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房的父母来公司泼一桶油漆,他就自然而然被开除了。
然后才被孙克诚偶然捡回了歧路。
林蔻蔻跟他聊下来,有一些新的发现:“你但凡聊到风水算命相关的,好像就不结巴了。”
甚至有点滔滔不绝的架势,和先前面试时的紧张判若两人。
袁增喜不大好意思地笑笑:“我擅长这块嘛。”
林蔻蔻笑:“看出来你没说谎了。”
只是袁增喜还是不明白:“可我就会这点了,都不是什么正经本事,您选我当助理顾问,为什么呀?”
林蔻蔻向来是剑走偏锋,不爱挤寻常路,只笑笑道:“这本事一般人没有,偏才自然有偏门的用途。从今天开始,你就跟着我吧。”
袁增喜目瞪口呆。
林蔻蔻问:“你进歧路两个月,除了帮助同事们之外,就没有接受过别的工作了吗?培训呢?”
“培训倒是有,但工作的话……”袁增喜不知怎的,竟有点不太敢开口,小心翼翼道,“公司有拿几个死单来给我们练过手。”
所谓“死单”,顾名思义,就是基本上不可能做成的单子。
就算是歧路这样的公司,也不是什么职位都能做成。
毕竟客户公司的要求不一,很多职位也确实存在难以招人的情况,每个公司都有大把做不成的“死单”,歧路有几单实在再正常不过。
林蔻蔻倒是有点好奇了:“什么死单?”
袁增喜张口,刚想要介绍两句。
突然间,外面传来一声大喊,就算是隔着隔音效果不错的玻璃门,都能听得清清楚楚:“姓袁的,老神棍,给我滚出来!”
袁增喜一听,整个人哆嗦了一下,激灵灵打个冷战,险些从椅子上蹦起来:“完了,他怎么来了?”
他下意识想跑。
可左右看看,会议室就这么大点,能跑到哪里去?想要出去吧,一看外面,那道愤怒的身影已经进了公司。
来人二十七八年纪,满面怒意,穿一身西装,但皱巴巴的;两只眼窝深陷,下把上还有一茬青黑的胡渣,看上去充满了疲惫,像极了那种才熬完夜的人。
歧路的人基本都认识他了——
姜上白酒业人事部门的招聘专员,叫王亮。
两个月前,裴恕把一些不太好做或者价值不太高的“死单”挑了出来,扔给新人池练手。
袁增喜正好拿到姜上白这一单。
这家开了有七八年的酒业公司,想要找一个熟悉酒品行业的市场总监,开出了300万年薪,给猎头支付的猎头费也达到职位年薪的30%,也就是90万。
但既然是死单,做成的可能性就极小。
其他人拿到单子抱着的都是锻炼一下的心态,只是跟客户接触接触,尝试着帮忙寻访合适的人选。
袁增喜倒好,上去就给人一顿忽悠,夸下海口,竟然让对方相信他那边有合适的人选,所以一直等着他给人。
然而两个月过去,别说候选人,就是连候选人的毛都没看到半根。
姜上白酒业算不上大,但也绝对不小,市场总监这么重要一个位置,直接开了天窗。
王亮少不了被领导问责,压力巨大。
今天来,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是找袁增喜算账!
前台小姑娘文文弱弱,哪儿能拦得住他?
王亮径直进了歧路,只是扫眼一看,办公区域压根儿就没有袁增喜的身影。
他气不打一出来:“袁增喜呢?”
歧路众猎头抬起头来,都没说话。
孟之行看了一眼,交代了组里一位猎头顾问出去,悄悄给保安打电话,怕这人一会儿闹事。
只有裴恕,看见这场面,眸光闪烁,竟突地一笑。
他微微眯眼,叫住了王亮:“你找袁增喜?”
王亮道:“对,他人呢?”
裴恕随意伸出一根手指头,直接往走廊那头会议室的方向指了指,竟是露出了一个赏心悦目的笑容:“那边。”
孙克诚:????
