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天,鸣沙关内来了一位督军。”
毛固安询问的小兵,在西凉军中算不上什么人物,就是极其普通的一员。
那人并不在之前进攻玉沙口的大军之中,一直都驻守在鸣沙关。
前头吃了败仗,苏置逃出关内,整个鸣沙关人心惶惶。
但是,在苏置的调度下,他们扛住了。
大周大军西进,鸣沙关艰难防守,苏置几次上折子问西凉朝廷要兵要粮,勉勉强强催出了些东西。
“听说,苏置为此唉声叹气。”
那小兵远离中帐,消息多是道听途说。
苏置叹气叹得多凶,他也是听别人讲的,他能看到的是,运来多少粮草、又有多少增援。
那么点东西,让大部分兵士都心生不满。
最雪上加霜的是,朝廷还来了个姓缪的督军。
“瘦高个,拿一把扇子,”毛固安道,“一看就是个读书人,没有一点武艺在身。”
缪督军显然是个外行人。
自身不习武,又从未带过兵。
在鸣沙关里转悠了一天后,就整日跟着苏置,说这道那。
“比纸上谈兵还异想天开,”毛固安冷哼一声,对那种人万分不屑,“苏置被他吵烦了,又不能不理他。听说有一天晚上,在城墙上巡视时,苏置与那督军吵了起来。
苏置骂对方是不懂装懂,胡乱指挥督军要上报朝廷,说苏置拖延战事,出工不出力。”
应着是在城墙上,许多值守的兵士都听在了耳朵里。


第302章 直说
永宁侯摸了摸胡子。
苏置和那缪督军的纷争,高低上下,显而易见。
正是因为扛不住缪督军的咄咄逼人乱指挥,苏置才会越来越急,以至于急中出错,被大周逮到机会,一举拿下鸣沙关。
“这要是在我这儿……”毛固安比了个手刀。
手起手落。
一窍不通的人还想指挥他?
他才不受那种气!
永宁侯没接这话。
苏置有苏置的难处,尤其是刚刚吃了那么大一败仗,来自西凉朝廷的压力会有多大,可想而知。
乘胜追击时,当然可以“将在外”,对京中那些乱七八糟的指挥视而不见。
可兵败时,硬气不起来。
尤其是,那督军都到了鸣沙关,已经在耳朵边嗡嗡嗡了。
别看毛固安现在说得凶悍,先前吃败仗时,不也是老老实实把指挥大权交给冯仲了吗?
当然,这两件事的状况也有个极大的区别。
冯仲懂打仗,不是个初出茅庐的愣头青,更不是连兵书都没看过的外行人。
真要是个胡说八道的,以毛固安这脾气,可能真会忍不住劈过去。
“那督军是死了还是抓了、逃了?”永宁侯问。
毛固安道:“还不知道,如果没逃,就在鸣沙关里扣着。”
此前,他们也不知道有这么一号人物,亦不清楚对方长得怎么样,当然没有特特寻过。
是死是活,得再到鸣沙关去问问。
“老夫有一处,百思不得其解,”永宁侯缓缓道,“苏置先前已经稳住了局面,西凉怎得突然会派出一个莫名其妙的督军?看来,他们内里的纷争,比我们所知的还要厉害。”
毛固安看了眼秦胤,又看了眼林繁。
眼前两个活生生的例子,他现在对朝中扯后腿的小人深恶痛绝。
西凉人内乱,对他们大周是好事,可偏偏,大周朝堂上,也没好到哪儿去!
