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灵翻个白眼,努嘴:“都没醒?”
“凌晨五点多林珺醒来过一回,我俩聊了很多,大致的事我都跟她讲过,她还需要时间来消化,你就不要吵她了,中午记得给她做饭吃,我先去上班了。”顾谨说着,收拾东西,得去上班了。
顾灵把他堵在门口:“她有没有提过,还走不走,半夏会不会带走?”
“不要多嘴,不要问,让她自己思考,自己做决定。”顾谨说。
顾灵一噎:都带走俩了,而且那俩直接办理的移民,就林珺那心高气傲的脾气,只要孩子点头,这俩还不得一起带走?
一个从疗养院跑出来的精神病人,她哥多大的心,敢把孩子给她带着。
据说婆媳是天敌,姑嫂其实也是。
原来顾灵和林珺经常为了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而绊嘴。
但现在她忍,为了能留下孩子,她忍!
睡了一觉,林珺精神好了很多,起床就要给半夏梳头发。
不像顾灵是卡一头的小发卡,她特别擅长编辫子,把小丫头额头的碎发归拢到一起,辫成细细的小辫子,在前脑门上转一圈,围拢到后面,再扎两只小揪揪,头上没一个发卡,可头发归的整整齐齐,愈发衬的她脑壳圆了。
顾灵买了一大堆花哨漂亮的衣服,林珺全瞧不上,翻了半天,从中挑了一个最不起眼的白色小背心儿,闻了闻她买的小皮鞋,哪双都觉得不行。
最后挑了一双最不起眼的小布鞋。
对了,顾灵昨天给半夏买了个小金锁,上面还有玉,挂脖子上金碧辉煌的。
也被林珺摘了。
“林姐,孩子就该打扮的艳丽一点,你把半夏收拾的太素啦。”顾灵委婉相劝:“咱闺女才刚刚找回来,就该让她穿好点。”
林珺抬起半夏的小脚丫,给顾灵看她脚后跟处的磨伤,淡淡说:“衣服得是纯棉的,不然不吸汗,你看她的脚,穿革鞋,穿的都磨起泡了。”
半夏不止手腕给哥哥扯成了青色,脚给小姑买的鞋子磨的红红的,再磨两天肯定得破,现在天气热,要发了炎,诱发脚气,一辈子跟着。
“哎呀,老板说是小羊皮,看来我被骗了呀。”顾灵也心疼:“疼坏了吧。”
女孩摆手:“没关系啦小姑,我很皮实的喔,一点都不疼。”
从她的言行举止间,林珺能看到吴小华的影子,当然,她是沈母教育的,从小接受的就是女性的身份比男性更低,要以男性为天的理念,所以她下意识会迁就,屈从于别人。
抚了抚小丫头的脸,林珺说:“以后哪儿不舒服,要告诉妈妈,不喜欢的事情不能勉强自己,即使妈妈,如果让你不舒服了,你也可以说不的。”
“妈妈不会伤心吗,昨天我不想别发卡,小姑就好伤心的。”半夏看小姑。
小姑笑的很尴尬。
林珺坚定的说:“不会,妈妈和孩子是这样的,只有孩子开心,妈妈才会开心。”起身,她说:“顾灵,借我些钱,我得去买点东西。”
顾灵摸兜:“糟了,我身上只有五十块,全给你,够不够?”
顾法典眼疾手快:“妈你看,调料罐下面有钱呢,我爸放的喔。”
林珺接过钱,整整五百块,趁着天还不算太热,带俩娃一起出门去了。
顾灵只恨没人,不能炫耀一下,瞧瞧她哥,多妥贴,家暴过自己的前妻,他给伺候早餐,还给她留零花钱呢。
但林珺从漂亮国回来,身上一毛钱都没有,她在那边过的到底是啥日子啊?
小民和小宪呢,不但户籍改成了洋人,这都四年没回来过了,他们到底咋回事,像她爸说的,认贼作父,数典忘祖了吗?
