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众鬼影追到近前来,看到两人都齐齐一愣,随后猛地刹住脚,扑通一下跪了一大片,一张张惨白的鬼脸上五官乱飞,有两个小鬼连头都吓掉了,又不敢伸手去捡,只能任由那头越滚越远,宣芝在那两颗滚动的脑袋上,看到他们流下的两行血泪。
宣芝不由后退一步,你们害怕的样子也太让人害怕了吧!
众鬼瑟瑟发抖得挤在一起,别说叫骂了,连一句完整的话都抖不出来。
宣芝在他们身上看到鬼符的印记,看来是符师养的小鬼们。


第52章
申屠桃一个“滚”字把众小鬼吓得圆润地滚远了,地仙这才敢爬起来,头也没抬地冲他们二人躬身致谢,然后跳上自己的小土庙,坐在台阶上兜着怀里的供品吃起来。
宣芝视线往庙檐斑驳的匾额上扫过,开口道:“看来重邺城里已是久不祭拜地仙了,秦地公辛苦。”
秦地公抓了一把自己乱糟糟的灰白头发,诧异地抬头望过来,愣了片刻,有些疑惑又小心翼翼地问道:“两位是来找我的?”
“是。”宣芝见他庙前香炉中灰烬都凝成泥了,已不知多少年没人上过香,便从储物袋里取出一把供香来点燃,朝着庙中斑驳褪色的土胚神像拜了拜,插入香炉中。
秦地公抓着衣兜的双手猛地一颤,供品落了一地,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仪表,快步走到香炉前,扒到香炉上,目不转睛地盯着里面燃烧的供香,慢慢道:“谢谢你,小姑娘。”
“不知秦地公被玄晟元君加封于此地有多久了?”宣芝问道。
秦地公歪着头想了许久,“大约有三百来年。”
他陶醉地眯起眼,整个人几乎栽进香炉中,当真像是久未闻过香火气息的样子。
笔直升起的青烟扑到他脸上,弥散开的烟气忽而越来越浓,转眼凝聚成一道法印浮在地仙面上,秦地公不明就里地睁大眼睛,浑身动弹不得。
只见一道金光受烟气法印所牵引,从他身上浮出来——正是申屠桃之前打在被窃取香火上的追踪印。
宣芝从袖中掏出一张卷轴,打开递到他眼前,“没有三百年哦,你只受封地仙一百五十年,之后便请求元君收回了你的神籍,你早已舍弃地仙之位,为何现在又蜷缩在这样一个无人问津的破庙里,不舍得离开?”
秦地公瞪着眼前的锦帛卷轴,眼睛越瞪越大,他像是突然才醒悟过来,整个人抖了抖,瞳孔一瞬间通红,身形猛地暴涨,化作了本体。
他原身乃是这重邺城中一座龟背石碑,因来来往往之人诵读它背上碑文,而修得灵智,后被加封为此地地仙。
如今石龟身形迅速膨胀,眨眼就化成比那小山包还要庞大,它伸展开四肢,将破败庙宇一脚踩踏,连带整个小山包都轰隆隆地裂开来。神力在它身上膨胀开,将周围空气都压迫得扭曲变形。
在秦地公忽然发难之前,申屠桃便眼疾手快地揽住宣芝,将她瞬移出百丈之外。此时两人站在一座阁楼上,身后便是繁荣的街市。
街上的人被这巨大的动静惊得四散而逃。宣芝急忙道:“别让它冲上大街。”
话音刚落,申屠桃反手往下一按,一座法阵从他手心里砸落到地,金色的线条飞快成型,阵中飞射而出无数金光组成的锁链,缠上石碑龟身上。秦地公仰天长啸,远超于地仙的神力从它身上爆开,与锁链撞出尖锐的金石之音。
它背上石碑突然亮起来,显出断断续续的碑文,可能是因为年岁久远,那上面有好些字迹都斑驳脱落了。
一个“水”字忽然浮出碑面,那字轰然化成一股洪流,朝两人当头冲下,身后就是无数凡人,避无可避,宣芝身前显出一道挺拔的身影,黄衣银甲,手中三尖两刃刀逆着水流直刺而入,神力破开滔天水浪,直接击碎了源头那个发光的字。
