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能不能救回来呢?
如果她的血也可以救人类的话,那她和一点红岂不是……互为血包?循环利用?可持续发展?
但她并不打算问猫头鹰她的血可不可以救人类,因为她不想被别的妖怪知道自己现在什么记忆都没有的事情。
能不能救,她完全可以在路上找快死的人试验一下。
她问那猫头鹰:“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猫头鹰挺起丰满的胸脯:“娘娘,我叫鹰英俊!”
李鱼:“……”
蜂勇敢、鹰英俊,这些妖怪起名风格还挺统一……?
她说:“想要我一滴血可以,但你们得帮我一个忙。”
鹰英俊连忙说:“娘娘请说!”
熊蜂也开始疯狂点头。
李鱼道:“去查暗算我的那妖魔的线索。”
鹰英俊歪头想了一下,说:“您放心,娘娘,我们一定会发动猫头鹰十八连环坞和蜂类美男子联合帮派为您寻找的!不是我吹,我们可是遍布天下的空中霸王!一定可以找到线索的!”
李鱼道:“好,不要让我失望。”
她从怀中取出簪子,在自己的手指上戳了一下,一滴血珠慢慢地渗出,凝结成一颗血红的珠子,闪着宝石似的光芒。
熊蜂又朝他千恩万谢地作揖(依然没成功),然后用两条细线接过了那滴血珠凝结的宝石。它疯狂扇着小翅膀,差点因为太沉而没飞起来,最后还是猫头鹰把脑袋伸了过来,熊蜂艰难地爬上去,缩在了它的羽毛里,朝李鱼挥了挥手。
猫头鹰爽朗地跟她告别,快乐地飞走了,只留下一株淡色的蔷薇花。李鱼若有所思的别在了自己的麻花辫里。


第11章
一点红回来之后,李鱼已经又躺回碧纱橱里睡觉了。
他扫了一眼桌上的饭菜,看到那桌子上七七八八的东西只有一点点动过的痕迹,皱了皱眉。
他自然是没吃的,于是坐在了八仙桌旁,拿起了筷子。
虽然是夏天,但过去了这么一阵子,饭菜还是早已冷去了。这家店的东西做的不错,清炒莲子、荷叶鸡、排骨莲藕汤……起码在一点红看来,味道都可圈可点。
但李鱼仍是只吃了那么一点点,喝了一点点汤,吃了一点点饭。
还有桌子上那道蜂蜜糯米糕,她连动都没动过。
是不喜欢么?
一点红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
其实一个人所展现出的细节,是能透露出许多信息的。
就比如这个叫李鱼的女人。
肤白胜雪、发黑如漆,有女美貌至此,对于普通人家来说,不是好事,是灾祸,只有高门大户、王公贵胄,方能保护如此美人不受伤害。
而对吃食的挑剔也正好说明了这一点。
一点红的心里,忽然隐隐地浮出了不是答案的答案。
——莫非,她是那皇帝老儿的妃子不成?
这猜测未免太过荒唐,可细想来,却也只有这个答案,或者跟这个差不多的答案才能解释的通。
他顿时觉得没什么胃口了。
但他不是李鱼,他是靠卖命为生的,若体力跟不上,就很有可能死于非命,他虽然不想吃,但仍慢慢地咀嚼着嘴里凉透的食物。
把这一桌子的东西七七八八地吃得差不多了,他才叫店小二进来收拾东西。
夜已深了,他翻身上了外间的榻,随意地躺下,闭上眼睛。
碧纱橱里的人翻了个身,又开始嘟嘟囔囔地说着断断续续地梦话,一点红倒不是想听,主要是他听力的确灵敏,这屋子里的动静他都能感觉得道。
她嘴里说着些什么“入党”“汇报”之类的词,在黑暗之中,一点红猛地睁开了眼睛,冷冷地朝那碧纱橱扫去。
什么意思?
党争?京城朝廷里的党派之争……?
是她以前的事情?
……她不是说她醒来之后什么都不记得了么?
