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屠桃毫不留情地推开她的脸,“不行。”
宣芝不死心道:“为什么?上一次陛下不还开了满山的桃花?外面的桃木都枯死了多不好看,既然我渡气就能让它们都活过来,那我愿意为陛下效劳。”
“你想让它们都活过来?”申屠桃用一种难以言喻的语气呢喃了一遍这句话,忽而笑了,“好啊,孤倒要看看你怎么让它们都活过来。”
他边说着话,边伸手过来,手掌覆上宣芝双眼。
宣芝只觉得眼前一黑,神识一刹那好似被拽离了身体,须臾后,眼前出现了一座庞大的山脉,那山体并不陡峭锋锐,较为平缓,绵延出百里,山体东北角上坐落着一栋黝黑的城楼。
是渡虚山。
当她意识到这一点时,渡虚山整个山体在她眼中忽然起了变化,只见那山体一点点变得透明,其上巨大的桃木枝杈便越发显眼。宣芝顺着山体表面粗壮的桃木往山体内部看去,最后眼眸越瞪越大。
她在渡虚山体内看到了一株巨大的桃木,只有一株,它的根系从渡虚山地底绵延出去,望不见尽头,而渡虚山的山体中心是它堪比城楼一样粗壮无比的主干,主干上四面分出的枝干撑起了整座渡虚山脉。
暴露于山体表面那些桃木枝杈,有些在宣芝看来已经无比粗大的桃木,其实只是这株参天巨木的细枝末节而已。
她的神识落入山体里,近距离触碰到巨木死气沉沉的主干,它摸起来已经不像是一棵树了,冷冰冰地像是石头,已经石化了。
她的神识顺着巨木迅速上浮,最终见到了回影殿中那株开着桃花的小桃树。那棵小桃树生在这株桃木的顶端,只是巨木身上一截小得可以忽略不计的小枝杈。
“你要怎么让它都活过来?”申屠桃轻飘飘的声音传入耳中,覆盖在她眼上的手掌离开,神识里的画面消失,宣芝重新睁开眼睛。
她有点被震撼到,沉默了好一会儿,“是我妄言了。”这就算是二十四小时将她和申屠桃的嘴黏在一起,她喘的每一口气都渡给他,也不可能把这死得都快变成化石了的庞然大物救活啊。
是她盲目自大了。她的生气呵护这么一截小枝丫就足够了。
“陛下,我能问一个稍微有点敏感的问题吗?”
大约是他们之间现在的关系,有了一种难以言喻的紧密,所以申屠桃对她宽容很多,从鼻子“嗯”一声允准。
宣芝张开手臂比划了下,问道:“陛下能长到这么大,想来并不容易,怎么会死掉的?”
申屠桃还以为她想问什么敏感问题,他抬起手臂支在茶几上,托腮笑了声,“孤是天生神灵,生而为神,生来就是死木,从未活过。”
他诞生之日,北冥落成,万鬼归于北冥,从此年年岁岁,岁岁年年,无穷无尽,永在这神位的桎梏中。
不过现在,有了一点别的契机。
申屠桃转眸看向宣芝,而宣芝正望着院子里那株盛开着桃花的小桃树,她看了许久,忽而想起什么,好奇道:“可第一次为什么渡虚山上都开花了?”
申屠桃垂下眼,嘴角微抿,“那些花都无用。”他那时候太过猝不及防,根本不知道如何处理涌入体内的生气。
宣芝仔细打量他的表情,恍然大悟道:“意思是陛下开了假花?回光返照之类的?”
“你哪来这么多问题!”开了假花的鬼帝陛下不耐烦了。
“哦。”宣芝指着天井里那株桃树,又问道,“那它能结果子吗?”
申屠桃沉默片刻,轻声道:“不知道。”
两相无言片刻,宣芝迅速地振奋起来,用力拍了拍鬼帝陛下的肩膀,斗志昂扬道:“放心吧陛下,我一定会努力的。”孩子妈都这么努力了,她还有什么理由不努力呢?
