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茶因为得了好成绩的喜悦,一下子被冲散殆尽。
尤其是在谢九思看过来的瞬间,她慌忙红扭头就跑开了,结果祸不单行,刚跑了几步,她不小心踩空了台阶。
“啪”的一声摔了个狗吃屎。
那一瞬间白茶突然觉得,十六岁那年踩空的那段台阶时隔两年有了本该有的结果。
她再没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那个本该炎热至极的夏日,也似乎因为她的泪水变得潮湿。
如同一罐冰镇的汽水表面慢慢沁出水珠。
和内里充盈的汽水不同,水珠不能解渴。
只有一瞬的清凉。
在日光灼灼之下,湮灭无痕。


第148章 七夕特别番外(中)
喜欢一个人会变得小心翼翼, 更会变得脆弱不堪。
白茶可以接受自己一直默默的暗恋,可一旦想到谢九思会因为得知了她的心意而拒绝,甚至疏远她, 她就难受得不行。
【妙脆角:那你的意思是不打算告白了?】
【白白胖胖充满希望:也不是……】
【白白胖胖充满希望:我的想法可能有些矛盾,我既想让他知道我的心意,又怕知道了的结果还不如不知道得好。】
【风风火火闯九州:我明白了,你想要过界试探下他。要是他不反感你过分亲密的接触,就说明有戏,就算没告白成功也不至于太糟糕。】
白茶回了个“是”, 她是存了这么个心思。
正在她想要继续和她们商量下要如何行动比较好的时候,窗外大院门方向隐约传来了脚步声。
她以为是白父他们回来了,可仔细一听发现并非如此。
要是是前者的话, 可能还没到院门口就先听到说话声了, 不会这般轻手轻脚。
白茶心下一动,放下手机起身往窗外看去。
院子的梧桐树在夜风中窸窸窣窣响动,月光清冷,将它的影子拉的很长,连带着门口于光影之中站着的青年。
是谢九思。
他最近似乎有些忙,总是早出晚归的,好几次白茶特意调了闹钟早起, 也没碰到他。
听白父他们说谢九思京城家里好像出了点儿事,估计这段时间就是在忙着处理这个。
虽然青年从没有提起过他的家庭情况,但是明眼人都能看出他的家世很好, 毕竟这样的容貌,这样的气质, 一般家庭是养不出的。
之前白茶在谢九思补习的时候没忍住问了句, 问他为什么放着好好的京城不待, 偏偏要选择来北城这边来工作?
谢九思说京城节奏太快了,不大适合他,比起过于繁华的大都市 ,他更倾向于北城这样的地方。
她又问,那你常年在外你不会想家吗?
白茶记得很清楚,青年当时听到这话的时候下意识笑了,像是听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一般,只是那笑意并未达眼底。
后来白茶才从白父他们那里得知青年的母亲在生他的时候难产去世了,他父亲和母亲的感情很好,在他母亲去世之后再未娶过。
而同样的这也导致谢九思的父亲对这个“害死”他妻子的儿子很是冷淡。
她想,大概这才是他不愿意回京城的真正原因吧。
自那之后白茶再没好奇,再没问过谢九思他家里的事情。
白茶想到这里,抬眸往大院门方向看去。
谢九思穿着一身正装,西装革履,身子挺拔如松,红色的领带把他的肌肤衬得更加白皙。
他的长相是那种温润如玉的类型,眉眼精致美丽得跟山野精怪似的,这也是为什么白茶会在看到他第一眼的时候就对他一见钟情。
谢九思的气质很沉稳,不单单从他为人故事,乃至着装习惯也可见一斑。
秋冬时候他总是会穿着浅色系的风衣,将他的身形衬得更为颀长,连带着围巾也围的一丝不苟,不该露的不会露出分毫。
哪怕是大夏天他也会把衬衫的扣子扣到最上面,整个人温柔又禁欲。
而此时的青年头发有些凌乱,也不知因为太热还是太累,他伸手将领带扯开,白皙的脖颈和锁骨就这样暴露在了空气中。
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想要看了下时间。
结果刚拿出手机还没来得及点开屏幕,余光瞥见了不远处站在窗边的白茶。
先前时候谢九思进来之所以没觉察到她是因为屋子里并没有开灯,他和白茶的视线对上时候一愣。
意识到自己现在这样子有些不得体,谢九思薄唇抿着,又默默将松开的领带系了回来。
白茶家住一楼,外面的院子也是她家的。
谢九思稍微整理了下,然后在走到了窗外一步位置停下。
他轻笑着问,“这么晚了怎么还没睡,是我刚才回来时候动静太大不小心吵醒你了吗?”
谢九思说话的时候照顾着白茶的身高,微低头注视着她的眼睛。
白茶摇了摇头,“没,你没吵醒我,是我自己睡不着。”
这个回答倒是让谢九思很是意外。
要知道白茶是出了名的没心没肺,基本上一沾枕头就能睡着,竟然也有失眠的一天。
“怎么了?有心事?”
前一秒明明看着还疲惫不堪的青年,在面对白茶的时候收敛了情绪。
他将手臂轻轻搭在窗边,稍俯身看向她。
“是因为毕业了,还是因为之后的生日要到了,所以高兴的睡不着?”
