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上君越鸣自小就被魔骨影响,对幻象还有心魔的压制远超常人。
可见,他是有心要这道神魂的。
万剑云宗这边观战的弟子听到这话,下意识抬眸看向高位之上的老者。
终南老祖但笑不语,似乎默认了程商的话。
君越鸣修为在金丹,又是剑修。
如今不受海市蜃楼影响,这大比才开始,众人一边扼腕叹息,觉得自家宗门夺魁无望,一边又在心里暗暗咒骂老狐狸。
而此时,大雾四起。
四面浮生宝镜都被笼罩在了一层浓重的雾色里面,看不真切。
谢九思抬眸往映照着白茶位置的镜面看去,觉察到了北边的雾气似隐隐在往她方向涌动。
本来对君越鸣如何并不在意的青年,心下一动。
“卓师叔……”
“你没看错,君越鸣方向的雾气和魔气都在往白茶那边聚拢。”
青年话还没说完,卓不绝沉声打断了他。
“虽说白茶所在的位置在边界,里面的雾气一般都会从中往边缘慢慢扩散。但是她的情况不大一样,其他三方的雾气要比她这里轻不少,也就是说是君越鸣故意为之。”
君越鸣或许一开始并不知道白茶的位置,只是刚才她和那两个厨修动了手,他便锁定了她的方位。
“三者生魂催生的魔气足以让人生出心魔,更别提在这方幻境里。”
两人是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只是终南山要那道神魂,而境内能对君越鸣构成威胁的除了祝灵尘和风停云,便是白茶了。
后两个是一伙,所以他不能让他们汇合。
因此君越鸣必须尽早淘汰他们其一。
“那他算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了。”
谢九思勾了勾唇,眉眼却没有一点笑意。
白茶在庄周梦蝶里待了百年,虚无幻象又怎么可能困得住她?
秘境之中的白茶载着青雲马不停蹄往前面跑去,避开雾气的侵蚀。
她有信心破幻象,但是没有信心在幻象之中分辨出周围气息。
真真假假,虚虚实实。敌在明我在暗。
简直就跟月黑风高夜一样,是个杀人放火的好时机。
只是她是被杀的那一方。
不过也不能盲目地跑,最好是能往风停云他们所在的方向过去……
欸等等,刚才用符箓和纪妙妙联系的时候她说什么来着?
对了,她说风停云被蓬莱的人给绊住脚一时之间走不了,让她暂时别去北边去。
反正现在都这个情况了,按兵不动完全没可能,她倒不如去北方找风停云。
这么想着,白茶御剑调转了个方向。
这一举动让外面观战的人倒吸一口冷气。
“她这是干什么?北方正是雾气最重的时候,而且君越鸣也在,她跑过去干什么?”
“难不成是感知到了君越鸣的气息,所以想要与之一战?”
“有可能!我听灵山的弟子说前段时间白茶和君越鸣在镇妖塔交过手,当时君越鸣败了,不过他那时候还没取剑……”
“好!好!”
之前还说白茶小人行径,有辱斯文的青年抚掌大笑。
“我就知道沈剑仙的徒弟不可能是个孬种,一直躲躲藏藏算什么事!就是要这样才好!才精彩!”
在众人都在赞叹白茶的时候,唯有谢九思知道——她并无此意。
她应该只是想要尽快找上风停云汇合。
虽说白茶不会轻易被幻象影响,但是这些是基于普通幻象,不代表不会被魔气左右。
笨蛋,怎么能这样草率行事呢?
你现在不是还有个伙伴吗?你做决定之前为什么不找他算算?
谢九思有些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心下刚这样想着,镜中的少女突然刹剑停了下来。
“怎,怎么了?”
白茶眨了眨眼睛,似有所觉地抬头看了过去。
秘境外的青年一愣,两人视线刚好撞上。
他眼眸微动,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白茶收回了视线对青雲说道。
“差点儿忘了,我带上你不是让你搭我顺风车的,是让你给我算祸福的。”
“你给我算算,我去北方这一次是凶多还是吉多?”
