到一旁,坐到了地毯上。
林蔻蔻向来没什么架子,比较随意,可这祖宗一直矜贵得很,昨晚带他去坐一趟轮渡他都嚷嚷半天,现在居然就跟着她这么坐下了?
她不由带了几分古怪地看着他。
裴恕猜到她在想什么,脸不红心不跳地道:“我这叫‘近墨者黑’。”
林蔻蔻心绪微澜,没有接话。
裴恕便跟她讲白天发生的事,以及他听到的一些其他组的消息。
大家都跟中了邪一样,不太顺利。
薛琳那组是因为她脾气不好,其他组员渐渐不愿意听她的,凡事都得舒甜从中斡旋,才能保证这个小组不立刻分崩离析。
庄择那组则是因为意见分歧,在如何说服候选人跳槽这个问题上,庄择的想法过于出格,遭到了其他人的强烈反对。
三组大概是最离奇的。
最初因为三位大佬吵架,项目进度停滞不前,好不容易昨天重新开始合作,三个人各自按照自己的方案筛选了候选人提交上去。可今天一见,一手客户公司的情况和薪酬待遇,三位候选人掉头就走。并且其中一个人还将这件事当做笑话发到了网上。
“所以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他们在给一家破公司招聘空姐前台,还得是阿联酋航空的……”裴恕说到这里时,幸灾乐祸之情简直溢于言表,“三位金牌猎头,大风大浪都见过了,却在阴沟里翻船。要早知道大会这么好玩,我早几年就来了。”
三组的情况林蔻蔻早知道,只是没想到这短短一天的时间里,剧情已经以八倍速发展到这个地步。
一想到那三个人吃瘪,她都忍不住跟着乐了。
只是她掉转头,一看到裴恕这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架势,忽然想起点什么来:“笑这么高兴,你在贺闯那组,很顺利?”
“我在贺闯那组?”裴恕脸上忽然出现了一种极为微妙的神情,静了一会儿,然后小声问,“你觉得有我在,他这组能顺利?”
林蔻蔻:“……”
手掌搭在已经空了大半的酒瓶上,她足足花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然后一下笑出了声。
是啊,有裴恕在,四组怎么可能顺利?
这祖宗光出现在眼皮子底下,就能把贺闯气个半死,碍于旁人在场,说不准还不能发作,只能在心里怄气。
没打起来就不错了。
光想想贺闯那张臭脸,林蔻蔻都觉得可乐,一笑竟停不下来,把脑袋都埋了下去。
裴恕就在对面静静看着她。
大概是边吃边喝,不知觉间酒已经喝了不少,那点醺醺然的醉意渐渐泛上来,在她脸上染出几分晕红。埋下头去笑时,几缕微卷的长发垂落到颊边,更有种难言的慵懒。
人一笑起来,烦恼便好像飞走了。
林蔻蔻胳膊肘支在桌上,一手撑住自己的脑袋,一手轻轻扶着酒杯,笑完了,才用那带着余温的眼眸看向裴恕,也不说话。
裴恕喝得不多,一点醉意也没有。
可被她这么一看,他心头猛地一跳,不由问:“看什么?”
林蔻蔻若有所思道:“你今晚是专程来开解我的吧?”
裴恕原本就坐得笔直的身形,顿时一紧。
林蔻蔻含混地笑了起来,就这么隔着小半张不宽的茶几瞅着他:“你心肠一向这么好的吗?”
裴恕心道,才不。
只是他凝视林蔻蔻片刻,很快就注意到她话里隐含的意思,微微一蹙眉:“所以,你那组的Case果然出了点问题吗?”
“也不算出问题吧。”毕竟是对着裴恕,林蔻蔻不担心对他吐露实情之后会被转手卖掉,想了想,便道,“本来S级的死单就没那么容易做,一号候选人的确比较棘手……”
裴恕厚颜自荐:“要我帮你出出主意吗?”
林蔻蔻立时摇头笑了起来:“要让贺闯知道他的组员不仅不在组内帮忙,还出来帮他的对手出谋划策,不得气死。”
裴恕镇定道:“规则可没说不允许当内奸反水吧。”
林蔻蔻仍是摇头:“也不是你擅长的Case,一个人事总监的职位罢了。”
她简单说了一下沈心的情况。
裴恕听后却不太明白:“只是这样吗?”
以林蔻蔻的能力,就算搞不定这单Case,也不至于搞得下午回酒店时那般脸色吧?
