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虽听见了,却一点反应都没有,在小溪边脱下上衣之时,他也清楚她就在树叶的后头。
但他还是要故意如此。
他喜爱李鱼,做梦都想得到李鱼。因此自然不喜欢李鱼对他的亲昵之中夹杂的那一点距离感。
他故意吓她一吓,也正是忽然涌上心头的恶趣味作祟。
只是知道她的目光就在背后时,他自己受到的影响也不轻。
不知在这冰冷溪水之中泡了多久,他终于觉得干净了,慢慢地走出来穿上衣裳往回走。
李鱼已不在树丛后头了。
等他回去之后,就看到李鱼正百无聊赖地坐在车辕之上,一晃一晃的晃着腿。她没有穿鞋,脚踝苍白又纤细,圆润的脚趾之上却涂着鲜艳的蔻丹,随着她的动作晃出艳光。
她抿着嘴笑道:“自己洗涮干净的蜂蜜小糕点回来啦?”
一点红:“……”
这语气带着调笑,让一点红忍不住觉得他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他瞥了李鱼一眼,一句话没说,又坐回了她身边,他头发还是湿的,身上满是冰冷的水汽,然而这男人血气充沛,即使刚从冷水里出来,身上也是热的。
他伸出了他的胳膊,微微歪了一下头,并没有说话。
李鱼抬头看了他一眼,一点红回以平静的眼神。
李鱼忍不住轻轻问道:“你怎么心这样细?人这样好?”
一点红挑眉:“人这样好?你在说我?”
他可真是从来都没被人这样说过,这世上,也只有李鱼认为他是个好人,如此依赖他,抓着他的衣服角、用很低很低的语气说“你不许走”了。
他如今还是不习惯被夸赞,只是这话从李鱼的嘴里说出来,他便只觉得心中一热,整个人都充满了劲头、充满了活力。
——当然了,这种活力他是不肯表现出来的。
李鱼道:“对呀……不说你,我还能说谁呢?大善人红先生。”
她伸手抓住了一点红的手,一点红也从善如流的反握住了她的手,她露出了尖利的犬齿,忽然低下了头。
一点红便觉得自己那只控制力道无比精准、稳定的手也开始不稳了。
他着迷地盯着李鱼进食的姿态看,只觉得她看起来虽然凶,却又多了一种无法形容的姿态,媚得很轻薄,如烟如雾,又带着一种小动物一般的亲昵和野性。
这番姿态带着一种奇异的矛盾感,又十分融洽的出现在了她的身上,让人觉得迷惑,又忍不住去欣赏。
一点红觉得李鱼简直处处都好,样样都美,一举一动之间都有别样的风情。只是他自己都说不上来,这到底是因为她本来就有这种令人窒息的魔力,还是说他的爱意已经多到快要溢出来,就连一眼都不想错过她。
半晌,李鱼摇头晃脑地抬起头来,她的脸上又浮出了那种深深的酡红,好似吃饱喝足了一般,她双眼迷蒙地盯着一点红,一点红从善如流,非常自觉主动的一把将她横抱起来,送进了铺着柔软兔毛毯子的马车内部。
然后头脑不清地她又抓着他的衣裳不叫他走,一点红忍着笑意抚她的长发,柔声道:“我不会走,你歇一会儿。”
——他大概这辈子都没有对人用这么温柔的声音说过话的。
李鱼放心的歪着脖子睡着了。
一点红盯着她的睡颜看了很久,都舍不得移开目光。
其实看一个人睡得好不好,是能看出很多问题的,一点红眼睛毒辣得很,自然能看出李鱼此时此刻全身全心都十分满意,睡得很沉,手里还攥着他的衣服角。
这说明……不管她是否对他藏了很多心事,不管她是不是害怕他知道她的弱点,她的潜意识里的确是非常信任他的,信任他为她好的一面,也信任他关于男人的那一面。
他的嘴角忽然慢慢地翘了起来。
他早上起得很早,晚上又熬到了很晚,虽然他自己觉得自己完全熬得住,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待在李鱼身边,他忽然觉得很放松,就连脊背都已不能再挺直。
一点红顺手上去理了理她额角的碎发,然后十分自觉主动地躺在了她的身边,他闭上眼睛,睡意慢慢袭来,他却不敢睡得太沉——这也是杀手长年累月形成的习惯,无论如何都改不了。
