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药总是很苦的,李鱼端着药碗,对因为发热而脸色有些发红的一点红道:“你乖乖把药喝了,我就给你喝糖水。”
一点红根本听不见。
李鱼把他扶起来,搂在自己怀里。男人浑身无力,看起来很乖的样子。
……但他不乖。
药倒不进他的嘴,顺着他的唇边流出来了。
李鱼又试了几次,还是没办法让他乖乖吃药,从来没有照顾过这种危重症病人的李鱼气得威胁道:“你要是再不喝,我就往你胃里插管往下倒!”
她当然是不可能真的这么做的,所以她也只能在威胁完之后继续喂他吃药。
她拿了勺子来喂。
瓷勺撬开了男人的嘴唇,但他的牙关紧咬,怎么也不肯放松,用勺子喂药的计划再次失败。
没办法,她只能把药搁在一边,等药凉了之后,也就不能喝了。
第三天,一点红因为没有吃药,烧得更厉害了。他的脸色已被烧成了潮红色,那种红色还隐隐顺着他的脖颈蔓延下去。
和他冷冰冰的外表不同,一点红是个体温很高的人,只要坐在他身边,她时常都能感觉到那种血气。可是现在,他整个人都烧得不正常,身上滚烫滚烫。
李鱼的正常体温本来就就低,用手一碰他的皮肤,简直好像是被烫伤一样的迅速缩回了手。
她只能叫店小二拿酒来,拿烈酒来。
酒精降温。
她用冷水浸过的毛巾贴在一点红的额头,又用烈酒擦拭他,好让他的身体不那么烫,但这些毕竟只是外在的降温手段……虽然也可以等着一点红自己退烧,但是万一烧太高把他脑子烧成白痴怎么办?
李鱼又试着给他喂了一次血,好家伙,这次是连喂血也喂不进去了。
李鱼叹了一口气。
她又煮了一次药,这一次,她自己喝了一口。
药汁子又苦又烫。
她慢慢低下头去,轻轻地吻住了一点红,一点一点地给他渡药。
一点红迷迷糊糊地唔了一声,竟真的慢慢把那药汁子给喝了下去,李鱼一口一口的喂他,他闭着眼睛,下意识的吞咽着,他大概是吃够了苦的人,吃到这味道恶心的药汁子,竟也一声不吭。
好容易喝完了药,李鱼又给他喂了些水,他喉头滚动。等到了最后,不像是喝水,竟像是在无意识的回应。
喂完水之后,李鱼转身去放碗。
等她回过头来再看一点红的时候,发现他已经睁开了双眼。
——那双死灰色的、如恶狼一般的眼睛,正灼灼如火般地盯凝着她。


第29章
一点红的眼神清明,一点都不像是刚刚自昏迷中醒来的样子,他安静地躺在床榻上,连动都没有动一下。那双死灰色的眼睛却紧紧地盯着李鱼的脸,似乎要把她的脸戳出个洞来才算完。
那双永远冷漠的眼睛里,此刻也似乎有火星在迸发。
被他死死盯着的美人儿僵硬地立在原地,是过来也不是、不过来也不是,她的眼神闪躲了一下,竟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一点红,半晌,她才躲开了一点红的目光,似乎是想要先退开。
一点红冷笑着开口:“你躲什么?”
因为长达几日没有进食水,他的声音嘶哑得不像话。
明明差点被她弄死的人是他,不知道为什么,他却竟然从李鱼的眼神里看出了几分茫然无措来。
听到他的话,本来想先走开的李鱼身子一僵,又停住了脚步,她犹豫了一下,还是上前来,坐在了他床榻的边缘,有些意义不明地道:“……你醒了。”
一点红也同样意义不明地回答:“嗯。”
在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眼神依然紧紧地盯着李鱼。
他的脸色和嘴唇依然是那种极度病态的惨白,可是他从昏迷中醒来之后,整个人的气场却又随之一变。即使虚弱得要命,他的眼神也像是某种凶恶残忍的野生动物一样,被这双眼睛盯着的时候,李鱼觉得自己简直就像是在被拷问、在被撕扯一般。
她做了坏事,本就心虚得要命,现在又被这么盯着,实在是坐立难安得很。二人久久没有说话,过了好一会儿,李鱼才道:“你好几天没吃东西,饿不饿?”
