赖瑾“哦”了声,说:“青史留名啊。”留就留呗,怕什么。皇帝家的祖上更显赫,开国皇帝呢,到后代手里照样亡国,凭啥名门望族要跟皇帝区别对待。
干他!
赖瑾催周温赶紧去帮着余修清点战功,叮嘱道:“打仗不容易,都是挣的卖命钱,可别点错了。”
周温听赖瑾这样子说,就知道这事不能再提,抱拳领命而去。他只是参军,出谋划策说明利害关系即可,至于如何决断,轮不到他来说道。他要是再说下去,惹怒到将军,把他从参军贬回到功曹,多不划算。
……
赖瑾占下山阴县的消息,当天晚上便到了曹县。
曹氏族长兼曹县县令曹雄听到消息后,召集族老及族中有作为的年轻子弟商议此事。
如今博英郡侯的次子就在郡城,曹氏都知道博英郡侯要打赖瑾,他们原以为这场仗要在陈郡打,火烧不到他们身上来,已经打算出点兵分点好处。哪想到,赖瑾竟然先打过来了。如今这场仗的形势立即有了不同,赖瑾跟博英郡侯有了抗衡之势,胜负之战就定在了淮郡郡城,就看谁先占下淮郡。
曹雄算了下双方的时间,赖瑾已经到了山阴县,过了曹县、文县,就是郡城,顺利的话,三五天就能攻打郡城了。
博英郡侯现在估计还在临江郡,与淮郡之间隔着一个魏郡,如果急行军,最快十天左右才能到。
淮郡富庶,郡城坚固,据城以守,只要守上十天半月的,博英郡侯到了,占据郡城地利,就能挡住赖瑾,甚至趁着赖瑾无坚城可守,反攻过去。
这场战局的关键就在于赖瑾能不能在极短的时间里拿下郡城。
哪怕现在赖瑾去攻郡城,时间都很紧。他既然着急攻郡城,必定不会攻打曹氏,应该只是过兵。
赖瑾的兵有十几万之众,曹县的县兵、家兵加上族中青壮,最多只能凑出五千人。双方实力相差过于悬殊,曹县如果去抵挡赖瑾,纯属以卵击石,自寻灭亡。
大家都觉得,赖瑾是出了名的浑、爱金子,给他送些金子归顺他就是了。出兵帮博英郡侯的事打赖瑾分一杯羹的事就此作罢,将来赖瑾跟博英郡侯打成什么样子,跟他们没有多大关系。
曹雄瞧着赖瑾剿匪的势头,打匪寨都是一天攻完,猜测他多半分明天就会赶到曹县。以赖瑾的性子,很可能到了曹县,二话不说直接进攻,如果等到大军抵达再谈顺归,说不定就晚了。
曹雄连夜开库房,取了两千两金子,十几车铜钱、布帛,赶奔地入曹县的官道,去等赖瑾。
斥侯早在大军攻进山阴县城后,吃过午饭便赶往曹县。在曹县收到消息时,他们已经盯上了县令曹雄,将他的动向汇报到赖瑾那里。
赖瑾刚起床就已经知道曹雄拉着钱财在路上等他了,心说:“这可真是送上门来的肥羊。”当即安排人去把新上任的前军营的营将沐翔叫来。
之前剿匪时,沐翔累积的战功不多,但他和千总赖忠一路上轮流带兵守护在赖瑾的身边,让他安安稳稳的没受到丝毫损伤,这就是大功劳。前军都尉沐罴带人去了草原,打仗总得有开路的前军,赖瑾便把千总沐翔调到前军,升成了率军万人的营将。
沐翔收到赖瑾命令,带着一万前军开路,见到有一百多人拉着十几辆马车等候在路中间,心道:“就是你们!”他抬手一挥,身后的兵卒子一拥而上,当场把人捆了,堵了嘴,押着继续前行。
曹雄被堵着嘴,仍旧呜呜叫唤:“我要见赖将军。”喊的含糊不听,但仍能听出喊的是什么。
押人的兵卒子压根儿没搭理他,只斜斜的白了他一眼:让你见了,我们去哪里拿战功,况且,是将军下令捆你。
可军中的事,自己知道就成,往外说容易泄漏军中机密招来杀头祸事。大家最多就是在营帐中小声议论几句,去到外面都闭紧嘴,干活挣军劳都不够忙吗,废什么话。
镇边大军进入曹县,沿着官道走了十里地,便到了文治乡坞堡。