青雲将算盘放置面前,灵力悬停在手边,而后飞快拨动着算珠,伴随着“啪啪”响声。
还未算尽,“哇”的一声,少年猛地吐出一口瘀血。
“你怎么了?!是刚才和那两个厨修交手时候不小心伤到你了吗?”
少年摇了摇头,抬起手擦了下血迹。
“不是,是,是我算太多次灵力不足被反噬了。”
“这样啊……”
“那算了,我们直接闭眼过去吧,反正现在这大雾浓的,哪儿都不安全。”
“不,你不能走北边。”
青雲语气格外笃定,让白茶愕然。
“你不是没算到吗,你怎么这么肯定不能走这边?”
他沉默了一瞬,在白茶疑惑的视线下闷闷开口。
“……因为你运气太差,你选的准不对。”
“……”
可恶,好气哦。
但无法反驳。
作者有话说:
有没有一种可能,其实你选不选都很倒霉?
你就这个命,认了吧茶妹。(拍肩膀)


第一百一十九章
眼看着雾气越来越重,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成,那你来选!”
“什,什么?”
“怎么?不是你说我运气差选什么都不对吗,那你来!你不是气运极佳吗,你来选不就好了?”
不单单是雾,山风也在肆虐。
搅动的雾霭好似云海,一时之间她都有些分不出此时是秘境还是仙境。
青雲咽了咽口水,视线飞速往周围扫去。
这时候到处都是雾气,哪里辨别得出方位。
于是他咬牙,凭感觉随手一指。
“往那边走!”
白茶也不啰嗦,对方指了路,她立刻御剑调转方向过去。
风急天高,云雾渺渺。
这让她恍惚之间想起了在庄周梦蝶之中,渡飞升劫时候所见的天上白玉京。也是这般飘渺如烟,真假难辨。
好在有了那番遭遇,海市蜃楼对她来说如过无人之境。
只要她不被旁物左右,刺激,她闭着眼都能从中出去。
白茶眯了眯眼睛。
她踩着天斩,入坤在前方涤荡云雾。
九万里剑气穿云裂石,一切的遮掩,一切的阻碍都生生断在了它的锋芒之中。
和谢九思想的一样,她没有受到任何影响。那双琥珀色的眸子清明,剑风拂过她的额发。
在晦暗的秘境里,她依旧明丽鲜活的如一朵迎风而放的迎春花。
“不愧是沈天昭的弟子,竟这般道心稳固。要知道这海市蜃楼可是蓬莱主的本命法器,哪怕这一次将幻象威力压制到了破丹左右的修为,可也不是寻常修者能够抵挡的。”
蓬莱主的海市蜃楼和瀛洲的庄周梦蝶同为幻象灵宝,然而两者最大的不同是后者是回溯时间,映照的是真实的经历,只是不能改变罢了。
前者是幻象,却也不是幻象。
海市蜃楼,顾名思义是一个空间折射出来的另一个空间的幻象。
也就是说在迷雾中的所见可以是自己的幻象,旁人的幻象,甚至可以是时间和空间的幻象。
这个灵宝最为恐怖的一点不是映照修者心魔,而是他人心魔。
就和问心境见众生苦相一般,当苍生万物所有的痛苦浮现在你面前的时候,任由心脏再强大的人也很难承受。
而这一切,白茶都经历过了。
和君越鸣比起来,她才是真正的如入无人之境。
“只是她不该带上那个灵兽宗的弟子的,他看上去已经快要进入梦魇了。”
梦魇是海市蜃楼的显象之一。
迷雾之中本就不辨真假,若是再在其中昏睡过去了,神魂也难归位。
“冷……”
青雲的面上不知什么时候覆上了一层霜雪,他的手不自觉从攥着白茶的衣袖,到紧紧抱住她的腰。
他将脸贴在她的背上蹭了蹭,唇齿之间的气息立刻凝成了白雾。
明明是七八月的天,他竟冷如寒冬。
“白茶,我,我好冷……雪好大,我,我想回家……”
冷?为什么她一点儿都感觉不到?