这话他虽没明说,但林蔻蔻却能听懂。
裴恕那干净修长的手指,随意搭在桌面上,她垂眸看了一会儿,也不知怎么一时没忍住,一个手指移过去,轻轻点在他无名指那透明的指甲盖上。
裴恕眼皮登时跳了一下。
但还没等他把这小小一个动作所蕴含的信息量理解清楚,林蔻蔻的下一句话,便让他忽然愣住——
她慢慢道:“沈心问我施定青的事。”
施定青?
仅仅这三个字,便让裴恕瞳孔缩了一缩,下意识皱起眉头,甚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厌恶从他眸底飞快划过。
他顿了一顿,才问:“这单跟施定青有什么关系吗?”
林蔻蔻这时是真有点醉意了,只图好玩似的,拿指头尖一点点顺着裴恕那无名指的指甲盖戳上他手背,说话也没什么防备,随口道:“大概是因为我也想劝沈心离婚吧。”
裴恕搭在桌上的那只手,忽然就顿住了。
连手指间的线条,都在这一瞬间僵硬。
林蔻蔻好半晌没听他回应,才感觉出一丝不对,抬起头来,看向他:“怎么了?”
裴恕脸上,是一种她以前从未见过的表情,仿佛是在雾里,透出一点朦胧的虚幻,竟像是没听清她的话一般,问:“你刚才说什么?”
第121章 心意
如果林蔻蔻今晚没喝酒,脑袋足够清醒,这时就应该意识到已经出了问题。
然而她喝了酒,且还不太清醒。
所以此时此刻,她看见了裴恕的表情,但没看懂,甚至都没想太多,便若无其事地重复了一遍:“我想劝沈心离婚,有什么不对吗?”
“……”
裴恕凝视着她,一时竟觉得眼前这张原本熟悉的脸,忽然透出一种前所未有的陌生。而这种陌生,就像是一股冰冷的寒气,顷刻间爬上他脊背,传到他指尖,消弭了所有的温度。
他一点一点抽回自己搭在桌上的那只手。
林蔻蔻原本压在他手背上的指尖,倏尔落空,只触碰到桌面一点渐冷的余温。
她顿时用一种疑惑的眼神看向他。
但想要深入思考一点什么时,脑袋却不大转得动,只听见他冷静而克制的声音:“为什么?”
林蔻蔻一下笑出了声,仿佛不明白他一向聪明的人怎么会问出答案这么明显的问题:“当然是因为我要挖到这个人啊。对候选人来说,家庭已经成为阻挡事业前进的束缚,那丢开束缚往前走,不是应该的吗?”
束缚,丢开,应该的。
裴恕不敢相信,这些词是从她的嘴里说出来,还说得如此理所应当!
在这短短的一刻里,旧日的阴影倾覆而来。
那一年,他放假回国,拖着行李箱推开家门,便看见他的父亲和母亲都坐在客厅里。
只是不同于以往的嘘寒问暖、言笑晏晏,平日里温和儒雅的裴远济像个做错了事的小孩一样,拘束地坐在沙发一脚,望向他的眼神里,带着一种无由的仓皇;施定青却与平常一样,嘴角挂着淡淡的笑,保持着她天塌下来也不会改变一般的端庄仪态,跟他打了一声招呼。
裴恕完全记不得自己当时的反应。
但许多年以后,他仍旧能清晰地回忆起施定青脸上的一切细节,端庄的虚伪,温和的冷酷。她就像是一台精密运转的机器,徒有一具人类的皮囊,却不带有任何波动的情感。
从这一天起,一切便分崩离析了。
旧日和睦完满的幻象被撕下,生活忽然露出了狰狞凶狠的真相。
也是从这一天起,他真正正视了林蔻蔻的存在——
施定青常在他面前提起的得意门生。
也是为一己私利敢劝候选人离婚的罪魁祸首!
这样的一个人,怎么配当猎头?
就是怀着这样的质疑,这样的仇恨,裴恕才进入到这个行业。甚至在听说林蔻蔻与施定青共同创立航向之后,便决然离开香港,同孙克诚创立歧路,从此处处与她们作对。
在他看来,林蔻蔻与施定青是一丘之貉。
就算后来得知林蔻蔻被施定青逼退,离开航向,他也不曾生出半分的同情——
这便是与虎谋皮、助纣为虐的代价!