“去他娘的造反!”毛固安低低咒骂了一声。
永宁侯向林繁使了个眼色。
依他看来,西凉朝中会闹成那样,还能昏昏沉沉派出一个万事不知的督军,其中十之八九,有黄太师的手笔。
从时间上来看,眼下很难说个先后。
若是黄太师“逼迫”在先,那是歪打正着,拿下鸣沙关后,给了他们不少应对的余地。
可若是,明知三府离京、皇上发难,黄太师还在西凉费大力气……
黄太师的选择就颇为让人寻味了。
不管出于什么目的,黄太师愿意护一护他们,那老太师也一定会竭尽全力,在京中继续周旋。
他们必须要抓紧时间。
毛将军又自言自语一般骂了一通。
骂完了,他道:“刚刘贲跟我聊了几句,我听着很有道理。
刚刚漂亮地打下鸣沙关,本该是士气最盛的时候,却出了这种状况。
老侯爷您一直坐镇飞门关,留在这儿倒也罢了。
秦副将与定国公若不继续上阵,在兵士们眼中,岂不是坐实了反叛直说?
大将都要造反了,底下的兵哪里还有心思去打西凉?”
毛固安刚才在营中走一圈,哪儿都是议论纷纷。
不信的,担忧的,着急的,各种情绪下,最终汇聚成了的是“义愤”。
朝廷、官场、皇帝,离他们太远了。
绝大多数人,一辈子都没有踏进过踏进过京城。
可他们与永宁侯父子、与定国公一块,拼杀了数月。
更有许多老兵,十几年前就跟着秦胤冲阵了。
用鲜血筑起来的情谊与信任,比城墙都坚固。
连总大将都能被盖上反叛罪名,京中那些勾心斗角的官员,根本没有关心过边关兵士们的死活!
皇上听信谗言,下如此圣旨,多让人寒心!
他们这些拿命打仗的兵士,为什么要替那样的官员和皇上去打西凉?
凭什么?
“心散了,就带不动了。”毛固安道。
只有让林繁与秦威出战,让所有兵士们看到他们,领兵向前,才能稳住军心。
永宁侯原就没打算真让林繁和秦威留在飞门关,先前那番话,不过是搭个台阶而已。
既然毛固安把理由都摆得这么明确了……
“老夫明白你的意思,”永宁侯道,“等下问问冯仲和安北侯的想法吧,不过……”
毛固安竖起耳朵,却没有等来后半截话。
“不过什么?”毛将军追着问。
永宁侯一副迟疑斟酌的样子。
毛将军心急,催道:“走走走,去我那儿说。”
说完,伸手一抓秦胤的胳膊,把人半推半拽着往外走。
秦威想跟上去,见老父悄悄与他摆了摆手,便没有阻拦。
毛将军把永宁侯请回了自己的帐子。
秦胤落座。
毛固安道:“有什么话,直说吧。”
永宁侯压低了声,道:“知道皇上为什么想要老夫和林小子的命吗?”
“不是那妖道兴风作浪?”毛固安问。
“皇上若不想动手,妖道再折腾也没有用。”永宁侯道。
“什么意思?”毛将军瞪大了眼睛,“你们怎么得罪皇上了?”
要说兔死狗烹,古往今来的,确有不少。
可西凉未平,南蜀未收,要打仗的时候多着呢。
皇上这就等不及要杀功臣了?
毛固安越想越奇怪:“皇上是嫌皇位太稳了吗?”
“他坐不稳,”永宁侯道,“他才想先下手为强。”
毛固安浑身一震。
先下手为强?
是他这个大老粗没弄明白这个词的用法,还是永宁侯比他还粗、光认字不识意?
“那圣旨……”毛固安道。
“老夫奉先帝遗命,拨乱反正,”永宁侯拍了拍毛将军的肩膀,“皇上弑兄夺位在先,朝纲不正在后,再不纠正,大周走不长。”
毛固安一连吞了几口唾沫。
短短一句话,里头有太多的重要信息了,惊得他一脑袋的火花星子。
“先帝遗命?弑兄?”毛将军问。
“先太子在泰山坠马,就是被皇上害的,”永宁侯道,“林宣为了保护太子妃与她腹中孩子,才在朝堂上坚持坠马是意外。
也亏得如此应对,他才能保下皇太孙,千方百计瞒过皇上。
现在,不过是瞒不住了。
老夫必须要完成先帝临终前的托付,为了先太子,为了大周。”
“那皇太孙呢?”话一出口,毛固安就咬到了舌头,痛得他倒吸了一口凉气,一个念头划过脑海,他道,“您别告诉我说……”


第303章 太刺激了
大帐里,毛将军背着手,来回踱步。
他身高体长,步子很大,军帐这么点地方,从这头走到那头,也不够他几步路。
心里那些上上下下的情绪,全部反应在了他的脚步上。
走上两趟,看永宁侯一眼,然后,坚决不让老侯爷开口,他继续踱步。
见状,永宁侯干脆闭嘴,尤其毛将军自个儿慢慢想。
毛将军的脑海里,几个念头翻来覆去。
先前,在听了秦家大丫头的解释之后,大伙儿得了一些答案。
但同时,另有一部分的疑惑并没有解开。
只因事出突然,谁都顾不上仔细琢磨而已。
皇上对秦家动手,长公主机缘巧合救了人,可她为何也从京城消失,成了反贼?