说完之后,她又想到一个严峻的问题,“陛下,现在才三月,正是桃花盛开的季节,从花期到结果,至少还有三四个月呢,成熟还要更久。”
宣芝估算日期,那她岂不是还要在这个鬼地方呆三四个月?三四个月不能修炼,那可不成。
申屠桃红瞳里带着威胁,似乎在警告她别想打什么歪主意:“那便等三四个月。”
说得倒是轻巧。
“可这北冥里阴气甚重,对活人来说总归不好,很可能等不到陛下结果子,”宣芝戏精上身,抽出手帕沾了沾眼角,哀婉道,“我就已经香消玉殒了,到时候恐怕是见不到……”
她抬眸看一眼申屠桃,胆子越发粗壮,肆无忌惮地继续说道:“咱们的孩儿了!”
申屠桃嘴角微微一抽,表情一言难尽。
宣芝就喜欢他这种看不惯她,却又不能干掉她的模样,“哪怕是你默默地结了果子,孩子要是一出生就没了爹,你们孤儿寡母的以后可怎么……”
宣芝话没说完,就被忍无可忍的鬼帝陛下扔出了回影殿,空气里依稀还残留着她那句一唱三叹的“怎么活啊”在回影殿的四壁之间久久回荡。
等在回影殿外的蝉奴只见一个人影从天而降,摔了个屁股墩,定睛一看,才发现是它们娘娘。
宣芝坐在地上,眨了眨眼,愉快地爆笑出声。
申屠桃人未出现,阴冷的声音从殿内飘至她耳边,“你是不能死,但孤有的是法子让人生不如死。”
宣芝的笑声一噎,真是一棵好歹毒的死木头。看来为了以防万一,她得请一位用火的神灵傍身才行啊。


第25章
东周国都繁掖城在东南沿海最为繁华之处,而久黎城位处东周边境,已是东周国境的极西之地。
久黎这种偏远城池并未配备传送法阵,是以云星辉从东周国都到久黎城,只能先通过传送阵到达距久黎最近的大城,再经由飞兽辗转前往久黎。
等他到达久黎城时,已是两日之后。
云星辉在路上时就接到了门下修士的传讯,但当他到达绿林茶舍,看到云知慎那句枯槁凄惨的尸体时,依然恨怒难忍。
他这个儿子的确不成才,没有修炼的天分,比不上他的哥哥。云星辉将全副身心都放在云知言身上,将他当做未来家主培养,对这个小儿子便疏于管教良多。
也正因为他无法分出太多心神顾及云知慎,所以在物质及一些别的方面便对他优容得多,哪怕知道他偶尔会干出一些荒唐事,也为他配备了许多修士去摆平。
云星辉两个儿子,一个被宣芝掳入北冥生死难料,一个已经像这般躺在他面前,连魂魄都聚不回来。
“你们是怎么保护公子的?”云星辉出离愤怒,他额角青筋暴突,手指在茶舍柱子上抠出一排深深的指印,身上威压横扫出去,几乎将整个茶舍震塌。
跟在云知慎身边的修士本就被那些妖鬼舔得修为暴跌,寿元都不剩多少,如今再被云星辉的威压一扫,一大半的人就这么当场毙了命。
有侥幸活下来的,急忙向家主求饶,并将那日情形仔细说了一遍,“家主,那日那宣家女有阴鬼助阵,血月笼罩下妖鬼犬煞横行,阴气弥漫,属下们的修为都被压制,就连烈风剑都在血月下丧命,我们根本无力还手。”
云星辉扫了堂中剑客的身躯一眼,这剑客已经元婴修为,一把烈风剑闻名于外,以他的修为本来已是难逢敌手了,才会被放在云知慎身边保护他。
如今竟然连本命剑都碎在那什么血月下。
云星辉发泄完心中愤怒,很快冷静下来,“如今久黎城内情形如何?”
便有人立即上前禀报,“宣家女夺走元崇天君像后,不知怎么竟然真的请下神力,为神像开了光,如今久黎城已在天君神力庇护之下,附近邪魔全都退散了。”
云星辉脸色阴沉,元崇天君是东周三主神之一,由国师亲自供奉。要想请下元崇天君神力,非得由他亲自赐予的请神金香并授予持香资格不可,那宣家女怎么可能未经允许请下神力?