老实说起来,马车再大、再舒适,都不如二十两一间的上房睡着舒服,可一点红躺在了这里,却已不想再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一点红在半睡半醒之间,听见了李鱼唔了一声,又动了动。一点红瞬间清醒,却仍闭着眼睛,佯装不知。
李鱼转了个身,与他面对面躺着,又非常小幅度的往他这边靠了一下,半晌,一点红突然感觉到李鱼凑近了她,在他身边用非常轻的语气说:“你怎么这么乖啊。”
一点红眼睛都没睁,假装睡眠,侧了侧身子,一只手揽了过去又顺势一收,正好不好地将李鱼搂在了怀中。
怀中那个冰冷且柔软的人被他的举动惊到了,半晌都没再动一下,似乎在观察他到底是真睡还是在装睡。
一点红十分沉得住气,仍闭着双眼,呼吸长且匀称,好似自己刚刚真的就是睡梦中的无心之举,他的胳膊虚虚地环着她,并不用力,也不肯放开。
最终,李鱼还是没能确定他是故意的还是真睡着无心,她轻轻地捶了他几下,他佁然不动,李鱼就安心地窝在他怀里打了个哈欠,又补觉去了。
一点红的嘴角慢慢地翘了起来。
第二天一早,一点红睁开眼睛的时候,李鱼还窝在他怀里,她的身体拱起来,有点像只喜欢把自己圈起来睡觉的小猫。她闭着眼睛,脸颊上有些红,呼吸声浅淡到不可思议。
一点红猜她是装睡。
他不可能不去观察李鱼。李鱼恢复妖力之后,需要的睡眠其实并不多,白天的精神是比晚上要差一些,不过那是因为太阳光对她的负面影响,似乎并不会让她十分困倦。
而她昨天那么困,是因为吃饱了。
……恩,吃饱了就困就要睡觉,这还真的是很像懒猫。
一点红这个犬科动物反正理解不了。
他观察李鱼颇多,自然知道她吃饱了睡觉会睡多久,从昨天半夜睡下来看,她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睡到现在还不清醒的。
所以……她在装睡,因为他醒了,而她又很不想面对这种两个人如此亲昵的窝在一起的场面。
一点红忍不住失笑。
他没拆穿李鱼,也没多说什么,稍微修整了一下,把衣服上的褶皱抹平,把头发重新齐齐整整的扎成高高的马尾,他带上自己无鞘的薄剑,掀开帘子跃了出去。
他出去之后,李鱼这才慢慢地睁开了眼。
整个马车车厢之内,都是他身上那股热乎乎、甜丝丝的味道,她就好像是窝在一个大号的蜂蜜小蛋糕里头睡了一夜一样。
她忍不住笑了,又在意识到自己在笑之后,迅速的咳嗽了一声,好似在掩饰什么一样。
出了翠羽山,二人一路向北走,途中杀死了企图暗算一点红的死士三十五人,挡下了整整五波暗杀。一点红倒是对这种生活习以为常,甚至还觉得有点兴奋。
是的,兴奋。
江湖人不管外表如何,骨子里都有一股子狠劲与凶性,即使是那名满天下的儒侠展昭,年少初入江湖之时,手中宝剑之下,也不知沾了多少恶人的血。
而一点红要比寻常人更喜欢刺激。他少年时沉默寡言,被与一群孤儿一起训成杀手。他的师父对他们这群小子没有任何感情,只将他们当做是杀人工具一般的用,用最严苛的法子去训练他们,甚至让他们自相残杀。
他骨子里是个非常逞强斗狠的人,这些来杀他的死士一波比一波武功高,和这些人死斗,让他兴奋得血都热了。
而他最喜欢的是杀完人之后回头看,看见李鱼正在那里等他时的场面。
这一日,解决完追上来的又一波追兵,一点红与李鱼进了苏州城。
苏州是富庶的大城,即使天色暗下来,却依旧热闹非凡。马车驶入苏州城时,一点红就发觉今日实在是热闹的很,街上有许多打扮的精致美丽的女孩子手中拿着团扇说说笑笑,年轻的男女走在一起,神色之间也多有亲昵。
直到在街边看见卖喜蛛的,一点红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今天正是七夕佳节。
……这种节日,在以前,跟他是没有半毛钱关系的,他对这种节日也没有丝毫的兴趣。
只是今年……
他却忽然提起了兴趣。
今日来苏州城,自然是为了修整修整,二人进了客栈,一点红雷打不动的先洗澡,直到把自己洗涮的干干净净、又换上充满皂角清香的衣裳之后,他才敲响了李鱼的门。
李鱼刷拉一下就拉开了门。
一点红面色如常地道:“外头好似很热闹。”
李鱼道:“好像是的。”
一点红仍然十分淡定地道:“出去走走?”