他看着裴恕那根指路的手指,一时大为震撼。
王亮显然没想到有人会好心指路,不由狐疑地看了裴恕一眼,但盛怒当头,又哪里顾得上想更多?
他匆忙道了声谢,便往会议室方向杀去。
孙克诚简直惊呆了,拽了裴恕一把:“你干什么?”
裴恕淡然瞥他一眼:“指路啊。”
孙克诚险些跳脚:“林顾问才刚选上袁增喜,你就憋着坏给人使绊子,是成心让人没脸!这要闹起来,怎么收场?现在她不是我们对手,是队友了!”
裴恕毫无诚意地“哦”了一声,敷衍道:“是吗?我习惯了,一时半会儿纠正不过来。”
孙克诚为之气结。
裴恕道:“别生气,林蔻蔻还是有两把刷子的,万一能搞定呢?”
孙克诚脸都黑了:“姜上白那单有多离谱你当我不知道?这王亮脾气又爆,内外的压力都逼着,吵起来都算小的,我只怕一会儿里面打起来。”
裴恕微微一挑眉:“那我就更期待了。”
孙克诚:“……”
跟这位祖宗废话什么!
多说无益,他径直转头走向孟之行,问:“保安来了吗?”
孟之行道:“刚打完电话,马上就来。”
歧路在39层,算高层,这个时间又正是大厦电梯最忙碌的时候,几乎在每一层都有停靠,就算保安马上上来,估计也得有几分钟。
孙克诚在算了一下,在心里祈祷,可千万别闹起来。
他紧张地看向了会议室,密切地注意着里面的动静。
果然,王亮进去之后,立刻就是一阵争吵的声音。
可奇怪的是,这声音持续了一小会儿,就慢慢小了下去。
很快,外头人就什么也听不见了。
孙克诚未免诧异。
裴恕看着会议室那扇门,却是一勾唇,仿佛半点也不惊讶。
外头一串密集的脚步声传来,是刚才通知的保安终于到了:“什么人闹事?”
孙克诚回过头去,忙向会议室的方向一指:“在那边,请你们——”
话音未落,会议室的门突然就开了。
孙克诚一看,忽然傻了眼,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从会议室里走出来的,不是别人,正是方才的王亮。
只不过先前进去时,他怒发冲冠,满脸的仇恨;如今出来,竟红着眼眶,好像才哭过一场,还十分有礼貌地冲着门里鞠了个躬,才抹了抹眼角的泪,向着外面走过来。
这,这他妈……
骂着进去,哭着出来?
孙克诚惊呆了。
??


第8章 死单
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个疑惑,几乎同时浮现在了众人脑海之中。
上来的保安还有点没闹明白情况:“谁闹事,他么?”
孙克诚花了好久,才反应过来,忙道:“啊不,现在好像没有了。”
保安们顿时用一种“你在跟我开玩笑”的眼神看他。
孙克诚咳嗽一声,连忙道歉,给旁边呆愣着的叶湘打了个眼色。
叶湘立刻会意,上来好言好语给几位保安道歉,安抚了一番,好说歹说,送出了公司。
孙克诚却是没顾得上别人,立刻进了会议室。
林蔻蔻跟袁增喜仍旧相对坐着。
只是不同于他们刚出来的时候,袁增喜脸上那种被选中后的诧异、不解,甚至不安忐忑,已经完全被另外一种浓烈的情绪所替代,此时此刻,占满他瞳孔的,除了震撼,还是震撼,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林蔻蔻,俨然看着一尊神。
显然,搞定王亮的,不是袁增喜,而是林蔻蔻。
这一刻,孙克诚脑海里不知怎的,回荡起裴恕刚才似笑非笑的那一句:“别生气,林蔻蔻还是有两把刷子的,万一能搞定呢?”
不,不是万一。
恐怕裴恕压根儿没觉得这对林蔻蔻来说算事儿,倘若算,只怕林蔻蔻也不配当他这么多年的对手了。
孙克诚顿生出一种“这俩人都是什么妖孽”的郁闷感,瞅了半天,干巴巴问:“林顾问,还好吗?”