尊贵如平阳长公主,就算出手救人,也根本不用把自己折进去。
不说一定要在朝堂上与皇上对质,装个“没事人”,那还不容易?
再者,还有定国公府的老夫人。
她掺和个什么劲儿?
她为何也离开了京城?
这些疑问,顾不上时不觉得,一旦空闲下来,毛固安想,冯将军、安北侯,一定都会犯嘀咕。
而现在,永宁侯那“晴天霹雳”一样的话,正好把所有的事儿都解释了。
让皇上如坐针毡的,不仅是秦家大丫头的凤凰命,还有那位一直在暗处的皇太孙。
当年,先太子妃失去踪影,但她最终生下了皇太孙。
皇太孙在林宣的掩藏下长大了。
平阳长公主为了被害的兄长与嫡亲的侄儿,定国公府为了林宣的遗志。
所以,他们才与永宁侯府一起,成了皇上的眼中钉。
毛固安又看了秦胤一眼。
以他对老侯爷的了解,这人横归横,对拿捏个傀儡坐龙椅、自己在背后指指点点,那是毫无兴趣。
永宁侯只喜欢打仗杀敌,朝堂上那些文臣们的事儿,他躲都来不及。
如果,那位皇太孙长在民间,没有学过政务……
把这么一位扶上去,永宁侯岂不是自寻烦恼?
能让老侯爷如此放心,又如此坚定……
毛固安的脸拉得老长。
刚才那一闪而过的念头,重新浮现在了他的脑海里。
林繁。
那年,林宣的妻子亦是有孕在身吧?
与太子妃的肚子,好像相差不多?
用皇太孙替换自己的亲子,把孩子养在自己跟前,这、这确实是林宣会做的事。
毛固安终于不再踱步了,他在老侯爷面前一屁股坐下:“林繁?他就是皇太孙?您确定?”
“老夫当然确定,”永宁侯道,“这种事,怎么能搞错?
先帝把如此重责交给老夫,可他其实也不清楚皇太孙的下落,只让老夫问林宣。
林宣那谨慎性格,老夫问了都白问,直到他临死前,才与老夫交底。”
毛固安嘴角一抽:“林宣死了!”
死人不会说话。
这不是他信不信的事儿,是天下人信不信。
“长公主知情,”永宁侯道,“太子妃也还活着。”
毛将军的眼皮子跳了跳,直直问道:“前因后果,都说得通,可是,皇上的皇位是先帝传的,先太子死时,先帝还没驾崩,哪怕是没得选,先帝也把皇位合着议程给了皇上。”
就算先太子死得冤枉,就算皇太孙长大了长大了。
先帝当初交托给永宁侯的那些话,先帝也不能从皇陵里爬出来,跟全天下的百姓再说一遍。
永宁侯哼道:“先帝既然早就预见了今日,他能没有些安排?”
毛固安的呼吸一顿:“什么安排?”
“遗诏!”永宁侯压着声,道,“我们还在这儿跟西凉打得热闹,皇上却心急火燎地发难,你以为呢?他不是想杀阿鸾,他就是想抄家!”