一点红冷漠地盯着碧纱橱的隔扇,似乎想从那里看出些什么,可惜里头睡着的美人儿已完全睡死了过去,并不知道他此刻的心思。
他的脸像冰一样冷,他一动不动地盯着李鱼所在之地,半晌,才转身合上了眼。
——她在骗他。
她说自己什么都不记得了,她说他是她有记忆之后见到的第一个人、也是唯一一个人。都是在骗他的。
一个被歹人劫走的柔弱美人,为了得到一点保护和帮助……会说些叫人心神浮动的甜言蜜语未免太过正常。
一点红不是个傻子,在此之前,也从未把她嘴里的话全当真。
可此时此刻,他的心里却仍有一股子奇怪的情绪慢慢上浮,似是激愤、又似是自嘲。
像他这样下贱卑微的杀手,即使在江湖之上凶名远扬,却也没有一个人瞧得起。像他这样的人,本就与这人间富贵花攀扯不上任何的关系……
若不是她有所求,而他刚好出现,她何必要用那般的甜言蜜语讨好于他?
一点红的嘴角,勾起了一丝讥诮的冷笑。
第二天清晨,李鱼醒来之时,一点红已醒了,正坐在外屋的炕上打坐,听到里头的动静,他缓缓地睁开了双眼。
李鱼懒洋洋地伸了个拦腰,问道:“我们几时出发?”
可以的话,她还是想尽可能在天光大亮之前出发,以免皮肤被灼伤。
一点红没有搭话。
他时常都不太爱搭理人的,李鱼早已习惯,她把衣裳整理整齐,又顺了顺那狐狸尾巴一样蓬松的大辫子,这才从碧纱橱里钻了出来。
一点红看也不看她,只说了句:“走。”
说罢,他翻身下榻,大步走了出去,竟是比往常还要更冷淡上三分。
对人情绪变化无比敏锐的前社畜李鱼,几乎是立刻意识到了他不高兴。
他不高兴?为什么?
李鱼疑惑地下楼,钻进马车,一点红一言不发,忽用力地拉紧了缰绳,马嘶鸣一声,奔跑出去,颠得李鱼都惊了一跳。
小马车不比大马车,跑得快了就十分的颠簸。李鱼的身体本就虚弱,难以平衡身体,见马车颠簸至此,只能一下子拉开帷幔,紧紧地抓住了一点红的胳膊。
一点红浑身一僵,那条被李鱼抓住的胳膊上的肌肉忽然缩紧了,脖颈侧的青筋也一条条的凸了出来。
他忍不住侧头瞟了她一眼,见她表情有些惊疑不定,这才意识到自己驾车驾得太快,令她不舒服了。
……他当然不是故意的,即使不高兴,他也不会选这种法子来折磨她。
一点红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慢慢控制着马匹慢下来,哑声道:“抱歉。”
李鱼那双柔弱无骨般的双手慢慢地放开了他,他稳了稳心神,转回了头,却又感觉自己的衣服角被拽了拽,他沉默了片刻,并没有看李鱼,只是道:“怎么?”
李鱼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你不高兴?”
一点红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来:“没有。”
李鱼没有说话,又盯着一点红的侧脸看。他的脸棱角分明,鼻子很挺、嘴唇很薄,眼睛又藏着过多的野性与锐利,叫人看了就免不得心里要害怕。
可是李鱼却不怕他。
以貌取人,本就是偏颇的,更何况这个叫一点红的男人……其实很像个小孩子。那种没人疼、没人爱,用冷硬的外表去硬撑起来的小孩子。
换言之,就是很好拿捏。
她摇头晃脑地道:“你是生我的气。”
一点红的呼吸停顿了一下,皱着眉道:“没有,回车里去。”
身侧的美人轻轻地叹了口气。
她忽然伸出了纤纤的手指,要点向一点红的眉心,一点红眼疾手快,伸手一把扣住了李鱼的手腕。她的手腕很细,似乎他稍稍一用力,就可以直接折断似得。
他手上没太收着劲儿,想必她是不太好受的。
果然,李鱼的脸上就显出了一种吃痛的表情,一点红眸色暗了暗,正要说话,李鱼却忽然笑了,毫不客气地一巴掌拍在他手上,一点红的手稳稳抓着她的手腕,结结实实地受了这一下,连动都没动。
李鱼嗔道:“你骗人,你要是不生气,干嘛不看我说话?”