谢九思支着下巴,眉眼温和地询问。
“……都不是。”
白茶盯着他领带之下微耸动着的喉结,下意识要低头避开。
可一想到她的试探计划,又生生忍住了。
这下轮到谢九思不自在了。
从见到白茶的第一天他就觉得她的眼睛很漂亮,琥珀色的光泽似琉璃,在日光之下又宛若星河。
此时夜深静默,她这样直勾勾注视着他,让他搭着窗边的手不自觉收紧了些。
之前时候他没太注意,如今这样近距离去看,他才后知后觉发现白茶已经长成个大姑娘了。
谢九思眼睫微动,不着痕迹收回了搭在窗边的手,站直了身子。
“九思哥哥,你怎么突然离我这么远?”
其实并不算远,只是身子不再探进窗边,回到了窗外而已。
但是白茶对谢九思的一举一动都很敏锐。
她总觉得对方是在故意保持距离。
这个认知让她很不安。
尤其是在她决心试探,甚至告白之前,这算什么,出身未捷身先死吗?
她还什么都没做呢。
白茶皱了皱眉,“是不是靠太近太热了?”
“其实你不用把我当外人的,在我这里你可以放松一点,没必要把神经绷得太紧。”
谢九思顺着少女视线的方向看去,发现她指的是自己松开有重新系上的领带。
“你取下来吧,又不是脱衣服,没什么好避讳的。”
他沉默了一瞬,只是轻轻松开了些束缚并没有扯下。
白茶也不勉强,“那你现在可以靠过来点了吗?”
她的逻辑很简单,他松开了领带应该就没那么热了,既然如此他应该可以靠近一点了。
谢九思对于白茶的性子很了解,她这么说没有任何旖旎心思。
可能是因为白父白母大部分时间都在外工作,平常时候她无论是辅导功课还是蹭饭都会找上他。
少女对他很信任,也很依赖。
他也是把白茶当妹妹看待,所以在和她相处的时候和其他人相比少了些边界感,却也没有逾越过界限。
直到今日谢九思才意识到这样不大好。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她已经要成年了。
这是两年来头一次,他对白茶有了避嫌的概念。
“……不了,天不早了。你早些休息,有什么事不要晚上想,容易钻牛角尖,要是实在解决不了可以来阿姨叔叔们聊聊,不要一个人憋着。”
谢九思一边说着一边看了下手机,见已经快十点了,这般叮嘱了白茶几句。
白茶见他要走,身体比脑子更快,想也没想便探出身子伸手一把拽住了他的衣领。
“等等!”
得亏谢九思刚才松开了领带,被白茶这么猝不及防一拽,他的脖子不得勒死?
饶是如此他也踉跄了退了一步背不可避免撞上了窗棱,有些疼,他不由闷哼出声。
“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看你要走,我情急之下……九思哥哥,你没事吧?”
少女越说到后面越慌张,声音隐隐都带上了哭腔。
“没事,是我自己不小心没站稳。”
谢九思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夜色里他的眉眼看不真切。
他将手撑在窗边,因为刚才白茶的动作,青年的衣领大开,领带松落欲坠。
白皙的脖颈留下一圈红痕,很是刺眼。
稍微平复了下情绪后,谢九思回头抬目。
“怎么了,有事要跟我说?”
白茶垂落的手紧紧攥着衣袖。
她其实没什么事,只是单纯不想他走,这种话要她怎么说出口?
“今天到底是怎么了?心情不好?嗯?”
谢九思叹了口气,抬起手揉了揉她柔软的发顶,很轻的一下,很快收回。
也正是因为这个动作,白茶隐隐嗅到了青年身上一缕清甜的香水味。
她身子一僵,脑子里不受控制的想起了那个来找谢九思的女生。
又联系上他这段时间总是西装革履,早出晚归,一个不安的猜测骤然冒了出来。
见白茶突然脸色苍白,也不说话,谢九思不免有些担心。
“白茶,你有听到我说什么了吗?”
他伸手在白茶面前挥了挥,少女眼眸一动,有了反应。
这个时候院门外传来了一阵杠铃般的笑声,是白父他们去河边散步回来了。
谢九思一愣,想着这个时候了他和白茶孤男寡女的待在一起不大好,怕造成不必要的误会。
他收回手想要上楼。
谁知白茶的反应更快,她的力气本来就大,扣着谢九思的手腕往窗内一带,紧接着探出身子,在他失去平衡下意识抬腿的时候,手穿过膝弯,直接一个公主抱把人抱了进来。
谢九思只觉天地颠倒,惊呼出声。
只一瞬,又被白茶伸手捂住了嘴。
这个时候白父他们已经回来了,见白茶屋子里没有亮灯,以为她睡着了,压低了声音进屋洗漱。
一时之间房间静谧得厉害,除了窗外风声树动和蝉鸣,便只有两人近在咫尺的呼吸交缠。
等到危机解除之后,白茶才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
她看向被自己连拽带抱给带进房间,双手撑着地面才没有倒下的青年。
动作幅度太大,那本就摇摇欲坠的领带终于松落在了地上。
衣领也被白茶给扯开了大半,随着谢九思起伏的胸膛,那雪色更加清晰可见。
白茶抿着红唇,捂着谢九思的掌心烫的厉害。
“……我松开你之后你别出声,要是被我爸妈发现了铁定要把我腿打断。”
谢九思的睫羽很长,落下的阴影很好的遮掩住了他眼底的情绪。
见青年不说话,白茶当他默认了。
她松了口气,将手从谢九思身上拿掉。
“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情急之下,我……”
白茶道歉的话还没说完,青年突然噗嗤一声笑出了声。
她有些懵,看向月色下笑得开怀的青年。
“咳咳,抱歉,你刚才拽我的时候也说了同样的话,所以我听到你又重复了一遍觉得有些好笑。”
好像的确是这样,她说了同样的话。
也前后做了同样的事。
谢九思笑了一会儿,这才正色看向眼前的少女。
“好了,你现在可以给我说说到底发生什么事,能让你冒着被叔叔阿姨打断腿的风险,也要把我留下来吗?”