直到那天,孙克诚瞒着他,请林蔻蔻加入歧路。
她也真的来了。
平静且从容,人没那么好,但似乎也没那么坏。
于是裴恕忽然感到了一种荒谬,那么多年以来,他所仇恨着的,竟一直是个想象中的人。
真实的林蔻蔻,原来与施定青没有半点相似。
或许她没那么有所谓的“职业道德”,但始终坚持着自己的原则。在结束姜上白那单Case的晚上,有人提及她过去曾拆散候选人家庭的传言,她有片刻的沉默,然后淡淡地说,“那件事是真的。”
裴恕至今无法形容自己那一刻的感觉,分明很沉重,却又像是一阵风吹过。
对过去的事,林蔻蔻似乎也没有那么好受。
于是他告诉自己,原谅吧。
他比谁都了解施定青。她野心勃勃,就算没有林蔻蔻,将来也可能是别人。真正做出决定的人,是施定青自己。而林蔻蔻与自己一样,都是被她欺骗的受害者,都是被她抛却的牺牲品。
他甚至生出了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仿佛能共情她每一次的失望、黯然、愤怒……
然而此时此刻,她竟说出了这样一番话。
裴恕一瞬间觉得自己像是个笑话,甚至觉得自己今时今日才真正认识了林蔻蔻:“在你看来,她的家庭、丈夫,甚至孩子,仅仅只是束缚,只是需要一脚被你们踹开的绊脚石吗?”
汹涌的情绪突如其来,不给人丝毫准备。
林蔻蔻根本没懂他为什么忽然炸了,又为什么会发出这样的质问:“当她觉得不自由的时候,这些当然都是束缚、都是绊脚石。你突然间发什么疯,吃错什么药了?”
裴恕笑了:“我是吃错药了。我要不是吃错了药,怎么会以为以前是我误解了你?!”
每一句都是质问,每一句都夹枪带棒。
林蔻蔻纵然没听明白,脾气也瞬间上来了:“你误解我什么了,我有什么事能让你误解?”
裴恕眸底那深藏的戾气,终于重新上涌。
但整个人反而因此平静下来。
他深深地凝望着林蔻蔻,甚至有那么一点自嘲般的悲哀:“所以当年劝施定青离婚、抛弃她的家庭,你其实从来没有后悔过,对吗?”
直到这时候,林蔻蔻才有点清醒了,觉得裴恕不太对劲。
但关于这个问题……
她异常地坦然,也异常地坚定:“当然,从不后悔。”
——从不,从不后悔。
裴恕久久地咀嚼着这几个字,终于没忍住笑出了声。
在亲自与林蔻蔻接触后,他曾以为,自己过往所仇恨的林蔻蔻只不过是他想象出来的人;可没想到,自己如今所喜欢的林蔻蔻,才是他头脑中一厢情愿的幻想。
林蔻蔻眉头拧得死紧:“我想知道,我是有什么地方做错了吗?”
裴恕摇了摇头,淡淡道:“不,你没有错,错的只是我。”
他搭下眼帘,不再对她的疑惑做出任何回应。
转过身,拉开门,怎样来便怎样走。
走廊上一片静寂。
裴恕忽然觉得很难忍受,也不想回自己房间。静立了片刻,他终于还是走向电梯,去到楼下。
贺闯他们见完候选人回来,正准备去会议室,这时看见他从会议室里出来,其中一名组员便道:“候选人那边不太顺利,我们准备去开会,商讨一下对策。”
这其实是一种例行通知,没有人真的要裴恕去开会。
毕竟在这组的谁不知道姓裴的进来就摆烂,往那儿一瘫活脱脱一条咸鱼,都这个点了,肯定不可能跟他们一块儿去开会。
事实上,连裴恕自己都是这么想的。
他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便打算从众人旁边走过去。
然而,只是走出去两步,他便看见了酒店大堂大片的落地窗外,那昏沉又闷热的夜色,浓稠得像是一团墨汁。
那一句“当然,从不后悔”,不期然回荡在耳旁。
裴恕忽然停住了脚步。
他转身看向众人,仿若寻常一般,道:“我也去吧。”
众人瞬间错愕地张大了嘴巴。
连贺闯也没想到,一下皱了眉,觉得不太对劲,不由带了几分思索,审视着他。
林蔻蔻是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明明前面还好好的,怎么突然间就变了脸?
直到裴恕人走了,她才反应过来。
只是一时半会儿人还有些昏沉,便先去洗了把脸醒神,然后冷静下来,拿起手机联系裴恕。
没想到,发消息他不回,打电话他关机。
泥人还有三分气,何况是林蔻蔻?
她一时被气笑了,没忍住骂了一声,索性把手机一扔,倒头就睡。
直到第二天早上起来,她整顿收拾好,才直接下楼去找裴恕。
林蔻蔻的逻辑非常简单——
裴恕不接电话,她就找他本人,难道面对面还不能说个清楚不成?