袁增喜还沉浸在方才那一番精彩的对话中,回不过神来。
林蔻蔻却仿佛没事儿人似的,回头一笑:“挺好啊。”
孙克诚见她这样,一下都不知道说什么:“那刚才那个王亮……”
林蔻蔻向着外头望一眼,这会儿王亮早走了。
倒是裴恕,一身闲散姿态,端着一杯咖啡,就踱步过来,往会议室门边上随意地一靠,饶有兴味地看着她。
还是副讨人嫌的架势。
她收回目光,只忽然问孙克诚:“姜上白酒业这单Case,公司里现在有其他猎头在做吗?”
孙克诚下意识望向裴恕。
裴恕眉梢一挑:“没有。你有兴趣?”
林蔻蔻道:“这单我做。”
孙克诚不解:“这不是个死单吗?”
“没有人做不成的死单,只有做不成单的死人。”唇角一扯,林蔻蔻看向裴恕,“裴顾问说,是这道理吧?”
不知怎的,孙克诚听出了一股子心惊:这是骂谁死人呢?
裴恕却镇定自若。
他甚至笑了一笑:“林顾问很自信。”
林蔻蔻直接从座中起身,道了句“不敢”,脚步到他边上时,正好停住,抬眸道:“我对自己的信心,还比不上裴顾问对我的信心,不是吗?”
裴恕是一米八的高个子,身量修长。
林蔻蔻一米七踩着高跟鞋,也不差他多少。
两人在门口面对面一站,气场上谁也不输半分,四目相对时,难免暗流汹涌。
裴恕好像没听懂:“有吗?”
林蔻蔻道:“专门给来闹事的人指路,生怕别人找不对地方,这难道不是对我解决问题的能力很有信心?”
她没亲眼看见,但猜也能猜着。
正常遇到王亮这种来闹事的,第一反应肯定是叫保安,甚至报警。只有裴恕这种人,看她热闹不嫌事儿大,敢憋着坏给人指路。
何况他还有充足的动机。
裴恕满面淡然:“毕竟林顾问竞业一年,能力还剩多少,大家都很好奇,我这不也是给了林顾问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吗?”
林蔻蔻道:“那可真是感谢了。”
她眸底溢出几缕嘲讽,轻轻一侧头,便正好贴近裴恕耳侧:“所以为了不辜负裴顾问苦心,我专门挑了这个裴顾问判定的‘死单’,准备证明一下自己,裴顾问应当不会介意吧?”
这几句话的声音不大,是被她刻意压低了的,是以有种沉沉的沙哑。
裴恕只觉耳廓都颤了一颤。
他瞳孔瞬间缩紧,再微垂眼帘,正好对上林蔻蔻那一双不起半分波澜的平静眼眸,一刹间竟不由心悸了一下。
但紧接着,她就退开了。
说完这句只有两人能听到的话后,她若无其事地离开了会议室,甚至还笑着招呼了孙克诚一句:“我有自己的办公室吗?”
孙克诚反应过来,道:“有,当然有。我带你去。”
歧路的办公场所,占据了一整层。
对一家只有二十来人的小公司来讲,实在是有点过于“奢侈”,所以空着的地方不少,还设计了宽敞的茶水间,健身室,会客厅。会议室的数量也非常多,每一个上面都贴着标号,看来是备着平时约见候选人的。
林蔻蔻的办公室就在走廊左侧。
孙克诚介绍道:“上周末确定意向后,我临时叫人准备的,比照着裴顾问办公室的规格设计,只不过现在还没装到位,过几天正好是五一节,放完假回来应该就差不多了。现在看着东西还比较少,可能得林顾问先将就几天。”


第一回 来时,林蔻蔻就发现,歧路的装修用玻璃非常多,很像一些美国律所,视线通透,走廊外面的人也能看见办公室里面——
如果不拉上百叶窗帘的话。
她扫了自己即将入驻的办公室一圈,然后就看向了隔着一条走廊的对面办公室。
孙克诚突然有点心虚,咳嗽一声道:“那是,那是……”
不用他说,林蔻蔻已经知道是谁了。
因为那位姓裴的祖宗已经踱步过来,推开了对面那间办公室的门。
林蔻蔻收回目光,问出了一个深思很久的问题:“孙总,你这样安排办公室,不怕我们俩哪天直接打起来吗?”
