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炉鼎之事,他是一点儿不知道的。
他的血肉对她来说有着极其致命的吸引力,他也是不知道的。
这些东西,李鱼实在是不知道怎么跟他说起。她见一点红的第一眼,就被他吸引,而那种似有似无的依赖、还有那种“他属于我一个人”的占有欲,多是因为这炉鼎之事而起。
本能难控,就是这个道理。
可是李鱼是个什么样的人呢?她是绝不肯露出自己脆弱的人。
刚穿来那几日,她被关在那大车之内,身上孱弱得几乎下一秒就会死去,她没哭也没闹,而是瞅准时机与车外的人交流,而一点红来了之后,她也没有害怕,而是企图套话,最后换来了他“你可趁机逃走”的承诺。
而与一点红相交至今,一点红还偶尔提起自己以前被师父训练成杀手时经历的事情,李鱼却从来没有提过一丁点自己的事。
昨天夜里,一点红试探于她,即使她的心的的确确已经动了,她却还是一点儿也不肯告诉一点红自己的心意,因为她很害怕……害怕自己脆弱的一面露出来之后,会让她处于下风。
所以她一直没说。
可一点红如今被暗算两回,虽未得逞,却也让她不得不深思,这到底是不是那只妖魔在背后捣鬼。
那只妖魔剑指李鱼,能使出的,也不过是躲在暗处,用死气慢慢地消耗她的妖力,又指使这些江湖人来抢她。可如今她有了一点红,妖力恢复。
那妖魔既然在她身上套了承载死气的法器,对她妖力的恢复一定是知道的,所以……一点红就入了它的眼睛,它也就猜到了一点红乃是炉鼎之身。
更重要的是,一点红这炉鼎之身,竟还没被她一次性弄死,而是留在了身边。
妖力好比手机电量,一点红就好比那容量无限大的充电宝。想要把手机的电量全耗光,最重要的就是先把这充电宝砸了,就像打游戏先把负责回血的奶妈打死是一个道理。
而他们等着一点红好起来再来暗害他的理由也很简单,他重伤卧榻之时,李鱼寸步不离,想要靠几个人类来暗算他,那简直就是在白日做梦。
而一点红好起来之后,他自然会要活动、会要吃饭、会要杀人,这时候想要下手,机会反而多。
所以……下手的绝不可能是一点红的仇人,而是她的仇人。
李鱼的脸色霎时就更不好了。
她心如乱麻,半晌,才决定把炉鼎之身的事情告诉一点红。
他为她数次犯险,难道她就连他遭祸的原因都不告诉他么?
而一点红也正等着她说话。
他看出李鱼有话要说,而且还是在犹犹豫豫地想到底是说还是不说。
他没什么表情地看着李鱼,也不催她,也不问她。
李鱼的身份并不简单,而关于她自己……她说过的话又少得可怜,傻子都能猜到,她一定在保留着什么事情没说出来。
一点红自重伤醒来之后,就知道了这一点,可他偏偏就是不问,因为他不愿逼迫李鱼。
她若是不愿意说,那就不说。
而现在……她似乎打算说了。
半晌,李鱼才开口道:“其实,我有一件事一直瞒着你……”
一点红不咸不淡地道:“嗯。”
李鱼深吸了一口气,把炉鼎之事一口气说了。她倒是不觉得羞臊,毕竟这年代又没有修仙小说,炉鼎这个词在人间应当也只是单指道士炼丹用的那种炉鼎,应该没有什么奇奇怪怪的意思才对。
穿越之前,作为一个严肃的科普工作者,李鱼最忌讳想当然,可是她今天,偏偏就犯了想当然的错误!
得道成仙,那可是所有古代人共同的理想啊!既然有这个需求,自然就会有供应,那茶楼、街头上的说书先生们,哪个都会说上一段。再来,这种简单粗暴的爽剧,自然是广大劳苦人民爱听的,为了迎合广大人民群众的喜好,哪一出里头,都得有点喜闻乐见的东西吧?
修仙里的这种情节,那必须得配上很高深很有用的理论啊,采补这种神级设定当然要有啦!