一点红冷淡地道:“还好。”
李鱼道:“我去找店小二。”
说完,飞快开溜。
只留一点红一个人,若有所思地盯着她的背影。
他们第一次见面时,她正缩在那辆大车里睡觉,云鬓微斜、海棠春睡,他只看了一眼,就迅速移开了目光,不愿再看。然后现在想一想,或许在第一眼的时候,一点红就已经把她瞧进了心里。
这一瞧,实在是了不得,搞的如今,他竟也丝毫提不起恨她、想要杀她的念头。
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动了动胳膊,只觉得浑身各处伤口一动就痛得要命。
一点红面色不变。
受伤,受重伤,对他来说本就是家常便饭的事情,身上的这些刀剑伤,还不算很严重。
他伸出没受伤的左臂,用手指摸了摸自己刺痛的右脖颈侧。
那里有一个狰狞的伤口。三天之前,獠牙就是从这里,刺穿他的动脉,将他的血液几乎抽干。
三天过后,这可怖的伤口自然是还没愈合的,他粗糙的手指触上去,能感觉到那狰狞的伤口带着侵入骨髓的痛,一动脖子,就会瞬间如一万根针扎进去一样,尖锐的疼痛起来。
但这伤口却不是单纯的痛,而是带着一股子似有似无的痒,深入血肉之中好似牢牢地攀附在了他的神经深处,他的手指碰一碰伤口,便觉得那种似有似无的痒好似菟丝子的蔓枝一样,一直缠到骨头上都不放开。
而他也不由自主的又想起了那天的情形。
他失血过多,眼前已模糊得什么都看不见了,可不知道为什么,那个时候他的感官却无比的敏锐。
风吹动的声音、树叶飒飒地响、金属因为碰撞而发出刺耳且熟悉的声音、她的发丝被夜风吹动,窝在他的脖颈侧里,让他隐隐约约觉得有些奇妙。而她冰冷的身体,好似一条蛇。
——好似一条杀人的美女蛇,美丽的叫人心醉,要把臣服在她石榴裙下、不长眼的男人全都当做养分捏碎才肯罢休。
……他就是那个不长眼的男人,还心甘情愿的要死在她手上。
他又回想起了自己昏迷的时候,意识在沉沉浮浮,有人在用冰冷的毛巾帮他擦拭降温,他烧得厉害,那毛巾擦过之后的皮肤因为瞬时的骤冷而汗毛直竖。
其实那一点都不舒服,还是她那双冰冷的手放在他额头上试他还有没有在发烧时的感觉更好些。
还有刚刚……她给他喂药的时候。
其实他在中途的时候已经醒了,只是实在睁不开眼睛,但即使不睁开眼睛,他也知道那是谁。
他想到了那一朵蔷薇的花瓣。像是丝绒般细腻,又比丝绒更加的脆弱娇贵。
他不由自主闭着眼睛回应,直到她撤开,他才缓缓睁开了双眼。
看到他清明的双眼时,她的表情瞬间有点不太对劲了,他冷冰冰地盯着她,不肯挪开视线,直到她的眼神开始闪躲,脸上也露出了那种有点心虚、有点无措的表情。
在那个瞬间,一点红居然觉得有点想笑。
和一个吃人的怪物共处这么久,还能如此全心全意地回应她那蜻蜓点水般的吻。他都开始有点佩服他自己的胆色了。
他脑子里乱糟糟地想着这些,没过多一会儿,李鱼已经回来了。
为了方便,她只要了一间房。她刚刚出去是想顺便要另一间房间的,但没想到这家客栈居然客满了。
李鱼身上没钱,钱都是从一点红怀里摸出来的,他显然是一个很有钱的杀手,身上的银票都是百两起步的,李鱼当时着急,又没法找个钱庄去现取银,只好看似大方实际心如刀割地给了店小二一张百两银票。
也因此,这家客栈对他们的服务态度也相当的好,大半夜的,李鱼去找店小二,叫他们送食水来,还提了不少要求,那店小二二话没说,就去把厨子叫起来了,所以食水送的很快。
一点红伤成这样,肯定是没法子起来吃的,也肯定是没法子吃油腻的大鱼大肉的。因此李鱼特地吩咐弄点清淡、有营养的东西来。
送来的是汤清味美的小馄饨,汤上面撒了几滴油,飘着淡淡的油花,又撒了一小把翠绿的葱花,馄饨纤薄的面皮之间,还能透出肉馅的颜色来。
又送了些清淡的炒菜、一碗煮的软烂的大米粥,一些温热的茶来。
李鱼过来,也不说话,只是伸手要把他扶起来,一点红自己伸手撑着床沿,挣扎着要坐起来,被李鱼伸手就捞了起来。
他诧异地看了一眼李鱼,又很快想明白她这忽如其来的力气是因为什么,没什么表情的移开了视线。
李鱼端着碗递到了他面前,轻声问:“手能抬起来么?”