一点红浑身一僵,半晌,他才慢慢把眼神定在了李鱼的脸上,与她对视,似乎在证明什么东西一样。
他正要说话,李鱼忽叹道:“你看你,为什么总要一直皱着眉。”
一点红眼神动了动,紧紧地抿着嘴,却是不打算说话了。
李鱼低下了头,那狐狸尾巴一样的大辫子垂了下来,落在了一点红扣住他手腕的那只手上,有点酥酥麻麻的。
她看着一点红捏着她手腕的手,他的手修长、稳定、骨节分明。
李鱼自言自语般地说:“以后我会好好吃饭的,你不要生气。”
这话当然是假的,因为李鱼很清楚,一点红当然不可能因为这件事情而生闷气,可她偏偏就要这么说,看看他到底作何反应。
而一点红也很清楚这是谎话,他们之间的距离、情分难道已达到因为吃饭这种小事而生气的程度了么?当然是……不可能的。
明知道她温柔的态度是谎言,可是听见这句的话,他的心还是在刹那之间就不可抑制的软了一分。
可他说出口的话却仍是冷冰冰硬邦邦的:“我生不生气,都会送你到翠羽山庄,你大可不必担心。”
美人都是骄傲的,她们自小都是在宠爱与追捧之下长大的,哪里受得了一个人对自己如此不假辞色?一点红此举,也不知是不是在故意激怒她。
可李鱼偏偏就没有生气的。
她只是定定地盯着一点红的表情,看他那双冷漠的、死灰色的眼睛。一点红死死地盯着她,似乎也在等着她的反应。
李鱼道:“你既然答应我,就不会食言,我知道的。”
一点红又别开了眼,不肯看她。
半晌,他才叹道:“……我这样的人,你何必在意?”
这样自轻自贱的语气,好似他自己只是一根草芥、一条野狗。
这样的话,比起是在拒绝,倒更像是一条凄惨的小狗正在露出自己的肚皮,等待有人来摸一摸、抱一抱他。或许一点红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的话里居然是这个意思。
她故意不讲道理地说:“我在意谁不在意谁,和你有什么关系,我愿意在意就在意,愿意关心就关心,怎么样?难道你要一剑捅死我不成?”


第12章
李鱼的声音并不是一味的清甜,反倒是有一点低、带着一点女人家温柔的哑意。她倨傲又不讲理的说话时,声音也虚弱得很,像是什么病弱的小公主一样。
一点红动也不动,只是握着缰绳的手却忽然收紧了,上下牙齿也忽然紧紧地咬在了一起。
他好像不是在受用一个绝世美人的温柔话语,而是在被带着倒刺的鞭子狠狠抽打似得。
一点红久负恶名,江湖上人人瞧不起他,竟说他只要有钱,连父母兄弟都肯杀得的。久而久之,就连他自己,都会以这青楼伎子来自比,满心偏激凄楚、如恶犬一般,又想叫人爱他敬他、又下意识地对着所有人呲牙。
这绝美久病的人间富贵花啊……如果她真是天家贵胄中的一员,只是偶然沦落至此,若不是为了自救,何苦对着他这样的丧家之犬温言软语?
——他是这样想的。
或许是一种习得性无助,一点红从来都不对任何人抱有什么好的期望,在意识到李鱼骗自己之后,心里想的也是“果然如此”。
他忽然有些忍受不了,于是一个急停,马儿嘶鸣一声,前蹄乍起,又复而落地,停在了原地。
李鱼没想到他会突然停车,马车本就不稳,这样一个急停,在惯性之下又是忽然向前扑去,一点红伸出一只手,稳稳当当地扳住了她的肩膀,将她的身形稳了下来。
李鱼抬头看他。
一点红道:“男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李鱼:“?”
