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繁安慰好友道:“倒也不用这么贬低自己。”
“无妨,我本就属耗子。”黄逸道。
林繁倏地笑出了声:“行事失分寸的是他们,喊破了的也是他们,与你何干?”
黄逸凑近了些,问:“那与你有没有关系?”
“我没有那般好本事,”林繁转着酒盏,“安国公府置宴又不是我下的帖子,晋姑娘要说什么,我也管不着。”
下意识地,黄逸点了点头:“这倒是……”
嘴上这么说了,心里却总有个念头。
黄逸上上下下观察林繁好一阵,没有从对方面上窥出一份端倪来,只能作罢。
待烤鱼吃得干干净净,黄逸擦了擦手:“殿下的反应让我很是意外,我都担心要打起来……”
林繁道:“殿下不傻。”
黄逸轻笑了声。
天地良心。
殿下干的这些事,还不傻?
也就是酒吃多了、稀里糊涂,换作清醒时候,真不好收场。
“你那些话,实在火上浇油。”黄逸点评了一句。
离开贵香楼,夜风吹来,散了酒气。
黄逸看了眼与亲随低声交代事情的林繁,眉头皱起舒展、复又皱起,终是确定了。
火上浇油,没得跑了!
只还不清楚,这把火会怎么烧。
也就是他与林繁熟悉,凭借几分直觉,让他闻出了火油味。
二殿下和翁家那几兄弟,恐怕根本反应不过来。
翌日一早,黄逸入宫。
他现在为御前侍卫,今日当值。
皇上散了早朝,面色不虞地进御书房批折子。
许是有不少指责二殿下的帖子,皇上情绪不好,不止里头伺候的宫人战战兢兢,连黄逸等侍卫都小心翼翼。
午前,一内侍哭丧着脸,到了御书房外寻徐公公。
黄逸看他那脸色,就知事情不妙。
徐公公出来,附耳听完,脸色瞬间比那内侍好不了多少,轻着步子进去禀告。
而后,里头哐当一声。
黄逸眼观鼻、鼻观心,心里默默念:皇上摔东西了。
“去把那孽障给朕带来!”
皇上怒气冲冲的声音从里头传出来,而后,徐公公退出来、面如死灰。
“去。”徐公公气若游丝,“去把二殿下请来,快些!”
黄逸不得不领了这苦差。
一行人出宫,原以为得花些工夫弄明白二殿下身在何处,又做了些什么,没成想,这两个问题,轻而易举就有答案了。
二殿下去了安国公府,大张旗鼓。
前后三辆马车,装满了绸缎料子、金贵药材、姑娘家喜欢的熏香、摆设,浩浩荡荡穿街过巷、停在了安国公府外头。
安国公夫人闻讯,又急又气,几乎仰倒。
她们婆媳昨日商量过了,事情出了,国公府脸面扫地,这几日就关起门来、缩着脖子做人。
永宁侯怎么激愤、皇上怎么发落,她们都老老实实等着。
晋舒儿肚子里的是皇家子嗣。
无论什么结果,都轮不到她们自己掌握。
却是想不到,皇上还没有发话,二殿下却来了,还这么大摇大摆。
安国公夫人不想开门,又不能不开门。
家里没有个能顶事的男人,只两个管事战战兢兢出了府门,想把二殿下劝回去。
赵启其实不着急进去。
管事劝解,赵启正好能在安国公府外多耽搁些时候。
亲随们已经把礼物从车上搬下来了,全放在台阶上,堆了个满满当当。
“给舒儿补补身体,她现在身子要紧,”赵启指着那一地的东西,“料子都是最时兴的,若挑不中,使人跟我说,我再买。”
管事们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余光瞥见左邻右舍探究的目光,心里不住叫苦。
住这胡同里的,要么有爵位,要么官帽高。
昨日已经闹笑话了,今次二殿下来这么一出……
赵启反倒越发兴致勃勃,直到黄逸等人赶到,才没有坚持进安国公府。
“我回宫见父皇了,”赵启道,“这些东西,都要好好交到舒儿手中!”