李鱼歪了歪头,有些莫名他会忽然提出这样的要求。
她自来了这里之后,对历法是全然没有在意过,至多也只知道现在是夏秋交际之时,刚刚进城时,她又一直窝在马车里,没注意听外头的动静,自然不知道今天是七夕佳节了。
所以,她只是稍微疑惑了一下一点红的反常行为,然后转念一想,自己只能晚上出门,本来就少了许多乐趣,好不容易来到了一个晚上也很热闹的地方,出去走走当然也是好的。
想必一点红就是出于这个考虑才来叫她的。
她笑了一下,露出两个小小的酒窝,道:“好呀。”
一点红挑了挑眉,似乎没想到她这么轻易就答应了,在看她神色如常,就猜到她估计是也没注意到今天是七夕……
他面色不变,不咸不淡的嗯了一声,道:“那就走吧。”
二人就一起下了楼,出了客栈。
李鱼生得极美,身上又挂满了形形色色的珠宝首饰,更衬托的她整个人都如同从天上仙宫里下来的神妃仙子一般。客栈里喝酒吃菜的人不少,她一出现时,所有人的目光都已凝在了她的身上。
可这美人的身边,却有一只恶狼,寸步不离的跟在她身边。见了这些带着恶意的目光之后,他的眼神也变得极其凶恶、极其令人胆寒。
一点红的目光冷冰冰地在客栈诸人身上扫过,没胆子惹他的人就都默默地低下了头,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
这其中,却有一人,引起了一点红的注意。
那是个身材颀长的青年男子,身上穿着锦衣,手上拿着折扇,似是个贵公子般的模样,只是他的一举一动,比起贵公子来,却又显得有几分僵硬、缩涩。
更奇怪的是,此人带着人皮面具。
而李鱼也顺着一点红的目光扫了过去,看见了这个人,她的脑海里忽然涌出了一股熟悉的感觉,好似这个人她应该认识一样,但……
但她不认识,这或许是原主认识的人。
她有些困惑,却不怎么显山露水,只是淡淡地移开了目光,等走出客栈之后,一点红道:“那个做公子打扮的人易容了。”
李鱼皱起了眉。
她道:“此人……我总觉得他的相貌有些熟悉。”
一点红道:“哦?”
李鱼叹道:“可是我实在是想不起来他是谁……我先前说我忘了以前的事,可真的没有骗你。”
一点红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道:“我知道。”
李鱼垂下头思考。
这个贵公子打扮的人,应当是原主认识的人,可这易容却有些说不过去了。寻常人易容,是为了让别人认不出来,可这个人易容,难道目的就是为了让她把他认出来么?
认出来?为什么要让她认出他来?
除非此人是在试探,试探她到底有没有失忆,到底还认不认识他?