文治乡只有曹氏分支这一个大家族,其余的全部都是佃户、奴仆,根本没有购买力,连个集市都没有。大军走着走着,忽然见到离官道约有半里地处有一座墙高三丈的坞堡,一条两条马车宽修得比官道还要平整的路,直通坞堡。
在路口处,正有一伙锦衣华服的人立在那里,翘首以望。
文治乡的这支曹氏族人,为了表示归顺诚意,特意到路口相迎。
沐翔看着他们都有些无语了,二话不说,按照将军的的吩咐,当场把人按住,捆了,带着前军直奔前方不远处的文治乡坞堡。
曹氏一族压根儿没有想到赖瑾会在他们摆出十足归降诚意的情况下,还派兵来攻打,根本没有做什么防范,哪怕为防万一把家兵都拉到了墙头,也没太当真。
直到大军过来,才突然慌神,赶紧下令关闭坞堡大门。
几万大军连点粮都没带,只扛了攻城的梯子、防落石的巨盾就过来了,轻装简行,全速奔行的起来的速度自然很快。
在坞堡的人还在仓促应战时,他们已经搭着梯子往上攻了。
一边犹如猛虎出闸,一边仓促应战,又兵相相差悬殊,镇边大军没费什么劲便攻下了坞堡,将反抗的就地格杀,没反抗的都通通俘虏了带走,再留下一位千总带着人拆坞堡、搬运里面的钱财粮食物资。
大军打仗,总得有补给,他们为了提高行军速度,出山阴县时什么都没带,路上的吃食只能从坞堡中得。
赖瑾见攻下坞堡,特意让赖福去了趟,问没有把文治乡的曹氏族人都杀了吧。
毕竟能拉着钱来主动归降,哪怕是墙头草叫人挺看不上,但态度好,这仗打起来又轻松,没什么伤亡,跟白送似的,他也不好继续要人性命。留下他们性命,往后押去边郡修路挖田,干几年过后,要是表现好,再放归为平民就是。
边郡那地方,说是不产粮,其实不尽然。草原不必提,那是重点项目,另外还有一直连到南边的沼泽地,那可是相当肥的。沼泽地可以开成田,养鸭、养鹅、养鱼,种荷花、芦蒿,弄成鱼米之乡。
开田的时候,挖出来的都是腐殖土肥力很好的,运到水田旁边地势较高的地方堆成土地,多多少少能种出些粮食。有水田,有腐殖土填埋出的旱地,就能耕作养殖养活人口,这样就有了人烟。
哪怕开荒很苦,工程很大,但开出来的田地世世代代都能种,只要控制好慢慢投入,不要操之过急导致过度负荷,都是可行的。战俘也是人,总不能都杀了,安排过去开荒完再把他们就近安置,正好合适。
……
曹县是个大县,但一县之地,全长只有一百多里,一天就走完了。从进入曹到,到抵达县城,只经过三个乡,五十里地。他们分出两万兵去打另外两个坞堡,另外五万人则直奔县城。
打完县城,那两万人差不多也打下坞堡,到时候再赶上大部分会合就成了。
曹雄的长子曹县县尉带着人站在城楼上,大喊:“赖瑾,你无耻!”他的父亲带足诚意去投降,竟然叫赖瑾给抓了!从古至今,从来没有听说过这样的!
赖瑾不跟他废话,直接下令攻城。
大军终于遇到正经的能出战功的攻城战了,看到城楼上的人就如同看到十亩地,呼呼地往上冲。
抢先攻上城墙、攻开城门,都是甲等战功。有甲等战功傍身,晋升的时候,能优先提拔。
曹县县城两千人,遇到的是四万大军进攻,二十倍于他们的兵力。一边是没经过战事的县兵、家兵,一边是北卫营、山匪出身的带着新招来的民兵、青壮,这仗的结局从开始便已经定了。
从傍晚打到入夜,镇边大军便把县城攻了下来。
他们进城之后,没有歇,连夜攻入城中各豪族的高门大宅中。
曹县里能派出来的战斗的,都派去守城了,这会儿要么被俘,要么已经战死。各家各户俱都没了什么防守力,当天晚上便把曹县县城全部拿下。
赖瑾下令休整一日,便直奔淮郡曹氏的本家坞堡曹乡。那地儿肥啊!