但不管她怎么请来神灵,神只御邪除祟,可管不了人间纠纷。
“他们为神像开光是在半夜进行,当日我等还见着有一行迎亲的阴鬼踏入城中。如今久黎城正封城清查,尤其防备我云家众人,属下们如今没有多少修为在身,很难混进城中打探到更多消息。”
云星辉斥了一声废物,了解完前因后果,又派身边一名修士潜入久黎城中探听情况。当日午后便带着身边众人,直接裹上云知慎的尸身,强闯入久黎城,浩浩荡荡地前往宣府兴师问罪。
云家修士将宣府困了个水泄不通,云知慎那可怖的尸身就摆在堂上,云星辉坐在厅堂主座上,冷冰冰地盯着眼前的宣家诸人,“宣礼文,要么你交出宣芝来,要么我便只好拿你这位大公子为我儿偿命。”
宣家众人被阵法束在当中,动弹不得,他们只知宣芝从云家手里请来的神像,却不知她竟是以这种方式强行夺来。
宣礼文根本不敢看云知慎的尸体,在云星辉恐怖的威压下,他面皮涨红,浑身的血管都要爆炸了一般,鼻子里不断往下淌着鼻血。
宣磬不服道:“云知慎伙同陈家,将邪魔引入久黎城中,害城内百姓死伤三千余人,又有谁来给他们偿命!他这是罪有应得。”
云星辉冷声道:“陈家?哪一个陈家?你们指控我儿引来邪魔可有确凿证据?我云家与你联姻,带神像前来为久黎脱困,可受不起这样莫大的指控。”
他说着扬手一挥,“去,请久黎城的各位族老和民众前来,我今日倒要看看你们是如何给我云家定罪的。”
云星辉闯入久黎城时,便已经引起极大的动静,宣府外面其实已经围了很多人。
陈随一直没有认罪,咬死了那些信符都是伪造,契约是他同云三公子正经谈来的生意。没有关键又直接的证据,邪魔之事其实很难盖棺定论。
云星辉再当着所有人的面,态度强势地一一驳斥回去,到后来竟越发将宣家推到了心怀叵测的位置上,陈随那日喊的话,其实在不少人心里都埋下了疑虑的种子。
至于宣云两家的婚事,当时宣流远已经行将就木,没能发现云家在婚契上动的手脚,宣礼文和宣磬就更加发现不了了。
两家交换的庚帖,下定的聘书,礼迎文书,此时摊开来,里面也全都是云知慎的名字生辰八字,云家二子又是孪生兄弟,相貌酷似,外人根本分不清楚当日来迎亲的是谁。那所谓的云家骗婚行为,自然也是无稽之谈了。
宣礼文辩驳不过,颓然地坐到地上,鼻血淌了一脸。
眼看着宣磬被云家修士打压在地,他忽然想起什么,抬起袖子用力地在脸上一抹,昂起头来喊道:“云星辉,要想找宣芝,你只能去北冥找了,我女儿嫁的是北冥城主,跟元崇天君都有交情,你要是敢动我宣家一根汗毛,往后你白云涧将永无宁日!”
当日在圣昭殿内,那阴鬼举杯能邀下神灵,必然是了不得的人物。神像显灵,但元崇天君所说的恭贺语,其他人却是听不到的。
久黎城中众人虽猜测那阴鬼不同寻常,却也没敢往北冥鬼帝身上猜。北冥鬼帝与他身边两殿冥司的画像,都在人间广为流传,并非那般模样,是以众人只当他是北冥中的大人物,猜测可能是鬼城城主一类。
至于是哪一位城主,这可就无从得知了。
云星辉眯起眼睛,他当然不会信元崇天君能跟鬼有什么交情,多半都是装神弄鬼。即便宣芝真的攀附上鬼城主,鬼城主也管不到他阳间事。
“好,那便劳你将令爱请回来,给我儿一个交代。”云星辉冷言道。
宣礼文见鬼城主也恫吓不住云星辉,焦急之下,只得说道:“宣芝已经跟我宣家断绝了关系,在场所有人都曾做过见证,她做的事,你去找她,跟我们没有关系。”
宣磬被按在地上,不赞成道:“爹!”
“你闭嘴!”宣礼文拉过一旁的神庙住持,“岑道长,你那日也在,我说的是不是实情?”