顾灵得抽个时间问问才行啊。
……
国资委的领导进驻慈心,就营改私一事,已经开了一夜的会了。
但职工们于林珺的关注度,已经超过了营改私。
老头老太们甚至盲目乐观:说不定随着女儿回来,大小姐能改了性格,把这座厂子继承了呢,那比随便交给哪个暴发户的好呀。
但随即就有人说:“别痴心妄想了,当初林老书记交厂的时候分文不取,可现在值七八百万,大小姐有那个钱吗?”
大家面面相觑,齐声叹气,忽而又齐齐扭头,目光盯着一处。
一个穿白线衣,黑裤衩的小女孩从单元楼里跑了出来,身后跟的正是林珺,一件半新不旧的衬衣,面色苍白,眼眶深陷,但整体看上去比昨天精神了好多。
“林珺,要不要坐会?”林大妈笑着问。
肖大妈也说:“来来,坐我这儿,这儿凉快。”
“不用了,我要出去买点东西。”林珺说着,往前走了。
大妈们打着扇子对视,齐齐叹气:俗话说得好,心病还要心药医。想当初妍妍有病时,林珺整天魂不守舍,还动不动发脾气,可现在换个好孩子在眼前晃悠,她有神了,说话也有中气了,整个人都变好了呀。
可惜,厂子没了。
不止大妈们这样觉得,林珺自己也觉得很奇怪,她有严重的失眠症,可昨天晚上睡得特别好,她会经常性的心情低落,或者亢奋,厌食,或者暴饮暴食,而且据说她还在无意识时攻击过别人,所以她需要不间断的服药。
但她这次已经停药四天了,可心情却非常平和。
现在她得去买药。
国外的抗抑郁类药物国内虽然没有,但作为一个药研专家,买各种常用药回来,按比配药,她可以配出适症的复合药。
沿路又碰上好些人,有人问:“林珺,回来准备呆多久?”
还有人说:“瞧瞧半夏,跟你生得多像。”
要呆多久,林珺自己也不知道,她甚至不知道她下一秒会不会发病。
但听到一个名字时她愣了一下:“半夏,什么半夏,虎掌吗?”
半夏,一开始并非人名,而是一味中药,别名虎掌。
林珺从回家到此刻,只知道自己有个女儿,她的脑子里满是问号,她有很多困惑和不解,但并没有记住女孩到底叫什么名字。
而这在路人看来,很不可思议,所以对方说:“林珺,你是不是精神不大好呀,半夏不就在你身边吗?”
半夏也忙的扑了过来,抱了林珺个满怀,顾法典暗猜妈妈是犯病了,忙说:“妈妈,我妹就是半夏,半夏就是我妹。”
林珺挤了个笑出来:“我想起来了,我的女儿就叫半夏。”
路人们对视一眼:大小姐这精神状况还是有问题呀。
顾法典自圆其说:“半夏是别人起的名字,我妈会给我妹妹改新名字喔。”
路人也心中忐忑,目送林珺进了厂区。
慈心药研所,又叫慈心生物工程公司,它是慈心的一份子,也是一家市级直属药研单位,虽然是研发中成药的,但因为有个非常大的医疗冷藏库,所以各种需要冷藏的西药也很齐全,当然,来这儿买药,得有药师资格证。
离开不过四年时间,进了药研所,林珺愣了一下,因为里面全是生面孔,一个熟人都没有,而且她一眼就觉得非常不适,因为陈列架上,病毒类药物的陈列栏下,摆了好几种细菌类药物,这属于严重的违规行为。
不过不在其位,就不谋其政了。
“同志,给我一盒纽诺丁,再给一盒舒乐安定,外加一盒劳拉西泮,还有……”林珺话还没说完,一女的懒洋洋的走了过来,伸手:“给条子。”
另一个看林珺愣着,解释说:“来咱们这儿取药,光有药师证可不行,还得有马主任特批的条子,没条子我们不发药。”
林珺曾是主任,听了这话只觉得可笑:“同志,如果我是某个医院的药师,现在紧缺能救病人性命的药品,来买,你也不给,要条子?”
干事说:“要不这样,你去趟新家属楼,找找马主任。”
另一个说:“不要空手上门,记得买点东西,她最近身体不好,病着。”
这意思怕不是来药研所买个药,还要先给马明霞送点礼品?