那么,这个带着人皮面具的人,不过是此人找来的托儿,目的就为了试探她,而他本人,则躲在暗处观察她的表情,用以确定她是否真的失忆。
她忍不住用手磨挲了一下她手腕上的银质手镯,手镯上有繁复的花纹,这些古朴繁复的花纹之中,藏着丝丝缕缕的死气,并不浓厚,却始终无法消灭,像是蛰伏在暗处的老鼠一样,一口一口地吃掉她的妖气。
那妖魔不敢与原主正面交锋,所以才会用这种法子暗算于她。
可是,如果那妖魔连正面都不敢与她交锋,那又是如何把这法器死死地扣在她的手与足之上的呢?
答案是有内鬼,有背叛了原主的人。
这个背叛了原主的人,很有可能就是在客栈里用人皮面具试探她的那个人。


第40章
李鱼的心里慢慢地浮出了一个名字。
她对一点红说:“我有一个猜测。”
一点红看了她一眼,言简意赅地道:“嗯。”
李鱼道:“我虽不记得以前发生的事情,但总归记得我刚从那大车里醒来时的场景。”
“我头上带着钗子,钗子的样式是孔雀衔珠,身上穿着绸缎的衣裳,那衣裳颜色很是鲜亮,绣工与样式也是时兴的花样。崔万罗曾在死前告诉我,他的儿子崔千钰是根据《怜花宝鉴》之中记载的一个传说来寻我的……那传说里说,我生活在北方极寒之地,住在雪松密布的深山之中。若我真的住在北方的深山之中,这些江南地区时兴的东西是怎么出现在我身上的呢?”
她笑了笑,道:“而且,我也根本不可能来到江南富庶之地逛街买东西,因为我白天根本不能见人,而晚上,一年之中除了元宵佳节与七夕佳节之外,是不会有店开门的。”
一点红眯起了眼。
他肯定地道:“因为你的身边有人在。”
这很容易理解。李鱼并非人类,在人类世界行走是有很多麻烦在的。就以现在来说,她白天是完全不能见光的,只能窝在昏暗的马车里,衣裳首饰、打听事情、进城住店之类的事情,都得是一点红去张罗。
而且还有另外一桩事,可以佐证这个猜测。
李鱼这样的美人,一旦出现在了江湖之上,不可能不被人知晓。
只这些日子,她偶尔出现,现在江湖上已涌起了新的传闻,只到他中原一点红得了个绝世的美人儿,以至于他们无论到了哪里,追兵都如影随形,还不是赖她太显眼。
多亏了她,一点红现在的江湖名声比以前更难听了。
只偶尔现身,就能有这种效果,她以前若是出现过,这江湖上不可能一丁点关于她的传闻都没有的。一点红消息灵通,可在见到李鱼之前,他也从没听说过这么个女人出现过。
所以……她的猜测是正确的,以前她的身边的确也有一人,做着他现在为她做的事情。
然后……那个人背叛了她。
一点红的眼神忽然就阴沉了下去,他的舌头忽然舔了舔自己的白森森的牙齿,好想是某种野兽在饶有兴趣地考虑如何撕碎猎物一般。
而他的猎物究竟又是谁呢?
李鱼接着道:“崔万罗有两子一女,他的大儿子崔千绮在送我去翠羽山庄的路上,被另一路追兵杀死,二儿子崔千钰却是个神出鬼没的人,到现在还没有出现过。”
一点红皱了皱眉,道:“此事我倒是听说过一些,自崔万罗沉迷于长生之后,崔千钰就下山去云游四方,给他老子找什么长生之法去了。”
李鱼接着道:“……或许他找到的长生之法就是我。”
李鱼这妖怪,血有奇效,能令人的伤口在瞬间恢复,也能清除剧毒,这样的神通广大,真的能让人获得长生,似乎也并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情。
这结论很好猜,一点红自然也能猜到。
他缓缓地道:“那个从前在你身边的人,就是崔千钰,他之所以出现在你身边,就是为了暗算于你,让你变成他老子长生的养料。”
李鱼微笑道:“正是如此。”
一点红阴森森地冷笑。
大街上人来人往,为了避免太过引人注意,李鱼还是在街上的摊子顺手买了一条面纱带上,只是她美丽非常,娉娉婷婷的走起来时,也叫很多人侧目,她烦不胜烦,只得一把拉过一点红,将他拉进了一条阴暗的小巷里头。
一点红从善如流,反手就握住了她的手。
有好事者探头探脑地往巷子里看,一点红心中不耐,喝道:“滚。”那人就吓得立刻头一缩,赶紧走了。
李鱼靠在一边的墙上,歪着头朝他笑:“一点红,你好凶。”
一点红瞥了她一眼,冷淡地道:“你大可以现在把那人找回来,好生安抚。”
他虽然面上看上去很冷淡,语气也非常冷淡,握着李鱼的手却始终不松开。再看他面上,竟是丝毫看不出端倪,好像他们这样关系的男女,牵着手再正常不过,有什么好说的呢?