洪流一下子从半空消失,继而碑文上的“剑”字浮出,呛呛之声不绝于耳,无数利剑从虚空浮出,急速射来。
二郎神一手旋转手中兵刃,将四面剑雨尽数挡回,另一手扬起肩上披风,兜头将宣芝罩在了披风下。
宣芝正想回头将申屠桃一起拉进来,便见他的身影从指尖错开,眨眼消失在黄色披风之外。
申屠桃身形化成了一张小纸片,飘过密集的剑雨,无声无息落到龟背上,手中阴气聚集,一掌击在石碑上。
石碑发出震天巨响,碑上石屑簌簌而落,只听一声裂响,那石碑一角被击得碎裂。申屠桃手中蓄力,再次一掌击出,看架势是想要将这石碑彻底击碎。
但紧接着石碑上又浮出几个字来,浓烟霎时弥漫四周,石碑也化作泥浆一样的物质,根本毫不受力,申屠桃在烟气中目光从上往下迅速扫过整篇碑文,将石碑末端一个“封”字硬生生抠出来,反手按在了龟背上。
在他将“封”字按上龟背的前一刻,石碑角落一个字迹悄无声息地滑落下来,隐入土中。
封字一落上龟背,石龟顿时浑身大颤,周遭风烟火剑全都一同消散,它庞大的身形也飞快缩小,变为正常石碑大小,僵硬在原地。
这一场战斗来得快,结束得也很快。宣芝头上的披风撤开,一切都尘埃落定。
二郎真君身量高大,挺直如松,仿佛守护神一般站在她身边。宣芝非常郑重地朝二郎神拜了拜,从怀里抽出一张基础的御风符,从阁楼跳下,朝小山飞去。
申屠桃还坐在龟背上,皱眉看着眼前的石碑碑文。
宣芝踩着符箓来到那石碑龟前,喊了一声,“陛下。”
申屠桃回头的间隙,眼角余光看到旁边地上被他拍裂下的一角石碑上白光一闪,一个字迹突然飞出,朝着宣芝脑门印去。
她骤然睁大的眼瞳里映出逼近的“死”字。就在死字即将贴到她面上,前后倏地各探来一只手,同时握在那个字上。
神力和阴气同时炸开,将“死”字捏得粉碎,二郎真君也从她身侧消失。申屠桃死得不能再死,看上去并未受影响,他伸手勾住宣芝,两个人一同落到地上。
两人脚尖方一触地,便觉出异常来,脚下坚硬的土地一瞬间变得犹如泥沼,巨大的吸力将两人一同往下拽去,地面上浮出一个四四方方的白框,内里含着一个“人”,是一个“囚”字。
这个字迹成型的刹那,两人脚下一空,被吸入土中,囚字转眼消失。
过了好一会儿,四面烟尘才逐渐散去,几道人影御剑落到地上,其中一人说道:“没想到竟然还真被他们追查到这里了。”
“这石头龟身上的字什么时候这么厉害了?”
“上君将所有神力都打入它身体里了,有他老人家亲自动手,你说厉不厉害。”那剑修说着绕着石碑转了一圈,看到石碑右上角的缺裂,朝另外几人说道,“缺了一块,四处找找。”
几个人在周边找了找,找到一块碎碑,在碑比对了下,依然缺失了一块,他们几乎将这里翻找了个边,实在没能找到,只好做罢。
“先抬回去,它身上这封字也只有上君能解得开,等解开了自然能召回缺失的那一块来。”
宣芝重重跌落到坚硬的石头上,摔得整个人都快裂开了,周围一片黑暗,伸手不见五指,也没有任何响动。宣芝一边召唤出筋斗云,一边指尖飞快搓了一朵火焰打量四周。
她这火焰刚亮起,一只惨白的手突然伸来,一把拽住她的手腕用力地向下拉去。就在宣芝揪住筋斗云准备跑路的前一刻,火光照亮了申屠桃的脸。
“吓死……”宣芝低声道,话还没说完,就被他扣住后颈,堵住了嘴。
冰凉的唇贴覆上来,宣芝愣了一下,熟练地张开唇朝他嘴里呼气。一连呼了好几口气,申屠桃都没放开她,反倒将她按坐进怀里,用牙齿咬了一下她的下唇,催促她继续。
宣芝又一连给他渡了好几口气,才被他放松些许,她终于抽出间隙,担忧地问道:“怎么了?那个‘死’字对你也有影响?”