其实原来的马明霞就一直很爱贪点小便宜。
但拿药品开玩笑,就是拿病人的生命开玩笑,她胆子也太大了点吧。
更何况今早顾谨才说过,从整个案件来分析,秦秀只是临时起意,而马明霞才是蓄意指使,唆使马明霞犯罪,偷孩子的人。
显而易见,林珺因孩子而停职了,马明霞主导了药研所。
现在林珺成了精神病患,从马明霞这儿买药,还得批条子了。
敲着玻璃柜,林珺说:“告诉马明霞,林珺来了,让她立刻下来见我。”
面面相觑一番,其中一个抓起了电话。
林珺一激动,顾法典就有点担心,怕她情绪失控,又要骂人,这时当然要把半夏带出去,他可以接受妈妈变成任何样子,但他怕妹妹会被妈妈的坏脾气吓到。
不过他一出门,林珺也跟出来了。
偌大的厂区,正值上班时间,大院里空空荡荡,也安安静静。
半夏头一回来厂区,看到办公大楼前有个大水池,里面还养了好多鱼,来拉妈妈:“妈妈,看鱼,好多鱼呀。”
要不是女儿拉一把,林珺还注意不到,她瞅着偌大的水池,又呆住了。
而楼上的林东看到林珺居然来了,三步并作两步下了楼,远远就笑着追了出来:“林珺,你回来的也太快了吧。”
林珺指水池:“林东,这儿张仲景的雕塑呢,去哪里了?”
林东说:“马书记说要与时俱进,把它挖了,换成了鱼塘。”
林珺面色渐白,眸子一瞬间就没光了,而在原来,当她变成这种眼神,就又该闹自杀了。
俩娃今天是头一回跟着妈妈出门,尤其半夏,可开心了。
但妈妈的手突然变得好凉,孩子猜妈妈是冷,就拿两只手护着她的手,还给妈妈手里哈着气。
林珺弯腰问:“半夏,你这是干嘛呀?”
“妈妈的手好凉,我给妈妈吹口热气。”半夏说着,憋足了劲儿,又是一吹。
林珺不止精神状态差,体能也很差,就此刻,她也是强撑着,生怕自己会晕倒,她特别想抱抱这个可爱的孩子,可又担心,怕自己抱不动她。
此时忍不住抱了起来,才发现女儿好轻,轻飘飘的,而且一点都不排斥她,依在她怀里,就像是她身体的一部分。
她稳住心神,问:“雕塑现在在哪儿?”
“这个得问马书记或秦秀,是他们命人把把雕塑移走的,是卖掉了,还是扔在哪个库房,我不太清楚。”林东说。
抱着孩子,她面色很平和,但整个人状态都变得很差。
“妈妈冷吗,我抱抱你,你就不冷了,对吗?”半夏环着她的脖了,问。
林珺环上小女孩,用自己的脸庞蹭了蹭她的脸:“妈妈很冷,但抱着半夏,暖和多啦。”
“我是妈妈的小棉袄,会让你不冷哒!”半夏说。
妈妈的目光好温柔,温柔的像水一样。
林东听林珉提过林珺的健康问题,知道她情绪不稳定,而张仲景的雕塑,是林老书记还年青的时候,亲自选的花岗岩,亲人打的造像,造象下面还雕着数百味中草药的名字,那是他自己一味味的,拿凿刀凿上去的。
自有慈心的一天,它就矗在这儿,办公楼,车间,家属楼,都是在张仲景的目视下一点点建造起来的,它被搬走,别人倒无所谓,但林珺心里肯定会不舒服。
但这不算什么,等一改制,慈心曾经属于林老书记的一切都将被抹去。
不过这于别人来说无所谓,但于林珺来说是很残酷的,毕竟她出生在这儿,看她父亲把一生的心血耗在这儿,自己也在这儿奋斗了半生。
林东得安慰她,遂说:“林珺,早在大伯把厂子交给国家的那天起,这就不是咱们的私产了,国内现在就这么个情况,政府打包卖资产,暴发户们赚得盆满钵,你就别过问了,早点回漂亮国吧,眼不见心不烦。”
这句半夏懂,她插话了,理直气壮:“我们不走,我们要陪着爸爸。”
“你个傻丫头,大家挤破了脑袋的想出国,你妈有绿卡,你一出去就是漂亮国儿童,能在漂亮国读书,你会跟你俩哥哥一样优秀的。”林东说。
“才不,我爱爸爸,妈妈也爱,我们要永远陪着爸爸。”半夏盲目乐观。
林东笑了笑,以为林珺会纠正孩子,结果她说:“林东,至少目前我不会走,厂子可以卖,可以发展,但你们不能胡搞它,我不允许。”
林东听她语气太过激动,怕她要发病,遂劝:“林珺,我看你精神很差,厂子是国家的,自有领导们操心,你就别费神了。”就怕她又要闹自杀。
“才不,我妈精神可好了。”半夏无脑夸,还问林珺:“对吧妈妈?”