住持被他拉出来,只好朝着云星辉拱手道:“云道友,当日宣姑娘确实斩钉截铁地和宣家断绝了关系,之后便独自一人出城,到傍晚迎回神像,她在城外所行之事,我们的确都不知情。”
“血浓于水,这关系可没那么容易断。”云星辉命人扣下宣家人,想以此逼迫宣芝现身,同时也调查一下他们是怎么请来神力的。
他把久黎城的情况传讯给了裘重甫,裘重甫当即去上香聆听神谕,才知道那所谓的阴鬼是谁。
云星辉很快收到回信,拆开符纸只看到简单一行字:宣家女与鬼帝成婚。
他捏着回信独自在云知慎的尸身前坐了半晌,最终叹息一声,敛好云知慎的尸骨,带着一众修士从宣家离开了。
云家来时气势汹汹,走时默不作声,也没有再找宣家人的麻烦,直叫人摸不着头脑。宣家警惕了好几日,才最终松懈下来。
宣礼文到底是个普通人,经过这么一番折腾,被修士威压震伤心肺,之后大病一场,身体急速地垮了下去。
……
这一切身在北冥的宣芝一无所知。自从三日前她跟鬼帝陛下深入交流,弄明白了申屠桃对她的企图后,宣芝就安心地在北冥修整起来。
目前看来申屠桃的企图对她来说并没什么损害。而且在他要仰仗她的鼻息结成果子前,她可是有满满的资本跟他谈条件。
宣芝神识落在神符内,想要在那空置的山岳神庙内请一位拥有火力神通的神灵,可不知是因为现在情况不够危急,还是她修为太低无法请来更多神灵的缘故,宣芝这三日来尝试了许多次,祈求过好几位神灵,都没能得到回应。
她又一次从神符中无功而返。
北冥里阴气沉淀,生的草木也带着鬼相,外面桃花谢尽后,只剩下残败的枯枝,枯枝下面乱蓬蓬地长着些昏黑的藤蔓。
真是一丝灵气都没有。
修士筑基之后才能在体内建立灵基,形成内天地,凝聚真元。有了灵基,即便外界无灵,靠着体内小天地,也能不断循环加固灵基,从而达到修为进境,就是进度慢一些。
但筑基之下,人体只相当于是个储存灵气的罐子,外界没有灵气,她这个罐子还要漏气,久而久之修为是要退化的。
所以,她是绝不可能在北冥久呆的。
宣芝这具身体丹田有损,根骨也不佳,首先要解决的就是己身体质的问题。
她记得书里面,云知言获得了宣家这枚神符,顺利地在他师父裘重甫门下七名亲传弟子中脱颖而出,成为首席弟子,被着重培养,后来还被冠以“小国师”之名。
他那时候意气风发,好不春风得意。但就在男主的人生达到这个小高潮时,云知言突然遭受了一次沉重的打击,导致经脉俱断,丹田尽毁,跌入低谷期。
云知言在低谷期过了十年之久,之前与他情投意合的妹子改投他人怀抱,曾肝胆相照的朋友也渐成陌路,还有很多见他从高位跌落,便迫不及待来踩上一脚的。
这些人当然都是男主再次崛起后的打脸对象。
裘重甫却并未放弃这个深得他心的弟子,他送了云知言几样法宝,又从元崇天君亲赐下的永照琉璃灯中,分出一缕火星让他佩在身上,以保平安,命他游历四方寻求机缘,以磨心性。
云知言最终在大玄国教中,找到了筋骨重塑,治愈丹田的方法。
宣芝面前桌案上铺展着一张宣纸,纸上罗列着她记得的原著内容,她当初看小说本就是为了消遣,遇到枯燥无味的地方经常会选择性跳过,是以如今也只能罗列出个大概来。
整个太爻大陆地界极为广博,东周、大玄、昌余三国鼎立,除了这三个大国外,南边还有成片的小国,以及一些执掌在仙宗之下的地域。
宣芝捉着笔在“大玄国教”四个字上画了个圈。
确定好下一步的目的地后,宣芝心情大好,叫来蝉奴为自己好好打扮一番,准备去探望一下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呆在宫殿备孕的鬼帝陛下。
这北冥天气阴沉,宣芝便偏爱穿一些艳色的衣裙,她换了一袭火红的石榴裙,披印花锦帔,青丝高挽,细眉红唇,眉心和两鬓贴了两三颗明亮的珍珠点缀。
宣芝在镜子前转一圈,对小金蝉们的手艺越发佩服。她对着镜子兀自臭美时,蝉奴又拿来一块灵玉要佩往她腰间。
宣芝看着眼熟,接过白玉细看,脑海里闪过一些零碎的记忆片段,想起这是云知言送给原主的通讯灵玉。
白玉上浮雕着一只鸟纹,羽毛的纹路由符文绘成,宣芝捏着白玉来回查看,忽见一道灵光从鸟目中流出,转瞬游走过所有符文,白玉竟如同手机一样嗡嗡震动起来。
宣芝试探性地抹过鸟纹的眼睛,白玉的震动顿止,里面传出一句颇为惊喜的轻呼,“阿芝,是你么?”