说完,赵启翻身上马。
黄逸把人一路送进御书房,醒神片刻,才终于把油与火星子分清楚。
虽然,他并不清楚为何林繁要拆二殿下与永宁侯大姑娘婚事,但今日这么一出之后,婚事定然作罢。
饶是皇上,都没脸硬要与永宁侯做亲家了。
“真是个人才!”黄逸在心中暗暗道,“两个都是人才!”
四两拨千斤、杀人不见血的林繁是人才。
自以为妙计心生、能踢开看不上的秦姑娘,浑然不知道被人使唤了的赵启,也是人才!
果不其然,二殿下前脚进去,后脚,御书房“火光冲天”。
“你昏了头了!”皇上把几本折子,噼里啪啦砸向赵启,“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赵启委委屈屈,道:“舒儿有孕,我与她送些东西而已。”
“而已?”皇上抬高了声音,“你把永宁侯府的脸,往地上踩?”
赵启低下了头。
眼睛盯着地砖,嘴角压不住,往上翘了翘。
他当然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他就是要让永宁侯难堪,让秦鸾难堪。
灰扑扑的土鸡,那日在他面前装腔作势,赵启一想起贵香楼前那幕就气不打一处来。
林繁那人是顶顶烦,但昨日的话给赵启提了个醒。
只要他坚持不懈、使出全力地落永宁侯府的脸,永宁侯就不能以退为进,父皇也不能坚持那么一门乱七八糟的亲事了。
最伤永宁侯府颜面的,不是他去秦家说什么、做什么,得是他去安国公府外,使劲抬举晋舒儿!
事成后,他娶温柔小意的晋舒儿,膝下有皇长孙。
父皇再生气,抱着宝贝孙子,定然能消气。
至于永宁侯府,那就气着呗!
土鸡是丑,鸡飞狗跳时,也能当个乐子!


第43章 饽饽,香不起来
消息传回永宁侯府。
秦鸾正练轻功。
东园里,立着几个高高低低的小木墩子,每个差不多为幼童的脚掌大。
低的只到脚踝,最高也就小儿腰身。
这是她病情好转,慢慢康健起来时,永宁侯让人立在这里的。
秦鸾幼时不喜踩木桩,她更喜欢捶打木头人。
长辈们对她“练功”的期望只有强身健体,自不管她是挥拳还是站桩。
待秦鸾去山上后愈发随心所欲,以至于她如今,偏科得厉害。
那日翻墙后,秦鸾下定决心苦练轻功,在向秦沣请教之后,闲着就来站桩、跳桩。
依秦沣的说法,如此练习,不止身体轻盈,下盘也极稳。
钱儿急急忙忙来报信,把赵启在安国公府外的状况说了一遍。
秦鸾一听,身子一歪,险些崴了脚。
饶是她知道赵启混不吝,也被对方这一番动作弄懵了。
该说,这是昏招里的昏招。
还是说,赵启配合得真真漂亮。
一路急行军,一路打包抄,顷刻间,就把敌军阵营给冲散了。
真乃神来一笔!
钱儿听了,奇道:“依姑娘这么说,二殿下竟然还是盟军?不过,依奴婢之见,二殿下八成也是歪打正着,他那性子……”
先摇了摇头,而后,钱儿又撇了撇嘴。
秦鸾直乐。
她知道钱儿想说的是“那性子看着就不聪明”。
两人正说话,又有消息传到。
万妙来了。
秦鸾往前头迎万妙。
万妙走得飞快,见了人,急切道:“我正为母亲身体好转而高兴,忽然就听说你出事了!”
秦鸾挽着她的手,道:“错了,我哪有出事,我平平安安。”
这种当口,万妙哪有心与秦鸾打嘴仗,只嗔了她一眼:“我说安国公府那位呢!”
秦鸾笑盈盈的。
“你别只顾着笑!”万妙急道,“她不要脸,你怎么办?婚事还作数么?”