“……如果我说我没什么事,你信吗?”
青年愕然,“那你为什么要……”
白茶抬眸看了过来,那眼神灼热真挚。
“因为你最近好像很忙,我们明明住上下楼都没什么见面的机会。今天好不容易你回来被我碰上了,所以就想和你多聊聊。”
谢九思轻声问,“你想聊什么?”
“随便什么都好。”
她顿了顿,又说道。
“不过真要我选聊什么的话,我可以问问你今天和谁在一起吗?”
白茶耷拉着脑袋,眉眼恹恹,神情委屈地看着谢九思。
“你身上有香水的味道,是去和女孩子约会了吗?”
谢九思不是个傻子,白茶的话也不算多隐晦,他这下子才意识到了少女今晚这番异常的举动是因为什么。
他瞳孔微缩,感觉喉咙被扼住了一般。
半晌,谢九思才找到了自己的声音。
“……不是约会,是相亲。”
白茶显然没想到会是这么个回答,眼睛睁大了好些。
“相亲?”
谢九思被她这惊讶的反应给逗笑了。
“用得着这么难以置信吗?我这个年纪去相亲不是很正常吗?”
谢九思比白茶大七岁,今年快二十六。
可是……
“你这个条件用得着去相亲吗?”
白茶在青年愕然的神情下闷闷说道,“我有说错什么吗?你要身材有身材,要颜值有颜值,工作也稳定,你这样的条件打着灯笼火把都找不到,要找女朋友随便勾勾手指就有一大堆人排着队等你挑才是,用得着相亲吗?”
谢九思知道自己条件并不算差,可知道是一回事,被人当着面夸又是另一回事。
尤其是还是被一个女孩子这样夸赞。
他的耳根肉眼可见地染上了绯色。
谢九思抬起手握成拳抵在唇边,不自在地咳嗽了一声。
“……我没你说的那般好。”
不过有一点白茶说对了,并不是他想要去相亲,是他父亲安排的。
说他年纪也不小了,不能一直这样得过且过,总得结婚生子。
他父亲有个朋友的女儿在看了他的照片之后似乎对他很感兴趣,还特意从京城跑来了北城。不得已,他只得去见一见。
“那你觉得那个女生怎么样?你喜欢吗?”
白茶红着眼眶问他,似乎他要是点头下一秒她就能哭出来。
谢九思不自觉想到了之前来找他拿资料的学妹,那一天白茶恰好看到了。
当时他并不明白白茶为什么扭头就跑,还委屈得哭了好久。
如今想来,她应该是那个时候就是他起了心思。
这个认知让谢九思有些无措,他喉结耸动,垂眸避开了白茶的视线。
“挺好的,只是不适合我。”
他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也不想再继续在这里待着。
谢九思深吸了一口气,手撑着地面想要站起来离开。
可下一秒,白茶的手覆上了他的手背。
温热柔软的触感让他指尖微动,他的身子骤然僵住,不敢动弹。
不单单是谢九思,白茶也很紧张。
谢九思没有抽回手,他并不排斥自己的接触,这或许是个好时机。
——告白的好时机。
白茶看向眼前俊美的青年,他的睫毛颤得厉害,呼吸也有些紊乱。
谢九思脑子很乱,在白茶红唇微启想要开口说什么打破这尴尬暧昧的气氛时候。
他眼皮一跳,像之前白茶怕他出声一样伸手捂住了她的嘴。
“……不要说。”
白茶看着青年神情紧绷,如临大敌一般的模样,心下微沉。
他知道自己要说什么,却让她别说。
这是不是意味着他不愿意,不想要打破这样的关系,让他们日后变得尴尬疏远?
那是不是意味着——
他不喜欢自己。
白茶静默地看着他,那双琥珀色的眸子晦暗明灭。
两人僵持了良久,久到谢九思的手有些酸涩的时候,她伸手扣住了他的手腕,将捂着她嘴的手轻轻拿下。
谢九思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她低头在了他的手背。
很轻的一下,羽绒一般。
她一边做着这样亲密的动作,一边直勾勾地注视着他。
那视线灼热,烫得谢九思身子一颤。
这是白茶的试探,如果刚才的碰触只是因为他把自己当妹妹才不排斥的话,那么现在,他也没有。
——口是心非。
意识到这点的白茶突然发现,这场从来都是她处于下风的暗恋。
从今夜,开始角色对调。


第149章 七夕特别番外(下)
白茶屏住呼吸听了下客厅外的动静, 白父他们已经洗漱完进卧室休息了,她这才松开了谢九思的手。
“好了,现在安全了, 你可以走了。”
青年还因为白茶先前落下的亲吻而面红耳热, 指尖微动。
好不容易平复下情绪, 便听到她这话。
“什么?”
她费那么大劲儿把他从窗外给近乎连抱带扛了进来,就这样放他走了?
白茶歪了歪头, 半开玩笑半认真说道。
“九思哥哥不想走吗?”