而好死不死,其中最有名的一折子书,对于那种女奴的叫法,就是炉鼎。
一点红路过的时候还刚好听到过!
这可真是美丽的阴差阳错……
于是李鱼说完之后,就看到一点红的额角都不受控制地暴起了青筋。
第36章
一点红:“……”
一点红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他听着听着,就觉得有点变味了,再联想到那街头巷尾的说书先生唾沫横飞的描述那炉鼎女奴有多么多么媚骨天成,被无数人抢来抢去,哭哭啼啼泪洒江畔。
一点红继续:“……”
他额角的青筋都忍不住开始突突突了。
然后他又看到了李鱼纯洁的大眼睛。
一点红忍不住开始反思自己,为什么那天偏偏就会路过那个茶楼,听到那段说书呢?又为什么会在此时此刻开始想一些很不正经的东西呢?
明明李鱼这么纯洁的在说正事!
他脸色铁青,表情也阴森森的,额角的青筋一条条暴起,简直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一只苍白纤细的手忽然慢慢地过来,慢慢地用两根手指捏住了他的衣袖。
一点红惯常穿劲装疾服,这种衣服适合江湖人行动,自然不是宽袍大袖,手腕处收的极紧,李鱼这么一捏,她弯曲的手指就轻轻擦过了他的皮肤。
他浑身一怔,抬眸看李鱼。却见美人的表情里似乎也带上了几分无措,这幅样子,活脱脱像是那天他刚从重伤之中醒来时她的表情。
她有些无措地说:“……你是不是生气了。”
一点红忽然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浊气,低哑地道:“没有。”
……他当然没有生气,他只是觉得有种说不出的奇怪、说不出的微妙。
李鱼却忽然又瞪他一眼,道:“你就算生气了,也总会说没有,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又口是心非!”
她的声音并非少女般的清甜,而是带着一种成熟女人的慵懒劲儿,此刻嗔怪起来,竟是显得格外的娇媚,格外的动人,叫一点红听了,简直连骨头都觉得酥了一半。
那一点点诡异的不舒适感,就这样一瞬间烟消云散了。
他望着李鱼,一字一句道:“我若生你的气,你就把我的皮骨都拆出来,再吃一遍。”
一点红话很少,但他若是开口,就绝对是一诺千金,此时此刻他如此发誓,是因为他真的就是这样想的。
李鱼一怔,立刻道:“不许这么说!”
一点红定定地盯着她看。
李鱼道:“我已害过你一次,又怎么会……害你第二次。”
一点红道:“你吃我的血肉,就好似这人每日都要吃五谷杂粮一样,是也不是?”
李鱼沉默了一下,点了点头。
自恢复了妖力之后,她还真的有了切实的感觉……那就是自己充盈的妖力,一点一点的被死气所吃掉,每吃掉一分,她就变得孱弱一分,等她没有盈余的妖力之后,她就会变成刚穿过来时候的那样,孱弱到连走路都轻飘飘的。
没有人会喜欢这种感觉的,这种感觉就像是把衰老的过程放快了百倍一样,叫人又恐惧、又痛恨。
可她的确提不出要再咬一点红一次的要求,因为上一次他能活,是因为侥幸。
他的命……的确很重要。
可一点红却并不这么认为。
……其实因为“炉鼎”这个称呼生气过后,他瞬间就回过味儿来了。
她说他是这世间难得的炉鼎之身,血肉富含天地之力,她因遭人暗算,无法食他人血肉,唯有他……
唯有他,能令她恢复妖力,不至于孱弱致死。
当时当刻,一点红的心中便是一动,已有些蠢蠢欲动起来。
可看李鱼这幅样子,她太自责那次差点把他弄死的事情,是一次次地承诺,她绝不会再对他下手,绝不可能再喝一口他的血。
一点红心中冷笑道:不行。
他看过她孱弱得快死的模样,这般美丽的人,毫无生气地窝在马车里头,每日都在昏睡……她的性子其实并不娴静,反倒是活泼、大胆的,困在那样一副孱弱的身体里,似是要把她的精气神都要给耗光了。
一点红已将李鱼瞧进了心里,他这个人,对无关之人冷漠至极、也残忍至极,可对着自己放在心上的那个人,却是恨不得把心都掏出来的。
如此外冷内热之人,如何能在明知道解决之法的情况下,还看着心爱之人一日日孱弱、一日日饱受折磨呢?