换言之,你能不能自己吃呢?
昏迷的时候是一回事,醒来的时候又是另一回事了。尤其是他刚刚毫无预兆的睁眼……李鱼都在想,他那时候回应,到底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
一点红没说什么话,试着抬了抬胳膊,肩头伤口上绑着的白布条又渗出了血,他浑然不在意的要抬手抓住碗,李鱼看见他这幅样子,忙又把他的手压了下去。
她说:“算了,我来吧。”
一点红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李鱼若无其事地盯着手里的小瓷碗,舀了一勺馄饨,又轻吹了吹,试了试温度尚可,这才把勺子递到了一点红嘴边。
她明明就是害一点红变成这幅模样的罪魁祸首,可是她垂着眼睛、又温柔又体贴的给他喂东西吃的时候,一点红的心还是不能控制的动了。
他心想:一点红啊一点红,没想到你竟也是一个为了美色不要命的贱东西。
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一句话也没说,低下头,把那一口馄饨送入口中。
汤清味美,肉馅剁得很细,加了切碎的马蹄,温度适中,实在是很不错。
他三天没进一粒米,此刻一口饭食入胃,胃部才如同被激活了一样,饿得发痛。他一声不吭的吃东西,李鱼也一声不吭地看着他,适时地送上下一勺。
吃完一整晚馄饨,李鱼又喂了些粥给他,一点红仍是默默喝下。
用完食水,李鱼从桌上拿了块手帕,伸手上来要帮他擦拭嘴角,一点红受伤不重的左手忽然动了,啪的一声,扣住了她的手腕,李鱼的睫毛颤动了一下,抬起眼来,默默地看着一点红。
一点红嘶哑地道:“你就没有什么话要说?”
他的目光灼灼如火,似能把她身上的皮肤都烧出洞来,那目光之中当然是有隐隐的怒意的,但奇怪的是,李鱼从那目光之中,竟丝毫看不出杀意。
她沉默了一会儿,下意识的要偏过头,一点红忽然松开她的手腕,伸手捏住她的下巴,又强硬的把她的头转回来,冷声道:“你有能耐杀了我,竟没能耐好好看着我?”
其实李鱼现在,想要挣脱他的手是很容易的事情,但不知道为什么,他那双骨节分明的手,就好似铁钳一般,叫她实在是无法挣脱。
李鱼只能看着他。
他脸色惨白,额角有冷汗沁出,嘴唇苍白的不像话,一看就知道仍是虚弱得很。现在他是处于弱势的人……可他的眼神,却让人忍不住联想到侵略性。
一个内心坚毅的人,即使在如此孱弱的状况下,也依然能够展现出自己的强势。
他紧紧抿着嘴,等着李鱼开口。
半晌,李鱼的睫毛忽然轻轻颤动了一下,她低低地道:“对不起……”
一点红挑了挑眉,很不客气地道:“就这?”
李鱼:“……”
李鱼道:“其实一开始,我就……”
一点红道:“你就是抱着这念头接近我的?”