谢九思敏锐地觉察到了白茶对自己先后态度的变化,从和少女接触开始他便知道她和其他的女孩子不大一样。
看着和和气气, 很好说话的样子, 可骨子里却说一不二,很是强势霸道。
之前时候白父他们有事没办法去参加白茶的家长会,他刚好得空便去了。
因为家里到学校的路程并不远, 他当时没有开车,而是走路去的。正值夏日炎炎,即使回去的时候已是傍晚天也闷热得厉害。
于是白茶去一家意大利手工冰淇淋店给他买了一个冰淇淋,是他喜欢的海盐牛乳口味。
那家店味道很好,价格却不便宜。
谢九思想着她还是个学生,哪怕是为了感谢他来帮她开家长会, 也用不着买这么贵的冰淇淋,于是提议去隔壁超市买瓶水就好了。
谁知白茶非但没同意, “一意孤行”给他买了冰淇淋不说, 还办了一张会员卡给他,说他下次想吃直接刷卡买,她包月了。
这让谢九思哭笑不得。
不过少女性子虽有些强势, 却不是那种没有分寸的。
她知道他的底线在哪, 比如买冰淇淋这件事, 知道他不会因为这种小事和她计较的时候才会如此做。
同样的,今日的事也是如此。
刚才他们这样近的距离,他一时之间避不开白茶没什么,可之后回过神来他有没有第一时间抽回。
不知是对白茶没有什么防备,还是被她大胆的举动吓到而导致,然而无论是哪一种对谢九思来说都是一个很危险的讯号。
也让白茶觉察到了他的态度。
要放在以前时候,白茶绝不会这样做,也不敢这样做,她的心思藏得很好,好到他现在才知晓。
有时候谢九思很喜欢白茶的聪敏,在帮她辅导功课的时候她总是一点就透,举一反三。
同时他又懊恼少女的敏锐,因为无论他如何掩藏,她总是会第一时间觉察到他异样的情绪。
这让谢九思在白茶面前总是无所遁形。
他有些后悔自己刚才主动过来,要是只是远远打个招呼,然后上楼回屋也不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别闹。”
谢九思薄唇压着,这样沉声说道。
他不敢看白茶的眼睛,整理了下被拽得凌乱不堪的衬衫,手撑着地面站了起来。
几乎是在谢九思起身的瞬间,白茶也跟了过来。
他有些无奈地看向身后的小尾巴。
“我要回去了,你还跟着我干什么?”
白茶轻声回答,“我送送你。”
就一两步的距离,有什么好送的?
谢九思觉得好笑又好气。
少女站在他的面前,一身白色睡裙在月光下将她的身体轮廓勾勒得分外清晰。
他想要向以往那样装作若无其事调侃她一句,却在看到这一幕的时候不甚自在地收回视线。
白茶很听他的话,他让她别说她便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然而她说不说又如何?这只是一层没有捅破的窗户纸,两人都心知肚明。
不过至少比说破了好。
谢九思害怕拒绝白茶时候看到她黯然的模样,也更害怕自己无法将拒绝的话说出口。
他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对这个妹妹有了一些别样的心思,和朦胧的好感,在没有今日之事之前他总是下意识忽略,不去深究。
如今却没办法做到以前那般视而不见了。
或许在外人看来他没必要这般矛盾,既然他也对白茶有些旖旎,她若是告白答应了便是。
但是谢九思不希望这样。
白茶年岁还轻,没个定性,少年人的喜欢又能有多坚定,又能持续多久?
她喜欢自己无非是因为她周围都是些同龄人,在她的世界里他或许比较特殊。
等到她上了大学,再之后出入社会,她或许会发现自己其实也没什么不一样的。
谢九思很害怕这种情况,他怕自己越陷越深,而白茶却全身而退,独善其身。
就这样吧,只要不说破便当什么事也没发生。
他这么想着,神色如常地叮嘱她好好休息之后便离开了。
白茶也没说话,就这样站在窗边目送着谢九思的身影慢慢消失在了视野之中。
月光清冷,青年身材颀长。
明明近在眼前的人像是隔了一道银河。
这样的感觉从白茶暗恋谢九思时候便开始了,只是今夜有些不同。
她觉得,这道银河她或许能跨过去了。
……
在那个暧昧的仲夏夜之后,白茶和谢九思的关系并没有发生什么实质性的进展。
他们的相处和以往一样,在外人看来就和亲兄妹一样亲近自然。
可只有白茶他们知道,这一切只是假相。
在和白茶碰上的时候他无法再做到坦然直视她的眼睛,她没再唤过他哥哥。
谢九思没办法把白茶继续当成妹妹,白茶也不再把他当成兄长。
一周的时间过的很快,眨眼间便是白茶十八岁生日了。
她生日当天并不是周末,为了给白茶庆生,白父白母这两个工作狂少有的请了假。
夫妻俩一大早起来便忙东忙西,又是打扫又是布置,又是去菜市场买食材,忙得不可开交。
白茶想要帮忙,他们不让,非说今日她是寿星,不用做这些。
因此这一整天白茶基本上都在吃吃喝喝玩了,就连逛街购物的袋子也是白父帮着提回来的。
一家三口玩到傍晚时候才回来。
换作以往时候他们大概率会吃了晚饭再回来,只是这一次不大一样。
“这次高考咱家姑娘之所以能够超常发挥,一方面在于她平日刻苦用功,另一方面九思的辅导也功不可没。那孩子家里没什么兄弟姐妹,把白茶当亲妹妹疼,今天她十八岁生日,这么重要的日子,以前也就算了,这次生日怎么着也得把他招呼到家里好好招待,好好感谢一番。”
白茶听后一愣,她就说今天他们要出去怎么还买了这么多食材,原来是为了晚饭时候招待谢九思的。
白父的话白母也很是赞同。
“是啊,本来该请他今日一块出去玩玩的,只是时间不凑巧,赶上工作日了。”
女人一边说着一边将冰箱里的牛肉拿出来解冻,见白茶下意识要过来帮她择菜,赶紧制止道。
白茶有些无奈地耸了耸肩,“虽然今天是我生日,可我总不能看着你们忙活自己在一旁玩吧。再说了我们今晚这段饭主要是为了谢九思准备的,出于感谢,我帮把手也没什么吧。”
女人顺着白茶的话想了想,觉得好像是那么个道理,正要松口,反应过来皱眉训斥道。
“等等,你这孩子怎么回事?什么谢九思,你该叫哥哥!”