“那遗诏现在……”毛固安急急追问。
永宁侯摆了摆手:“在一个安全的地方。”
毛固安提起来的心,又落了下去。
就这么短短时间里,他已经分不清自己的心几起几落了。
真是,太刺激了。
比茶楼里那些说书先生讲的东西,刺激多了。
“唉?”毛固安问,“您没诓我吧?这也太……我怎么听着,不敢信呢?”
面对质疑,永宁侯没有一丝一毫的不高兴。
他认真地与毛将军道:“你不用信我,只要相信你自己的眼睛。
你去看着他,他身上到底有谁的影子。
你以前也跟随先太子征南讨北,你自己去看。”
这样的答案,让毛将军迟迟说不出话来。
他看过的。
隔得那么远,他看到了那支骑兵从悬崖上一跃而下的场面。
虽然看不清楚每一个人的模样,但那身姿,深深刻在他的脑海里。
那日的晨曦之中,那乘风而下的身影,那阵阵马蹄,不止震慑了西凉人,那股波纹,更是一路从玉沙口蔓延到了他们这儿,落在了他的心里。
脚下的大地在震,心中的热血在涌。
神兵天降。
那是亲眼看过就绝对不会忘记的一幕。
震荡着他的心与神。
就像是,很多很多年前,他为先锋,率领着一小支兵力,去当诱饵,佯装不敌,迅速后退。
敌人被他所惑,穷追不舍。
明知己方有安排,但被追着拼命逃的滋味真不好受。
眼看着就要被追上了,毛固安甚至觉得,这诱敌把自己都要赔进去了的时候,横向大军冲出。
他当时回过头去,看到的就是一匹骏马一跃而起的样子。
骏马后头,大军亦至,一拥而上,瞬间将敌人斩于马下。
而他深深记住的,就是那匹骏马。
以及马上那个年轻人。
一身银甲,一柄长枪,在晨光下闪闪夺目。
毛固安调转了马头,从奔逃转向进攻,先前有多狼狈,此刻就有多奋进。
砍杀时,他的目光不时会被那年轻人所吸引。
那人冲在最前头,武艺卓绝。
光是看到他那矫健的身姿,就让周围的兵士们士气振奋。
后来,毛固安才知道,那年轻人是主公家的大公子。
初出茅庐。
一鸣惊人。
那匹跃起的骏马,与天降的神兵,在他的脑海里交叠出现,激得他重重抹了一把脸。
很像吗?
只看五官,其实真的马马虎虎。
可要说那骨子里的劲儿,那还真是,一模一样。


第304章 跟着先帝走到底
毛固安记得很清楚。
那日他给林繁带路,他们一行人绕上玉沙口那座悬崖。
站在崖顶,林繁提出要策马而下。
毛固安看着那陡峭的崖壁,眉头都皱紧了。
险吗?
当然很险。
虽然,事实证明,骑兵确实可以从此处冲下去,给敌人重重的打击,但第一眼看那崖壁时,寻常人绝不会想到用此方法。
这不是简单的“初生牛犊”的事儿。
而是,想象力。
行军打仗,也是需要想象力的。
越是出其不意地排兵布阵,越需要想象。
脑海里都无法神来一笔,真打起仗来,也就只能摆开架势,与对方慢慢磨阵地了。
毛固安自省,他就是缺了点想象力。
林宣作为三军总帅,当然有那样的能力,可是,正因为他率领三军,比起一城一关的攻坚,他更需要长远的目光去统筹整个战局。
除非有八九成的把握,否则,林宣很少兵出奇招。
他会选择用更稳妥、更可靠的排兵去应对问题。
而先太子却是“奇兵”的爱好者。
各种天马行空,神乎其神,让人一听觉得“匪夷所思”,再认真想想,又很有道理。
这也造成了先太子与林宣的数次争执。
争论如何用兵,如何取胜,有时候一吵就是一两个时辰。
那几年,大伙儿都见怪不怪了。
反正都是对事不对人,吵完了,定下了方向,依旧是哥俩好。
大伙儿佩服林宣的年轻稳重,也惊艳先太子的奇思妙想。
正是大周有这样的一稳一奇,才能有那样赫赫的战果。
毛固安想,林繁的那份想象力,还真是与先太子如出一辙了。
至于五官……
确实没那么像。
反正永宁侯不提、今日之前,毛固安绝对想不到林繁是先太子的儿子。
被说破了,再仔细去分析,才有“好像这儿、那儿是有那么点意思”的感觉。
不过,不像也有不像的好处。
真和先太子一个模子印出来的,林繁怎么可能在皇上的眼皮子底下长大。
晃了晃发胀的脑袋,毛将军问道:“这么要紧的事儿,老侯爷就这么告诉我了?”