申屠桃满身都是不悦的阴戾之气,闷闷地嗯了一声。从“死”字入体的那一刻,他就感觉到了不对劲,这里面所含的天规之力,不该是一个小小的地仙能拥有的。
上一次的天罚暴露了他藏在回影殿中的那一株枝杈,他生为死木,天规不准他活,哪怕只是一截微不足道的细枝末梢。
这枯败一切的死亡之气是他最为熟悉的,直接渗透入桃木本体,目标精准地直往那截末梢袭去,顺着枝干一点一点侵蚀进去。
桃树的生命力被消耗着,碧玉似的叶片微微垂卷,焉了下去。
宣芝自然想得到,申屠桃主干早已死得成了化石,死字唯一能影响他的只有那株枝杈了,她贴着他唇急道:“那这样够吗?你的树怎么样了?”


第53章
申屠桃的树很不好,天规难得能找到这样一个“借刀杀人”的机会,自然不会轻易放过。这一回没有上次那么惊天动地,堪称无声无息,却比上次更难以应付。
回影殿中的重重阵法都被激活,就连树干内部都有数重结界阻断枯死的本体与鲜活末梢的联系,即便如此,那不可抗的规则之力还是逐渐侵入了桃树,誓要抹杀掉他这超脱天规之外的一部分。
——天规不可违逆。
申屠桃皱着眉,口鼻之间都是宣芝急切的呼吸,但是她的这点生气太弱了,并不能够完全抵消侵入桃树内的死亡之力。
“没事,死不了。”他闷声道,单手揽住宣芝的腰站起来,“我们应该是被囚在了碑文之内,只要破了这篇碑文的核心字眼,天规无可借之力,便拿我没办法了。”
宣芝被他托着站起来,脚尖落到地上,“这是篇什么碑文,要如何才能知道哪个字是核心字眼?”
“无量度灵真经。”申屠桃牵住她的手,抚摸着石壁往前走,口气十分狂妄道,“无需找,把所有字都毁了就行。”
宣芝默了默,不得不承认他这个办法确实很简单粗暴且有效,她问道:“那我们要出去吗?”
他们现在还落在敌人的圈套里,这石室看起来只是想囚禁住他们,并没有别的危险,但宣芝还是谨慎地用筋斗云将两人都围住,要是有什么不对,能及时撤离,这个“囚”室定然关不住筋斗云。
“不急,石碑上的碑文不全,应该是被人抠去了些。”申屠桃说着,突然停住,周遭阴寒之气乍起,猛地轰往一处,石室里静默了片刻,突然响起一声崩裂的锐响。
浓稠的黑暗被撕开一道裂纹,刺眼的白光射进来,申屠桃在光中眯起眼睛,扬眉对她一笑,“碑文内字与字之间有联系,从内才能顺藤摸瓜摧毁所有字,出去了可就不好找了。”
“囚”字结成的石室在他的尾音里彻底崩塌,在巨大的声响中,宣芝被申屠桃抱上筋斗云里,推上半空,“在这里等着。”
宣芝视野刚适应了光线,从云上俯身,便看到申屠桃手中握着一柄阴气化成的长刀,毫不犹豫地踏进了翻滚的岩浆里。
火焰浓烟合着一股令人窒息的热浪从坠落的石块下喷涌上来,一个阵法自虚空浮出,将喷涌的岩浆尽数挡回,压在筋斗云之下。
岩浆咕噜噜冒着火花气泡,将落入其中的石头尽数吞没。申屠桃脚下踩着一块碎石,一并沉入其中,宣芝张了张嘴,又硬生生忍住喉咙里的声音,看着他因热浪而飞扬的发尾,爆出细小的火花,最终也淹没其中。
岩浆表面恢复平静,宣芝紧紧揪着筋斗云,数着自己的呼吸,一息,两息,三息。
三息过后,一道漩涡突然从他沉没之处生出,越扩越大,最后将整片火海都卷入其中,暴烈的阴气仿佛是岩浆之中绽放的一朵霜花,而申屠桃就站在这霜花的中心,从岩浆里扯出一个灼红的字眼来,用力捏碎。
