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燕南飞一掷千金,雇了许多人,来把这处拾掇成这样,他少年华美,并不像傅红雪一样,什么都不讲究。
燕南飞的身边,有美人。
这是一个衣淡如菊的美人,她不喜欢穿颜色鲜亮的衣裳,却独独爱这种淡雅的衣物。
她的表情也很淡然,她坐在燕南飞的身边,并不依偎着他,二人你一杯我一杯的喝起酒来。
这美人有一双绿色的眼睛,却有一头漆黑如缎子一样的头发,因为她的母亲是异域的舞女,而她的父亲则是一个非常正统的中原人。
当然,这只是一种明面上的说法。
燕南飞道:“为了这双眼睛,你付出了多少?”
美人淡淡地扫了燕南飞一眼,忽笑了笑,似是一朵清雅的花儿。
她道:“没有多少,十八个被挖了眼睛的异域少女,一副吃下去让我疼的死去活来的妖药,还有十八次剜眼换眼的过程。”
燕南飞愣了愣,叹道:“这的确是常人所难以忍受的痛苦。”
美人淡淡一笑,道:“或许更凄惨的是那十八个被挖了眼睛的女人,她们被挖了眼睛之后,并没有得到很好的救助,全都因为面部溃烂而死了。”
燕南飞道:“这是他的作风。”
美人道:“这十八个美人的尸骨,自然也被他收敛起来了。”
燕南飞道:“是的。”
美人道:“我真的不明白,他要这些尸骨做什么。”
燕南飞道:“不该问的事情,你最好不要问。”
美人就不说话了。
夕阳的余晖落在了她的脸上,照出了她的五官,这美人的长相,与秋星竟有七分的相似,只是秋星实在是古灵精怪,而这美人的气质却是淡雅如莲的,这两人若是站在一起,绝没有人会将她们认错,只会以为她们是姐妹。
这美人是姐姐,秋星是妹妹。
燕南飞道:“他就是因为你这张脸,才让你活下来的?”
美人道:“好像是的。”
燕南飞又道:“你同那秋星长得很像?”
美人道:“至多七分。”
燕南飞问:“靠这七分,去勾引傅红雪?”
美人忽然笑了。
她道:“我总觉得,你虽然是个男人,却好似也不太理解男人的心思。”
燕南飞不说话了。
美人道:“他杀了二十八个化作秋星模样的妖精,他杀人通常只出一刀,可是那二十八个妖精,他却出了两刀。”
第一刀杀人,第二刀从头颅后面将整个脑袋都破坏掉。
这充分说明他有多痛恨有人用秋星的脸来骗他,也充分说明他对秋星的那张脸有多少执念,因为是假的,所以他恨得发狂,但也因为是假的,他甚至都舍不得破坏,只能选择从后脑勺下手。
美人笑道:“一张百分百相似的脸,只能让他警惕,但一张七分相似,三分不同的脸,却是移情的最佳对象。”
燕南飞仍不说话,只是看着她。
她又道:“那猫妖秋星,乃是一个最调皮、最捣蛋的猫妖。”
燕南飞道:“你不调皮,你不捣蛋的。”
她道:“因为男人通常情况下,既想要给女人当爹,又想要给女人当儿子,当爹当久了,总得要换换胃口的。”
燕南飞的脸色却已不太好看了,因为他也是一个男人,美人的话很刺耳,同样也刺到了他的耳朵。
燕南飞道:“明月心,你——”
这美人的名字就叫做明月心。
明月心微微一笑,道:“秋星只能让傅红雪又爱又恨,我却能让他沉迷在温柔乡之中,有这张七分相似的脸,他逃不开的。”
燕南飞道:“然后再——”
明月心的脸也沉了下来,她那双绿眼睛之中,幽幽地散发着一股冷意。
她道:“然后再让他绝望!”