曹乡坞堡的人,收到县城沦陷的消息,自知不敌,匆匆逃往郡城。
家里的铜钱、粮食、布帛又多又重,想要都带走,车子都不够拉,一天都装不完,会大大拖慢逃命速度。
赖瑾的大军来得太快了,他们怕走晚了都折进去,只带了些贵重的金银细软,便坐着马车,一路疾奔逃往郡城。
赖瑾没费什么事,就把曹乡拿下。他连拿两县,还打下曹乡这么个巨肥的坞堡,不要说大军的粮食,未来两三年都不用愁发不出饷了。
他凑够钱粮,直奔下一座县城。
一座县城挡不住住赖瑾的大军,县城里的人吓得纷纷逃命。
不仅是县城,各乡的豪族、富户全部吓得逃往郡城。
人都逃了,没有抵抗。赖瑾轻轻松松拿下县城后,带着五万大军奔赴郡城。
他带出来的另外的几万兵都散出去清理这三县还没打下来的豪族,等他们打完,再到郡城合兵。
郡城才是真正出战功的地方。
那些派出去清理各豪族坞堡的千总惦记升营将、升都尉,玩命地扫荡豪族,只花了两三天时间便把坞堡都拆了,拉着大量战俘、战获赶往郡城去跟赖瑾会合。
赖瑾从进入淮郡,到打到淮郡郡城,只花了五天时间,俘获数万人。这些豪族从主人到奴仆,全都成了战俘。
赖瑾下令大军在郡城外休整一天,养足精神准备攻城。
淮郡郡守派出主簿,要跟赖瑾谈和。
赖瑾正在研究怎么调派军队攻城,听到阿福禀报,心说:“没空,不想谈。”又想着,见见也无防,于是叫人把人放进来。
来的是个姓曹的主簿,出自曹乡,是曹雄的亲弟弟。他表示淮郡从来不参与战事,愿意投降归顺,请赖瑾放淮郡一马。
赖瑾说:“我放你们一马了啊,你看我都没像尽诛山阴县那样杀尽你们家的人,还不算放你们一马?怎么,还不满意啊?那我回头就把你们曹氏一族的人头摆到阵前去堆成山,想必很壮观。”
曹主簿的脸色大变,叫道:“你!你想落下残暴之名吗?”
赖瑾说:“你们往我头上栽赃造反的名头想要逼死我,如今挨打了,觉得低个头,我就该不动你们分毫?不然就骂我残暴,给我千古骂名?脸可真大!回去传个话,是你们先挑起的战事,战事既起,不打出个你死我活,别想了结。”
曹主簿道:“此事因博英郡侯而起,他有陛下诏书,与我等何干。”
赖瑾看着曹主簿,哧笑一声,“难怪打你们跟捡干便宜似的。”
身处战场,还想坐壁上观喝着茶看戏吗?这会儿是他先到,淮郡挡不住,愿意投降于他。要是博英郡侯先到,淮郡就站在博英郡侯那边出兵打他了。
陈郡太穷了,他得占下淮郡,才能真正立足于西边再不惧任何人来打他。他对淮郡是志在必得,对这伙占据淮郡的豪族,则是必须铲。这事根本没有谈的可能。
赖瑾忙,没空跟曹主簿废话,当即叫阿福把人扔出大营,叫他们以后不要再派人来了。
他估计淮郡根本没有懂兵的掌军之人。这些豪族,承平已久,懈怠了。可他不因此大意,打仗轻敌是要吃血亏的。淮郡富,郡城修得很坚固,各地的豪族吓得都逃到郡城聚集出起几万人马守城。
对方虽然战斗力弱,但有城墙抵挡,防守上占优势,赖瑾打起来并不占便宜。郡城又卡在必经要道上,绕不过去,只能硬攻。
虽然兵将们都想挣战功愿意拼命,但赖瑾不愿拿人命去填城墙。他见时间尚早,叫人去把宣传兵叫来,可以先来波攻心,扰乱对方军心。
宣传兵见过赖瑾后,去到淮郡郡城的弓箭射程外,架起牛皮做的大喇叭,对着城楼上喊话:“墙上的兵卒,你们听好了。我们将军有令,杀敌一人,奖十亩地。我们一天三顿饱饭,顿顿有肉,每月俸钱两千钱,一年四季两套新衣,兵卒们的钱多到推车都拉不动。我们明天攻上城墙,就可以拿你们的人头换地换钱换战功。”