啊,是云知言,他竟然还留在北冥。
宣芝乍然听到他这么亲昵的称呼,愣了一下,才张口接话,“是我,云二公子。”
云知言在另一头明显松了口气,欣喜道:“太好了,我之前几次尝试联系过你,都未能接通,一直很是担心。如今听到你的声音,我终于能放心一二。”
他的语气很是真诚,好似一点也不知道外界都发生了什么事,也没有介怀宣芝曾将他丢进鬼窝这件事。
宣芝便也口气真诚道:“我还好,云二公子怎么样?”
云知言道:“跟你分别后,我确实遇到了一些困难,幸好得合阴城主相助,才能安然无恙。”
他当初被那一城的地缚灵拽入城中,只能狼狈逃窜,被群鬼围追堵截,陷入绝地时,怀中师父曾赠予他的三枚灵符之一突然发出亮光。
那符箓是一枚诺符,其中记录着师父游历四海九州时,别人欠他的人情承诺。符箓亮起,代表北冥也有师父的故交,云知言可向其求助。
他的灵符果然引来了对方,合阴城主斥退众鬼,将他带回府上,并答应想办法送他出北冥,以偿还欠他师父的人情。
云知言安全后,便通过灵玉试图联系宣芝,只是一直未能联系上。
那日从鬼门徒劳而返,合阴城主似乎有些惧怕那位北冥之君再有什么举动,一直不敢轻举妄动。
云知言只能继续空等着。
虽然经过了这么多天,宣芝那样一个修为低微的弱女子,在这种穷凶极恶的鬼域,还存活着几率很低,但他捏着灵玉,还是每日例行地再联系她一下。
没想到,这无心的一次尝试,竟然真的接通了。送给宣芝的那枚灵玉并不是多么高级的通讯灵宝,隔着界壁绝不可能连通,所以宣芝此时必定还身处在北冥。
那一瞬间,云知言连日来的阴霾都一扫而空,心中很是惊喜,宣芝还活着,就意味着他可以不通过鬼门离开北冥。
毕竟,当初就是她那朵古怪的云将他带来北冥的。
这边厢,宣芝还在脑子里回想合阴城主是何许人也,书里有没有写到过他。
通讯灵玉里,云知言的声音还在继续,“阿芝想必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了?”
宣芝应声,“北冥。”
云知言立即接话道:“北冥鬼域阴魂鬼煞聚集,像你我这样的生人对它们来说,就是盘中菜肴。合阴城主乃是这片鬼域一方城主,跟我师尊有过一些交情,有他庇护,其他鬼魅便不敢轻举妄动。”
果然,男主不论沦落到何种境地,都会有贵人相助。
便听云知言问道:“阿芝,你现在什么地方?我来接你。”
云知言可真是个好人呢,宣芝这么想着,回答道:“公子,我在一座山上。”
云知言:“……”北冥唯有一座山脉。
“你什么时候来接我?”
灵玉那头一片死寂。
云知言捏了捏灵玉,渡虚山是这北冥的禁地,她若真的在那座山上,哪还有命同他对话。
他尽量用和缓的口气,说道:“阿芝,我知道你心中有怨,但你别拿自己的安危同我置气好么?告诉我你在哪里,等见了面,我会亲自向你解释清楚的,请你相信我,我心中绝无一丝负你的想法。”
灵玉这一侧的宣芝一头雾水,不清楚他到底脑补了什么,才能声情并茂地说出那番肉麻兮兮的话。
宣芝有些无语,正要开口之际,便听对面传来一个颇为粗犷的大嗓门,叫嚷道:“云知言,你要找的那个女人是不是叫宣芝?你师父方才传来消息,说她与渡虚山上那位成了婚,还打杀了你弟,叫你万不可……”
灵玉内的声音霎时一断,灵光回游入鸟目,通讯便就此断开。
宣芝:电话挂得也太快了,怕我也去打杀你么?