二人相视一笑。
不多久,一个脚步声就响起来了。
这脚步声很有辨识度,因为整个江湖之上,都没有几个跛子,更何况是傅红雪这样的跛子。
黑衣、黑眸、黑刀。
他走进屋子的那一刻,忽然起了一阵风,带起了一阵飒飒的声响,有什么东西被吹进了屋子里,燕南飞面色不变,仍与明月心喝酒,却有什么东西落在了他的酒杯里。
是毒么?傅红雪是昔日魔教大公主花白凤的样子,魔教行事作风邪气十足,傅红雪也精通毒术。
但不对,傅红雪一柄魔刀走遍天下,他虽然精通毒术,但那更多的是为了防止有人去毒死他,而不是去下毒。
傅红雪这种人,不会下毒。
明月心盯着酒杯,脸色忽然怔了怔。
燕南飞低头,看见了那澄清的酒液之中漂浮着的东西。
一根猫毛,雪白色的猫毛。
燕南飞抬头,看清了傅红雪,傅红雪的黑衣之上,沾满了雪白色的猫毛。而他的肩头,正耷拉着一大团雪白色的猫,这猫有一双碧绿色的眼睛,却看起来不太聪明的样子,两只前爪扒拉着傅红雪的肩膀,却因为太重止不住要从他肩头滑下去的趋势,所以它的两只后爪正用力的踩在傅红雪的背上。
它真的很努力想要留在傅红雪肩膀上,两只后爪用力到连爪爪里藏着的尖尖指甲都冒出来了。
燕南飞:“……”
明月心:“……”
燕南飞笑道:“一年不见,你竟养了只猫。”
傅红雪道:“是。”
燕南飞又道:“那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
傅红雪道:“什么?”
燕南飞道:“你若要养白猫,就最好不要穿黑衣裳。”
因为黑衣之上,猫毛实在是很明显。
傅红雪冷冷道:“那你有没有听说过另一句话?”
燕南飞道:“什么?”
傅红雪道:“若你养猫,清除猫毛最好的法子就是装作看不见猫毛。”②
燕南飞:“……”
他忽然觉得这个话题很蠢。
但他看见那只大约二十斤重的大白猫猫,心里又忍不住同情起傅红雪了。
他竟已寂寞到了这种程度。
秋星是一只猫妖,他就要从一只相似的蠢猫身上找到一些安慰。
燕南飞不再废话,道:“一年之约已到。”
傅红雪道:“是的。”
燕南飞道:“你该动手。”
傅红雪道:“你还不愿意说出你的秘密?”
燕南飞道:“我宁愿赴死。”
傅红雪道:“好!”
他握刀的手忽然也紧了几分。
傅红雪又道:“那这一年,你是否做完了自己想做的事情。”
燕南飞道:“还有一件事未了。”
傅红雪道:“什么?”
燕南飞道:“与明月心一醉方休。”
他忽然侧了侧头,看了看那躲在阴影之中、气质出尘的美人,眼中也不由的露出了几分温柔、眷恋的神色。
明月心从阴影之中走了出来。
傅红雪连一眼都不看她。
明月心也不看傅红雪,只是坐在了燕南飞的对面。
她忽然道:“你不要喝一杯么,傅红雪?”
傅红雪冷冷道:“我不喝酒。”
明月心有些好奇地抬起头,看着他道:“一杯也不喝?”
傅红雪道:“一杯也不喝。”
明月心忽然怔住了。
过了半晌,她忽然道:“我一直觉得,在这江湖之中厮杀数年,却从不用烈酒麻痹自己的人,只有一个称号可以形容。”
傅红雪不说话,因为他实在不知道这有什么好说的。
明月心道:“怪物!你是个怪物!你要杀燕南飞,你也将是我的仇人!”
傅红雪的手动了动。
他终于正眼看了明月心一眼,努力趴在傅红雪肩膀上的秋星也看了明月心一眼。
一张与秋星有七分相似的脸就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傅红雪:“……”
秋星:“……”
秋星:“喵呜啊呜嗷呜喵喵喵啊啊啊呜呜呜!!!”(你们这些xx能不能弄点新招式啊一直这么土真的合适么!!)