绝不可能。
而且,她只有他,她只有他。
就像着了魔一样,这个想法在他脑子里盘旋不去,让他的血都瞬间热了、骨头都瞬间酥了。
只是他的面上,却仍是不显山露水,昨天夜里的那场试探,已让一点红很明白了,这女人她就是个假把式,平日里大胆的很,一旦他显出一点点动真格的样子,她瞬间就缩了。
没关系,他有耐心,也能蛰伏。
一点红笑了一笑,非常平淡地道:“既然如此,你吃我的血肉,又有什么不对?”
他语气平淡,竟连心跳也是一下一下稳定而有力的,即使是五感敏锐的李鱼听到了他的心跳声,也好似他说出的是一句再普通不过的话,而不是什么以性命为饵的……危险之语。
看着李鱼惊愕的表情,一点红心中又叹,心道:一点红啊一点红,你这份胆识,竟有一天用在了美色之上。
可李鱼这样的女人,若不靠着这份孤勇去争、去抢,难道他能有得偿所愿的一天么?
一点红的个性并不好,因常年落魄江湖,他冷漠、偏激、又满心凄苦。时常用粗俗、下贱的东西来自比,又何尝不是他自己在冷冷地嘲讽自己呢?
可自从有了李鱼在身边之后,他第一次品尝到了些……不一样的滋味。
被人关心的滋味、被人依赖的滋味,她的温柔与危险,都叫他恨不得溺死在里头,再也不愿出来。
他自然就明白自己对李鱼的心思了。
他不是扭扭捏捏不肯面对自己心思的人,恰恰相反,一点红是一个十分忠于自己欲望的人。只是在自己人生的前二十多年来,他一直都是如行尸走肉般空虚的,找不到自己究竟要什么、爱什么。
于是只能自嘲般的说,他既以杀人为业,那就是以杀人为乐。
直到现在……他终于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了,他想要李鱼,他只想要李鱼。
一点红的目光灼灼如火,里头竟像是有燃烧的炭火一样,他盯着李鱼,李鱼也盯着他,那双美丽如星辰皓月般的眼眸之中藏着复杂的情绪,好似欣喜、感动、抗拒与惊愕混杂起来。
她惊愕地道:“你在说什么?难道你不怕我在让你死一回?”
一点红笑了。
他笑的时候,也很难让人觉得亲近,反倒是带着一种尖锐的讥讽,好似毒蛇一般的恶毒。
——在摸清了李鱼的性格特点之后,他已很容易猜到,此刻他若是表明心迹,她一定要吓得缩回去了。
所以……
一点红故意反其道而行之,冰冷又讥讽地说道:“你难道是个傻子不成?”
李鱼:“……”
李鱼:“……啊?!”
她似乎怎么也没想到这一向对她有几分温柔的男人,竟会在此时此刻说出这样的话,不由地愣了一下。
见她呆愣,一点红轻轻一笑,又慢条斯理地说:“一个人假使饿了十天,在他面前摆一盘馒头,他能吃多少?”
李鱼道:“……那他一定能吃多少吃多少。”
一点红又道:“可他若是每天都吃饭,一顿不拉,在他面前摆上一盘馒头,他又能吃多少?”
李鱼道:“你是想……”
一点红淡淡道:“你因饿了太久,才差点弄死我,若你腹中不甚饥饿,难道就真能把我浑身的血抽得剩不下一滴?”
李鱼张了张嘴,刹那之间,竟是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说得再好,那不过也是想象,真的操作起来如何,根本不好说的。他既已因为此事差点死过一回,此时此刻,怎么又能如此轻描淡写地跟她说……你大可以继续吸我的血?