白茶回头看向身后的少年,发现他嘴唇乌紫,苍白的皮肤隐约可以看到青色的血管。
【他魇着了。】
【梦魇?】
【嗯。】
白傲天沉声应道。
【海市蜃楼分为两境,一为真境,映照的和问心境的众生苦相很像。只要是被秘境笼罩其中的人和物的心魔幻象,都会被它映照出来,你一个不慎就会碰到。】
【二为虚境,是针对那些道心纯粹,涉世未深的修者。比如灵族,比如佛修。】
虚境就是梦魇。
现实中的幻象无法左右他们的道心,便用梦魇去困住。
只要是人都会有害怕的东西,青雲是鸟,自然最畏冷。所以他的梦魇是漫天的大雪封山,毒物疯长,冰冷而窒息。
这样的场景白茶在谢九思的苦相里见过,涅槃重生的少年一睁眼所见是天地白雪皑皑。
【有什么破解的办法吗?】
再这样下去他只会越陷越深,再难唤醒。
“置身于梦魇之中的人现实中的人是唤不醒的。”
浮生宝镜外,程商似看出了白茶所想,支着头这般喃喃自语。
“所以我才说她自作聪明。”
是了,在白茶答应带上青雲的时候青年就说过一句“只可惜聪明反被聪明误”。
他早就看出了这少年是隐患。
青雲是有用,她的选择并没有错。
错就错在她把承诺看得太重,把人当伙伴,而不是夺魁的工具。
终南老祖听出了程商的言外之意,茶盏的叶片在水纹中漂浮。
“她现在只有两个选择,要么是进入梦魇帮他脱困,要么是抛弃他自行离开。”
他晃了晃茶盏,荡开了茶叶。
“程小友,你说她会如何选?”
宗门大比从来都不是切磋比试,太天真的人往往会成为他人的垫脚石,亦或是被背叛利用。
白茶接下来要做出的选择,是决定自己是这垫脚石,还是踩在石上的人。
终南老祖虽问的是程商,视线却是往万剑云宗方向落去。
那眼神轻飘飘的,居高临下的,似神佛审视,给人一种莫名的压迫感。
之前时候谢九思只听沈天昭提起过,说终南老祖的道和他不同,和这种人沟通不出什么来,还是直接以暴制暴最省事不过。
当时他不明白沈天昭为何对他这般不待见,如今因着这宗门大比,他才觉察到了。
两人的道岂止是不同,简直是大相径庭。
终南老祖会为了目的不择手段,放纵君越鸣杀人,以身养剑,可沈天昭不会。
他从不会告诉白茶该如何做,也不会逼迫她做任何事情。
前者讲究着物竞天择,弱肉强食,后者则是顺其自然,道随本心。
所以他们两人才会因为道法不合到大打出手的地步。
“你希望她如何选?”
这一次询问他的是卓不绝。
老者的语气平和,没有压迫,也没有质问,风轻云淡的像是在谈论今日的天气如何。
谢九思眼眸一动,注意到了卓不绝所说的是“希望她如何选”,而不是“觉得她会如何选”。
是在问他的想法。
说实话,在他心里白茶的安危比那个少年要重上千倍万倍,对方生死如何他完全不在意。
他自然是希望白茶优先考虑自身。
但是矛盾的是,如果白茶真的抛弃了青雲,他又会觉得不安和惶恐。
谢九思被抛弃在这个世上太久太久了,哪怕之后在庄周梦蝶里得知了当年的真相,得知了谢沉和卫芳洲是爱着他的,只是身不由己,难抵天命罢了。
可即使如此,他也很害怕被人抛弃。
尽管他知道现在扔下青雲自己走,对白茶来说是最好的选择,但是,但是……
“我不知道。”
“我希望她自私一点,但是又害怕她太杀伐果断……”
青年的脸色有些苍白,好像那满天大雪又落了下来,把他再一次带回了六七百年前那个涅槃重生的雪夜。
而青雲,显然也梦魇在了天劫之中。
这让谢九思有一种,自己还在那里,还没有从中走出来的窒息中的错觉。
卓不绝深深看了谢九思一眼。
“可是世上没有两全法,想要得到什么,就必须得舍弃什么。这才是万物法则,因果循环。”
而现在,到了白茶取舍的时候了。
是要冒着随时被人发现的风险进入梦魇把青雲带出来,还是弃他而去。
——是选择,也是道。
秘境里的白茶也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她一边御剑一边拍着少年的脸,“啪啪”的声响,把少年白净的脸留下一道道红痕。
“青雲!你醒醒!醒醒!”