“在我们边郡给将军种地,将军免了我们的田地税、人头税。只有你们这些可怜蛋儿,吃不饱,穿不暖,被收刮钱财粮食,遭人随意打骂,连打仗送死都还在饿肚子呢。今天吃肉了吗?你们效忠的豪族们库里的粮食都霉烂了,也不发给你们吃……”
宣传兵在前面喊着话,身后则有伙头兵拉着缴获到的鸡鸭羊鹅,来到城楼上的人都看得见的地方,就地宰杀,挖坑埋锅做饭,当着对面大军的面做饭炖肉。
另外还有一车车的铜钱、金子、布帛拉到郡城外堆成山,摆在众人的眼皮子底下。
宣传兵大声喊:“看到我们的战获了吗?这些都将作为战功发给我们。豪族们逃到城里,把这些都留下啦,就算你们打了胜仗,他们也不会分这些给你们的……”
随着宣传兵们一喊,城楼上饿着肚子的家兵们俱都将目光落向了对方的锅灶和摆开的堆成山的铜钱。金灿灿的铜钱,在夕阳的照耀下晃着光,格外惹人注目。
这么多的钱,宁肯让镇边大军抢了去,也不发给他们。可他们深知自己要是敢表现出不满,绝对挨鞭子,甚至可能没命,也只能默默地看着。
不少家兵跟着主家匆匆逃到郡城,刚赶到还饿着肚子,就又跟着主家上了城墙。这会儿闻着外面的炖肉香,听着喊话,更饿了,心里也不由得感到委屈,升起不满。
……
郡城骤然涌进好几万人,乱成一锅粥,不少豪族正慌得六神无主,自己还饿着肚子呢,哪有空管底下的人。
更有一些豪族在郡城没置宅子没有产业,自己住的地儿都没有,正在大街上到处住的地方,便听听到赖瑾的大军已经抵达郡城,要攻城了。他们担心全家老小都被抓走,又匆匆带着人上城墙去御敌。
淮郡一下子聚集好几万人,势头看起来很猛 ,但他们全都是抛家舍业一路逃过来的,狼狈又混乱。
郡尉听到喊话,觉得再这样下去肯定会出事,立即去调郡里的粮食,准备先稳军心。
可如今才刚到秋收时节,粮还没有收上来。去年收到的粮食吃到现在,已经消耗了许多,又让赖瑾买了一波,所剩无几,面对几万人的吃食花消,根本承受不住。如今城中的豪族俱都怕自己没有粮食,根本不敢卖存粮。有粮的赶紧给自己底下的家兵发粮,表示击退赖瑾后,他们摆出来的那些金银财物拿出来分给大家,以鼓舞士气。
没粮吃不上饭的,到半夜饿得不行了,便出去偷抢了。
赖瑾派出的斥侯也在城中,混在偷抢的队伍里,到处放火。
如今的建筑多是土木结构,刷的油漆又是易燃的,秋收时节,天气干燥,再加点易燃的干草等,一点就着。
一名豪族的粮仓都叫斥侯给点了。
这时候城里起火,显然是有赖瑾的人进来了,大家顿时更加慌乱。有喊着救火的,有慌得六神无主的,也有着急忙慌地调兵往城墙增援的,就怕赖瑾搞夜袭。
全城的人都动了起来,聚到郡城的郡兵、县兵、家兵全在半夜被赶上城墙去防守。
然而,对面的大军一点动静都没有。
大家熬了一夜,又困又累。
第二天,大清早,镇边大军吃饱喝足,把昨天显摆的战获拉回到后方,随着战鼓声响,数万大军朝着郡城方向攻去。
清剿各乡的千总们听到探哨送来的已经开始攻城的消息,以最快的速度赶奔郡城。
那么多豪族聚在郡城,这得是多少战功和战获,错过这场机会,营将的位置就该叫别人占去了。已经有二十万大军了,以后多半不会再扩军,再没有这样的机会。
随着各乡的千总、营将们汇聚过来,十三万大军在郡城会合,发起了猛烈进攻。


第77章
赖瑾攻城, 比山匪劫掠还要可怕。山匪劫掠,顶多掳人抢夺粮食财物,他连坞堡都扒光了, 那真是所过之处, 豪族被铲个干干净净。