整片空间都在震颤,火焰和岩浆飞快流逝,筋斗云下的阵法隐没,宣芝看到申屠桃朝她张开的手,按下云头,冲入未散的浓烟里。
申屠桃一手压住筋斗云,另一手抚上她的后颈,带着满身的硝烟味道,仰起脸来,薄唇半启。
宣芝目光与他对上,心跳忽的一滞,顺着脑后的力道低头,贴上他的唇瓣。她的呼吸混乱地吐入他口中,两个人在天塌地陷中紧贴着一起下落。
炽烈的火狱之后是严寒,刺骨的寒冷瞬间浸入了她的四肢百骸,宣芝被申屠桃用力抱着,朝他渡了数口气后才被放开。
此时,他们身处在一片巨大的冰原上,寒风呼啸,鹅毛大雪化作冰箭簌簌地朝他们射来,被申屠桃竖起的结界挡在外面,四面望去都是不见尽头的冰山雪川,雪风将视野压得很逼仄。
“这又是什么字?冰?雪?寒?”宣芝忍不住开始搓手,她试图流转灵力温暖四肢,但发现这种侵入骨髓的冷意,根本不是她一个小小的筑基期修士可以抵抗的。
寒气如同尖锐的冰针,顺着经脉袭向她丹田,仅仅只是须臾,宣芝丹田里就结了一层冰,将丹田灵力冻结。她脸色煞白,痛得弯下腰,被寒冰包裹的灵基一阵动荡,几乎要和冰一起碎裂。
“别动灵力。”申屠桃立即道,伸手贴到她小腹来,掌心下的阵法将阴气催成一股暖流送往她丹田,“这里应该是‘无垠寒池’,以如今寒气之盛,能将化神期的真元都冻住。”
“四个字?”宣芝茫茫然地四处张望,“这如何找得到。”
申屠桃手心一直贴在她小腹上,暖流逼出她体内寒气,“我帮你护法,把你那炉子放出来,融了它。”
“好,八卦炉肯定能把这寒池烧成火山。”宣芝咬紧牙关,神识潜入神符,点燃供香请出八卦炉。
浑圆的精铜火炉咚一声落到冰原上,冰面咔嚓声不绝,蛛网似的裂纹往四面扩散。八卦炉自从被请来后,还是跟在老君那里一样,天天只能干老本行炼丹,早就想找点别的兼职干了。
此时听到宣芝让它融冰,整个炉子容光焕发,炉中火焰一喷八丈高,仿佛拔地而起的一朵火焰蘑菇云。
空中密集的雪风箭雨顷刻就被融尽,化作雨水落下,寒气被驱逐。八卦炉摇了摇圆滚滚的身子,后脚猛地一蹬,火口朝下,肚子里的文武火落到冰面上。
那炽烈的火焰遇冰却并未弱下去,反而飞快在冰面上铺展开,不像是落入冰面,倒像是一滴火星溅落入油中,这寒池无垠,火焰亦不绝,水雾蒸腾而起,很快漫不见天日。
这处空间的寒气极快地消退了,开始摇摇欲坠。
水雾里有八卦炉中的神力,申屠桃这具纸人的身躯在雾里呆了片刻,浑身都被浸湿,抱着她的力道便有些绵软。
下一刻,这处空间崩裂,申屠桃周身轻盈之力突然一坠,两个人一同往下落去。宣芝反应很快,反手抱住他,筋斗云飞快在身下聚集成型,托着两人落到地上。
他们落进了一间茅草房前,周围用土墙圈了一个院子,距离这茅草屋不远处,有一个缓坡,坡下一条溪流潺潺而过,溪水对面有一个小村落。
此时那村中吵吵嚷嚷,一群人站在村口,手里提着农具,遥遥往这方指来,紧接着那群人便迈步朝他们走来,看那声势和表情,很是来者不善。
“这又是什么?”宣芝刚抬起头,便感觉申屠桃的腰湿哒哒地软了下去,她手里的重量也蓦地一轻,她急忙托住他的脸,转向自己,喊道:“申屠桃,你怎么了?”
纸人脸上被水汽染得斑驳,连画上的五官都湿得晕开,手指落在脸上的触感也不再真实。
宣芝看一眼纸人面上糊成一团墨迹的眼睛,明白他的分神已经不在这具纸人体内了。
什么样的力量能将他一瞬逼出纸人呢?