“好好好,所以我可以择菜了吗?”
白茶敷衍着回答,嘴上却并没有改称谓。
白母还没来得及回答,一旁的白父先开了口。
“择什么菜?你择了我干什么?”
他一边说着一边洗干净手,拿了个小板凳拎着菜袋子坐下。
“厨房里的事你就别管了,你去楼上瞧瞧。刚才我给谢九思打了电话,让他一会儿下来吃饭,结果不知打了几遍都没人接。”
“你上去看看是怎么回事,是人没回来还是手机静音没听见?要是他还没回来我们就晚点儿蒸饭……”
男人话还没说完,白茶一听到谢九思联系不上心下一慌,赶紧转身推门就出去了。
不为别的,这几日她之所以这般沉得住气 ,没有再做任何逾越界限的举动,一方面是不想适得其反,把谢九思逼得太紧。
另一方面便是因为她马上生日了。
她怕谢九思会特意避开她而不来。
白茶脑子很乱,一口气跑到了五楼。
摁了门铃没有回应后,又敲了好几次门。
在她以为谢九思真的不在家后,正要打车直接往他公司去找人的时候。
一直紧闭着的门打开了。
谢九思今日提前做完了手头的工作,在白茶他们到家的一个小时前就回来了。
本来是想着早些回来帮白茶庆生的,可是他因为那一夜的事情失眠了好几日,一直都没怎么休息好,加上工作强度又大。
昨天晚上的时候他就觉得有些头昏脑胀了,不想今日撑着完成工作,回来一量体温,已经烧到了三十九度。
谢九思吃了药便昏睡过去了,这才没听到白父打来的电话。
他此时只穿着一件白衬衫,一直扣得严实的纽扣也因为太热而解开了一两粒,锁骨线条在衣领处隐约可见。
那以往白皙的肌肤染上了浅淡的绯色。
谢九思的额发也被濡湿,脸色近乎醉酒的酡红。
看到来人是白茶后一愣,抬起手握成拳抵在唇边咳嗽了声,往后退了一步隔开距离。
“咳咳,抱歉,我刚才睡着了……”
“你发烧了?”
两人几乎同时出声。
谢九思眼睫微动,少女已经进了屋,一片温热覆在了他的额头。
“好烫,你吃药了吗?”
从这个角度他能清楚看见白茶柔软如花瓣的嘴唇,象牙白的脖颈,这么近的距离连带着那清甜的气息也不受控制的往他鼻子里钻。
他喉结滚了滚,垂眸轻声说道。
“吃过了,刚睡了一觉出了汗已经好多了。不过我烧还没完全退,你别靠这么近,病气会过到你身上的。”
白茶气笑了,“所以你刚才看见我就退后不是为了躲我,是因为这个?”
谢九思没说话,算是默认。
她更恼了,“你这人怎么这样?你……”
白茶还想要说什么,可看到他少有这样憔悴的模样一顿,又生生把话咽了回去。
“先进屋吧。”
她说着将谢九思带到了沙发上,摁着他坐
下,然后轻车熟路的去接了一杯热水递给他。
生病了的谢九思很乖,乖到像是一只金毛大狗狗。
他就这样安安静静坐在那里,手捧着玻璃杯,氤氲的水雾把他的眉眼朦胧得更加温润湿漉。
就连白茶拿着湿毛巾给他擦汗的时候,他也只是身子一僵,没有躲开。
白茶见此眉眼也柔和了不少。
“怎么回事?前几天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突然就生病了?”
“……最近一段时间有些忙,作息不大规律,抵抗力有些差。前天又下了雨,夜里忘了关窗就中招了。”
谢九思小口小口喝着水,长长的睫羽下那双黑曜石般的眸子明灭晦暗。
白茶不疑有他,“这样啊。那你一会儿再吃一副药然后好好休息吧,本来今晚我爸他们说请你去我家吃晚饭来着,不过你这个情况怕是没法了。”
她说到这里怕谢九思有心理负担。
“啊你别误会,我没责备你的意思。虽然今天是我生日,但是我已经出去玩了一整天了,我爸妈还给我买了好多东西,你不用因为没办法给我庆生而自责。你不去也没关系,我今天已经过的挺尽兴的,真的。”
白茶这么说只是安慰对方,谁知她这话反倒让谢九思脸色肉眼可见地沉了下来。
“所以你的意思是,有没有我都无所谓?”
“啊?”
她万万没想到谢九思会这样理解。
青年薄唇抿着,眉宇之间的折痕渐深,似乎真的生气了。
白茶赶紧解释,“怎么会?我从好久之前就期待和你一起过生日了,我只是说这一次你身体不舒服,我……”
谢九思见少女慌乱无措的样子,再没忍住弯着眉眼笑了。
“我和你开玩笑的。”
白茶半信半疑地瞥了对方一眼,确认他的确不是真的在意这才松了口气。
“……唔,你没生气就好。”
“那既然这样你就好好休息,我先回去了。一会儿晚饭做好了我给你端上来。”
他因为生病所以不想把病气过给白父他们,这才没有打算跟白茶下去吃晚饭。
白茶也不勉强。
“等一下。”
谢九思伸手扣住了她的手腕,掌心炙热,烫得白茶心下一悸。
他沉默了一瞬,并没有立刻松开。
而是带着白茶往一旁的茶几上过去,这时候她才注意到那里放着一个白色的礼盒,上面用藕荷色的丝带系了个漂亮的蝴蝶结。
盒子上面有花叶的金纹,看上去精致小巧。
“这是你给我备的生日礼物吗?”