秦鸾不答,把万妙推进屋里,按在椅子上。
“你莫要担忧,”秦鸾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我原就不想做什么二皇子妃,这下正好,名正言顺退了婚。”
万妙“咦”了声,双手捧着秦鸾的脸颊,左右看了看,见她面上没有半分的失落、难受与惆怅,这才信了她的说辞。
“你没事就好了。”想到自己的风风火火,万妙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你是关心则乱,”秦鸾道,“再说,我也没有与你说过,我不想嫁二皇子。”
彼时年幼,秦鸾只懂生病难受,上山新奇,对婚事根本没有想法。
前些年,她有一个概念了,已是板上钉钉。
皇家婚约在身,她等着履约就是,无需想那么多。
如此心境下,秦鸾当然也不会与好友说女儿家心事。
不是怕羞,而是完全没有。
不久前下山,“设计退亲”是奉行师命,与秦鸾好恶无关。
待贵香楼外偶遇二殿下,秦鸾才冒出来了“退亲挺好”的念头,才有个“好恶”之分。
“即便如此,”万妙鼓起腮帮子,“我还是生气,阿鸾你不要归你不要,她晋舒儿横插一脚算哪门子事?”
一件物什,主家可以不喜,但在主家转卖之前就据为己有……
秦鸾弯着眼睛笑:“你这想法,和我家阿鸳差不多。”
昨儿下午,秦鸳无法在父母跟前发表高见,打了两套拳后,依旧没有散了肚子里的憋屈劲儿,便来了东园,好好骂了二殿下与晋舒儿一通。
万妙素来晓得秦鸳脾气,没忍住笑:“你看,各个都这么想。”
“再鸡肋之物,只要有人抢,就是香饽饽。”秦鸾总结。
万妙对这个说法很是认同,重重颔首,转念想到二殿下先与晋舒儿有私,后又大张旗鼓去安国公府外,不禁皱紧了眉头。
这个饽饽,香不起来啊……
“真心话,”秦鸾轻声道,“以我自身想,我对晋舒儿十分感激。”
万妙反问:“感激?”
“这门亲事之于我是烫手山芋,偏还扔不得,”秦鸾道,“她兴致勃勃来接,我正好全丢给她,若非有她,我得花多少力气、才能成事?所以,我不止不生气、不委屈,还在暗地里偷偷地欢天喜地。”
万妙被秦鸾这番形容弄得哭笑不得:“听着是这么个道理,但你也说了,只能偷偷的。明面上,你白惹了多少闲话。晋舒儿损了名声,你又何尝不是让人看了笑话。”
永宁侯的长孙女,人人都知的金贵凤凰命,却被二殿下嗤之以鼻、不屑一顾。
“笑话几句,也不要紧,”秦鸾缓缓道,“得失得失,有得就有失。
你看晋舒儿,她挨过了这阵风波,就能成为二皇子妃,她是求仁得仁。
我也一样,求仁得仁,何生怨气?”
万妙抿了下唇。
秦鸾口中的道理其实很好懂,却也不是每个人想透彻了,就能真放下了的。
万妙又一次,认认真真观察秦鸾神情姿态。
秦鸾动作舒展、表情自然,透出来的都是心平气和。
万妙的心彻底放回了肚子里:“修道修道,还真叫你修出些脱俗的道理来。”
两人笑了好一阵。
另一厢,毛嬷嬷也到了永宁侯府。
安国公夫人有一封信要交给侯夫人。
“老夫人本想亲自来赔罪,偏这个当口上,万分不合适。”毛嬷嬷的脑袋几乎低到了胸口。
太丢人了!