不过有一说一,他们也确实牵过很多次手了。
男女大防,在李鱼和一点红这里,被模糊成了一片雾,二人走在雾中,谁也不说什么,谁的心里都有别样的心思。
一点红就是这样一个人,既然认准了,无论李鱼这女人有多难追,他都要试。他并非是那种恪守仁义礼智信的君子,在他身上,人性与野兽的直觉被完美的融合了起来。
李鱼也对这亲密的举动没什么表示,她只是哼了一声,道:“我才不,我又不是对什么人都很温柔的。”
一点红心道:你对我倒是挺温柔的。
他的心情就瞬间明朗了起来,冷峻的面容看着也柔和了几分。
点到即止,他不欲在这里多纠结李鱼的个人情感问题,于是继续道:“你认为那客栈里带面具的男子与崔千钰有关。”
李鱼点了点头,道:“我已说了,我失去了以前的记忆。”
她淡淡道:“他或许在暗中观察我,觉得我行事作风与过往皆是不同,因此才用此法来试探我,看看我还记不记得他。”
除此之外,没有别的解释了。
可是他为什么要来试探她还记不记得他呢?
一点红冷冷地道:“他还想再暗算你。”
李鱼笑了,讥讽地道:“无论如何他都没有想到,一个孱弱至此的我,居然有你相助,不仅没成了他老子的养料,还把翠羽山庄给毁了,他的父母兄弟姊妹,已死得一个不剩了。”
一点红道:“他要复仇。”
李鱼却道:“另外,这崔千钰,与另一派想得到我的人……妖之间,一定也有关系。”
这很好理解,崔千钰与原主认识,原主身上的衣裳首饰都是他来打点,带有妖魔死气的银镯也有极大的可能性是他为她带上的,那么问题来了,他是怎么弄到这银镯的?
答案很简单,崔千钰与那妖魔一派,最开始是合作的关系。只是崔千钰成功用死气银镯制住原主之后,他们两派之间反目成仇了,崔千钰将她交给了他的兄长崔千绮,要带她回翠羽山庄,而那妖魔一派的人得知此事之后,就开始追杀崔千绮一行人。
现在,翠羽山庄的人除了崔千钰之外,具已经死绝了,只有妖魔一派的人,为了铲除一点红这万能充电宝,不断的派人来袭。
崔千钰在此时此刻出来试探她是否失去记忆,又是为什么呢?
不得不评价一句,这做法真是有够莫名其妙的,难道此人以为,她失去了记忆,就会变成什么都信的小白花,再被他骗一次么?
可即使她是小白花,身边有更值得信任的一点红,又怎么会弃一点红而去,选择他崔千钰呢?