李鱼惊愕地道:“你……你难道真的不怕我杀了你?”
说大话很容易……可一点红根本就不会说大话,他会这样说,是因为他根本就是这样想的!
一点红目光灼灼地盯凝着她,一字一句地道:“你绝杀不了我!”
李鱼哽了一下,立刻道:“你又不是我,你怎么知道。”
一点红盯着她,忽然缓缓地露出了一个笑容。
那笑容……与其说叫人亲近,倒不如说是更叫人心中打鼓了,他露出白森森的牙,好似一只在荒原独行的野狼,正见到了他丝毫没有防备的猎物一般。
他慢慢地道:“因为我不是个会等死的人,我若觉得不对,可以跑。”
李鱼看了他半晌都没说话。
他倒是也不急着等李鱼的回答,说完话之后,他竟还有闲情逸致重新拿起筷子,挑另一盘子菜吃。
——这倒真是艺高人胆大,这一桌子菜里的一道,发现了致死的剧毒,他竟还能面不改色的去吃另一道,这只能说,他对自己辨认毒药的功夫已非常自信。
可李鱼却一惊,下意识地伸手去抓他执筷的手,惊道:“你还吃!可不怕毒死你!”
一点红心头又是一阵涟漪,反手就把她柔弱无骨的手给攥进了自己的掌中,语气软了几分道:“此菜无毒。”
他的声音低沉、嘶哑,本不好听,但软下几分来,竟像是在安抚一般,这嘶哑的声音好似一股电流,能把人的脊骨都给打透。
于是一点红就感觉到,攥在手心的那只手痉挛了一下,手指都有些不自觉的蜷缩了一下,她整个人都抖了一下。
也不知道什么地方戳到她的点的一点红疑惑地歪了歪头。
半晌,李鱼才回过神来,低低地道:“毕竟危险,你不许吃这菜了。”
一点红缓缓摇了摇头,道:“吃什么都是一样的,这些人既已盯上了我,那这一路上,我就再无安宁,难道你要我活活饿死不成?”
这说得也很是,李鱼眼神黯淡了些,又叹了口气。
——炉鼎既被发现,即使他们此时此刻分开了,那妖魔也绝不会放过一点红。因为只要有他在,就意味着她还有恢复妖力的可能性。
李鱼道:“是我连累了你,我对不住你。”
一点红道:“既然如此,你更该速战速决,将这背后主使之人速速杀死,方才叫我得片刻安宁。”
他是故意这么说的,就算没有这幕后主使之人,他的生活本就没有片刻安宁的。他手上沾的血太多,想杀他的人也太多,下毒之事更是三天两头的有,有没有李鱼,其实都是一样的。
可他偏偏就要这么说!
一点红又道:“你若孱弱不堪,仅凭我,难道能杀得了暗算你的妖怪?你若真的为我好,就不该拒绝我刚说的话。”
他的话说得很重,语气之中也带上了几分冷冽,好似他不是在把自己的血与肉奉献给一个妖怪,而是在讥讽什么不懂事、不听话的小兔崽子一样。
而李鱼则是怔怔地盯着他看。
一点红回以平静的目光。
李鱼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故意这样说的。”
一点红冷笑道:“哦?我为什么要故意如此说?”
他真的这么问的时候,李鱼却卡壳了。
她要怎么说呢?……说,你就是为了不让我饿着?你就是为了把你自己献给我?你就是想对我好却嘴硬?
……她有点说不出来。
一点红挑衅似地盯着李鱼的脸,眼神之中甚至出现了面对敌人时的那种讥诮、毒辣的光芒。
李鱼瞪了他一眼,不肯再说话。
一点红却不肯放过她,道:“你该告诉我,我说的话究竟有没有道理。”
李鱼只要叹了一口气,道:“有道理是有道理,只是……”
一点红不耐地打断,冷冷道:“既然有道理,你还在等什么?”
说着,他竟是伸手上去,扯了扯裹得很紧的衣襟,又侧了侧头,漆黑的长发从他的脖颈上滑开,露出惨白色的脖颈,脖颈之上,青筋现出。
他竟是已摆出了一副引颈就戮般的猎物模样。
猎物主动摆出了这种姿态,狩猎者难道还能忍得住么?