这个想法可太诱人了。男主应该没那么容易杀,现在的她恐怕是没办法的,不知道鬼帝陛下有没有兴趣手刃未来的仇人。
宣芝迫不及待地往回影殿而去。
回影殿天井里那株桃花长势喜人,桃瓣娇嫩,枝叶翠绿,是整座阴沉沉的冥宫里,唯一的一处亮眼的风景。
自从有了这株桃树,申屠桃便再也没有离开过院落,几乎无时无刻不守着他那株宝贝疙瘩,光是盯着桃树看,都能看一整天,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宣芝熟门熟路地进到院中,果然见到申屠桃坐在屋檐下,手边放着一壶冷茶,目光望着桃花树,连她进来时都没分给她一个眼神。
她走过去,朝着鬼帝陛下行一礼,申屠桃的目光总算落到她脸上,问道:“何事?”
宣芝坐到他身旁,在来时的路上便已经在心里斟酌好用词,此时顺利开口道:“陛下可还记得云知言?就是骗我婚的那个混蛋。”
从申屠桃脸上明晃晃写着三个字:不记得。
“好吧,不记得也没关系。”宣芝顿了顿,朝他倾靠过去,问道,“陛下,若是有这么一个人,你们注定为敌,而这个人很有可能会在未来某一天杀了你,你……”
“杀了我?”申屠桃终于提起兴致,红瞳中锋芒外溢,“孤很期待。”
宣芝:“……”她颓然地坐回去,循循善诱道,“陛下难道就不想趁着他羽翼未丰之时,先下手为强吗?”
申屠桃嗤笑一声:“那多无趣。”
可恶,很多反派都是你这样想的!最后都没有好下场!
宣芝说服不了他,只好坐在廊下跟他一起望着桃花,这棵桃树就像画在纸上的画作,纹丝不动,花瓣也落得少。
宣芝看了一会儿,终于意识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她一下惊坐起来,瞪大眼睛看向申屠桃,“陛下,这里为什么连一丝风都没有?”
申屠桃勾勾指尖,天井和地面便各浮出一层法阵,阵法的符文罗网一样裹住整株小桃树,严丝合缝地将它保护在其中,连一丝风都透不进来。
宣芝快要窒息了:“桃花盛开这么多天,有什么小鸟啊,蝴蝶啊蜜蜂啊之类的飞虫来采过蜜吗?”
申屠桃莫名其妙地看她一眼,“北冥没有这种东西,即便是有……”鬼帝陛下红眸微眯,眼角流露出冷光,冷哼一声,“它们敢。”
宣芝:“……”救命!你邪肆霸道个屁啊。
她一把捂住脸,无奈道:“我亲爱的陛下,你真的知道该怎么结果子么?”
“放肆!”申屠桃虽然不明白她什么意思,但还是被她阴阳怪气的语气惹怒,抬手掐住她的下巴抬起来,不悦盯着她,“你到底想说什么?”
宣芝毫不怯弱地瞪回去,一字一句道:“植物不是开了花就能结果的,还需要授粉!授粉你懂吗!你又不准风进来,又没有飞虫帮你传粉,整棵树纹丝不动,连片花瓣都不颤一下,请问你怎么授粉?还怎么结果子呢?”
申屠桃被她吼了一通,表情木然,眨了眨眼睛,浑身上下都透露出“文盲”的气息,显然根本没理解她说的话。
宣芝用力掰开他的手,揉一把自己被掐痛的脸颊,起身往院子里走。
申屠桃眉头紧皱,目光沉沉地锁在她身上。
距离桃树几步之外,阵法亮起,宣芝被结界挡在外面,她回头看一眼很傻很倔强的鬼帝陛下,无奈道:“我就从地上捡一两朵花,好给你解释清楚,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