“就你知道,”永宁侯道,“除了我们自家人,就只有你。”
毛固安一愣,往身后看了一眼,虚空指了指:“安北侯、冯将军他们,您还没说?”
“没说,也不打算说,眼下还不是嚷嚷的时候,”永宁侯按着毛固安的肩膀,道,“你和他们不一样。”
毛将军握紧了拳头。
他明白永宁侯的意思。
安北侯与冯将军,在京中太多年了,身边难免有错综复杂的关系。
哪怕此时在边关,他们行事上,也会有一些必须掂量的地方。
他毛固安就不一样了。
他从未入京,就守着边关,与京里那些弯弯绕绕没一丁点关系。
比起京里那位坐在龙椅上的皇帝,他对先帝爷、以及先太子赵临更有感情。
永宁侯要在边关找一个信得过的帮手,他就比安北侯他们合适。
毛固安问道:“您确定我愿意起兵?”
与皇上再不熟悉,他也是大周的将。
龙椅上坐的是谁,跟毛固安关系不大。
“不确定,”永宁侯实话实说,“但多多少少,你能听得进去。”
毛固安没有接这话。
“老夫知道,什么爵位什么前程,早几十年你还会多看两眼,到了现在,你也看不上那些,”永宁侯道,“你更在乎打西凉,从西州一路打到西凉老窝去,这才是你想做的事儿。”
这话说到毛固安心坎里去了,他咧嘴笑了声。
“以皇上的性情,他不愿意出兵,此次若非时机得当,和西凉也打不起来,”永宁侯继续说,“别说打西州城了,现在没喊着收兵就已经很难得了。”
确实如此。
毛固安暗自嘀咕。
皇上不是不想收兵,是一门心思对付“反贼”,顾不上了。
“倒是林小子,想打西州,”永宁侯笑了笑,“老夫不是逼你拿主意,只是想着攻打西州时,你能配合林小子。”
毛固安奇道:“他那身份,您还要再让他打西州?”
“先太子当太子的时候,也没少亲征,”老侯爷一句话就给他堵回去了,“虽有先帝遗诏,但皇上毕竟当了二十几年的皇帝,皇太孙身上功绩越多,他往后也能走得顺一些。”
毛固安沉沉颔首:“打西州最是要紧,不会有人拖后腿。”
永宁侯道:“等打下西州,你是随老夫向东清君侧,还是不出手、只守西境,又或者拦在老夫面前保皇上,随你自己,老夫绝无二话。”
话说到这个份上,毛固安一时也不好说什么。
永宁侯起身,活动了下筋骨:“话说回来,老夫没有什么负担。
老夫当年就跟着先帝,先帝指东,老夫打东。
老夫的爵位也是先帝封的。
这辈子,就跟着先帝走到底了。”
说完,永宁侯摆摆手,没让毛固安送,自己走出了大帐。
毛固安跟上去,目送老侯爷回了主帐,才转身进了帐中。
明明还未打下西州,眼下不用急着拿主意,可经过刚才那番对话,毛将军多少有些迫在眉睫的感觉。
难呐!
这么难的事儿,怎么就摊在他了呢?
无论支持哪一方,或者万事不管,都不容易。
偏偏,他还没人能商量!
安北侯、冯仲、刘贲他们,哪个都不知情!
