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知道自己不该那么想,但顾法典在这一刻还是觉得,当他把妹妹送到爸爸手里以后,他仍将回到,五年前没人疼没人爱的日子。
不过没关系。
只要半夏是他的亲妹妹,他可以接受爸爸妈妈永远围着她转。
他可以还像原来一样站得远远的,不吭,不哼,即使受伤了,生病了,也只默默的扛着,做一个躲在远处,安安静静受护妹妹的,空气一样的哥哥。
但这时妹妹又退了出来:“哥哥,快进来呀,我帮咱们找到爸爸了。”
她顶着一头可爱的小卷卷,荷叶边的小裙裙像把小伞,笑着在向他招手。
男孩努力憋着眼泪:要命了,这个妹妹真的好可爱呀。


第16章 社会大哥
半夏死后看到的爸爸,一开始高大,帅气,但将来会花白头发,腰会佝偻,会变得很瘦很瘦,虽然孩子知道那只是将来,可想起来,忍不住还是会伤心。
而这个爸爸比她死后看到的更年青,更好看。
虽然鬓角有些白发,可他的皮肤比沈四宝白,个头比沈四宝高,他还比沈四宝瘦,也没有沈四宝那样圆鼓鼓的小肚皮,他,是半夏见过的,最好看的爸爸。
“爸爸。”孩子再喊一声。
顾谨早晨刚上班,正好市局刑侦队的达队长来找他聊一个正在侦破中的特大走私案,俩人正在商量案件细节,蓦的一个孩子冲了进来,进门就喊爸爸。
他以为她是找达队的,示意说:“你先哄孩子。”
达队却说:“顾教授再婚了也不说一声?”
“我没有再婚。”顾谨坚决否认。
达队摸摸脑袋:“……这不是您的孩子?”
这时半夏怯怯的走到顾谨身边,仰起头,再唤了一声爸爸。
这下俩男人同时愣住了,尤其是顾谨,面前明明是个陌生的小女孩,可他却总觉得她特别亲切,仿佛自己曾经在哪儿见过似的。
她有一头卷卷的头发,两只大大的眼睛圆的像葡萄一样。
皮肤泛着微微的红,咧着小嘴巴,正在笑。
她可爱的像个洋娃娃,可她又是个会说话的洋娃娃。
“爸爸。”她眨巴一下眼睛,这会俩人能确定了,他是在喊顾谨。
达队说:“顾教授,您要不方便的话我先出去?”
他以为这是顾谨婚外生的孩子,但这也正常,最近就发生过一个教授包二奶,还是跟学生发生关系,搞大肚子的事,大家拿那人不叫教授,叫禽兽,眼镜蛇。
顾谨慢慢弯腰,用一种达队从来没听到过的,温柔的让人起鸡皮疙瘩的声音说:“小朋友,你找谁呀,是不是找错办公室啦?”
在达队听来,这声音简直,肉麻的让他脚痒,可半夏好喜欢,因为爸爸说话的声音实在太温柔了。
她回头才发现哥哥没跟进来,于是又跑了出来:“哥哥,点点哥哥。”
顾谨脸色一变,示意达队等着,转身出门,也喊:“法……典?”
这时走廊上有俩教授来上班,停了下来,也在往这边看。
其中一个说:“顾教授,那是你家法典?”
记忆中还是个小萝卜丁儿,几年不见,居然比他们都高了。
而四年前顾家发生的事,无人不晓,所以人人眼里都压着震惊,但最惊的是顾谨,因为女儿妍妍的死,儿子一直想不开,躲着不见他,今天却主动来了?
父子相对,终还是顾谨忍不住,先红了眼眶。
虽说顾教授主修法学,但于刑事,经济,社会学都有非常深的研究,他是公安厅特聘的客座教授,经常给公安们讲课的,谈吐朗朗,旁征博引,向来从容而又严谨,可今天的他格外失态,语气发颤:“达队,公诉的事我中午去公安局跟你面谈,我儿子来了,我已经两年……他于我特别重要……”
达队就在海东分局工作,当然认识顾法典。
也侧面听说过,这孩子曾经失手害死了自己的妹妹,然后性格大变,独居,孤僻,怪异,而这样的孩子,很容易误入歧途,也需要特别的关怀和教育。
他此时当然有眼色:“行的,关于走私案的事,中午我再来找您。”
示意俩娃从到沙发上,顾谨手颤了几颤,就听到小女孩的肚子咕的叫了一声。
他问儿子:“你们还没吃早饭?”