可在这场主动与被动的来回拉扯之间,主动的是谁,被动的又是谁呢?这个问题,怕是怎么也说不清楚。
而李鱼……
要说李鱼不心动,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一个品尝过极端的饥饿与极端的孱弱的人,是绝不会想让自己再次陷入到那种可怕的境地之中的……一点红留在了她的身边之所以让她觉得安心,或许也有一部分的原因,是她在潜意识里知道,储备粮还在。
一点红身上,是她最喜欢的蜂蜜蛋糕味儿,暖洋洋、甜丝丝的。
看到他露出这种引颈就戮的姿态,只在瞬息之间,她的精神就又有些恍惚了,身为猎手的本能被激活,嘴中尖利的犬齿又开始闪着森森寒光,而她那双美丽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一点红惨白的脖颈看。
她不由自主地吞咽了一下。
一点红自然而然地看见了她这幅被吸引了一样的表情,他非常小幅度的勾了一下嘴角,好似有些得意。
李鱼慢慢地靠近他,而一点红的喉结也忽然不受控制的滚动了一下,女人身上那一股冰冷且馥郁的香,明明是很轻、很浅的,可却让人有种被网住、被缚在里头的感觉。
此时此事,她忽然又不像蛇了,她更像是一只站在蜘蛛网正中间的毒蜘蛛,而一点红就是被蛛网紧紧抓住的那只可怜的猎物。
这两个人,谁是猎物、谁是猎手,早已纠缠的模糊,根本分不清楚了。
感受到危险,一点红身上的寒毛本能地束起,一个人很难克服自己的本能,一点红忽然紧紧地咬住了牙关,闭着眼感受这种好似死亡来临前的感受。
李鱼冰冷的手指忽然轻轻地落在了他脖颈的大动脉上,一点红呼吸一窒,只觉得整个脊背都似是已经僵直。
美人好似无辜的声音又轻又浅的在他身边响起:“你是要我从这里下手,是不是?”
一点红骤然睁眼,看见了她艳丽的面庞。
他忽然伸手抚上了李鱼的黑发。
她的头发却不像她的皮肤那般冰冷而光滑,反倒是蓬蓬松松、像是狐狸的大尾巴似得,在他的手心里柔软的扫过,像是羽毛轻轻搔过一般。
一点红嘶哑地道:“你既知道,为何还不动?”
李鱼的双眼直勾勾地盯着他的脖颈看。
那种温暖的、甜蜜的气息正是从这个看似冷漠的人身上散发出来的,他身上的味道和他的人反差极大,有时候,看着一点红冷冰冰的脸,听着他毒辣的讽刺,李鱼都会有一种非常倒错的感觉。
而此时此刻,她又听到了他心脏有力的跳动声和他脖颈下的血管之中,温暖的血液潺潺流淌而过的声音。
她的手指轻轻地点着他的脖颈,感受到他的青筋瞬间爆出,肌肉瞬间绷紧,而她的指甲轻轻地掐了他一下时,他的寒毛都竖起来了。
李鱼吞了吞口水。
她忽然低下头去,想要把他的袖口挽上去,却好几次都没有成功,一点红慢慢地低下头,看着她的动作,忽然伸手把自己的袖子挽了上去。
持剑之时,他最爱用小臂发力,大臂及身体却是佁然不动的,因此,他的小臂肌肉紧实,充满了爆发力,又极其的稳定,对力量有着极为精准的控制。
他的手握拳捏紧,小臂之上,青筋暴起。
李鱼慢慢地低下头,露出了两颗尖利的犬齿,犬齿上闪着森森的寒光。
皮肤被刺破,血液潺潺流出的瞬间,一点红忽然缓缓地、悠长的吐出了一口浊气,另一只手又不自觉的抚摸着李鱼蓬松的长发,好似这是自己喂养的一只小猫似得。
半晌,她有些无力地抬起头来,双眼之中不知为何有些迷蒙,脸上也浮现出了一种病态的嫣红。她的嘴角有血缓缓的流下,她自己却似乎没有意识到的,摇头晃脑地就要准备站起来,却好似没力气一样。
一点红忽然伸手扳住了她的肩膀,用力往下一压,她就只能坐在原地起不来。
李鱼有些茫然地望着一点红冷峻的面容,不知他想要干什么。
一点红忽勾了勾嘴角,伸出大拇指,慢慢地将她嘴角沾着的血迹慢慢地擦去。
他沉声道:“你是不是困了?”