淮郡的豪族真叫他给吓着了,但凡是青壮,都上了城楼, 亲自带着家兵们拼死抵抗。
他们豁出性命, 兵卒们也都受到鼓舞,哪怕又困又饿,也拼命杀敌。
镇边大军好几次攻到城头,都让打了回去。
他们穿着甲衣,对刀剑长矛都能起到一定抵御作用,可淮郡的人拆房子、撬石板扛到城楼上对着他们的脑袋砸过去。他们脑袋被砸中, 从一两丈高的梯子摔下去, 当场昏迷重伤,甚至死亡。
赖瑾坐镇中军, 身后是堆积如山的战获, 以及守护后方的后军。
后军没动,留下来看守俘虏, 以及防止后背遭袭。
虽然赖瑾自信身后都清理干净了,但万一有漏的呢?战俘太多,怕他们趁着大军攻打郡城趁机生乱, 留下后军看押他们,和防止出现意外情况。
紧紧围绕在赖瑾身边的是侍卫长赖福和副侍卫长赖喜率领的侍卫队, 他们处于最核心层。
稍外层是赖忠率领三千兵卒组成的卫队营防御圈。
赖忠从千总升成卫队营将。他们的责任就是保护好赖瑾, 除非有谁攻到跟前, 否则绝不会动。别的兵拿都是长矛,他们拿的是更利于防卫的盾牌长刀。
赖瑾的大哥、三哥他们打仗都是身先士卒冲在最前面,包括他那些战死的叔叔堂兄们也都是这样。赖瑾觉得自己要是那样做,是对所有人不负责。
鼓舞士气的方式有很多种,叫主帅去冲锋陷阵,干先锋的活,得是多想不开。
他又不是有万军不敌之勇的绝世猛将,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大军立即群龙无首陷入混乱成为待宰羔羊。即使能够迅速找出一个新的主帅,可镇边大军中,目前没有既能带兵打仗统驭全军,又能搞定粮食俸钱的人才。他仗着见识比别人多,敢这么干,底下的将领幕僚可没接触过他懂的那些,接手这个干到一半的盘子,会崩的。
赖瑾深觉全军之中没有比他安危更重要的事。因此出门在外,他连马都很少骑,尽量减少出现任何意外的可能。
他对于出现伤亡早有心理准备,见攻不下来也不着急。攻城战,哪有这么容易。
对方叫他逼得太狠,无路可退,自然是要殊死搏斗的,这场仗还有得打。
赖瑾稳稳地坐镇后方,密切注意着前方的战况和战斗时间。他看快到中午了,就下令鸣金收兵,回来吃点干粮喝点水,午休!
正在攻城的镇边大军听到敲锣的声音,立即从攻城梯上下来,扛起攻城梯子和地上的伤员、尸体,迅速撤退。
重伤的立即抬到后面去救治,轻伤的自己处理伤口。没受伤的,则迅速结出防御阵形,以免对方趁着他们撤退追击出来,打个反攻。
待组织好防御后,大军这才就地坐下,喝水,吃早上做好的炊饼炖肉。要大小解的,就近找个地方挖坑解决,再用土埋了防臭。
之后,抓紧时间休息恢复力气。
各个佰功曹迅速统计了麾下伤亡,报到千功曹那里,再由千功曹上报给营功曹或总功曹余修,最后由余修报到赖瑾那里。
上午的攻城战,重伤三千多人,死了五百多个,轻伤还可再战者忽略不计。
赖瑾看过战报,觉得这损失还能接收。
毕竟攻城第一战,对方士气正猛,搬上城楼的石头还没消耗掉,砸倒很多人。后面随着他们的战备物资、体力、士气的消耗,伤亡会慢慢降下来。
他站在马车上,翘首望去,没看出他们有发粮食物资的迹象,扭头问坐在旁边的周温:“周参军,豪族打仗都是自备粮饷吗?”
周温看了眼赖瑾,心说:“你是带兵打仗的将军,你问我?”成国公府自筹粮饷都好几代人了,还问这问题?他说道:“是!”