大眼睛的小女孩往男孩身边缩了缩,点头,肚子咕咕叫。
顾谨走过来,单膝跪到女孩面前,柔声问:“宝贝,你是谁家的孩子?”
顾法典想插嘴,顾谨温声说:“法典,这孩子不小了,让她自己说吧。”
半夏来个自由发挥:“我是顾法典的妹妹,爸爸,我是你的女儿。”
顾法典觉得不太对,因为爸爸对着半夏,眼神极为温柔,可看他时,两眸里有怀疑。他刚要张嘴,昨天没吃饭的半夏肚子咕啦咕啦,叫个不停。
“糟了,我的肚肚好像在唱歌。”女孩有点不好意思。
正好这时,门口有个老师在敲门。
顾谨起身,温声对儿子说:“我让人送俩份早餐来,你们先吃,我去开个会,剩下的事等我回来再说。”
顾法典还没说话,半夏抢着说:“好的爸爸。”喊声可真清脆。
今天是周一,作为系主任,顾谨得先去开会。
临出门时他再回头,小女孩还在向他招手,顾谨刷的收回了目光。
出了办公室,他看到走廊上有个女老师,掏了十元钱给对方,说:“钱老师,去食堂买两份牛肉烧饼,就说是我要的,让多加点肉,一定要刚出炉的,火候煎大点,再要两个蛋,要溏心的,对了,要两份粥,记得加肉松。”
“好的主任。”钱老师转身走了。
顾谨不想回头的,可忍不住又回头看了那个小女孩一眼。
她正在摆着两条腿,被风掀开的裙,女孩露在外的小腿上有轻轻紫紫的掐伤,看起来还不止一块,她这样子,像是遭受过虐待一样。
顾谨眸中随即浮起一抹阴云,喊住钱老师:“你不开会了,帮我看着点孩子。”
“行。”钱老师爽朗的说。
……
看办公室里有很多书,桌子也很干净,爸爸似乎并不穷,半夏心里舒服了点。
将来,她会努力,阻止爸爸变穷的。
转眼,早餐来了。
热腾腾的牛肉饼,馅儿都快溢出来了,粥上洒着肉松,还有鸡蛋呢。
在秦秀家一直挨饿,跟着哥哥也没咋吃饱过的半夏饥肠辘辘,肚肚里在抽筋。
但她很乖巧的,站起来接牛肉饼:“谢谢阿姨。”
“你可真乖,我听说你们是顾教授的孩子?”钱老师问。
“对。”半夏一脸雀跃。
钱老师才刚刚参加工作,不太清楚顾家的情况,只知道顾教授有个不太成器的儿子,并不知道他还有这样漂亮一个女儿,心说顾教授也太严肃了吧,这么漂亮的女儿来看他,他脸上一点笑容都没有。
“你们慢慢吃,要什么就喊我,我就在对面。”她笑着说。
“谢谢阿姨。”半夏说。
她吃的又香又甜,但法典哥哥明显心不在焉。
半夏说:“快吃呀哥哥,你的肚肚一直在咕咕叫呢。”
“你吃吧,哥哥不饿。”顾法典说。
虽然见到爸爸了,可顾法典想要认回妹妹的大计只完成了一丢丢。
血型化验单,为了不打草惊蛇,他没敢拿,目前应该在卫生院,而秦秀家的户口本和疫苗本他也早还回去了,他现在所说的一切都只是猜想,无凭无证。
而刚才,他敏锐的爸爸已经发现半夏身上的伤了。
这是好事,但也可能是坏事,因为他这几年在外面名声太差,很有可能,爸爸会认为半夏是他虐待的,就跟慈心厂的奶奶们一样,喊一堆警察来,那他兜里的银元就会暴露,而一旦暴露,那东西就会被转交给沈四宝。
为防万一,顾法典要把爸爸会问的问题全部列出来,先在脑海里预演一遍。
争取一次性说服爸爸。
突然,半夏凑了过来,咬着一只大饼,盯着顾法典,大眼眨巴眨巴的。
顾法典被这突然认真的孩子吓了一跳:“你怎么啦?”