一点红的脸色冷而森寒:“你这样的女人,若对谁都这样说话,迟早危险。”
这般贴心的温言软语,是蜜也是刀,能哄得男人找不着北,也能是一把对准她自己的刀,说到底,美人计,从来就不是能让美人独善其身的计。
李鱼终于明白了。
他是觉得自己说这些话都是哄着他的。
她忽然笑了,道:“你说男人都不是好东西,那里头包不包括你呢?”
一点红森森然道:“你觉得呢?”
李鱼吃吃地笑:“当然不包括啦。”
她不按照常理出牌,一点红一时语塞,只好冷冰冰地瞪着她。
李鱼收敛了笑意,认真道:“我不是骗你的,我真是这样想的。”
一点红没说话。
李鱼叹道:“你若真是无情无义,何必要如此待我?你若是个色中饿鬼,又何必每日连看都不看我一眼?你明明……你明明是个品行高洁的人,为什么总要这样自轻自贱?别人眼瞎编排你,难道你自己也眼瞎不成?”
说道最后,她的语气竟是有些生硬了起来,好像很不高兴似得。一点红眸色微动,忍不住把目光放在了她的脸上。
她的脸上浮现出了一抹病态的嫣红,那双美丽的眼睛带着愠怒瞪着他,咬着牙,好似带着一万分的恨铁不成钢似得。
一点红心中一动。
李鱼却已不打算再说,她生完了气,长叹了一声,转身回到马车里头去了,只留给一点红那微微颤动的帷幔。
为什么转头就走,因为太阳要出来了。
一点红盯着帷幔,似乎要透过这不透光的帘子,去看坐在马车里的那个人,他盯了许久,这才转过身去,继续驾车,朝着翠羽山庄驶去。
直到午间,一点红驾车停在树荫之下歇息时,他才又掀开了马车的帷幔。
李鱼抱着那兔毛皮草,像是抱了一窝兔子抱枕似得,正眯着眼呢。
见他掀开帘子,她微微睁开了眼,与他无声的对视,似乎是在等着他先开口说话。
一点红心道:还在生气?
——真是荒谬,明明是这女人先说谎骗他的,明明记得以前的事,偏说不记得,拿来哄骗他。这下倒好,三下两下,她自己倒生气了,引得他去哄。
一点红才不会顺着她的意思去哄人。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自怀中掏出一个东西来,当啷一声扔了进去。
李鱼定睛一看,是一把短刀。
她微微一怔。
一点红沉声道:“拿去。”
李鱼道:“刀?为什么?”
一点红冷笑道:“进了翠羽山庄,难道要我替你把觊觎你的人全杀了?”
李鱼没说话,仍是有些怔怔地看着他。
一点红沉声道:“心狠才能活下去。”
李鱼终于开口:“昨日进城,是为了买这把刀么?”
昨日进城,他言简意赅的说是为了买刀,原来是为了……给她买刀。
一点红假装没听见,径直又放下了帷幔出去了。
其实这午间的休息自然不是李鱼要休息——因为她一直都在休息,长途跋涉之下,一点红也需要暂且修整,但他也不肯休息太久的,一般都只是吃个干粮就走。
然而今天,他吃完干粮之后,却没有动身出发。
李鱼觉得古怪,正欲掀开帷幔看一下,却听一点红忽然隔着帷幔沉声说了一句:“呆在里头,别出来。”
语气之中,已染上了十二分的凌然杀气。
说罢,他忽跳下了马车,往前走了几步。
李鱼一惊,立刻掀开了帷幔。
一点红立在马车前方,那柄无鞘的薄剑,已握在了他的手上,闪着寒森森的青光,在这树林之中,异常的毒辣、异常的阴森。
而他的对面,也站了一个男子。
这男子身形魁梧,比修长劲瘦的一点红几乎要大了一圈,一点红已是个格外让人胆寒的人,可这男子,却更像是恶鬼一般,连脸都好似有些发青。
他的手上带了一只厚重的铁手套,那只铁手套,在这阴暗的林间小路之上,竟也闪着碧色的青光,他一动,那手套上的青光就变成了幽幽的深紫,看起来十分的骇人。
一点红冷冰冰地盯着那魁梧的男子,嘶嘶地道:“青魔手伊哭?”