她嗷呜一下掉了下来,傅红雪眼疾手快地抓住了她,轻车熟路的给她顺毛。


第72章
傅红雪给猫顺毛的姿态实在是太轻车熟路,以至于让燕南飞和明月心都沉默了。
毕竟,傅红雪这种独来独往的独狼,忽然柔情似水起来,也叫人很难以接受。
傅红雪一边轻抚怀中的大猫,一边在心底冷笑。
他几乎立刻明白了公子羽想做的事情。
——他已明白,用长得与秋星一模一样的女人,只会让他愤怒的杀人,但如果用一个长得与秋星有七八分相似的女人,那他就不会杀人。
不仅不会杀人,还会怜惜。
他太爱秋星了,思念其实是一种非常折磨人的东西,能叫人做出一些自己都不想做出的错事。
他不会移情爱上明月心,但他一定会对明月心有几分多看,有几分怜惜,这女人再温言软语,逐步侵入他,最后……
最后会怎么样呢?
傅红雪懒得思考这问题。
电光火石之间,他已做出了决定,那就是……既然对方想吊他上钩,那不妨就看看他们到底想做什么好了。
他看了一眼秋星。
秋星窝在他的臂膀上,好似一大团白色的云朵,当然了,云朵是没有重量的,而秋星是实心的大猫,她缩着两个前爪揣在怀里,又大又圆的绿眼睛相当天真无辜的看着明月心。
然后又看了看傅红雪,好像在说:这女人究竟想干嘛啦。
傅红雪用眼神回她:看看再说。
秋星用加密眼波眨了眨,表示很愉快、很好奇、很想搞事。
傅红雪:“……”
他居然看懂了秋星的加密眼波。
猎人与猎物,本就是可以相互转化的,你以为你在骗人,谁知道对方是不是故意被你欺骗,蛰伏等待着呢。
于是,明月心就看到,傅红雪抚摸大猫的手也在微微颤抖着。
她仍是一副淡雅如菊的模样。
明月心道:“我听说傅红雪并不是一个好人,他只杀人,从不救人。”
燕南飞道:“不,一个只杀人的人,也不一定不是好人。”
明月心冷冷道:“他要杀你,你竟还要帮他说话?”
燕南飞道:“他一年前就该杀我了。”
明月心忽地叹气。
半晌,差点摔下来的白色大猫猫终于被安抚的差不多了,舒适地窝在傅红雪怀里喵呜喵呜的叫着,绿色的大眼睛四处观察,好似对周遭的一切都很好奇一样。
傅红雪抬起头来,只看燕南飞,不看明月心。
这已是一种全然的无视、全然的冷漠了。
但明月心的心中却并不觉得难堪,因为她知道,这世上的确有一种男人,会在这种时刻表现出全然的冷漠。
傅红雪对燕南飞道:“你可以继续喝酒,我等。”
燕南飞道:“等我决定去死的那一刻?”
傅红雪道:“除了这一件事,你是否还有其他事没做完?”
燕南飞道:“这世上值得我做的事情当然很多,一年怎么会够。”
傅红雪道:“你走,我再给一年去完成你的心愿。”
燕南飞道:“不必!明月心,你去吧,今日我就要留在这里了!”
明月心忽然幽幽地叹了口气,道:“这世上竟还有你们这样的人,杀人者要放过被杀者,被杀者却执意要死。”
傅红雪的拳头忽然握得紧紧的,好似这不是一个淡雅的美人在说话,而是一条鞭子朝他挥舞过来。
明月心笑道:“你为何不看看我呢?我长得有那样丑么?”
秋星:“……”
秋星窝在傅红雪怀里,翻了个白眼。
这真是一种奇妙的经历,一个女孩子,窝在自己男人的怀里,看另外一个企图勾引自己男人的女人使出百般的手段。
傅红雪仍不看她,也好似没听到她说的话。
傅红雪对燕南飞道:“你为了那个秘密,不惜去死?”
燕南飞道:“不惜去死!”