还要问问正在池边凑手,想抓鱼的顾法典:“对吧哥哥。”
这回就是顾法典都不敢盲目自信了,他也好担心妈妈,怕她要犯疯。
林珺把怀里的小女孩团紧了点,她其实很疑惑的,一个孩子,在此之前,从来没见过她,却那么坦承的,毫无保留的爱她,信任她,这是为什么?
难道真的是因为血缘关系吗?
不,小民和小宪因为从小出国,一直住在林珉家,跟林珉亲,但跟林珺全然不亲,无论她怎么试图亲近,他们都是淡淡的。
可这女孩为什么会那么爱她,爱到一点防备心都没有的?
……
表面看,马书记的工作没受影响,甚至,马明霞都被保释出来了。
但拐卖一案对对他造成的损害,只有他自己知道。
钱物俱备,各项准备工作全面就绪,慈心眼看落入囊中,却失了马前卒。
马书记昨天夜里还在国资委做检讨,今天召了一帮人,直接在家开小会,商量下一步的策略。
马明霞这会儿在补觉,她比林珺小五岁,但也快四十的人了,向来以保养得比林珺好而洋洋自得,在局子里熬了三天,法令纹、泪沟,黑眼圈,全出来了。
药研所有的是好东西,最好的维C,蜂蜜和精油和在一起,加上牛奶制成面膜,敷到脸上,她正美美的睡着美容觉呢,有人敲门了。
马书记神色匆慌:“不好,林珺回来了。”
从半夏自己回家开始,所有的事情就朝着他们无法控制的方向脱缰而奔了,林珺回来,而是个炸弹。
但正所谓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马书记觉得林珺可怕,马明霞倒不觉得。
毕竟当初能把大小姐从单位送走,马明霞功不可没。
揭了面膜,她说:“放心吧爸,你们商量你们的,我去见她。”
马书记跟出来,语重心肠的说:“我听人说林珺现在是个神经病,动不动乱打人,你小心点,别叫她把你打了。”
“爸,你没听院子里谈论纷纷,好些人还想继续端铁饭碗,想让林珺当书记的,她要真是个疯子,能当书记,能端铁饭碗?”马明霞反问。
马书记一想,还真是,干脆说:“林珺要真疯了,你可不能坐视不理,给三院打个电话吧,喊救护车来,拉她去治病。”
东海三院可是全国有名的精神类疾病医院。
真要喊辆救护车来拉林珺,那不就坐实她是个疯子了?