半夏努力咬了一大口饼,才说:“哥哥,我发现你长的好像爸爸呀。”
小坏蛋,他哪里像爸爸了,其实他跟妈妈长得最像。
男孩终于不紧张了,揩掉妹妹鼻尖上的饼屑,忍不住又揪了一下她的鼻子。
很好,他已经准备好了,能以最快的速度,在厂里的人发现半夏失踪前,迅速的,简洁的,有效的说服爸爸了。
会议室,散会后,顾谨几番提起电话,又放下。
一老师走过来说:“我听说法典来了?”
顾谨终于还是把电话放了回去,笑了一下:“小兔崽子,跟我一样高了。”
……
走廊里传来一阵脚步声,顾法典应声而起。
顾谨进门,旋即关门,还没张嘴,顾法典举起手说:“爸爸,虽然我经常打架,但这个妹妹不是我打的,她是被别人打伤的。”
半夏附合:“是妈妈打的。”
顾谨目光凌厉,但语气依然温和:“你接着说。”
顾法典主动坦白:“她是沈四宝叔叔家的女儿,是被秦秀阿姨虐待的,公安验过伤,公安局有记录,你要不相信,可以去查。”
“继续。”顾谨弯腰,屈膝跪地,来看半夏的腿。
小女孩配合的拉起裙裙,比起小腿上零星的掐伤,大腿上青青紫紫的斑痕在过了两天后变淡了,晕成了大朵的灰黄,跟她正常的皮肤相比,触目惊心。
顾法典拉开她裙子的拉琏,身上的纱布还没拆,缠了一圈又一圈。
背,肩,腰,全是衣服能盖住的地方,纱布下面,依旧触目惊心。
顾谨放下裙子,扬头望着儿子,默了许久,才说:“法典,你愿意勇敢的解救一个被虐待的孩子,爸爸觉得你特别棒,但作为一个遵纪守法的好孩子,一旦发现发生虐待,你应该先报警,不然,从法律层面,你私自带走孩子,其性质属于诱拐。”
一枚,又一枚,两枚银币,顾法典把它放在了桌子上。
看爸爸的目光被吸引了,他才说:“我可以报案,但我不能,因为从这两枚银币我推断,沈四宝是杀了吴小华阿姨,抢了她的银元,而银元落到了半夏妹妹手里,他们虐待她是为了找银元。”
顾谨的目光落在那两枚银币上,又是过了许久,他才说:“就在刚才,爸爸也怀疑过,你是不是虐待,并诱拐了别人家的孩子,也想过要报警,但我觉得我儿子不是那样的人,所以爸爸选择了相信你,好了,你接着说。”
望着爸爸,顾法典噗嗤一笑,大男子汉了,可他居然笑出个两个鼻涕泡泡来。
当然,这就是他爸的脾气,大公无私。
他原来的小姑父在学校后勤处工作,贪污公款买房买车,当时以为他爸念在亲戚关系上不会管,可他爸不但管了,还勒令小姑跟他离婚了。
顾法典大松一口气,他只是个孩子,还是个在整个海东区名声坏透的孩子。
爸爸也会不相信他的。
但此刻,他做到让爸爸信任了,那他就可以跟爸爸一起查案了。
男孩毕竟还小,他一个人挺了太久,也有崩溃的时候,撇着嘴巴,指着半夏说,他直奔主题:“妍妍压根就不是我妹妹,半夏才是,她是被沈叔叔偷走的。”
男孩哭,爸爸当然看他是怎么回事。
但他才伸出手,小女孩突然跳出来堵在了他们父子之间。
伸开双臂,她气鼓鼓的,眼眶里憋满了泪,像只鼓足了气的小河豚。
“谁都不可以打哥哥。”她憋着小嘴巴说:“爸爸也不行。”
慈心厂的社会大哥.陈浩男,哇哇大哭的顾法典。
就这样猝不及防的,被妹妹保护了。


第17章 最佳捧哏
半夏可怕了,怕爸爸和哥哥会打架,因为在她的记忆里,爸爸不但会打法典哥哥,在病床上还会动手揍来看他的小民和小宪两个哥哥。
其实他们心里都有彼此,可他们却总在争执,反目成仇。
她不懂那是为什么,但她不想任何一个哥哥挨打。
顾谨缓缓放下电话。
双把小女孩抱了起来,像放一团棉花一样,轻轻安放在沙发上。
并举起一只手说:“我保证不动顾法典一根手指头,可以吗?”