另一边,那群村民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涉过溪水,七嘴八舌地叫嚷着,说是因为她这个整天捣鼓邪术的妖女,引了邪魔鬼煞进村,害得村里死了很多人,今日必定要将她这个不祥之人赶出村外。
又有人道,要直接将她堵在院子里烧死。
那些人来到院外,手举锄头铁锹,从四面围住了整个茅草屋,又用铁链锁上院门,真的扔了几个火把入院内。
火把一落到茅草上,就开始燃烧起来,宣芝一头雾水,她抱着申屠桃的纸人在院子里站了一会,等着纸人身上的湿气被烤干些许,才揪住筋斗云腾空而起,大摇大摆地从众人面前飘过。
那些村民原本举着锄头还想打她,筋斗云里吐出一道雷,击打在地面上,那群人顿时被雷声吓得屁滚尿流,丢下农具从哪里来,又逃往哪里去了。
宣芝:“……”还真的就只是普通的村民?
但也就是筋斗云落下的这一道雷,宣芝敏锐地发现了它雷击落下时,周遭空间那细微的波动。
她低头思索片刻,闭上眼睛,进入神符,“那就再放点大招吧。”
齐天大圣的虚影在她背后现身,从耳中抽出金箍棒,闪着金光的细针被抛到空中,飞速变大,转眼化作天柱一般,比下方茅草屋都还要庞大。
对着地面轰然落下一击。
一时间地动山摇,整个空间都在震颤。大圣毛绒绒的猴掌就在她头顶,并起二指,往上轻轻一勾,金箍棒升到半空,他再反手往下一点,金箍棒直坠而下,又是惊天动地的一声巨响。
地面的龟裂很快蔓延到虚空,金箍棒第三次落下后,整个空间顿时崩塌。
大圣的虚影消失,宣芝眼前之景飞快散去,黑暗重新包裹上来,她紧紧揪着筋斗云,感觉到怀中空落落的纸人重新有了实感。
申屠桃抬起手,重新揽住了她。
宣芝松了口气,“你一直在纸人身体里?”
“嗯。”申屠桃闷闷道,“方才那处,是碑文里的‘仙化成人’,不论神鬼亦或是修士,落入那里都会变成凡人。”
“我没有……”宣芝说到一半,突然意识过来,她不受这个世界规则约束,所以她能使用灵力,也能请出非这个世界的神灵。
若是换了其他人,失去灵力,变为凡人,单单只是被那群凶神恶煞的村民围困在茅草屋里,放的那一把火就能烧死她。
“那现在我们又是在哪里?”宣芝转头四处打量,还没看清楚四周,就被申屠桃握住手腕,拉进筋斗云弥漫的云气里。
她眼中映出申屠桃略微晕染开的眉眼,这让他锐利的五官显得柔和了许多,但那双红瞳中却流出逼人的戾气。
显然,陛下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他身上的神力爆开,阴戾之气骇人,周遭仿佛在一瞬间陷入鬼域,空间崩裂的声响从四面八方传来,四周的场景不断变换,继而不断垮塌。
申屠桃就用着这副毁天灭地的凶狠神情,说道:“亲我。”
宣芝:“……”她内心一颤,有点不敢下嘴。


第54章
宣芝知道他不会无缘无故提出要求,申屠桃会这么说,显然是那株桃树不太好了。
她听话地捧住他的脸,将自己的唇贴上去,朝他口中渡气。以往她的一口生气够他受用九日,现在宣芝都已经数不清为他渡过多少生气了,但看上去效果并不好。
她忐忑不安道:“是不是不行?我的生气抵消不了天规加诸在你身上的力量?”
“没事。”申屠桃哑声道,“方才被困在纸人身体里,让它窥得机会,趁机蔓延了一截。”
“你现在怎么样?”宣芝反而更加担心,追问道:“那你怀的果子呢?不是都萌芽了么,它们没事吧?”