“不用不用,林顾问看得起叫我一声‘老孙’就行。”孙克诚连忙更正她的称呼,然后笑了笑道,“放心,裴顾问很绅士的,打不起来。”
绅士?
林蔻蔻眼角一抽,心说自己可一点没看出来。
她道:“我一直很好奇,裴顾问一开始不是说有我没他吗?现在我来,他竟然没意见?”
这话孙克诚早问过裴恕了。
裴恕那德性哪像是能好好回答的?
只不过嘛……
孙克诚隔着玻璃往对面办公室看上一眼,摇头轻哼一声:“就靠那刀子嘴到处结仇呢,打嘴仗比谁都在行!”
林蔻蔻:“……”
她突然觉得很奇妙。
不管怎么说,现在跟当年的死对头在一家公司工作了,换到几年前,谁能想到呢?
孙克诚又跟她絮叨了几句,跟她说晚上订了一家餐厅给她接风,然后才笑着离去。
林蔻蔻在办公室里转了一圈,最后立在了那一大片落地窗前。
繁华的陆家嘴尽收眼底。
浑浊的黄浦江从西侧奔流而过。
这里是上海的心脏。
她站在高处俯视,仿佛能感觉到一种跳动的脉搏,一如她能感受到自己身体里奔流的、温热的血。
山间寺庙的清修,固然与世无争。
但林蔻蔻发现,自己迷恋的,还是这座厮杀激烈的、你死我活的城市。
林蔻蔻简单收拾了一下自己的办公室,按照自己以往的习惯规划了一下物品拜访,中午跟孙克诚、裴恕到楼下吃了顿简餐,下午便要来了姜上白那一单Case的资料了,研究了起来。
她接了这个死单的消息,早在上午便传遍了公司。
别说是对她原本就抱有一些怀疑的孟之行,就算是把她视作偶像的叶湘都认为林蔻蔻这决定太过草率。
姜上白酒业这单300万,做成能收90万的猎头费。
虽然在歧路还算不上顶高,可也不小了。
一组二组都有猎头顾问接触过这一单,可研究完一遍之后都选择了放弃,不然也不至于放给新人池的愣头青们练手。
可想而知,这一单的难度有多大。
“先选袁增喜,后接死单,是我跟不上时代了吗?怎么这操作这么离奇呢?”
“传说林蔻蔻酷爱‘剑走偏锋’,我这回算是见识了……”
“要打个赌吗?”
“做不成吧。”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林蔻蔻怎么说也是裴哥那个级别的,没点把握不敢刚来就这么搞吧?”
……
下午五点一下班,孙克诚来叫林蔻蔻的时候,就用一种诡秘的目光看着她,小声道:“我悄悄跟你说,公司一二组这帮闲着没事儿干的,在群里开了个赌局,赌你能不能做成这单呢。”
林蔻蔻听完,着实无语了一阵。
孙克诚道:“你都不生气吗?”
林蔻蔻道:“我本来是航向的人,现在刚到歧路地盘上,一是空降兵,二来面对的都是裴顾问的手下,有一些质疑的声音再正常不过,有什么值得生气的?”
她在航向受过的气多了。
歧路这一点,根本连“气”都算不上。
她笑了笑,把桌上姜上白那一单的资料都收起来,主动问:“我们要出去吃饭了?”