谢九思微微颔首,“打开看看?”
白茶有些紧张地拿起礼盒,将蝴蝶结解开。
里面放置着一个更小的盒子,她打开一看,是一条银色手链。
做工精细款式简洁,整个手链上面没有太多的东西,只有一圈银叶环绕成链,然后在手链相扣处叶片托举着一朵白茶花。
再仔细看去,手链内测刻着她名字的首字母缩写。
她注视着这条手链半晌,在谢九思忐忑的以为她不是很满意的时候,白茶抬目看来。
“你能帮我戴上吗?”
谢九思深深看了她一眼。
大约是因为今日是她的生日,又或者是自己内心隐秘的渴望,他没有拒绝。
青年的手骨节分明,白皙修长,那手链在他手中似月华流动在他的指尖。
一片温凉之后,那串手链扣在了白茶的手腕,在谢九思收手的时候,指腹上那柔软的触感依旧清晰。
白茶唇角上扬,似对这串手链很满意,又或是因为给她送手链的人。
“真漂亮。”
她直勾勾注视着眼前的青年,红唇微启。
“谢谢你谢九思,你的礼物我很喜欢。”
白茶在说谢九思三个字的时候咬字很清晰,一字一顿,带着说不出的暧昧缱绻。
这几日她一直都这样直呼其名。
他知道白茶是故意的,故意强调他们并非什么兄妹,而是有别的男女。
白茶知道他不禁逗,也不敢太得寸进尺。
她笑了笑,手摩挲着手链神情餍足。
太阳已经全然西沉,月光缓缓从窗外流淌进来。
谢九思看着被一层柔光笼罩着的少女,神情也不自觉变得柔和下来。
他扣着白茶手腕的手并没有松开。
“你跟我出去一下。”
白茶眨了眨眼睛,谢九思推门带着她绕过院门从后门方向出去了。
从后门直走不远处正是河提。
此时夜色如水,月光细碎粼粼。
谢九思把她带到了河提后方,那边没什么人来往经过,然后将出门随手拿了一件外套铺在了草地上,让她坐下。
“眼睛也闭上。”
这个时候白茶饶是在粗神经也觉察到不对劲了。
月黑风高,孤男寡女。
又是坐下,又是闭眼的,这,这……
“……这会不会太快了点儿?”
白茶反应过来后,发现自己把心里话说出口了。
谢九思脸上一红,伸手揉了揉白茶的头发。
“不要胡思乱想。”
“……哦。”
看来不是她想的那种事。
白茶听话的闭上了眼睛,看不见之后人的听觉变得敏锐了不少。
谢九思坐在了她的身旁,窸窸窣窣的声响是风吹草叶的动静。
还有青年手表分针秒针滴滴答答转动。
也不知过了多久,白茶有些不耐烦了。
“谢九思,好了没,我还要这样闭眼到什么时……?!”
她后半句话还没说完,河对面“砰”的一声传来一阵声响。
白茶吓了一跳,猛地睁开眼睛。
先前时候还如墨的夜空被一朵朵花火炸开,芍药般热烈,星辰般耀眼。
把整个天空照得亮若白昼。
天上的花火映照在河面,随着水流的流动成了一条细碎的银河,漂亮得让人窒息。
一朵,两朵……整整十八朵烟火绚烂盛放。
谢九思支着头,注视着一旁被花火点亮的少女,眉眼柔和得不可思议。
在最后一朵烟火湮灭在夜空后,刚好是八点二十三分。
也是白茶的生日日期。
白茶从转瞬即逝的烟火中回过神来,回头猝不及防和谢九思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偷看被抓包的青年身子一僵,侧脸想要避开,两片柔软先一步覆了上来。
谢九思瞳孔一缩,少女的手扣住了他的手腕,把他压在了松软的草坪。
他不知道是生病了没有力气,还是被少女又攻城掠地得无法动弹。
谢九思身子瘫软,任由白茶的气息覆在他的周身。
唇齿之间细碎的声音,和炽热交缠的气息似将仲夏夜的风也点燃。
“等,等一下,我有话要说……”
半晌,青年好不容易得到了喘息的机会,见她还要追着他继续,慌忙捂住了她的嘴唇。
看着白茶神情黯然的模样,谢九思薄唇抿着,涩然开口。
“阿茶,生日快乐。”
白茶心下一怔,反应过来什么眼睛一亮。
不是拒绝,而是生日快乐。
她想,这才是她今天收到的最好的礼物。


第150章 沈天昭X程不语
日光正盛, 竹影婆娑。
光影在窗外随风摇曳晃晃悠悠进了竹屋,然后流转到了床榻之上青年凛冽的剑眉。
这里是苍山脚下的一处翠竹林,躺在床上的人也不是旁人, 正是重塑神魂没多久的天下第一剑仙沈天昭。
事情要说前几日说起, 他刚在苍山周遭的小镇附近感知到了程不语的气息。
彼时的程不语已转世为人,三途河畔饮过了忘川水,早就忘了前尘往事。
近千年未见之人再一次活生生出现在了自己面前,沈天昭当时也顾不上许多,生怕这只是幻梦一场,一个瞬身前去确定。
他这般急不可待倒没什么,少女却被他这如鬼魅一般无踪无影的举动给吓得不轻。