“你别睡了,你要是再睡下去就真的醒不过来了!不是说好的要突破瓶颈学会展羽吗,你就是这样突破的?啊?!”
“不,我,我好困,好冷……”
青雲身子哆嗦着,身上有霜雪窸窸窣窣落了一地。
“是天惩,天在惩罚我。因为我,我是昆仑凤的旁支,我不该独活,天,天发现了我,它要带我走。”
天惩不单单是凤族的劫数,也是整个灵族,尤其是鸟族的梦魇。
白茶能够感觉到他很害怕,害怕到无法挣脱,无法清醒。
【老白,我们找个地方把他放下吧。他和谢九思不一样,他的心智和灵智都太脆弱了,根本没有自动破梦魇的可能。】
【……你是说,扔下他?】
白傲天没有否认。
【我们和他只是口头承诺,并没有立誓。加上宗门大比开始之前我们就各自立过生死契,在此方境内,无论你做什么都不会受到因果惩戒。】
【老白,我知道你是一个重诺守信的人。我就是你,我明白你心中所想。但是这一次可能要失信一回了。】
因为比起承诺,沈天昭的神魂更为重要。
【你不欠他什么,他也不欠你什么。】
是啊,她不欠他什么。
她没必要为了他冒着被淘汰的风险。
要是她这边出了岔子,会导致风停云他们那里也功亏一篑。
宗门大比有规定,只有通过七日境的修者才能有承神魂的资格,也就是说如果白茶淘汰了,哪怕最后风停云他们夺魁了,她也承不了这神魂。
蓬莱说这样做是为了公平公正,神魂应该给有能力者,而非旁人分羹。
所以所有人都可以淘汰,她不行。
白茶静默站在原地,周围的雾色越来越重,旖旎朦胧,似纱幔蒙上她的眉眼。
那双琥珀色的眸子少覆上了晦暗。
她得走出去。
走出第一步就好,这不是什么难以抉择的取舍。
一个无关紧要,连朋友都算不上的修者,抛下便抛下。
青雲不是也说了他是为了帮助她夺魁而来,她这样做也是为了夺魁而已。
对,她没办法,也没有错。
白茶垂眸看向身子抽搐着,不知是害怕还是冷的少年。
他在梦魇里哭喊,喊着天惩,喊着爹娘,喊着……
“别走,别走,别丢下我一个人,我,我好怕,阿娘,我好怕……”
“别怕,只是梦而已。”
她抬起手将他眼角的湿润擦拭,然后轻轻拍了拍他的头。
“醒了就好了。”
感觉到青雲的情绪稍微平复了些,白茶压低剑面,找了处水草丰盈的地方把他放置。
这样应该就没事了吧。
他醒不了也是好事,他的天赋和法器若是被旁人利用,剑宗这边可有的苦头吃了。
【走吧老白,再不走就要迷失在雾里出不去了。】
白傲天催促着她离开。
白茶深吸了一口气,看着少年的脸在雾霭里隐约,然后咬牙,御剑反向而去。
她走了。
真的走了。
浮生宝镜外的青年喉结一滚,直勾勾注视着那抹明黄色的身影。
云雾晦暗里,她是唯一的颜色。
所有人都不意外白茶的选择,终南老祖不意外,程商不意外,甚至卓不绝也是如此。
人在面临选择时候或许会纠结,会犹豫,可是他们终归是自私的。
在他们看来白茶这样才是正确的。
没有人会傻到为了不相干的人做出牺牲,这样才好,只要她安全就好……
“倒也不是没有,沈天昭不就是这么个蠢货吗?”