他的声音简直就好似是一条毒蛇吐着红信子。
他从未用这样的语气和李鱼说过话,以至于李鱼竟是第一次发现,原来他还可以用如此可怕、阴寒的语气去说话。


第13章
青魔手伊哭,乃是江湖上令人闻风丧胆的用毒高手,他的那只青魔手,乃是淬以百毒、煅冶了七年才制成。那青魔手虽然既笨重、又难看,但谁若是小看了它,一定会付出代价——惨痛的代价的。
谁若是被这只手沾上一点儿,那他就只有死,而且是最痛不欲生的死法。
这才是此人最可怕的一点。
伊哭听见一点红说话之后,竟也嘶哑的笑了起来,他本就丑陋如恶鬼,如此一笑,更是显得阴森可怖,叫人心里没由来的发寒。
伊哭道:“中原一点红?”
一点红没有说话。
伊哭又道:“你拿了不该拿的东西。”
一点红没有说话。
伊哭冷笑道:“你死之前,还有什么话说?”
一点红道:“是谁要她?”
——翠羽山庄的八个人,有六个都是死于追杀之下的,这就说明除了翠羽山庄,还有一股别的势力想得到李鱼。伊哭也是其中的一员。
伊哭狞笑着说:“你临死前就只想说这话?”
一点红说:“还有一句话。”
伊哭道:“哦?”
一点红讥诮地道:“你为什么要自己找死?”
说着,他忽然长啸一声,闪着青光的薄剑已刺了出去,在这阴暗的树林之中,这剑气似又增添了几分阴森毒辣之气。
伊哭狂笑,用青魔手接招。
两个人刹那之间就斗了起来。
打斗之中,这两个人都已似不是人,而是两只吃人的野兽。一点红的招式并不花哨、也不甚好看,他出的每一招,都只有一个目的。
那就是杀人!
青魔手与薄剑撞击在一起,似乎有火星爆裂出来,那沉重的金属撞击声,一声一声地震着人的耳朵,就连树荫里的鸟儿,都被惊得纷纷逃离。
忽然,一点红一剑击出,刺中了伊哭的咽喉,伊哭瞪大了双目,脸上的肌肉扭曲颤动起来,好似一个可怖的活僵尸。一点红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冷诮的笑容,手腕上只稍稍一用力,剑尖就刺穿了伊哭的咽喉,叫他气绝身亡了。
一点红收剑,反手一甩。
剑尖上的血珠就被甩了下来,没入到了林间小路的泥土之中不见了。
李鱼一直在马车里看着,见一点红得胜,也不禁露出微笑,等着他回来。
但他没有回来。
他在那里立了一会儿,忽然靠在一棵树上,慢慢地坐了下去,他脸色不好,另一只没有握剑的胳膊似乎动不了了。
李鱼一惊,立刻下了马车,朝一点红奔了过去。
一点红坐在树下,脸色惨白,嘴唇连一丝血色也无,豆大的冷汗已爬满了他的额头,见李鱼奔了过来,他忽然厉声喝道:“不准过来!”
美人第一次被他用这样可怕的语气厉喝,登时有些不知所措,停在了他的面前,伸手也不是不伸手也不是,犹疑地道:“你……你怎么了?”
一点红喘着气道:“我被他的青魔手碰到了。”
李鱼一惊,立刻朝一点红动不了的那只胳膊看去。
他身上裹着劲装,只是那条左胳膊上的料子已破损了些,露出里头的皮肤来,那皮肤已不复平日的颜色,而是呈现这一种青紫青紫的诡异颜色。
李鱼下意识地就要去碰他的伤口,一点红没中毒的那只手立刻一把抓住了李鱼的手腕,冷声道:“不许碰!”
李鱼问:“为……为什么?”
一点红冷笑道:“只要沾上这青魔手的毒,哪怕只有一点儿,人也死定了,你很想死么?”