前一秒面前还空无一人,后一秒一眨眼就近在咫尺出现了个男人,哪怕是青天白日也给她惊吓到险些瘫软在地。
这是两人重逢的初见。
一个一步登天,忘了仙凡之别,一个慌忙逃离,如遇洪荒猛兽。
出身未捷身先死,人是找到了,可他要是再出现在她面前她估计也得逃跑。
不得已,沈天昭只得将自己打伤, 跑到程不语家门口躺了一整日。
等到少女从山上采摘药材回来时候看到他倒在血泊之中, 尽管又怕又慌,可这毕竟是一条人命。
这一世的程不语是个悬壶济世的医者, 沈天昭就是抓准了这一点才想了这么一个法子。
果然, 纠结一番之后,程不语还是把他给带回了竹屋医治。
算着时间, 今天是沈天昭“昏迷不醒”的第三日。
他缓缓睁开眼睛, 长长的睫羽在日光下隐有金粉, 微微一动宛若振翅的金蝶。
沈天昭身上的伤看着唬人,脸色更是苍白毫无血色,只有他自己知道他这点儿伤并不致命,就算不用灵力疗愈,随便吃一颗丹药就能恢复如初。
不过他并不想这么做。
在程不语对他放下戒备之前,他这伤最好是越久痊愈越好。
想到这里沈天昭从床上坐了起来,掀开被子,然后将衣衫解开,极为熟练的在包扎好的地方引剑气划了过去。
绷带未破,偏内里的伤口骤然裂开,沁出的殷红血迹看着触目惊心。
做好了这一切沈天昭满意地勾了勾唇角。
此时正是晌午,一般这个时候程不语就要过来给他重新敷药换绷带了。
正在沈天昭准备继续装昏迷,外头刚好传来了脚步声,很轻,伴着竹林风动的掩映下几乎没有任何声响。
可作为修者,他早早就觉察到了。
他顿了顿,依旧躺下,然而却没有闭上眼睛。
程不语推门进来看到的便是这么一幕——
前几日昏迷不醒的青年终于清醒过来,那双黑曜石般的眸子晦暗明灭,俊美的面容苍白,额头和鼻尖沁着汗珠。
他听到动静后眼眸一转,刚好和站下门口的少女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有那么一瞬间,程不语想要拔腿就跑。
同样意识到少女还对初见的那一幕残有阴影,沈天昭连忙开口。
“……是你救了我吗?”
那声音喑哑低沉,宛若夜风拂过树叶,摩挲着她的耳畔。
程不语恍惚了一下,脑子里蹦出的第一个想法——啊,好像是真人,不是怪物。
大约是沈天昭伪装得太好,太奄奄一息,又或者是这几日单方面的相处,熟悉了一些,程不语没有一开始那般惊慌失措。
她站在门口半晌,手中拿着捣好的药没有上前。
“是我救的你。”
程不语一边回答,一边警惕注视着床榻之上容貌俊美,不似凡人的青年。
“你现在能起身吗?”
沈天昭刚想要点头,瞧见少女的神色紧绷很是紧张的样子,又把肯定的答复咽了回去。
“抱歉,我只是恢复了意识,但是我伤的太重了,暂时没办法动弹。”
他试探着动了动手指,似乎只能做到这种程度。
沈天昭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地看向程不语,“可能还得劳烦你再帮我上上药了。”
“啊没事没事,小事一桩而已。”
程不语松了口气,此时才真正放下心来拿着药进了屋。
和其他女子不大一样,医者面前不分男女,无论沈天昭清醒与否,上药这一事对她来说都没什么两样。
她坐在床边,和往常一样将盖在沈天昭身上的被子掀开。
“呀!这,这是怎么回事?”
程不语看着沈天昭浑身是血的样子瞳孔一缩。
“我昨日来换药的时候明明看着已经见好了,怎么才一日不到就又伤成这样了?”
沈天昭听后眼皮一跳,心里暗道糟糕。他只想着越晚痊愈越好,下手重了些。
怕程不语起疑,他咳嗽了一声,虚弱询问,“咳咳,请问姑娘给我用的是什么药材疗伤?”
她皱了皱眉,这话怎么说的他之所以伤的那么重的她害的一般。
程不语当下就不高兴了。她好心好意把人给带回来治疗,结果一句感谢都没得到还平白教人怀疑了。
她语气一冷,“你这是什么意思?”
“姑娘误会了,我不是疑心你。”
他抬起手握成拳抵在唇边咳嗽了几下,营造出病态不堪的神色,稍平复下气息。
“你有所不知,我并非凡人,我是蓬山出身的修者。前段时间下山历练,感知到苍山一带妖气浓重,我恐妖魔出没祸害百姓,便在此地逗留了几日,打算将其斩杀之后再行回宗门。谁知折返途中碰上了一头物,得其暗算,这才重伤昏迷……所幸得姑娘相救,这才捡回了一条性命。”
沈天昭不大会说谎,这番说辞他在脑子里已经组织了三日,这才勉强顺利说出。
程不语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你是仙人?”