傅红雪道:“好,我不杀你。”
他的杀气在瞬间便消失得无隐无踪了。
燕南飞眯眼。
明月心却忽然笑了,她柔声道:“我早就知道,一个对猫如此柔情的男人,绝不可能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
傅红雪还是不看她,可他那只握刀的手,手背上却已因为过于用力而暴起了青筋。
一个冰冷的男人,心绪激荡起来通常都是这个模样的。
这三个人的平静,很快被打破,忽然冲出几个人来,要杀死燕南飞,燕南飞虽然是江湖名人榜的第一名,武功却及不上傅红雪,傅红雪三次出手,将他性命救下。
转瞬之间,这安静的屋子里便横七竖八的倒着几具尸首,燕南飞并不谢他,只是道:“你真的不出手杀我?”
傅红雪言简意赅:“不。”
燕南飞道:“好!”
说着,他忽然携着明月心,冲天而起,掠过了傅红雪,而在屋外,一匹宝马正等待着他,燕南飞掠上宝马,一拉缰绳,马就疾驰起来,把傅红雪甩在了原地。
傅红雪冷冷地看着他们的背影。
秋星的三角猫猫嘴开始口吐人话:“不得不说,这的确是一个不错的阴谋。”
傅红雪道:“燕南飞少年英雄,作风豪爽,那明月心看起来应该是他的女人。”
秋星又道:“所以……燕南飞是想让你玩抢别人的女人那一套么?”
傅红雪淡淡道:“他们好似真的很懂人性。”
秋星:“喵喵喵。”
傅红雪道:“夺人之妻,的确是很刺激的事情,尤其是,当她的男人是你的生死之交的时候。”
秋星道:“人类还真是喜欢追求刺激。”
傅红雪冷笑了一声,觉得莫名有点恶心。
秋星睁着她又大又圆的眼睛,开始对傅红雪进行新一轮的死亡提问:“如果我没有回来,你会中招么?”
傅红雪垂头看了看她。
他忽然道:“秋星,化作人形好不好?”
秋星猫猫就不怀好意的笑了,她的猫猫拳抓了傅红雪两下,然后道:“你这坏东西,就欺负我不需要穿衣裳。”
傅红雪的嘴角也忽然勾起了一丝微笑,他道:“我的外衫给你。”
秋星道:“我才不要呢!”
下一秒,浑身白得发光的美人就出现在了他的怀里,长长的黑发倾泻而下,带着一点点的卷曲,她的眼睛又大又圆,带着一种天真活泼的可爱表情,好像一点儿也不羞臊似的。
傅红雪将她整个人都收入怀中。
他回答了那个问题:“我不会中招。”
秋星吃吃笑道:“真的么?”
傅红雪道:“他们太小看我了。”
痛苦虽然可以使人发疯,却也可以使人更坚韧。
傅红雪垂头看着秋星,眼神忽然之间似乎带上了一点痴意,他沉默了许久许久,才叹道:“我现在这幅模样,正是你的作品。”
秋星的目光柔和了下来。
傅红雪痴痴地看着她,忽然道:“十八年前,我爱你,所以我就被塑造成了……你想要的模样,成了你的作品,现在我已定了型,无法再被修改了。”①
他的话忽然说的很可怜。
但他的一生,正是这样的可怜,像是一个安静的人偶,前十九年,他的头骨被打开,被灌入仇恨,一种充斥全身的、滚烫的仇恨,而后十八年,他的仇恨里带上了爱,这正是秋星给予他的东西,那个十九岁的少年企图拒绝,却完全拒绝不了,只能带着满心的期待、满心的恐惧去接受。
而那短短十几天的回忆,就足够支撑他的一生了。
秋星抱住了他。
她忽然道:“你就从没想过要改变,要和解?”