赖瑾又回头看了眼地里的粮食,了然地点点头。
淮郡是离边郡最近的产粮大地,是他买粮最多的地方。如今新粮还没收割,城里应该是没有什么存粮的。乡里面的豪族为了抵御洪涝灾害,通常会囤上两三年的粮食以抗风险,但如今都叫他吓得都躲到郡城里,现在四面城墙一围,根本没法出去运粮。这会儿鸣金休兵,正是休息吃饭的时候,没见到城楼上有派粮发食物,进一步证实这点。
没粮,可就很难撑了。
赖瑾又把宣传兵叫来,让他们到阵前喊话。
这次的喊话内容又变了:“城里的兵卒听着,我们将军说了,田地需要人耕种,粮食需要人收割。只要你们肯卸甲归田,入我们将军的户籍,他给你们划分田地,地里的粮食都归你们所有,我们将军用打豪族得来的钱向你们买粮。今年五月初的时候,我们向豪族买粮是什么价,向你们买粮就是什么价。我们将军统兵二十万,言出必践,断无虚言!给我们将军种地,不交税不交租,种出来的粮食就是自己的!卖了粮食有余钱,吃香喝辣娶婆娘!”
博英郡侯的次子乔庄此刻带着自己的二百府卫在城楼上,经过一上午的恶战,浑身早已经让汗水湿透。
他虽然只有十八岁,却是文韬武略样样出众,长得极为英气。他望向前方的大军,深知此战棘手,调头便去找到郡尉:“请立即安排人突围出去向隔壁魏郡求援,同时调集城中粮食统一分配,确保城墙上的所有兵卒都能有口饭吃。”
郡尉也想,可如今城里粮食吃紧,昨天夜里杀了许多抢粮的人,城里的人已是极度惊慌,就怕手里的粮食拿出去,自己都没得吃。敢去强行征粮,那是真能抽刀子直接开干的。
乔庄说道:“你是郡尉,必须把所有人组织起来,否则一旦吃不上饭的人闹起来,郡城立破!
守,只要守十天,我父亲必到!派人去喊话,十日之内,博英郡侯必到,我乔庄,博英郡侯的嫡次子,用项上人头担保,誓与淮郡共存亡!”
郡尉瞧见赖瑾那比山匪还要凶恶的行径,想想只能指望博英郡侯了,当即派人去把几个有名望的在大族召聚来,通过大族去向手里有粮食的施压,让他们留十天的粮食,其余的都交出来。
博英郡侯的威信高,又有他的嫡次子在这里,大家都觉得他必定来救,他哪怕为了自己的儿子,也不会拖延。
陆陆续续的,收来了些粮食。
这时候稳定军心最重要,乔庄当即让郡尉把收来的粮食拉到各城门口,在大街上生火做饭。
守城的兵卒饿着肚子,听到外面的喊话,要不是城门关着,都想出去了。他们看到有粮过来了,又振奋起来,喊着:“有粮啦,有粮啦……”
城外的镇边大军听到城里的喊声,立即禀报给赖瑾。
赖瑾一听,这是挤出点粮食拉到城墙处准备做饭鼓舞士气呢,赶紧攻城,别让他们吃饭。
他的命令一下,传令兵当即敲响了战鼓。
刚歇了小半个时辰的镇北大军,立即拿起长矛,喊杀着:“杀——”又冲了上去。
守城的人,大部分都在饿着肚子打仗,到下午的时候,城墙上的防守势头明显不如上午。
可镇边大军好几次攻上城墙,眼前就要攻破防御,却都叫人给打了下来,形势有点反常。
赖瑾听到有人来报,他们正在进攻的这面城楼上有一伙人特别勇猛,带着郡城里一群勇猛不怕死的豪族在城楼上来回游走堵住缺口,大军攻上去好几次,都叫那伙人给打了回来。那群人穿的是银色盔甲!
银色盔甲,博英郡侯府的盔甲颜色。根据之前收到的消息,博英郡侯的次子乔庄来郡城当说客。赖瑾之前没在意,如今看到对方这么猛,立即叫人传令:“传令各营,博英郡侯的次子乔庄在城中,谁要是斩下他的人头,赏黄金十两,立即晋升一级。”
都尉现在是升无可升,但佰长能升千总,千总能升营将,营将能升都尉!
镇边大军不要命地往城墙上冲。
守城兵卒们大多数平时只能吃半饱,长得很瘦弱,激战一上午,又渴又饿,体力透支,筋疲力尽,瞧见下方的勇猛攻势,再想到宣传兵的喊话,心里已经生出降意,抵御的势头又是一弱再弱。
镇边大军从薄弱处攻了上去,大声喊:“降者不杀——”
“卸甲归田者,分粮分地——”
越来越多的镇边大军上了墙头,喊声越来越多,那声势越来越吓人。有悍不畏死的豪族带着忠心效死的仆从拼命抵御,也没能挡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