难以理解的做法,她已不想再去考虑,此人的行动之中,处处透露着阴私下作,实在让人提不起兴趣去思考。
而一点红更直接,他只是淡淡地表示:“他已死定了。”
无论他想做什么,他的命都必须交代在这里,交代在他中原一点红的剑下。
然而,他们等来的却不是崔千钰,而是另一个麻烦。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时,一点红收到了一封信,一把被匕首钉在墙壁上的信。
他与李鱼并未宿在同一间屋子里,而是要了两间相邻的上房。一点红很懂得什么叫点到即止,绝不多做过一分,好叫她不要抗拒他,而是慢慢地依赖他、再也离不开他。
故而这信,就是冲着他中原一点红来的。
一点红曲着一条腿,仰面躺在榻上,眯着眼看那寒光森森的匕首,半晌,才慢慢地起身将那信拿了出来。
当然,他是个足够有经验的江湖人,在碰那信之前,他就已确认过了那信上和匕首上都是无毒的。
那一张泛黄的信纸之上,只简简单单地写了一句话——
“若未忘师门之恩,破晓时分,湖畔画舫相见。”
落款,三尺剑。
三尺剑是一点红的师弟,二人年龄相当,都是在四岁时被师父捡回,日复一日的训练成了杀人不眨眼的凶器。前头一点红还同李鱼提过这三尺剑,只道让她去找此人护送她云云。
这并非是因为三尺剑与一点红之间有什么深厚的情谊可以托付,而是因为这三尺剑为人刻板极了,简直是用尺子比出来的杀手模板,只要钱到位了,他什么活儿都接,也什么活儿都能完成得很好。
这封信的的确确是三尺剑的手笔,他认得他的字。
一点红眯着眼看着那信纸上的字。
他其实根本就不喜欢做杀手,也不喜欢给师父创的组织卖命。自认识了李鱼之后,他已再没接过活儿,也再没和组织里的其他人接触过。
——而且,他现在的名声已变得比以前还臭了。
以前江湖上都说,他是个狼心狗肺的畜生,只要给钱,连父母朋友都杀得,甚至有人当面同他挑衅,如此说过。
对此,一点红的回答只有一个——我没有朋友可杀。
而现在,因身边多了一个绝色美人,江湖上的人便又开始编排他是个好色之徒,为了一个女人,连自己的师门组织都背叛了,为了一个女人,他已失去了所有的理智。
流言这种事,是杀一万个人都处理不干净的,一点红早学会了无视与忍受,因此从未在李鱼面前露出过什么端倪。
而现在,三尺剑因为这流言找上门来了。
一点红皱眉。
他并非同传闻里一样,是个无情无义的人,只不过他的情义给的十分吝啬,只有极少部分的人能得到。
被他杀掉的那些江湖客不在其中,三尺剑自然也不在其中。
李鱼得到的最多,而另外一个得到他情义的人,就是他的师父。
一点红的师父是个非常神秘的人,从来没有露出过真身,他对这些捡来的孤儿们并没有什么情谊,只是为了把他们训练成杀人的工具而已。
但一点红快要饿死时的那顿饭,是他给的。
即使这对师父来说并不算什么,但对一点红来说,却是救命的稻草。就好似李鱼,李鱼一开始对他的好,不过只有三分,可这三分,已足够一点红把自己的性命也交出去了。
一点红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所以在此之前,他从未想过要杀死师父,如今有了李鱼,也只是想先全心全意地解决要她的忧虑。
他早已厌倦了落魄江湖的杀手生涯,不愿再受组织的禁锢,本想解决完李鱼的事情之后再做打算,谁知这江湖上的传言虽然歪曲了他的个人形象,却意外的在想叛离组织这一点歪打正着,三尺剑听了这有鼻子有眼的传闻之后,这才找上门来,约他面谈。
这就是三尺剑刻板的另一表现了,此人忠于组织,极其的忠于组织。
一点红却并不想在此时此刻引来什么不必要的麻烦。
他的师父是个神秘客,在江湖上名不见经传,没有人宣扬过他的剑法,可一点红却是知道,他师父的剑术造诣之高,竟是连这江湖之中最负盛名的剑客“血衣人”薛衣人都难以望其项背。
若是他的师父出场,他是决计打不过的(而且他也不想对师父动手)。而且他们组织中杀手无数,若再引来组织的追杀,事情只会变得更麻烦。
一点红自然不是怕死,而是他现在不能死。
他若死了,无法进食的李鱼只能慢慢变得孱弱,任那背后之人宰割。
此时此刻,一点红不希望组织参与其中。
所以——
缓兵之计可行。
他必须赴约,稳住三尺剑,待到李鱼的事情解决,她……再不需要靠着他才能好活,他才能放手一搏,彻底与组织切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