可万万没料到,当她敲开四组会议室的门,说要找裴恕时,竟被四组的组员告知:“裴顾问和贺顾问出去见候选人了。”
林蔻蔻诧异:“跟贺闯一起出去?”
她几乎怀疑是自己听错了。
裴恕和谁一块儿出去都有可能,但怎么可能跟贺闯?
林蔻蔻终于意识到,事情也许比她想的还要严重。
可究竟是为什么?
最初只是在聊灵生珠宝这单Case,提到了沈心,提到了施定青,然后才提到支持候选人离婚之类的说辞,再然后……
裴恕才像被人揭了逆鳞一样,一下炸了。
他对这件事,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林蔻蔻百思不得其解。
她发现自己似乎漏掉了太多太多的信息,这中间一定有她不知道的事情发生了。
严华刚从会议室出来,正想着林蔻蔻昨天下午就不见了人,正想去找呢,没想到抬头就看见她站在走廊上。
一时间,他喜出望外,连忙走上来:“林顾问,可算看见你人了。”
林蔻蔻回头。
严华犹豫了一下,大着胆子道:“虽然昨天我们走了,可……可我觉得,沈心好想是愿意跳槽的。也许,她只是需要一个人推她一把……我们要不要再约她见一面,谈一谈?”
林蔻蔻罕见地陷入了沉默。
昨天沈心提起施定青之后,她便没有再继续,主动结束了谈话。的确如严华所言,沈心心里不可能没有半点想法。
如果按照她原来的打算,今天再见沈心,说动她的可能性极大。
然而……
胜利分明就在眼前,可她竟生出了一种连自己都难以忽视的犹豫。
林蔻蔻摇了摇头,道:“就算她想跳槽,也未必愿意选择灵生珠宝这个火坑,再等等,让我想想清楚吧。”
严华不由诧异:“可赛程就剩下两天了!”
林蔻蔻道:“我知道,再让我想想吧。”
她脸上露出了少见的倦怠,似乎遇到了什么烦心事。
只是严华实在难以理解。
在这单Case毫无希望的时候,林蔻蔻能瞄准了沈心,穷追猛打;现在好不容易打出了突破口,正该乘胜追击的时候,她却忽然说要停下来……
然而林蔻蔻没有要解释的意思,只说自己会尽快考虑清楚,然后再找大家,便顺着走廊离开。
大堂里来往的人比起前两天明显少了。
林蔻蔻在这儿站了一会儿,竟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无所适从。
姓裴的往日平时一副祖宗样,不太好伺候。虽然也有联手一块儿坑人的时候,但她更喜欢揶揄他,嘲讽他,甚至捉弄他,大部分时候对他爱答不理……
有时她甚至希望这人原地消失,别总在面前讨人嫌。
可今天,他忽然不在了,不理人了,她竟好像有点不舒服、不痛快。
总而言之,无处可去。
林蔻蔻想想,干脆在窗户旁边找了个位置坐下来,试图将整件事从头到尾梳理一遍。
白蓝正为前台那单焦头烂额,一路骂骂咧咧从电梯里出来,抬头却见林蔻蔻坐在落地窗边似乎正在出神,不由得怀疑今天是不是下了红雨。
太不可思议了。
她走到她边上,没忍住道:“我没看错吧,都这个时候了,你竟然闲在这儿发呆?”
林蔻蔻这才回神,看她一眼,然后看见了大堂里偶尔走过的其他猎头顾问。
个个都是浑身紧绷,行色匆匆。
显然,留给各组的时间越来越少,大家脑袋里都绷紧了一根弦,生怕在这种关键时刻掉链子。
往年这时候,她大概率是这些人当中的一个。
可现在……
要不是被白蓝一个“闲”字惊醒,林蔻蔻简直不敢相信:在这种角逐金飞贼的紧要关头,她竟然为了一个连话都不说清楚的臭男人,在这儿心烦意乱?
第122章 戒指
她并不算一个迟钝的人,对自己的情绪,即便当时没有觉察,事后也往往能很快回过神来。
而有些东西,一旦觉察到,就会变得不一样。
于是这一刻,林蔻蔻的某些心绪,忽然变得幽微而隐秘。
白蓝还在旁边奚落:“该不会是S级死单难度太高,你已经一筹莫展,自暴自弃了吧?金飞贼毕竟长了翅膀,哪儿能每一届都被你收入囊中呢……”
林蔻蔻抬眸,淡淡还击:“阿联酋的空姐找到了吗?”