就在这谈话的须臾之间,把小臂上的一点儿青紫,就已经蔓延到了他的手上,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此刻也呈现了一种可怕的青紫色,而他的脖颈处,血管和青筋此刻也诡异的凸了起来。
李鱼瞪大了双眼,嘴唇嗫嚅:“那你……你……”
一点红沉声道:“我已活不长了。”
很奇怪的是,他说这句话的语气竟意外的平静,似乎早都预想到自己会死于非命了一样。
——做杀手的人,人头都是别在裤腰带上的,那一日被人弄死了,不也正常的很?
一点红并不怕死,所以他说这话才如此淡然。
可是面前的美人显然没有这种觉悟,她有些怔怔地盯着他,似乎还没有听懂他的意思,而当她终于反应过来的时候,眼眶唰地一下就红了。
一点红看着她的脸,忽有些无奈地想:真是脆弱的人啊,连死人都没见过。
……这样脆弱的人,该怎么样一个人找到真相,怎么样过的好呢?
人到了将死之际,话好像总是会变多,一点红用右手,从怀中掏出了一叠大额的银票,慢慢地道:“拿去吧,你要去翠羽山庄,还有些路程。”
李鱼没接,她低下了头,一点红只能看到她的牙齿咬住了下唇。
他勉强笑了笑,又道:“短刀收好,若有人对你不轨,先用温言软语迷惑他……趁其不备用刀杀了他,你这样的女人,太软弱会活不下去的。”
说完这话,他就闭上了嘴,似乎是想在这里等死。
被青魔手击中的那只胳膊他已完全控制不了了,但感官却并没有失去,剧烈的疼痛顺着他的神经、他的皮肤跳动着……青魔手不亏是这武林当中最可怕的兵器之一,只被蹭破了一点儿皮,这种可怕的折磨就令一点红痛不欲生。
他已说不出一句话了,牙齿紧紧地咬住,而额头上的青筋也爆起,足见他此刻究竟是受着多大的折磨……
听说,被青魔手击中的人,最后皮肤会整个变成紫黑紫黑的颜色,皮下的血液会全充起来,整个人会不成人样……
他很想叫李鱼快走,不想叫她看见自己的狼狈模样,可是此刻时刻,他竟已一句话说不出了。
李鱼忽然站了起来,朝伊哭的尸体冲了过去,在他身上翻来翻去,势要翻出解药。
一点红看着她,想告诉她青魔手的毒是无药可救的……她大可不必这样费心。
但她竟真的从伊哭的尸体上翻出了东西,她手里捏着什么东西,又冲了回来,对一点红厉声道:“张嘴!”
这是一点红第一次听到她如此严厉、一点都不温柔的语气。
他摇了摇头,没说话。
李鱼却在此时此刻展现出了一种不可拒绝的魄力,她忽然一把捏住了一点红的下巴,强迫他要把嘴巴张开,一点红死死地咬着牙关,并不肯如她所愿。
她身上力气弱,只要一点红不愿意,她自然是没法子成功的。
她眸色一暗,忽然冷冷地说道:“你若不张嘴吃药,我就去碰你中毒的胳膊。”
一点红本有些涣散的目光立刻聚焦了起来,冷冰冰地盯着她,似乎是一头想要吃人的恶狼似得。
李鱼不甘示弱地看着他。
她张开了手掌,她的手掌里捏着几颗小小的红色药丸,这药丸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制成的,竟像血玉一般温润,闪着奇异的宝石光泽。
一点红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慢慢地张开了嘴,李鱼立刻把那几颗红色药丸全部倒进了他的嘴里。
这红色药丸一抿就碎成了粉末一般的东西,没有任何味道,被他直接吞了下去。
他也不指望这玩意有用,他只是看李鱼太焦急,若吃点莫名其妙的东西,就能叫她安心一些的话……临死之前,一点红倒是也不在意做个好心人。
而那红色药丸……
红色药丸当然不是从伊哭身上翻出来的,而是李鱼借着这个机会,用短刀在自己手腕上划了一道,流出来的血所化作的血珠。
昨天晚上,那猫头鹰小妖和熊蜂小妖来求她一滴血时,她就想知道自己的血究竟能不能救人类。
其实这个问题很是复杂,李鱼作为一个崇尚科学的现代人,秉承着一种严谨的实验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