“对,我开了车,正好载你们。”
孙克诚晃了晃手里的车钥匙。
但林蔻蔻注意到的是他话里的“你们”二字,眉梢顿时一动,出了办公室门一抬头,果然看见裴恕已经在外面等着,服帖的西装外面披了件黑色的长风衣,越发显得身材修长,被落地窗外的斜晖一照,有种令人惊叹的沉冷深静。


第9章 猎头游戏
孙克诚开车,裴恕在副驾位置,林蔻蔻则在后座。
一路上倒是没聊什么正事,全是孙克诚在介绍他们即将去的那家餐厅,专门做粤菜,融合了一些东南亚菜式的特点,算是一家创新餐厅,有很多的特色菜。
听得出,他对吃有很深的研究。
等到了地方,林蔻蔻下车,便看见了街边开着的这家餐厅,专门做成怀旧风格的招牌在梧桐树叶的掩映下,别有一番味道。
孙克诚定的是一间大包厢。
服务生领进去之后,便能看见里面的沙发、茶桌,地方的确不小,能坐下三桌人。
订包厢的都算贵宾,除了有专门的服务人员之外,还有餐厅的经理亲自进来问候。
裴恕向来不应付这些,自己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
林蔻蔻见了,很自然地跟他隔开一个位置落座,两人中间便空了一张椅子。
那经理梳着油头,显得十分热情:“以前您就来过几次了,这大包厢我肯定是先给您备下,今天有另一家猎头公司来,我都跟他们说没有呢。”
孙克诚笑着道:“那真是多劳费心了。”
两人一通寒暄。
林蔻蔻本来没仔细听,可一抬头却发现,不管是她这桌,还是旁边那桌,众人坐下来之后,目光竟都似有似无地往那经理身上瞟。
这人有什么特殊之处吗?
她不由好奇,也向对方身上打量了一圈。
那经理跟孙克诚沟通菜单,出去交代了什么,又进来一趟。等点完了菜,才祝他们吃好喝好,然后离去。
全程服务非常周到。
林蔻蔻实在没看出什么端倪,仍旧不明白众人为什么看他。
但歧路这帮猎头,显然都很熟了。
那经理一走,众人立刻相互望了望,兴奋起来。
“来来来,这回谁先开始?”
“都参加都参加,一个也别想跑,谁输了谁直接三杯!”
“裴哥来吗?”
“别了吧,裴哥要来那也太没悬念了,我们都得喝。”
“上回的教训还没吃够?”
……
那个提出要邀请裴恕的猎头顾问,差点没被众人摁住打一顿,众人意见一致,纷纷将裴恕摒除在外。
孙克诚回来,在林蔻蔻跟裴恕中间坐下,一看林蔻蔻的表情,便仿佛知道了她的困惑,小声对她道:“公司里常玩的一个小游戏,输了的喝酒。”
林蔻蔻刚想问这游戏跟刚才那位经理有什么关系。
桌面坐着的孟之行便忽然问:“林顾问要一起来吗?”
歧路猎头组里的顾问,基本都很年轻。
孟之行大概也就二十五六年纪,戴着一副眼镜,斯文之余还戴着几分严谨,一双眼正抬起来,望向她。
林蔻蔻轻易便从他眼神里感觉到一种隐约的敌意。
裴恕坐旁边看着没说话。
孙克诚悄然皱眉,面容变得严肃了一些,似乎想说什么,可看一眼林蔻蔻,又忍住了。
包厢里忽然变得有些安静。
林蔻蔻迅速回忆了一下孙克诚早前给自己的歧路组织架构和人员名单,轻易便把人和名字对上了号:“孟之行?”
孟之行一怔,似乎没想到她竟叫出了自己的名字。
林蔻蔻淡淡一笑:“先前就听说过你,歧路猎头一组的组长。我记得前年五月惠生投资银行的那单Case是被你争取走了,贺闯那天回来后跟我说,你很厉害。”
孟之行面色顿时微变。
如果说叫出他名字,尚且还算情理之中,就算有些意外也不打紧;可她竟然精准地指出了他前年做过的单。
惠生投行那单很大,足足有820万。
对孟之行来说,那简直是一场完美的胜利,几乎让他以为自己就要从长期输给贺闯的阴影里走出来,进入一个反败为胜的关键节点。
然而现实远比梦想残酷。
事实上,从这一单之后,到整个年尾的时间里,他都没能从与贺闯的竞争里,赢下哪怕一场!