二姑娘不懂事,连累得老夫人抬不起头。
她毛嬷嬷也是懂规矩、知礼数的,再厚的脸皮也扛不住。
侯夫人拆了信。
信不长,每个字都透着愧疚、尴尬与痛心。
安国公夫人这一辈子,做事也算明明白白,做人脚踏实地,到了这把岁数,出了如此家丑,使得她与侯夫人几十年的情谊都毁了。
事已至此,除了赔礼之言,似也无能为力。
侯夫人看完,道:“孩子大了,各有主意,长辈反而是最后知道的。”
毛嬷嬷忙不迭点头:“是的是的,我们老夫人、世子夫人真是一点都不知道。”
侯夫人又道:“国公夫人要强,孙女胡乱行事,她定是最不好受的那人。”
毛嬷嬷道:“您说得对。”
“我知她,她也知我,”侯夫人话锋一转,“我这人好面子,不受气,不把这是掰扯清楚,以后没脸了!我们不稀罕当什么二皇子妃,你们家收拾收拾,等着办喜事就行了。”


第44章 躺着、歪着、养着
毛嬷嬷苦哈哈地,应不是、不应也不是。
侯夫人就是这么个性子,这会儿说话,已经是念在旧日情分上、留了几分余地了。
信既已送到,她也就不再留着惹人嫌,行礼告辞。
永宁侯夫人让采薇送毛嬷嬷出去。
信纸被她按在几子上,字迹透到纸背后,侯夫人多瞥了两眼。
安国公夫人写得一手好字。
这封信,每个字工整、俊气,却也能看出,都打着颤。
暗叹一口气,侯夫人叫住了毛嬷嬷:“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晋家是,皇家也是,我们家,罢了……让她自己多保重身体吧……”
毛嬷嬷听了这话,眼眶一涩,与侯夫人重重行了一礼,才退出去。
无地自容、真真无地自容!
毛嬷嬷脚步飞快,跟逃跑似的,一路出府。
府门口,好巧不巧,遇上了要回府的万妙。
“万大姑娘。”毛嬷嬷施礼。
万妙弯了弯眼,应了声,猛地想起这是安国公夫人身边之人,她立刻垮下了脸。
两家正“结仇”,她若笑盈盈的,招式就错了。
毛嬷嬷把万妙的变脸看在眼中。
谁不知道秦、万两家大姑娘是手帕交,关系亲近着呢。
万大姑娘来永宁侯府,定然是听说了事,来安慰、宽解秦大姑娘的。
这般神色,想来……
毛嬷嬷试探着问:“万大姑娘,秦大姑娘在做什么呢?”
“能做什么?”万妙哼道,“躺着、歪着、养着,有气没力着。”
毛嬷嬷愧疚得要命,问不下去了。
万妙不会拆秦鸾的台,但也不想为难毛嬷嬷,尤其是这位老嬷嬷万分窘迫,显然是知事理的。
真是一人犯糊涂,一家人、从主子到仆从,全部受累!
“我会多来陪她说说话,不会让她钻牛角尖,”万妙缓和些语气,“先走了。”
毛嬷嬷送了万妙,又看了眼永宁侯府的匾额。
她为秦大姑娘难过。
那么好看的秦大姑娘,无端端受这等委屈,成了病美人了。
不止因二殿下和自家姑娘的事儿憋屈,还要担侯夫人的埋怨与火气,哎!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毛嬷嬷长叹一声。
侯夫人能体谅国公夫人,为何不体谅体谅亲孙女呢。
东园里。
秦鸾送走万妙,继续踩木桩。
永宁侯过来,一眼就见她在上头金鸡独立。
一身道袍,一手拂尘,只看姿势,颇有道家高人气派。
想到孙女被二殿下那般嫌弃,永宁侯不痛快极了。
“阿鸾,”秦胤忍下气愤,语气和煦,“二殿下行事向来不着边际,但昨日挨了皇上的训斥,按说顺妃娘娘也耳提面命的一番,今日不该如此张扬大胆。你给祖父透个底,与你不相干吗?”
秦鸾笑了起来:“您这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怕我又不给行军书就胡乱指挥?按说前回被咬的也不是您呐!”
秦胤一听,哭笑不得。
“实话是与我无关,”秦鸾道,“殿下是神来之笔,画龙点睛!”
秦胤摸了摸胡子,心中隐隐有一猜测,便问:“那你说说,殿下与晋家丫头的事儿,你到底从哪里知道的?”
昨儿事发突然,问了秦鸾排兵经过,却忽略了“谁是斥候”。
此时想起,势必得问一问。
秦鸾抿了抿唇。
因着要向祖父询问林繁身世,原打算等事成之后,再向祖父说明,但祖父主动问起,她也就没有刻意隐瞒。
“我请定国公打听的二殿下的丑事。”秦鸾道。
“谁?”秦胤瞪大了眼睛,胡子都翘了起来,“林小子?”