女孩脸还是胀红的,眼里还有泪,可瞬间又破啼为笑:“谢谢爸爸。”
再转身,顾谨目光严厉,语气却很温柔:“法典,继续说给我听。”
要用几句话来说服一个法学博士可不容易,顾法典先说:“我手头没有证据,可是只要你去卫生院就可以调到沈叔叔和秦阿姨,半夏的血型,他们的血型可以证明,半夏不是他俩生的。”
“继续说。”顾谨说着,拈起一枚银元,对着阳光一照。
只凭肉眼来看,真家伙,就算是假的,那也是仿的极好的赝品。
这东西确实是吴小华的,顾谨曾经帮忙鉴定过,确实具有极高的收藏价值。
只要爸爸愿意听,就又是一步长足的胜利。
顾法典清了清嗓音,又拍了拍胸脯,可总觉得自己还不够正式。
他索性学着班主任上课时那样,有说服力的,把半夏出生的医院,她生日上的涂改,还有林珺生产那天的情形,仔仔细细的跟顾谨讲了一遍。
配合着手势,他张牙舞爪,声情并茂,简直可谓娓娓道来。
说到动情处,形容半夏的衣服被撕成一串一串时,直接在屋子里转个大圈。
半夏是最优秀的捧哏,她一直在不停的点头:没错,对的,就是这样。
最后,以沈四宝被赵霞顶在墙上结尾,他摆了个姿势,白鹤展翅!
在顾谨听来,当然很不可思议。
因为据顾法典说,自己当初并没有见过秦秀和沈四宝,这一切全凭猜测。
已经好几年了,因为妍妍的死,这孩子一直压抑着自己,躲着他,也躲着全家人,孤僻的跟个隐者一样,相比于说沈四宝偷孩子,顾谨有点怀疑,他儿子是不是有点妄想症,以及精神分裂。
顾法典还在白鹤展翅,猝不及防,桌上的电话响了。
顾谨接了起来。
半夏听到一声喂,拳头又捏起来了,因为那正是沈四宝的声音。
“喂,顾大博士,最近还好吧?”他笑着说。
顾谨:“好,沈副书记有事?”他目光灼灼,依旧在打量半夏。
“没什么大事,咱家点点这几年在厂里一直是我在教育,照顾,也一直很乖,但最近他不知道咋了,我家半夏体质不大好,吃了东西会过敏,孩子其实是吃坏了东西过敏的,他非说是我打的,昨天晚上更可笑,我就跟高岗就玩了会儿牌,你猜怎么着,他跑我家打电话,把我给举报了。我刚从公安局出来,咱们见个面吧,就现在,我去找你。”沈四宝说。
顾法典眉毛一竖,看来他有小弟叛变了。
不然沈四宝不可能把事情全盘知道的这么清楚。
但沈四宝也真是够无耻的,明明公安局有照片存证,认定半夏属于被虐待。
他居然能扯成食物过敏?
沈四宝又说:“事不是法典一个人干的,马同和祁凯都有参于,他们已经吐口了,说法典是看我马上转正,要接手慈心,气不过整的我。整我倒也没事,法典是你儿子,就是我儿子,我不气他,可高岗和毛哥特别生气,说要收拾法典,他们一个是大老板,一个是混社会的,真要收拾起谁来,那可就是凶杀案了,我去找你,咱们商量一下对策吧?”
这就是沈四宝,一手黑一手白,他总能两道通吃。
俩娃眼巴巴的看着爸爸。
终于,顾谨说:“四宝,赌博是违法行为,法典举报赌博,这是在尽一个公民应尽的责任,我非常支持,谁要想收拾我儿子,先来收拾我吧,收拾得了再说。”
公安厅特聘的刑侦顾问,能怕小混混的威胁?