白蓝:“……”
千言万语都被这一句杀伤力巨大的话给噎了回去,她咬紧牙关,指着林蔻蔻,半天没说出话来。
末了一跺脚,狠声道:“林蔻蔻,你给我等着!”
然后气冲冲走了。
林蔻蔻收回目光,也没在意。
只是坐在远处的庄择,已经观察了她许久,这时终于端着自己那杯咖啡走了过来。
一身优雅服帖的白西装,仍旧那样慢条斯理。
他就像个衣架子,十分自然地坐在了林蔻蔻所在沙发的扶手上,笑声里带着点似有似无的刺探:“你跟裴恕,吵架了?”
林蔻蔻顿时皱了眉,抬头看向这位不请自来的不速之客。
两条长腿随意地搭着,一手插在兜里,一手端着咖啡,透明的镜片底下,是那种恨不能一眼把人扒掉一层皮的透彻目光。
林蔻蔻冷冷道:“我有请你过来吗?”
庄择对她的冷淡并不在意,轻轻喝了一小口咖啡,一副惬意姿态,只道:“我早上坐这里,就看见他跟姓贺那小子一块儿出去了,一脸要死的表情。没想到,现在看林顾问的表情也没差多少。啧,看来天底下没有长久的搭档,你俩这才刚开始几个月,就要拆伙啊……”
“拆伙”两个字,听上去竟然极为刺耳。
庄择明显是说风凉话来了。
林蔻蔻一点也不想同他周旋,干脆起身,只道:“有这到处八卦打听消息的功夫,庄顾问不如在自己的Case上多花点心思。毕竟,强龙不压地头蛇,要在大会上惨败的话,回航向恐怕也不好混吧?”
庄择顿时微微色变。
林蔻蔻一笑,转身便要离开。
只是她还没走出去,酒店玻璃旋转门那边便忽然传来一阵寒暄的谈笑声,竟有一行十来人从外面进来,两旁还有记者举着话筒扛着摄像机在跟拍。
猎协主席陈志山走在前面,旁边是几名看起来像领导的中年男人,再旁边一些便是各大猎头公司的老总。
林蔻蔻扫眼一看,施定青赫然在列。
这时她才想起,今天是展会开始第二天,会场里将会举办一场人才合作交流论坛,施定青将作为航向的创始人受邀发言。
后头的庄择也瞧见了,顿时将眉一挑,竟是一副惋惜口吻:“施定青竟然也来了,但裴恕今天恰好不在,可惜了……”
林蔻蔻忽然觉得他话里透出的意思很奇怪。
她转头问:“有什么可惜?”
庄择笑道:“原本该有一场好戏,昔日——”
说到这里,他才反应过来,林蔻蔻刚才那话的口吻不像是反问,更像是疑问!
于是声音陡地一顿。
庄择忽然用一种极为微妙的目光看向林蔻蔻,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猜测:“你不知道?”
林蔻蔻没有接话。
这样的反应,无疑验证了庄择的猜测,他一下没忍住大笑起来,甚至笑弯了腰,差点没端稳手里的咖啡杯。
林蔻蔻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有这么好笑吗?”
庄择好不容易才停下来,整个人仿佛一扫Case受阻的阴霾,仿佛林蔻蔻的反应极大地取悦了他。
然而他并没有为林蔻蔻解惑的意思。
庄择优雅地放下了那杯咖啡,只道:“我发现,作为一名猎头,你对你的候选人和你的合伙人,都很‘尊重’呢。哈哈哈,别想了,我是不会告诉你的。”
他又笑了两声,摇着头,转身走远。
林蔻蔻立在原地,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去往会场的方向上,终于慢慢将眉头拧得死紧。
作为猎头,对候选人和合伙人都太尊重?
庄择是在说,她对她的候选人和合伙人,都缺乏了解。
为什么裴恕跟施定青在这儿遇到,会有一场好戏?
为什么从歧路创立开始,裴恕便一直在跟航向作对?
又为什么……
在提到她当年做施定青那单Case时,裴恕会是那样的反应?
种种的疑问浮上心头,线头纷乱交错,林蔻蔻半天没理出个究竟,只觉得一种难以言说的不安,渐渐在心里荡开。
除了庄择之外,谁了解裴恕?
她想了一会儿,突然抬步,一面快速朝着门口走去,一面拿起手机翻出了孙克诚的电话。
一名脖子上挂着媒体人员牌子的记者,手里拿着相机,正好从她旁边走过,边走便跟旁边的朋友抱怨:“想采访的对象一个没遇到,不想采的倒是碰到一堆。唉,这张拍的,怎么又过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