李鱼呜了一声,慢慢地点了点头。
不……其实比起困了,她倒是更像是喝醉酒了一样。
一点红也看出了这一点。
他道:“那就去睡会儿吧。”
他忽然站起,手臂上的伤口明明还在不断地冒出血珠,他却一点儿不在意,反倒是不由分说地直接将李鱼横抱起来,一步一步地朝里头走去。
第37章
一点红把昏昏沉沉的李鱼轻轻地放在了榻上。美人已合上了双目,随着轻而浅的呼吸,她的睫毛微微地颤动着,脸上还泛着一点点红,好似已经沉沉地睡去了。
一点红将她放下,便顺手扯过锦被,想要为她盖上。只是一伸手之间,他却忽然迟疑了。
李鱼的身上总是如冰一样冷的,以前他总以为,这是不足之症的体现,因为便格外的在意她穿得够不够暖,被子有没有盖好。如今得知了真相,细想之下,只觉得她这幅冰冷的身体……说不定就是妖怪异于常人的表现。
如此一来,盖不盖被子,岂非是多此一举?
他还停下来,略思考了两秒钟,最后还是一把扯过锦被,将她严严实实地包裹在了里头。
——管他呢,他想这么做,就这么做了。
李鱼昏昏沉沉地睡着,她一大清早就睡下,等醒来的时候,时间已经快到正午。
其实她的觉并不算特别多,自从恢复妖力之后,精力也十分充沛,只是这一回,就好比一个本就不太饿的人吃了自己最喜欢的小零食吃到撑——而且这小零食还是高油高糖高热量,让人一吃就很有满足感的好东西。
这种东西吃完之后会困其实还是挺正常的嘛……
她缩在被子里,大大地打了个哈欠,迷蒙地睁开眼睛,又伸了个懒洋洋的懒腰,还有点不太想起来,就窝在被窝里四处找一点红的身影。
他就守在她的身边。
一点红盘着腿,坐在外间的榻上,似在闭目吐纳打坐。听见身后的声响,他缓缓地睁开了双目。
一点红淡淡道:“你醒了?”
李鱼唔了一声,这才慢慢地从榻上下来,走到了外头那一间,坐在了他的身边。
一点红动也没动。
他的袖子仍是挽上去的,露出一截惨白的小臂来,那小臂之上,一个血色的痕迹格外的明显。
照理来说,这种小伤,人体的自愈能力自然可以应付,虽然只过了几个时辰,那最起码也应当是止住了血,可一点红手臂上的那个伤口却不然,虽然看上去并不严重,却仍在一点、一点的渗着血珠。
李鱼忍不住伸出了手指,用指腹抹掉了他伤口上渗出的血珠,又被那种甜丝丝、热乎乎的味道所吸引,盯着她纤白的手指做了好一阵子的思想斗争,才悄悄的低头,快速的把自己的手指头上沾的血吃掉了。
……然后打了一个饱嗝。
——相当贪吃。
一点红得出这个结论,忍不住要勾起嘴角。
她抬起头来,又盯着一点红的伤口看,那地方已又慢慢的渗出了血,这伤口好似不会愈合似得。
李鱼迟疑着道:“这伤口……”
一点红的语气相当平静:“似是难以愈合。”
这其实也并不能算得上是多么奇怪的事情,一点红知道一种蛇,毒牙嵌入伤口之后,竟比寻常的伤口要难以愈合得多,需要在反复的溃烂之中用烈酒一遍遍的清洗,方才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