“对对对,法典做得特别对,咱儿子是个好公民,高岗那边我来批评他。”沈四宝语气格外虔诚,又说:“我闺女半夏在你那儿吧,我马上去接她?”
所以,兜了一个大圈子,他其实还是想搅浑了水,趁乱把半夏带走。
虽然顾法典信任爸爸,此时也不免心急。
俩崽的心都提嗓子眼儿了。
顾谨说:“四宝,我不仅修法学,我还有法医资格证,我可以负责任的说,单凭外伤判断,你女儿不是过敏,而是被严重虐待过,而且法典提了一项证据,他说你女儿的血型跟你们夫妻的完全不相符,所以我有理由怀疑这个女孩是你们拐来的,这事我要报案处理。”
电话那头,清晰可见的,沈四宝倒抽一口冷气。
旋即啪的一声,他把电话挂了。
顾谨对儿子说:“法典,关于半夏的事,爸爸会跟公安联络,让他们帮忙调查,现在我还有一堂公开课必须上,你先带她回家去。”
再仔仔细细的打量一遍漂亮的小女孩,他说:“一定要好好照顾她。”
“半夏不会被任何人带走吧?”顾法典有点担心。
顾谨语气坚决:“她在你手里,就是你的责任。”
顾法典最喜欢听这个了,喜滋滋的伸手:“钥匙。”
顾谨从桌上抓起钥匙,递给儿子,并说:“爸爸搬家了,目前住在咱老房子隔壁那个单元,3楼左户,冰箱里有你小姑拿来的熟食,记得做饭吃。”
男孩拿起钥匙,转身就走,女孩却慢两步,挥手说:“爸爸再见。”
目送俩孩子出了门,顾谨又抓起了桌上的电话:“达队,帮我个忙,让慈心卫生院给你送一份沈四宝,秦秀,以及他女儿的血型表,中午一起带过来,咱们在我办公室碰头。”
达队说:“没问题。”又问:“又是慈心?您是为了给咱现在盯的案子找证据吗?”
“不不,是另一桩案了,跟我儿子有关,你来了咱们细说。”顾谨说。
“小意思。”达队笑着说:“就法典以后惹出啥乱子,你随便打声招呼就行。”
在各种大型公诉案件,以及恶性刑事案件上,顾教授无偿帮了局里很大的忙。
人要记恩,达队这话旨在感谢。
但顾谨却说:‘达队,即使我犯了法,该抓就得抓,更何况我儿子。不过你放心,我家法典虽然顽皮了点,但他有原则,有底线,不会闹到公安局的。”
达队附合说:“是是是,虎父无犬子嘛。”
可他心里说,顾教授应该不知道他儿子在外面的名声吧。
海东分局的民警们一致认为,再过十年,顾法典会是海东区排行第一的陈浩男呢。
……
挂了电话,顾谨陷入了沉思中。
先考虑一点,假设法典说的全都是真的。
那沈四宝为什么要换孩子,他是主观故意的,还是被动的?
那个在林珺35岁时生的女孩,是天使,也是噩梦,她带给顾谨夫妻过莫大的快乐,可也带给他无与伦比的灾难,难不成她是沈四宝的孩子?
上大学的时候,沈四宝跟顾谨一个宿舍,一直是挚友,就算曾经一起追过林珺,都没有反目过,是后来偶然一次,顾谨听说吴小华在读初中的时候就为沈四宝流过产,后来又流产了过七八次,才导致不孕不育的,厌恶其为人,才断绝往来的。
如果他是主观刻意,动机是什么。
因为妍妍有心脏病,不够健康的缘故?
再想深入一点,如果他一直知情,也看到他和林珺为了妍妍曾经那么痛苦过,尤其是林珺,被孩子折磨成抑郁症,还变卖家产带着孩子四处求医,死后,她也彻底疯了。
沈四宝看在眼里却又选择不说,那他到底是个什么心态?