可是,如此大事,只他一人知道,那还真是,有那么一点激动。
尤其是,当冯仲和安北侯一块过来时,毛将军看着被瞒在鼓里的两人,拼命平复了一下心情。
“苏置的口撬不开,”安北侯道,“李芥倒是破口大骂了。”
毛将军眼睛一亮。
问话时,最麻烦的是对方不吭声。
只要肯出声,骂就骂吧,有时候骂着骂着,真心话收不住就冒出来了。
“我给李芥好好说了说苏置兵败的过程,尤其是那什么缪督军,我添油加醋一通说道,”冯仲嘿嘿一笑,“李芥就炸了。”
毛将军乐了。
李芥这么气,就是吃过同样的亏。
感同身受,能不跳脚吗?


第305章 不甘心
大帐里的气氛,轻松了不少。
“这么说来,”毛将军嘴角扬起,“李芥之前也被折腾得够呛。”
安北侯道:“似乎被折腾得最惨的,是石魏。”
毛将军“呦”了一声。
也是。
石魏都被折腾得丢了性命。
要跳脚,也只能在地底下跳了。
这么一想,毛将军便问:“李芥炸出来些什么?”
“西凉主和的占上风,”冯仲说道,“整天就想求和求和求和,缩在那儿醉生梦死,没点儿进取之心,别说踏出鸣沙关了,只要能享乐,西州都能让出来。”
毛将军一听,顿时笑不下去了。
这话听着……
他也有切身体会!
他是大周的将,石魏、李芥他们,是西凉的将。
虽说是各为其主,但谁能说,彼此之间,没有那么一点惺惺相惜的意思?
男子汉大丈夫,选择投身沙场,战死也好,被俘也罢,总归是酣畅淋漓一场大战,对得起手中的兵器,对得起心中的忠义。
可是,两军交锋,古往今来,都不仅仅是战场上的一决生死。
还有背后的你来我往。
无论哪一方,背后都有小人,也一定会有出色的谋士。
比计谋、拼策略、耗军资、搏兵力,所有的所有,构成了战争中的一场场胜负。
他们作为大将,指挥着手里的兵,也同时,是谋士们手中的一枚棋。
天经地义的同时,谁不希望自家的大帅、谋士能够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外?谁不希望对方的阵营里,全是一群猪脑袋?
希望归希望。
跳脱了两方立场,再去看时,会为精彩的手段鼓掌,为烦人的猪脑袋跳脚。
毛固安想,得亏那样的猪脑袋,不是站在他的身后,要不然……
不对。
他的身后,他们大周,又何尝没有猪脑袋?
先定国公病故后,大周亦经历了不少战事,但都是主防。
是后继的安国公不愿意打出去?
是他这样的边关守将只想守、不肯打?
怎么可能?
就像永宁侯说的,他毛固安恨不能一把大刀横扫西凉!
是朝廷不让,皇上不让!
早些年,毛固安多多少少还能理解一些,永宁侯来飞门关操练将士们的时候,也跟他说了不少。
出征,要人,要钱。
朝中没有能号令三军的主帅了,他们这些莽夫,冲锋陷阵不在话下,排兵布阵、步步推进,差点儿意思。
没有林宣那样的天纵之才,朝廷从进攻转向防守,亦是情理之中。
比起磕磕绊绊打出去,不如发展内政。
银钱有了,粮草足了,才不怕跟西凉耗。
毛固安听进去了。
他看着大周年复一年的发展,连他们边关的百姓都渐渐安定、宽裕起来,京畿、甚至最富庶的江南、两湖,更加不用说了。
一片欣欣向荣中,他没有等到朝廷转攻。
甚至,永宁侯都有许多年没有来练兵了。
这让毛固安生了好大一场气。
这算什么?
这就是永宁侯被京城自在安逸的生活给腐蚀了,身上的凶狠锐利都给磨光了。
得亏是一东一西,离了千万里,不然他要去永宁侯府外头吐口水!
可时至今日,毛固安才真的明白了。
老侯爷依旧凶狠。
他带病来打西凉,那股子狠劲与年轻时没有什么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