不得不说,马书记打得一手好算盘。
下楼,到了药研所,听说林珺要买的全是安定,抗癫痫类的药物,马明霞的算盘就打得更响了,亲自打开各个药柜,把里面治疗精神类疾病的药物足足装了一大箱,她又在库房翻了好久,翻出一个市三院的纸箱子,抱着就去找林珺了。
而这时,办公楼上好多人听说林珺回来,都下来看她了。
此时正站在一处跟她聊天。
本来马明霞还没觉得啥,可出了药研所,一看办公大楼前那么多人,就有点尴尬了,一个涉嫌拐卖儿童的犯罪嫌疑人,此时人人看她,都是一副鄙夷的表情。
甚至她往前一走,大家跟避瘟疫似的,全躲开了她。
不过硬着头皮,她也只能上,毕竟现在慈心的行势就很复杂了,林珺要真呆下来,不走,这慈心的天还不知道怎么变呢。
“林珺,是你要药吧,我给你拿来了。”她抱着药箱上前,说。
随着林珺回头,林东低声说:“妹,你要不行就先走,药一会我给你送。”
偷人孩子,她是元凶,可这种人跟蟑螂似的,打不死,但有可能气死自己。
林东不希望林珺为了她而受刺激,发疯,在厂职工面前露难堪。
大概是心理作用吧,刚才从药研所到雕塑,林珺本来已经气的快要爆发了,此刻,马明霞来了,她也怕自己要掌控不住情绪,可不知道为什么,把女儿抱在怀里,她却莫名的平静。
“马明霞?马主任。”她说。
马明霞讪笑了一下,说:“因为最近总有些人批发大宗的处方药回去制毒,咱们药研所出了新规,必须得我出条子才能发药,她们有眼不识泰山……”
“所以国家颁布的药师资格证,比不是你的一张条子,你是孙悟空吗,火眼金晴,能判断得出来买药的人是不是会拿药去制毒?”林珺反问。
马明霞顿时噎住了。
这哪是个神精病,这逻辑和条理还跟原来一样清晰呀。
林珺再说:“林东,厂里谁负责药研所的监管,去查一下处方药的流通情况,如果有人没有药师证,却大宗购买处方药,很可能涉及制毒贩毒,马明霞单凭自己的喜好批药品,其主任严重违反了职业规范,我建议你们好好调查她。”
马明霞头皮发麻,心说林珺不是疯了吗,她说话比原来还厉害,头头是道呀。
查药研所倒没事,可她要不走,慈心的天还不知道咋变呢。
既然是相处很久的同事,马明霞当然了解林珺,知道她的性格,责任心最重,总是操心家庭,孩子,担心自己做得不够好。
她先说:“林珺,秦秀是为了脱罪在造谣,我跟她偷你孩子的事一点关系都没有,真没有。”
有没有不在她说的,公安局自会出调查结果,法庭自会宣判她。
人们的心里自有公断,所以林珺身后,好多人摇头冷笑。
马明霞倒也不生气,还是笑嘻嘻的,反正她脸皮厚。
她又说:“林珺,你是个好母亲,所以把妍妍照顾的很好,可秦秀不是,她没良心的,差点没打死半夏,难得找回家,现在她是你的责任了,你必须要对她好,补偿她,赶紧带她去漂亮国享受人生吧,要不然,你就对不起孩子这些年吃的苦,你就不是个好妈妈呀。”
所谓三姑六婆,就是马明霞这种。
你要做个好母亲,你要做个好妈妈,你做得还不够好!
尤其是那句:你这样,是对孩子的不负责任呀!
原来的林珺,有人这样说,她就会陷入一种自责中,觉得自己果真不够好。
她就会为了做一个称积的母亲而竭尽全力。
她还有工作,工作方面,每个人理所当然,都认为她必须优秀。
她就愈发要拼命了。
所以别看马明霞知识水平不高,但她摸清了林珺的性格,可以掌控她的情绪。
果然,林珺的脸色又变了,把怀里的孩子紧了紧。
赵霞让人转告的是,她的女儿曾经受过很严重的虐待。
但顾谨怕她受刺激,于沈四宝夫妻对待半夏的事,先尽量淡化处理了。
所以林珺于半夏受过虐待的事还很模糊。
差点没打死,那就是差点打死!