傅红雪道:“我为什么要和解?这是你给予我的,我只能拿着。”
秋星忽然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她总觉得自己的心也变得很柔软了,以前驯服傅红雪时,看他那样痛苦、那样纠结,也从不心软,但现在……但现在,傅红雪只简简单单地说几句话,她就要呜哇呜啊的哭起来。
这或许是因为,她也的确爱上了自己的奴隶。
爱情这种事,本就是这样的,动心的人就会是奴隶,而这两个人,谁也说不清楚,到底是谁先成了谁的奴隶。
傅红雪就安安静静地看着她哭。
秋星抽泣完,又吧唧亲了傅红雪一下,杀气腾腾地道:“谁阻碍我们好好的在一起生活,我们就要把谁杀了!”
傅红雪道:“好。”
他的双眼又望向屋外,天已黑了。
他冷冷道:“燕南飞与明月心,先用他们开刀。”
秋星用手捏了捏傅红雪的脸,忽然叹道:“只可惜要你牺牲色相了,傅红雪啊傅红雪,你为什么偏偏要长这样一张英俊的脸蛋呢?”
傅红雪:“……”
他有种被秋星调戏了的感觉。
半晌,他才道:“我就是丑得像妖怪一样,她也一样会用这法子对付我。”
秋星感觉有被冒犯道:“说什么呢,我们妖怪可个个都是一顶一的美人!”
傅红雪一愣。
想到秋星,还有那有过一面之缘的吸血鬼夫妇,他发现好像还……真是,世人总说妖怪狰狞,其实妖怪却实在美丽得很。
傅红雪道:“抱歉。”
秋星咯咯笑开了。
她道:“不过呢,我看人间的话本子里也有这种桥段嘛,不过一般,我这个角色好像都得误会你,然后大闹一番。”
傅红雪冷冷道:“那是因为那些话本子要凑字数。”
秋星哈哈大笑。
秋星与傅红雪自然不在话本子中,也不需要用不张嘴的方式来制造误会,而且,秋星实在是一个坏心眼的猫猫女郎,她实际上也很想看看,这明月心为了欺骗傅红雪,还能搞出什么事情来。
燕南飞与明月心,以为自己欺骗的手段很成功,其实早被他们看穿,这又何尝不是一件很滑稽的事情呢?
秋星虽然坐在傅红雪的怀中,但是今日显然是不适合过久的你侬我侬的,所以,没一会儿,秋星就又化成了一滩毛茸茸的猫猫地毯,揣着手手窝在傅红雪怀里。
傅红雪心情都变差了几分。
秋星道:“做什么啊?难道我这样子,你不喜欢?”
傅红雪道:“不是。”
秋星道:“那是什么,你说清楚哦!”
傅红雪沉默了半晌,忽然道:“你这样子,总让我觉得,我不是个东西。”
秋星:呆滞.jpg
秋星的绿色大眼睛里立刻写满了戒备:“你……你……!你真是学坏了,怎么我一回来,你就这样子,你以前可不这样的。”
傅红雪又沉默了。
他好似总是在沉默。
过了好一阵子,傅红雪忽然道:“因为你实在离开了太久。”
他是绝对忠诚于秋星的,即使认为秋星在他有生之年再醒不过来了,傅红雪这十八年来,也连一个女人都没找过。
有一种深情是最恶心的,那就是……心里忘不了这个女人,却放浪形骸,招蜂引蝶,美其名曰:用放浪的生活来冲淡痛苦,或者是,这些女人不过都是她的替身。
究其根本,傅红雪一生的悲剧,都是由于白天羽是个放浪形骸的渣男引起的,所以他对这种人,简直有着最深刻的厌恶,自然不会去做和白天羽哪怕有一丝相似的蠢事。
而且,痛苦。
既然这是爱情与思念产生的痛苦,那就应当去咬牙承受,如果连这种痛苦都承受不了要选择背叛,还有什么脸标榜自己是一个深情的人?
这是悖论,却也不是,长大后的傅红雪见过许多人,也已读懂了人性。
的确就是有这样一部分人,去做着恶心的事情的同时,又要给自己找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于是死去的爱人就成了这个借口。
他绝不会变成这样恶心的人!