周遭场景崩溃突然缓下来,一声玻璃碎裂的脆响后,最后一处空间塌陷,两人被吞入浓稠的黑暗中,他们兜兜转转一圈,好似又回到了最初的囚室。
但这一次却也不同,因为周遭并没有四壁囚困,他们好像落到了混沌虚空之中。即便是碑文里有“混沌”二字,一个地仙也不可能有造就混沌空间的力量,如果一个控制不好,这片混沌可以倒吞这个世界。
天规为了扼杀他的妄念,可谓无所不用其极了。
申屠桃突然有些想笑,世人皆道天生神灵是最受天地眷顾者,他从诞生之日起,便坐在这个别人拼尽全力也无法企及的终点。
永无止境,得天地垂爱。
“陛下?”宣芝疑惑喊道,轻轻摸上他的脸。
申屠桃不出声的时候,即使靠得再近,即使坐在他身上,宣芝都觉得感受不到他的存在,因为他没有呼吸,没有温度,也没有心跳,让人很不安。
她指尖上重新搓出一团火苗,看着火光映照在他那双红瞳里,这种不安才稍稍缓解。她盯着他的眼睛,很严肃道:“申屠桃,你要是需要我帮助,你就告诉我,别自己瞎逞能。”
映照在申屠桃瞳孔里的火苗闪烁了下,他定定地看着她,读出了她眼中毫不掩饰的担忧,有些迟疑道:“你在担心我?”
“废话。”宣芝难以置信,这叫什么话?她担心得还不明显吗?她都快急疯了!
“这个果子不是你一个人的,你开花的时候是我辛辛苦苦帮你授粉,一口一口生气渡给你,这么算起来,它们也是我心血的结晶。”
申屠桃醒悟过来,点了下头,“好,我会保住它们。”他略微垂下眼,睫毛轻轻一颤,说道,“我需要你的神识,会像上次一样,让你不舒服。”
宣芝抓在他肩上的手指蓦地收紧,她沉默了片刻,问道:“为什么要我的神识?”
申屠桃解释道:“我需要你的精气,但你太弱了,直接吸食精气,你会承受不住。”
他曾经只抽了一点出来,她就浑身颤抖要死不活,若是真让他吸上一口,她可能立即就会枯竭而亡。
“通过神识相缠,你的精气能融合到我体内,也不会伤到你。”申屠桃掀起眼睑瞄了她一眼,才接着补充道,“上一次之后,桃树长得很好。”
长得非常好,连枝干都粗壮了几分。
宣芝:“……”神魂相交当然能融合到你体内了。
她上一回莫名其妙地遭人戏弄一番,当时不太明白这种修士之间的高端操作,但这种涉及自身神识之事,宣芝自然也不能掉以轻心,于是事后找人请教了一下。
当时她和溪叶镇上的玄晟教女修魏云时同住一院,她旁敲侧击地问了问,就被塞了一本道侣双修的基础功法。
她看完了,才知道那就是传说中的神交。
她知道申屠桃那株桃树恐怕没多少时间供她犹豫,宣芝咬了咬唇,下定决定道:“你来吧,别让你的果子死了,我可不想一直没完没了地亲你。”
申屠桃眼神微动,一瞬不离地看着她,宣芝被他看得很不自在,立即灭了指尖火,脸颊都在发烫,催促道:“快点,别磨磨蹭蹭。”
宣芝话音刚落,就被按在后颈的手压过去,申屠桃冰凉的唇贴上来,却又在她唇上顿了片刻,才张嘴将她的呼吸吞进口中,神识没入她灵台。
这跟当初抽出一缕神识并不一样,申屠桃的元神直接展露在她灵台内,玉冠银发,红瞳如火,身上披着绣金纹的暗红交领锦袍,他入了她灵台,却又顾及着什么没有立即动作。
“还是你来吧。”申屠桃的话音很轻,直接在她脑海里响起,他乖乖坐在那里一动未动,等着宣芝自己展开识海,探出一缕神识去触碰他。
宣芝现在连元婴都还未修炼出来,更遑论元神,幸而因前世之故,她精神力还算强大,能勉强凝成一个发着光的虚幻人影。她伸出手搭到申屠桃手上,申屠桃元神的力量从她指尖渗入,从两人触碰的指尖,有一股令人战栗的电流窜过。
在去碰他之前,宣芝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并未像第一次那般失态。她一边让自己适应,一边循序渐进加深两人神识的触碰。
神识直接相触比身体接触更加毫无保留,连感官都会被放大数倍,两人之间神识的强弱差异也就越发明显。
宣芝在这种触碰中简直毫无抵抗之力,神识几乎完完全全地被他包裹住。
申屠桃很仔细地收敛了自己身上的阴寒死气,宣芝此时能感觉到的,便是如当初第一回 接触时那般,和煦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