谢九思一愣,抬眸循声看去。
他刚才……不小心把心里话说出来了吗?
程商勾唇笑了,苍白的面容因为这点儿笑意有了颜色,但是那眉眼依旧刻薄。
“你该庆幸他的徒弟是个有脑子的,不会为了什么所谓的道牺牲心爱之人,更白白搭上了自己的性命。”
他说完这话,将视线移开,嘲讽地看向浮生宝镜中那个拼命躲开迷雾的少女。
“没什么好惊讶的。”
卓不绝压低声音对一旁愕然的青年说道。
“我忘了告诉你,程商的天赋是读心。只要修为低于他的,他都能窥其心中所想。”
“不过他现在和我一样都是油尽灯枯之相,修为大不如以前。你只用神识隔绝意识,他便读不到你心中所想了。”
谢九思神情一凝,连忙照做。
他应当只是好奇他会如何想,所以才读了他的想法,之前应当没有介入过他的神识。
迷雾浓重,被困在里面的人或看到雷雨交加,或大雪纷飞,又或者海浪翻涌。
只有白茶眼神清明,勘破万物。
然而她虽没有被幻境所困,但是她脑子里却乱得厉害。
把他放在那儿真的好吗?
有人发现他捏碎了他玉牌还好,如果是神志不清的人失手伤了他,甚至杀了他,又或者是有人为了增进修为,剖了他的金丹怎么办?
那她就不是抛下他,而是间接杀了他。
不,不要这样想白茶。
他和你没什么关系,入境生死有命,你没必要因为将他的命数强加自己身上,这和你没有任何关系。
你不是圣人,也不是神佛。
你这样的人不被天道所容,能从天道中争一道命数活下来就该知足了。你没有只手遮天的神通,你能庇护自己,庇护在意之人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旁人的事你管不了,也不该管。
因果累命,又累人。
你好不容易幸运了一回,没有他人阻碍,没有遇上什么险境,安然无恙地走了出来,这不是好事吗?为什么要以身涉险?
一路上白茶都在这样不断的说服自己,放下罪恶感,放下良知,告诉自己这是逼不得已,是无可奈何。
可是这并不能让她好受。
师尊,你能不能告诉我,我该怎么做?
如果是你你会如何选?
沈天昭还在昏睡,他给不了白茶答复。
白茶握住手中的命剑,呼吸越来越急促。
不对,这不对。
因为利弊而舍弃他人是无奈之举,可如果是伤人性命呢?
他不是穷凶极恶之人,没有伤害过她,甚至还帮助了她。这样一个人,就因为这团迷雾,一个梦魇,一个不可靠的伙伴而抛弃殒命。
那她就算得到了这道神魂,她会开心吗?沈天昭会开心吗?
“师兄……”
谢九思也曾在那样无尽的幻象,几百年未得解脱。
如果那时候她也是因为明哲保身放弃了他,那他呢,是不是也会和青雲一样永远沉睡在梦魇之中?