当然,这些只是猜想。
这年头拐卖案频发,尤其贩卖女婴,在社会上更是稀松平常的事情,所以更大的可能,那孩子只是沈四宝从别的地方买来的。法典是因为害死了妹妹,太愧疚了,才会产生联想,把她想象成自己妹妹的。
忽而他起身,转到窗户边,就见林荫道上,远远的,俩孩子大手牵着小手。
目视着俩孩子,他看了许久。
……
俩小崽崽走在校园里,这是跟半夏曾经生活过的乡下,慈心厂完全不一样的地方,干净,安静,宽敞,路两旁全是高高的大榕树,荫凉又舒适。
“哥哥,咱们以后可不可以永远生活在这儿啊?”女孩问。
顾法典说:“可以。”只要半夏真的是他妹妹,他就有勇气搬来跟爸爸住了。
“我喜欢这儿,我要努力留在这儿。”女孩感慨说。
秦秀曾说又蠢又笨的她就只配住在猪窝里,半夏不想住猪窝,她想留在这儿。
经过一个单元时,指着一套位于一楼的,带花园,花园里还种花的院子,顾法典说:“那是爷爷奶奶的房子,现在小姑住着。”
半夏不由一声感叹:“哇,小姑家真的好漂亮耶!”她好喜欢这个地方。
这可是城里,小姑居然种了满园子的花。
上三楼,开门,顾法典熟知他爸的生活习性,所以很习惯。
但半夏微微皱起眉头了,因为这个家四壁空荡荡的,沙发是特别老的那种红木硬沙发,电视机也小小的。
对了,爸爸家房子很大,但是只有两张床,而且还是窄窄的小床,这样一看,顾谨爸爸好穷啊。
可他将来还会被人害得,变得更穷呢,怎么办。
小女孩默默想,自己一定不能让爸爸变得更穷,她要让爸爸养得起她才行。
这时顾法典忽而说:“半夏,我要铺床,放枕头了,爸爸这儿只有两张床,所以你得选一个人今天晚上陪你睡,我想你肯定会选爸爸,对吧?”
半夏脱口而出:“不,我要选哥哥!”
顾法典轻轻噢了一声,说:“夜里可不能磨牙放屁,不然我会打你小屁屁。”
“好的哥哥。”半夏眼巴巴的:“我保证不会哒。”
顾法典表面无所谓,可心在狂叫:这个妹妹跟原来那个完全不一样,在爸爸和他之间,她选的是他,是他!
……
刑侦大队的速度,半个小时后顾谨就拿到血型化验单了。
不过达队长又带来了一个全新的消息。
他说:“顾教授,刚才我去慈心卫生院取血型化验单的时候,有个叫马明霞的女同志在等,她跟我说,沈四宝的女儿并非亲生,而是她生的,之后她因无力抚养,赠予了沈四宝夫妻,所以,孩子的血型和沈四宝夫妻不一样。”
顾谨眉头一皱:“那你有没有拿到马明霞的血型?”
“有,马明霞是B型血,但她丈夫已经死了,查不到血型。”达队长说。
马明霞,马书记的女儿,曾经也是林珺的同事,她丈夫也死于1990年。
当年顾谨还住在慈心厂,但在他印象中,丈夫死后马明霞就把孩子引产了。
怎么突然之间她会说半夏那个女孩是自己生的?
而且他才给沈四宝打完电话不久,她就赶到区医院了?
也太迅速了点吧。
当然,既然已经报案了,该查的事就肯定要继续查。
“达队,这算另一个案子,报案人你填成我儿子,顾法典,咱们去趟省医妇产科,查一下沈四宝女儿生产时的情况。”顾谨说。
“您那么忙,抽空睡个午觉吧,医院我自己去吧。”达队说。
顾谨是个凡事看证据,不会带入主观情绪的人,所以他只会去查事实的真相。
不会考虑的太深。
可他看到沙发上有一撮黑乎乎的,细软的头发,上面还扎着个绿色的小皮筋,蓦的想起刚才那个瘦巴巴的小女孩,心中又是一疼:她可真瘦!
曾经,他无比的爱过一个小婴儿,俩口子为了照顾那个孩子,有一年几乎没有合过眼,对儿子更是疏于照顾,在她死后,俩人决裂,两个家庭也随之决裂。
法典更是经历了一场毁灭性的打击。
如果半夏真是他的孩子,那将是比工作上的任何成果都让他激动的意外之喜。
可要不是呢。
法典私带别人家的孩子出门,这属于诱拐,是要被关少管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