他的语气听不出喜怒来。
他想到了李鱼低着头微笑着说他并非好色之徒的样子,想到李鱼朝他身上丢花的样子,想到她和他一起窝在狭小的马车里睡觉的那个晚上,还有她很小孩子气地抓着他的高马尾拽来拽去的样子。
李鱼望着他,默默地点点头,又摇摇头。
一点红语气平平地道:“什么意思。”
李鱼终于道:“我一直不肯吃东西,是因为……这些东西吃了对我也没用,我并非人类,而是以人血为食的妖怪。”
一点红仍面无表情:“嗯。”
李鱼继续道:“那时我说,想求你一样东西,是想叫你取些血给我,我没想到……”
她眼神暗了暗,有些涩然道:“我没想到会那样,那时候我已完全没了理智,其实……其实我从没想过要你的命。”
她垂头丧气地坐在他的床榻边上,眼眶似乎有那么一点点的湿润,整个人都显得蔫蔫的,这些话她一直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而如今犯下大错,说出口之后,却也觉得这语言实在是苍白的很。
她不是失血过多的那一个人,一点红才是。
由己度人,假如她在用尽全力保护某人,某人却在她背后捅刀子,差点把她给捅死,她又会是什么感觉呢……?
所以说,什么“我本来没想这样的”“是你的血太好闻了”“其实我一开始没想要你的命”这种话……就很像是那种被警察叔叔逮住的犯罪分子苍白无力的辩白。
这种人渣一样的话,她简直自己都要说不下去了。
一点红不说话,只定定地看着她。
李鱼垂头丧气地说:“你现在是不是很想一剑杀了我……”
一点红:“……”
一点红说:“你看我现在像能提起剑的样子么?”
李鱼又道:“……那你伤好了之后会不会想一剑杀了我。”
一点红:“……”
一点红:“你觉得呢?”
李鱼不说话。
见她不说话,一点红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沙哑地问:“你为什么早不告诉我?”
李鱼沉默了片刻,道:“因为我不知道该怎么说,而且……”
一点红眯了眯眼,等着她的下文。
李鱼望着他,忽然有些失神,半晌,才轻轻道:“我怕我说出来,你会走掉。”
她一个上班打工的社畜,好端端地睡觉,一睁眼就成了个孱弱无力、害怕太阳光、无法进食的妖怪,还陷入了一团迷雾之中,为了活命,需在短时间内找到罪魁祸首。若无人帮助,铁定是不行的。
一点红的出现太及时了,及时到让她恍惚中觉得,或许自己是穿越进了什么小说之类的,困境的设置就是为了引出这个男人来。
但现在……
她眼神黯淡,偏过头,涩然道:“但现在,你一定会走的,是不是?”
一点红还是没说话。
半晌,李鱼才再次开口道:“你不想杀我。”
一点红道:“嗯。”
李鱼的眼神闪了闪,忽然深吸了一口气,一点红身上那股炙热的药味就扑进了她的鼻子。
她不想问为什么,或者说……她有些逃避问为什么。
他好像什么都知道……她的自私、她所有行动里面埋藏的利用心思……他如此敏锐,绝不可能一点儿都没感觉到。但这么多天以来,他的确什么也没问、什么也不探究,即使到了这个程度,他竟还是一点杀心都没有。
他是一个很偏激、很孤傲的人,本不该容忍任何人骗他、害他的。
李鱼没有问他为什么,只是道:“你不想杀我,但一定也不想再看见我,只是如今你身上受着重伤,等你能下地走路的时候,我就自己离开,咱们再也不见,你看这样可好?”
一点红淡淡道:“我身子愈合的快,明日就能下地走路了。”
李鱼涩声道:“那我明天就离开。”
一点红冷冷道:“不行。”
李鱼惊道:“……什么?”
一点红瞥了她一眼,一字一顿地说:“不行。”
李鱼问他:“为什么?”