换个人思考之后,一切似乎变清明起来。
谢九思是人,青雲也是人。
抛去个人的情感来看,他们并没有什么不同。
人命,天命,苍生命。
程不语为小爱身死,沈天昭为大爱道陨。
他的道是这万物苍生,他是个有大爱的人。是真正足以代天之人。
原来如此……
被这迷雾困住的不只是幻象,还有人心。
心关即是鬼门关。
这是程商给她布下的陷阱,如果她的选择和沈天昭背道而驰了,那她就失道了。
那神魂就算给了她,她也再难承。
白茶握剑的手不自觉收紧,眼神也坚定。
【傲天,我们回去。】
因为白傲天和白茶思绪相连,他也知晓了这是程商布的一个让她失道的局。
【不行,你不能回去。就算回去救了青雲可以避免你失道,可要是你被淘汰了呢,那我们不也真的完了吗?】
【我回去不是怕自己失道。】
白茶神色冷凝,一字一顿说道。
【当一个人把目的看得比人命更重要的时候,她就不配修道了。】
已识乾坤大,犹怜草木青。
——这是白茶折返的理由。
不为青雲,不为任何人,而为她自己。
“回去,我们回去。”
白茶是在对白傲天说,又像是在告诫自己。
只差一步,仅一步她就要出了这迷雾了。
在临近清明之前,少女御剑一转,再一次往迷雾深处去。
“她要干什么!”
程商瞳孔一缩,被白茶的举动给惊得站了起来,哪有之前的淡然自若。
“这个蠢货!和她师尊一样蠢!竟然冒着被淘汰,甚至殒命的风险去救那个灵兽宗弟子!”
明明白茶淘汰了的话他应该是第一个抚掌大笑的人,然而他没有。
他的反应竟比万剑云宗的人还要激动。
“回来!你他妈给我滚回来!”
青年气得拍案,险些咳出血来。
卓不绝起初还只是怀疑,现在可以十成十确定了——
他不想要白茶的命,他只想要让她失道。
他心中一直对沈天昭为了苍生不惜让程不语身消道陨的事情放不下,有执念。
他把白茶看成了沈天昭。
只要白茶做出了和沈天昭背道相驰,截然不同的选择他才会觉得畅快。
可现在,白茶还是回去了。
“你这个蠢货,既不受天道庇护为何不惜命!咳咳,你,你会后悔的,你会后悔的!”
程商的情绪起伏很大,殷红的血色在唇角沁出。
他眼神溃散,好似入迷雾迷失的不是白茶他们,而是他一般。
“你会和你那师尊一样,一去不还……”
浮生宝镜里那抹明黄色的身影还在迷雾中飞速掠过,冬日雪夜,白雾萦绕。
有一点萤火,随即是一轮朝阳。
周遭的气息逼仄,比之前更浓重,更迅速的从四方锁定住了她。
云雾翻涌,阴霾丛生。
雾里夹杂着霜雪,不远处又刮着呼啸冷风。
一处幻境,万般幻象。
可明明情况这般危机,这般可怖。
和离开时候的思绪混乱不同,白茶此时脚踩着剑风,如凌云登天,从未有过的畅快。
“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
白茶朗声大笑,张开双臂,迎风而诵。
是言灵,也是酒入豪肠的剑气。
“道法自然,万事随心——”
“若一去不还,便一去不还!”


第一百二十章
迷雾之中那抹明黄鲜活,脚下有金光幻化星火翻涌。
好似翱翔九天的鸟,自在逍遥。
她不后悔,甚至兴奋战栗。
“躲在暗处之人,想困住我也好,杀了我也罢,尽管过来吧!”
白茶于雾中俯瞰周围,那双琥珀色的眸子在晦暗里亮得出奇。
“我就在这里,愿与你,你们全力一战!”
她在邀战,邀一群人与之一战。
翻飞的衣袖如一朵迎春而盛开的花儿,天地之大,只有她一个人在明处。
然而,良久,也没有人回应。
这让白茶神色不虞地扫视了过去,紧接着一股逼仄的威压也如山压下。
“你们在等什么?是陷阱未布置好,还是担心我使诈?”
她一边说着一边留意着周遭动静。
“还是说你们是在怕我?”
话音刚落,不远处有风微动。
似在回应她的问题。
白茶一愣,而后不知是戳中了她什么笑点,笑得她直不起腰。
清脆的笑声和这片静谧诡异的秘境,莫名让人脊背发凉。
“哈哈哈怕我?你们竟然怕我?”
“我只身一人,唯手中剑而已,你们竟然怕我?”
她收敛了笑意,那张白皙的脸上冷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