沈天昭笑了笑,“算是吧。”
对于青年不是凡人这件事程不语倒是不惊讶,只是她没想到他会是个修者。
倒不是说他生的有多不像个修者,主要是苍山这一带基本上不会有修者来往,因为这里灵力薄弱,几百年都出不了一个有天赋灵根可撞仙缘之人。
她眨了眨眼睛,消化了这个惊人的消息后,视线落下了沈天昭的身上。
也不知怎么回事,寻常凡人瞧见了修者应当心生敬畏,不敢逾越分毫,偏她没有这种感觉,反倒看他更顺眼亲近了。
有一种,他本该如此的感觉。
知道对方不是什么妖魔邪祟之后,程不语也没那般紧绷着神经。
其实沈天昭的话是真是假她也考究不了,既然他都这样说了,她自然更想要往好处想,不然只会给自己徒增烦恼罢了。
二来是因为他现在伤成这样,就算是坏人也做不了什么。
“怪不得我这几日上山采药都这般顺遂,原来那些精怪什么都被你给解决了。”
程不语平日里采药都会赶在天黑之前回来才能确保安全,有一日她不慎被迷雾给困住了。
原以为夜里妖兽出没,她不死也得半活,不想那一夜风平浪静不说,隔日雾散,她竟直接从山顶到达了竹屋门外。
她那时还以为是自己魔怔了,如今看来是另有原因。
程不语忍不住询问,“那一日是你将我带回山下的?”
沈天昭顿了顿,先前他都意识不清了,要是回答说是他装睡昏迷的事情也给暴露了。
他斟酌字句,“是我。不过不是我人把你带回来的,我当时不能动弹,是我的神识把你从迷雾里引回来的。”
“这样啊……”
程不语弯着眉眼笑了,“那谢谢你啊。”
沈天昭神情柔和,“你我之间用不着这样客气。”
见她愕然,他沉声补充。
“……我的意思是说你救了我,我这样做和你的救命之恩相比起来算不得什么。”
程不语张了张嘴,心头有一种莫名的悸动和熟悉,说不上来。
她压着那种情绪,准备给他敷药的时候,“等一下,你先前说我的药怎么了?是凡间的药材对你们修者来说没有用处,甚至还会加重伤势的意思吗?”
她不敢乱来了。
沈天昭摇了摇头,“加重倒不至于,不过的确成效甚微。”
“那怎么办?我,我这里也没什么灵丹妙药给你用呀?”
见少女着急,沈天昭竟有一种说不吃的愉悦,他唇角上扬,“没事,我已醒过来便能自行运转灵力疗伤,之后自会痊愈的。”
“就是可能要在姑娘这多麻烦一阵了。”
沈天昭说着努力支撑着身子坐起,似想要给程不语行礼道谢,偏太过“虚弱”,还没来得及起身整个人脱力倒了下去。
好在少女眼疾手快,连忙放下药上前扶住了他。
她只是想要搀扶对方,沈天昭却顺势将头靠在了她的肩上。
程不语身子一僵,感受到那灼热的气息喷洒在自己的脖颈,白瓷细腻的肌肤氤氲成了一片绯色。
这下轮到她腿软了。
沈天昭眼眸一动,先一步伸手虚托住了她的腰肢,却并未起身。
“……抱歉,我好像又给你添麻烦了。”
不说话还好,一说话那气息更加清晰,让程不语呼吸一窒。
她有些恼羞成怒,一把把人的脑袋给从肩上扒拉起来,谁知手碰上沈天昭的脸。
这动作比之前靠肩还要亲密。
程不语捧着他的脸一顿,最终只得硬着头皮把人放回床上躺着。
她缓了一会儿,刻意忽略青年灼热的视线,闷闷开口:“……算了,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再说了你也是为了帮助大家铲除妖魔才受的伤,该是你有恩于我们在先。”
“那个,你躺了三日夜才醒,你饿不饿?”
程不语话音刚落,想起什么皱了皱眉。
“等等,你好像是修者,你们修者……应该不能吃五谷凡物吧?还是说,你们连饭都不用吃,吸收下日月精华就可以了?”
沈天昭自是不用,不过……
“按理说是这样的,只是我现在受了重伤,灵力耗损太多,用些食物反而有利于修复灵脉。”
他说着舔了舔嘴唇,唇齿的那点殷红跳跃,微滚的喉结让程不语看得有些耳热。
程不语别开视线,“……原来如此。”
“那你想吃什么,我去给你弄些来。”
沈天昭直勾勾注视着少女,清丽的面容不知什么时候覆上了一层浅淡的绯色,发丝之下的耳根也红。
这样的场景,这样的对话,让他不自觉想起了千年前他身受重伤被她捡去蓬莱。
他们认识这么久以来,从未互表心意,也未有过任何亲密举动。
这是沈天昭对程不语的保护,也是一种重得自由又入樊笼的绝望。
那样漫长的时光里,他如今回想起来,竟只有在蓬莱的那段时日才算得上愉快。
沈天昭喉间一紧,眼睫颤巍如飞雪。
“……有鱼吗?我有些想喝鱼汤。”
程不语没有觉察到青年的异常,拍着手说道,“这不巧了吗?我今日刚好去市集买几条鲤鱼,正打算做鲫鱼豆腐蛋汤呢。”
他笑了,柔光在他眉眼掠过。
“那真好,我们的口味挺像。”
少女刚想要点头,嘴却比脑子更快反驳,“得了吧你,你这人口味可不清淡,吃鱼都得加辣……”
话未说完,沈天昭瞳孔一缩。
程不语在他惊愕的眼神下,也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刚才说了什么,抬起手捂住了嘴。
“不是,我,我也不知怎么脑子一抽胡言乱语起来了,你别在意。”
她敲了敲脑袋,慌忙解释道,“可能是我最近吃的太淡了想要吃辣,我……”
沈天昭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苍白的面容此时一点也没有病态,反倒似春华,好看得让人移不开眼。
他垂眸看向眼前的少女,抬起手将她脸颊的头发别在耳后,动作轻柔如风。
声音微颤,近乎哽咽说道。
“好巧,我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