见秦鸾点头,秦胤不由倒吸了口气。
不知该叹自己猜得准,还是叹猜得太准。
想来也是,除了赤衣卫指挥使,谁手里会有那么多的见不得光的消息。
“阿鸾,”永宁侯斟酌着用词,问,“你和林繁何时有这样的交情?”
也就上回,阿鸾兄妹两个绑那丫鬟,叫林繁撞见,仅此而已吧?
就那么点交情,能让林繁把二殿下给卖了?
还是说,知殿下与阿鸾有婚约,又与晋家丫头生情,林繁耿直人、义愤填膺,阿鸾问了就揭穿了?
永宁侯越想,越觉得怪。
秦鸾解释道:“与其说是交情,不如说是利益交换。”
“别叫人知道你与他有往来,”秦胤拧起眉头,“得罪人。”
想到林繁那一堆“仇家”,秦鸾忍俊不禁:“得罪人,有得罪皇上可怕?我退亲了,不就得罪了皇上?”
“皇上那儿,”永宁侯嘀咕了句,“退亲做得好看些……”
话说了一半,老侯爷自己也品过味来了。
能好看吗?
已经是难看他妈给难看开门,难看到家了!
心里骂个数句脏,秦胤冲秦鸾露出了和蔼可亲的笑容,转移话题:“你刚说利益交换?”
“我想退亲,他么……”话赶话到现在,捡日不如撞日,秦鸾示意祖父进一步,轻声道,“他想知道他到底是谁的儿子。”
话入耳。
永宁侯没有忍住,一句“操蛋”冲口而出。
木墩上的孙女依旧笑眯眯地,笑得秦胤老脸通红。
什么蛋不蛋的,脏了姑娘家家的耳朵!
秦胤重重咳嗽两声,只当没有失言,一本正经道:“什么儿子孙子,祖父这就进宫去,让皇上把他的金孙抱稳了!”
说完这话,永宁侯三步并作两步,背着手出了东园。
秦鸾没有追问。
祖父可以说是落荒而逃。
她的突袭,让祖父措手不及,以至暴露无疑。
祖父如此反应,恰恰证明,他对林繁的身世掌握一二。
秦鸾打定了主意,待眼前事了,她一定要再从祖父口中挖出些消息来。
而匆匆出府的永宁侯,直到御书房外,都眉头紧锁如沟壑。
黄逸一看老侯爷这面色,就知他被心情很差。
想想也是。
就二殿下上午干的那些事,永宁侯能乐呵才怪。
徐公公迎出来,一面请秦胤进去,一面压着声道:“皇上把二殿下叫回来,狠狠训了一通,训着训着,自个儿头昏脑胀、气得不轻,杂家正想着,要不要请太医来请个平安脉。”
秦胤瓮声瓮气,道:“请吧,立刻就去请,趁着我还没进去,不然外头还以为,是老夫把皇上气着了。”


第45章 老侯爷他厥过去了
徐公公一口气更在嗓子眼。
说这么几句,本是提醒永宁侯,千万别与皇上硬拧着来。
不然皇上脾气上来,谁也讨不得好。
哪知永宁侯半点不领情,别说顺着台阶走两步,还想抡起个大锤把台阶砸个稀巴烂!
砸吧、砸吧,都使劲砸吧!
徐公公扭头与小内侍道:“听见了吗?还不去请?”
太医院里闻讯,当值的李太医和廖太医一前一后,迅速往御书房赶。
才到半途,催促又至。
李太医跑得气喘吁吁,白着脸问:“皇上龙体欠安?”
“没有没有,”小内侍忙摆手,“是永宁侯,老侯爷他厥过去了。”
李太医愣在原地:“……哈?”
壮硕如牛、熊腰虎背的永宁侯,还会厥过去?
李太医扶着小内侍,深吸、长呼,匀气。
等廖太医喘着气赶上来,李太医才一把挽住他:“走走走,老大人,可不好了!”
想也知道,御书房里定是不好极了!
李太医可不会傻乎乎,一个人进去触霉头。
廖太医猜到李太医心思,也不点破,由着他和小内侍左右架着赶路。
谁还不是个人精?