所以,即使秋星没有回来,即使他现在仍寂寞的发疯,他也绝不可能被明月心所吸引!
但也这因为如此,在长达十八年的时间里,他一直都处于一种快要渴死的地步,如今,天降甘霖,他实在是难以不出手。
但这对秋星来说倒是很难捱的一件事。
他叹了口气,伸手摸了摸大猫猫柔软如云朵一样的毛,哑声道:“别躲我。”
他的语气甚至有一丝祈求。
这种语气,瞬间就让秋星燃起了一种“舍命陪君子”的豪情!
她用两只后爪撑着,两只前爪搭在了傅红雪的肩膀上,用小小的闹到去蹭蹭他,才道:“其实我也很喜欢的。”
傅红雪抱住大猫猫,用一根手指轻轻抚摸小猫的头。
当然,说了这么多,可恶的燕南飞和明月心的事情却仍要处理,傅红雪抱起了秋星,秋星噌的一声跳上了傅红雪的肩膀。
她忽然说:“我真的很重么?”
傅红雪不明所以:“还好。”
秋星道:“我是不是应该在左肩待一会儿,再在右肩待一会儿呢?否则你的左右肩膀会不会变得不对称啊?”
傅红雪:“……”
傅红雪忍不住道:“那你可以选择自己走。”
秋星不满地哼道:“我才不,把毛弄脏了又要洗,我讨厌洗澡!!”
傅红雪:“……”
好吧,自己的小猫咪,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傅红雪还能说什么呢?
他就只好说:“其实没有那么容易高低肩,你随意就好。”
雪白大猫猫甩了甩大尾巴,表示自己知道了,跪安叭!
燕南飞自然不是真的想摆脱傅红雪,傅红雪也并不是真的想放他走,所以傅红雪自然而然还是追上去了。
燕南飞停在了一个地方,这地方是一栋小楼,乃是明月心的居所,名叫明月楼。
但等到他追上去的时候,燕南飞却已中毒了。
明月心在他身边,脸色很差。
她看到傅红雪来,十分勉强地道:“看来,无需你出手,他也很难活得过今晚了。”
傅红雪冷冷道:“他的命既然是我的,我不让他死,他绝不可能死。”
傅红雪虽然是个刀客,但其精通毒理,只替燕南飞把脉过后,就轻易写出了解毒的方子。
明月心看着他,忽然道:“你真是一个奇怪的人。”
傅红雪不理她,写完方子之后就转身要从明月楼走出去。
明月心急急追上前去,失声道:“你要去哪里?”
傅红雪道:“女人的闺房,原来是我可以随便进出的?”
明月心似乎愣住了。
她的脸上忽然浮起了一层淡淡的红晕,她用牙咬着下唇,忽然道:“原来你也并不是一个无情的人。”
傅红雪脚步一顿,肩头的大白猫抖了抖,尾巴不满的抽打傅红雪僵直的脊背。
明月心轻轻道:“你该留下来的。”
傅红雪冷冷道:“为什么?”
明月心叹道:“你若走了,我绝护不住燕南飞三天,到时候他的秘密,也只能带进坟墓里去了。”
傅红雪霍地转身,死死地盯住了明月心。
他总是冷峻的脸,忽然也浮起了一丝仓惶的神色,他盯着明月心的脸,那双总是漆黑有神的眼睛,也似乎在那么一瞬间恍惚,他的胸膛忽然开始剧烈的起伏。
明月心看着他的表情,忽然已明白了。
她道:“为什么你看我的时候,总要露出这么一副被鞭子抽了的表情?”
傅红雪冷冰冰道:“我在小楼外守着他。”
说着,他转身就要走。
明月心叹道:“我的脸让你想到了什么?”
傅红雪忽然又浑身僵直了,他忽然嘶声道:“什么?”
明月心道:“我是个女人,你看我的眼神……我很明白,你是不是在透过我看另一个人?”
傅红雪的拳头都已紧紧地攥起。
他好似忽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
明月心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道:“她的脸,和我很像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