一点红忽然嘶声道:“我本就欠你的命。”
伊哭那回,他本以为他是要死的,但李鱼救回了他。
他盯着李鱼有些惊愕地脸,平静地道:“我欠你一命,如今算还了你的命,如此而已。”
他的话一字一顿,绝没有半点要开玩笑的意思。
李鱼微怔地看他面无表情的脸,忽然摇了摇头,有些无奈似的轻笑了一下,道:“我早说了,你中毒也是因为我,这事情不能这样算的。”
一点红扯着嘴角冷笑了一下,冷傲地道:“我爱做什么就做什么,爱帮谁就帮谁,受了伤算我自作自受,干你什么事?”
李鱼说不出话来。
半晌,一点红才软下了语气,道:“我知你并非有意杀我。”
否则,她不必如此费心费力的救他。
李鱼还是不说话。
一点红心中一动,忽然伸手,抚了抚她柔顺的黑色长发。李鱼望着他软和下来的面容,忽然鼻头一酸,不知怎么的,竟鬼使神差地抓住了他的手。
他的左手之上,也满是厚茧,粗糙得要命。李鱼抓他的手,他没有任何反抗,就任由她把他的手放在眼前端详,安安静静地看着她。
李鱼问:“左手又不握剑,为何也会有茧?”
一点红平静道:“我练过左手剑,还有发暗器什么的,若只练右手,右手废了就只能等死。”
李鱼的一滴眼里就嗒叭一下掉进了他的掌心里,眼泪滚烫,落在他手心的时候,一点红的手指忽然无法控制的蜷缩了一下。
李鱼忽然没头没尾地道:“那你还走么?”
一点红道:“我什么时候说过要走?”
李鱼沉默了一下,又道:“可你的……工作呢?你的其他活计呢?”
一点红先前与她同行,很大程度上是帮她,但照他自己的说法,是为了去杀崔万罗。如今崔万罗已死,他们似乎已没有什么理由同行了。
一点红忽然扯着嘴角笑了一下,道:“你很希望我去干别的活儿?”
李鱼咬了咬下唇,忽然道:“难道你没有听出……我在试探你么?”
一点红定定地看着她:“我已看出了。”
李鱼道:“那你为什么不回答我。”
一点红道:“难道你没有看出,我在逼你自己说。”
李鱼嗔怪似得瞪了一点红一眼,一点红的嘴角就勾起了一丝似有似无的笑意。
自他醒来之后,二人之间那种奇怪的氛围,似乎已经随着这几句毫不沾边的话烟消云散了。
李鱼低头,看着一点红修长的手,轻轻地道:“我不想叫你离开。”
按理来说,她真的很不该说这个话的。毕竟前几天才差点把人给弄死,现在又说这种话,就很像是那种家暴之后甜言蜜语认怂的人渣丈夫。
说完之后,李鱼瞬间心虚,抬眸看他,却看见他的面色已缓和了下来,他忽然抬手,又帮她理了理额角的鬓发,然后道:“我是个杀手,卖命的人。”
李鱼道:“所以……?”
一点红讥诮一笑,道:“我什么活儿都接,只要价码合适。”
李鱼也忍不住笑了,她道:“可是你看,我身无分文,你看,这些天我都是花你的钱。”
一点红道:“我不缺钱。”
李鱼歪了歪头,又道:“所以……?”
一点红勾起嘴角,忽然道:“所以客人若是对我的胃口,白送也是可以的。”
李鱼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第30章
李鱼忍不住笑了,她苍白病态的面容本就显得憔悴纤弱,这一笑,整个面庞却又好似散发出一种璨璨的动人光辉来,叫人实在是移不开眼。
整个天地似乎都独独爱她,才会给她这么一副令花、令月、令夏夜之景都黯然失色的容颜。
一点红现在更确定自己是为了美色不要命的混蛋了。
二人一笑抿恩仇,李鱼显然是心情很好的,眉梢眼角都是动人的风情,一点红看着她笑,嘴角也不由地向上翘了一下。
正说话间,李鱼忽然站起来,道:“啊呀,到换药的时间了,你躺好,我去拿药膏。”
说着,她就转身去找那药膏了,一点红仍靠在靠背上,看着她的背影。
他其实并不习惯被别人照顾,因为他从没有被别人照顾过。
以前受伤更重的时候不是没有,他自己拖着浑身是血的身体,点穴止住了血,又躲在阴暗的角落里自己包扎,昏迷过去,又靠着他铁打的身子骨和坚强的意志捱了过去。
李鱼转身回来了,手里拿着一个小罐和几条长长的干净布条。看见一点红仍坐着,她挑了挑眉,道:“你为什么还不躺下呢?”