他廖太医也不敢一个人进去。
永宁侯真厥假厥,都不好应对!
两人提心吊胆进了御书房。
“与皇上说着话,忽然就厥过去了,”徐公公解释着,指了指边上榻子,“不能让老侯爷躺地上,就挪了挪,两位快看看。”
廖太医上前,伸手一探。
之前厥不厥的不晓得,反正现在,永宁侯是醒着。
李太医也看出来了。
神仙打架,不好掺和。
李太医硬着头皮,道:“老侯爷这是气急攻心。”
“是,”廖太医打开药箱,“施针试试,先让老侯爷醒过来再看。”
几根银针,依次扎入。
顺气平心的,扎不坏。
“老侯爷、老侯爷,醒醒。”廖太医唤了几声。
秦胤慢慢悠悠地,睁开了眼,想坐起身,没撑住,又倒了回去。
廖太医见状,只好道:“莫要着急,气血还不顺畅,躺着好些。”
李太医有样学样:“老侯爷,是不是头发晕?屋子跟在转似的?”
“需得静养,躺个几日,”廖太医与徐公公道,“旁的无碍。”
徐公公看着秦胤身上那几根针,木着脸点头:“杂家这就去禀了皇上。”
不多时,徐公公去了又回,身后还跟着黄逸等人。
“老侯爷行动不得,”徐公公尖着嗓子,“你们几个力气大些,弄个缚辇,抬老侯爷回府。”
听了这安排,李太医不由嘴角一抽。
永宁侯铁骨铮铮一汉子,以前就算身受重伤,也没有平躺着让人抬过。
这回,已经厥了又醒,戏唱了一半,只能咬牙受着了。
廖太医摸了摸胡子。
老侯爷为了解决这门婚事,真是豁出去了。
缚辇安排好了,黄逸几人把秦胤挪上去,一人一角,四人抬一人,把他抬出了御书房。
李太医顺势跟上。
廖太医收拾了东西,随着徐公公又给皇上请了脉,这才出来。
外头起风了,呼吸之间,凉意沁心。
廖太医打了个寒颤,却觉得,这么冷冰冰的,也在刚才在皇上跟前舒坦。
皇上那阴郁神色,说不好是二殿下气得重、还是永宁侯气得重,亦或是,叠在一块,气上加气。
廖太医垂着头,小跑着往前,想尽快离开这“是非之地”。
来不及走出多远,一双青色靴子出现在他的视线里。
靴子的主人就在那儿,一动也不动,站在了廖太医离开的路径上。
廖太医心里咯噔一声。
顺着靴子往上看,果不其然,青灰的袍子,颜色朴素,料子却十分讲究,祥云暗纹,金色回字纹绕了下沿一圈。
喜好这般装扮的,宫中只有一人。
廖太医心知躲不开,干脆恭谨行礼:“国师大人。”
邓国师淡淡应了一声:“老大人腿脚看着还利索。”
“哪里、哪里。”廖太医摆了摆手。
邓国师又道:“贫道听说,老大人前几日往安国公府出诊,请大夫的正是他们府上二姑娘。”
“是。”廖太医答道。
邓国师白色的眉毛微微一扬,低声问:“她当真有孕在身?”
廖太医的喉头滚了滚。
善者不来、来者不善。
那日定国公让他不要瞎掺和时,廖太医就猜到晋舒儿腹中孩子的父亲身份不一般了,只是没有猜到二殿下头上而已。
当然,他也更猜不到怀孕之事会以那样一个方式宣扬开,后续二殿下与永宁侯府又是这么一个反应。
廖太医听说的时候,下巴都险些掉下来。
就这状况,沾上一丁点边,他不想掺和都难。
谁让他依着定国公的意思,让安国公府请秦大姑娘上门驱邪呢?
说白了,晋舒儿那傻愣愣的状况,从头到尾就是布置好的战局。
既已半推半就着给定国公当回了擂鼓兵,此时如何说,还用犹豫吗?
“那日看诊,老夫并未诊出喜脉,”廖太医沉声道,“今日一早,皇上点派了童大人,照童大人今日所断,晋姑娘确实有孕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