女孩蓦的环紧妈妈:“妈妈不心疼,不疼的,半夏一点都不疼喔。”
因为妈妈冷,妈妈在发抖,她还在努力做妈妈的小棉袄,两只清澈的大眼睛里,倒映着妈妈的影子,她撒谎撒的自己都要信了。
林珺终于明白,为什么她的名声并不好听,她还是个精神病患。
这孩子却会那么坦诚的爱她,信任她了。
一个孩子在幼年时期,能生存,能长大,靠的,是父母给予的爱和抚养,所以孩子天性,无条件的,会去爱父母,因为他们是他唯一的依靠。
半夏已经五岁了,可她从来没有得到过一丁点的母爱,还饱受虐待。
所以她才会那么期待母亲,想要一份来自妈妈的爱。
沈四宝给她的女儿起名叫半夏,马书记让人移走了镇厂的雕塑。
看来从一开始,当她还是药研所一个普普通通的技术人员时,那些想趁着改革开放的机遇,拿下厂子致富的人就已经把她当成敌人了。
为了能拿下厂子,他们可谓绞尽脑汁,费尽心机。
环紧自己的女儿,林珺终于从责任心中把自己抽了出来,她说:“马明霞,慈心是我家,是我长大的地方,我可以走,也可以留,这是我的自由,论不到你来说三到四。”
大小姐的影响力就是,当她明确自己的态度。
原本随意站着的职工们慢慢聚拢,都站到了她的身后。


第31章 亲吻
就算林珺是个精神病患,在风雨飘摇的改制前夕,全厂职工都对她抱着极大的期望,不奢望她能当书记,但总觉得她在,职工们的主心骨就在。
何况她所表现出来的,还是曾经的专业精神。
林东就立刻改口了:“对,慈心永远是你家,你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财务室的薛主任说:“最好别走了,咱国内就是落后点,但我们干劲足,你来嘛,咱们并肩战斗拼发展。”
眼看着一帮人笑了起来,马明霞恨不能找个窟窿钻进去。
得,她还是好好挨顿骂,让林珺泄点火吧。
只要她发了火,能赶紧走就好。
漂亮国的女教授,她不舍得放弃绿卡,呆在国内这种土鳖地方的。
她再阴阳一句:“留下来挺好,就是苦了半夏,原来就被养在农村,可现在能带她出国的亲妈来了,却不带她出国,唉!”
可半夏不配合,傻丫头压根不知道漂亮国有多香,居然理所当然:“我才不要出国,我要和妈妈永远留在慈心厂,给爸爸做治病的药吃。”
马明霞想吐血。
林珺再问:“马明霞,你爸把这儿的雕塑搬哪去了?”
马明霞吱吱唔唔:“雕塑嘛……”她在往后退。
林珺紧追着问:“在哪?”
马明霞继续吱唔:“就在……一个旧雕塑嘛,应该随便搁置到哪个库房了。”
林珺很直接:“我要看,现在就要,马上就要。”
“不就一个雕塑嘛,有啥看头,它……它……”马明霞磕磕巴巴。
新上任的库管叫冒小明,曾经是林珺的中学同学,他说:“林珺,雕塑因为太大,不好搬,后来被切割成了大块扔在垃圾山,但后来慢慢的,就被人偷完了。”
林珺牙冷声问:“马明霞,又是挖坑,又是切割雕塑的,马书记是准备从雕塑里翻点东西出来吧,他找到了吗?”
金荃正好出来,接过林珺的话茬说:“林珺,雕塑是沈四宝带人切割的,他当时说,主要是因为雕塑太大了,不好搬运,听你这么说,他切雕塑,是觉得里头有啥东西,想找?”
每个城市始建,先建钟楼,钟楼始建之时,下面是要埋些东西的。
因为它能定城邦,安民生。
而在解放前,每座厂子要造大楼,立雕塑,基于定乾坤,佑平安的传统文化,都得搞点迷信活动,肯定要入东西在下面。
普通人造舍,还要埋东西以镇宅呢。
药厂塑张仲景,是因为他是历史上有名的医学家,医圣。流传上千年的,在历史上,几百次瘟疫中能救民生于水花的莲花清瘟,就是他的经方,他是历史上有名的经方大师。
当初马书记喊着挪雕塑,挖鱼塘,当然也有其说辞,什么改革开放啦,新药厂要有新面貌啦,要建设现代化大厂,吸引外资,张仲景太老土,会阻碍发展啦,等等。
可他真实的目的,居然是跟地主家的败家子一样,想从中寻些宝贝来?
这是除了他的光头之外,第二件叫全厂职工跌破眼睛的大事了。
当然,大家也很好奇,雕塑都挖了,东西呢,他找到了吗?
林珺再问:“马明霞,你们找着宝了吗?”
马明霞此时还要强笑,而且是真的没挖到东西嘛,就说:“这么大个厂,施工的时候经常有人围观,大家说说嘛,谁看到挖出东西了?我爸挖雕塑,搞改造,真是为了厂子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