——而眼前这个女人,是当年带着贺闯入行的林蔻蔻。
明明她没说一句重话,甚至还抬举了他两句,可孟之行从未如此强烈地感受到这种来自上位者的压迫感。
他慢慢道:“不敢,那年也就赢了那一次。”
裴恕玩着面前的筷子。
林蔻蔻看了他一眼,才笑着向孟之行道:“胜败兵家常事,倒不用挂心。所以,现在是玩什么游戏,是什么规则?”
孟之行张口,还没来得及说话,一旁的叶湘已经自告奋勇,举起手来:“我说我说!”
孟之行被林蔻蔻杀了个下马威,也没什么说话的心思了。
叶湘顺利争取到介绍游戏规则的机会。
简单来说,这是个“猎头游戏”。
猎头是靠给客户寻访他们需要的人才而获取酬劳的一份工作,所以,“识人”绝对是一门必备功课。
这游戏就是比谁识人更厉害。
来一个陌生人,大家同时观察,各自做出判断。
游戏设置为抢答模式,同一个信息谁先说出来算谁的。最终,谁获取的有效信息最多,谁做出的判断更准确,谁就获胜。至于剩下的人,全部都是输家,全部都要喝酒。
林蔻蔻听完道:“我明白了。”
叶湘兴奋起来:“那我们开始吧。”
除了被众人一致投票除名的裴恕和晚上还要开车回家的孙克诚外,其余人等全部参加,桌上立刻七嘴八舌地说了起来。
“年龄三十出头,看起来比较注意仪容,脸上有涂抹护肤品的痕迹,看得出他比较重视自己现在这份工作。”
“刚才全程热情服务,对这份工作没有丝毫懈怠,能推测他还有晋升空间,至少他认为自己在这家餐厅还能往上走一走。”
“他戴了戒指,应该已婚。”
“不对,他的戒指明明取下来了,我刚才看见他右手无名指上有一圈戒痕,应该是离了婚。”
三言两语,竟在这人是否已婚问题上出现了争执。
林蔻蔻觉得有意思起来了。
下一个发言的是孟之行:“他穿的西装是餐厅里统一配备的,看不出什么来,但里面的衬衫,腰上的皮带,还有脚上的皮鞋,还是能看出他大概的经济水平。衬衫衣料普通,皮带和皮鞋稍好一些,都是奢牌,不过单品价格不算很高,两到三千。上海这种档次的餐厅,经理的平均薪资是1.5万到2万之间。他刚才说话夹了几个上海方言里的词,应该是本地人,有房。在不供房贷的情况下,有这个收入却配这个消费,是个比较有理财观念,不轻易过度消费的人。年轻的时候,大概率过过苦日子。”
他语速很快,条理清晰。
林蔻蔻看见,裴恕在听的时候,微不可察地点了一下头,显然对这位得力手下的判断还算满意。
只是他说完,叶湘就跳脚了:“你要不要脸给不给别人留活路?自己叭叭说一堆,那我说什么?”
孟之行一推眼镜:“谁先说算谁的。”
叶湘恨得咬牙,仔细回想了一下,添补上一个细节:“我刚才看见他脖子后面有露出一点刺青,大概率有纹身。不知道你们有没有注意,他右边眉骨上有一道疤痕,刚才拿菜单的时候右手小指上也有一道。我觉得这个人年轻时候不仅过过苦日子,可能还在社会上混过,学历可能是高中。”
到这儿,那位餐厅经理从年龄、长相、学历、处境、消费观念,都差不多被扒了个一干二净。
众人也想不出什么能说了。
桌上变得有些安静。
孟之行却注意到,林蔻蔻从头到尾都还没开过口,于是问:“林顾问觉得呢?”
林蔻蔻一眼扫过去,目光却落在了袁增喜身上。
这位她今天才选中的助理顾问,看起来好像在认真听,但她注意到他眼珠子已经有一阵没动了,显然早已神游天外。
于是她手指轻轻叩击了一下桌面,竟问:“袁增喜,你怎么看?”
众人都是一愣。
袁增喜被她扣桌子的声音惊醒,回过神来才发现全场的目光不知何时已聚拢在自己身上。
他讷讷问:“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