一点红道:“我自己来。”
李鱼笑了,她坐在一点红身边,瞥了他一眼,又伸出手指来点了点一点红受伤的肩头,道:“你自己来?你自己准备怎么来,你的右胳膊能抬起来么?”
一点红却道:“我自己可以。”
李鱼好笑似得瞥他一眼,那只点在他肩头的手又作势要上去点一点红的眉心,一点红没让她得逞,伸手抓住了她的手,把她冰冷细腻的手捏在他的掌中。
李鱼哼了一声,挣脱了他的手,然后一下一下点着他的胸膛道:“不许逞强,快点,乖乖的!”
她是温柔的,性格却又很是鲜活,这样子非常倨傲的发号施令,倒叫一点红产生了一种倒错的感觉。
他盯着那只手,就好似在盯着一把剑、一柄刀、一种能杀人的利器——她的温柔本就是杀人刀。
他勾了勾嘴角,才道:“好,你随意。”
然后,就慢慢地躺下了。
李鱼:“???”
随意什么,什么??
她没说话,垂下眸去解一点红身上的白布条,白布条上已有了不轻的血痕,布条下面,伤口处倒是不怎么流血了,但仍是血肉模糊,狰狞至极。
这是他肩膀的那处伤口。
李鱼虽然知道受伤这种事,恢复起来极慢,但因为用了自己的血,伤又总是不见好的趋势,便有些浮躁,忍不住道:“这里怎么一点好的迹象都没有。”
一点红侧躺在榻上,瞥了一眼自己的伤,淡淡地道:“正常。”
李鱼道:“嗯?”
一点红讥诮一笑,道:“那人好像恨透了我,剑戳进来转了半圈,伤口里头搅得乱七八糟,不好才是常事。”
李鱼手上一顿,她不会武功,一点红打斗之中受了伤又一声不吭,她怎么能知道?
他嘴上说的轻描淡写,但这样残酷可怕的事情,又怎能是轻描淡写就能带过去的呢?
李鱼低着头,似乎想要碰一碰他的伤口,又很怕把他弄疼,于是又缩回了手,轻轻地问:“疼么?”
她没有在看一点红的时候,一点红的眼神就软了下来,他看着李鱼的侧脸,淡淡地道:“还好,这算不得什么。”
李鱼道:“骗人,一定很疼。”
一点红忍不住笑了一下,宽慰她道:“疼是疼的,只要不了命,所以不算什么,过阵子就好了。”
李鱼哼了一声,瞪他一眼,道:“伤的又不是我,你安慰我个什么劲儿?”
她这脾气发得莫名其妙,钢铁直男一点红自然搞不清楚,但他也并不生气,只哼笑了一声,便不说话了。
李鱼盯着一点红狰狞的伤口,却忽然福至心灵的想,药分内服和外用,那她的血是不是也可以这么做呢?治内伤那么快是因为口服进去,那是不是只要把她的血滴在一点红的外伤处,他的伤就好得快一些呢?
她既这么想了,就立刻这么动了起来,翻出鱼肠剑,立刻又要给自己手腕子上划拉一下,一点红本来闭着眼睛闭目养神,听到动静,骤然睁眼,见她要自伤,想都没想,伸手上去一抓,抓住了她的手腕。
因为他侧躺着,所以他动的是那只受伤严重的右臂,他的肩膀本就伤得一塌糊涂,骤然一动,只觉得钻心一样的疼,整条胳膊都尖锐的痛着,甚至连手都使不上力气。
他骤然咬紧牙关,额头上又沁出了冷汗,只是他却仍不肯痛呼,颤抖地呼吸了几下之后,他面色不善地发问:“你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