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也没关系,这时候的铅笔外观还粗糙的很,不过是一根木条里塞着一根石墨条,将来留给她的外观改良设计还有很多余地。
她久违拿着铅笔在纸上画了一些黑色的线条,皇上不由莞尔:“是不是拿不惯?朕瞧你拿这笔竟像是拿筷子一般。”
姜恒感慨:不,我是太惯了。
把笔递还给皇上:“您试试看这样拿呢——皇上也知道,我从前让人从如意馆取了不少西洋画布和颜料,并西洋画的笔也拿了许多,这才知道洋画师拿笔并不是咱们平日拿毛笔似的。”
皇上就也试了试,顿觉这样执石墨笔,比寻常拿毛笔的姿势更能用上力。
看着熟悉的铅笔线条,姜恒不免想到了一些有关国运的哲学问题:这之后的年月,英吉利就像是幸运女神附体一样,忽然发现的石墨矿做出了铅笔只是个小缩影,之后的蒸汽机以及随之而来的工业革命,才是一国井喷式的发展。
皇上搁下石墨笔,又用手抹了两下自己画出的线条,看着手上的灰黑痕迹,就要帕子擦手。
在皇上看来,这石墨笔固然方便,但也有一桩不好处,不似墨干了后就不会沾手,这石墨笔天然就是干索索的,但手蹭过去就会留下一道灰黑,如此看来,用这石墨笔写字,想来不能长久保留。
“法兰西公爵倒也聪明,先送上这种东西。”姜恒不免在旁笑道。法兰西首卖大嘤,就挑了这不损害自家利益的‘铅笔’出来。
因铅笔的制造靠的主要是矿产而不是什么技术。而法国本国的石墨矿是很稀缺的,法兰西本来就赚不到这份钱!
姜恒记得英国开始出售铅笔后,铅笔在欧洲就迅速风靡了起来,各国都去进货。直到拿破仑时代,英法开战,大嘤就迅速断掉了对法兰西的铅笔出口,很是卡了一波拿帝。气的拿破仑勒令本国匠人,石墨矿再少再质量不好,也得克服困难做出自家的铅笔来!
这会子的法兰西,应当还没找到本土那少得可怜的石墨矿。
因知道这石墨笔将来只能靠进口,那自然是能产出石墨笔的国家越多,他们法兰西买石墨笔就越不会受制于人。
于是法兰西愿意以此物交给大清,顺便赚一波好感。甚至哪怕大清皇帝并不把这个当好感也无所谓,对刚刚被拍晕的法兰西公爵来说,损人不利己这件事,不利己也不打紧,重点是损人!
一定要损死英吉利!
姜恒见皇上对石墨并不陌生,又想起方才皇上的话,说英吉利从未见过石墨矿,就当成宝贝一样,那岂不是说……
“皇上,咱们有这种石墨矿吗?”
就见皇上点头,还拿起桌上一方墨块道:“石墨矿早就有了——西洋人其实不管它叫石墨,另有名字,但在咱们这里,这矿自古就叫石墨的,因这原本就是用来做墨块的,早在汉唐前就有了。”
“只是后来发觉这墨发油,并不如松烟等制出来的墨好,渐渐也就没人用了。”
“如今朝里只有兵部会偶尔用些石墨粉。许多兵械用久了不顺滑,涂些石墨粉就好了。此外,也就内务府常用这石墨粉来开锁。”
姜恒也记起小时候把铅笔芯磨成粉,开一些生锈锁头的旧事了。
脸上就带了笑:“听皇上这么说,咱们倒是可以多做些这种石墨笔出来?”
皇上颔首:“自然要做,这种笔带着出门方便是一回事,用馒头碎屑就能擦掉又是另一重方便了。还记得你画出来的军机图吗——图画的细致改起来就麻烦,以后改成用这种石墨笔画图,可随时擦了去涂改,就便宜许多。”
如今是还在用淀粉擦铅笔的时代啊,姜恒不由怀念起橡皮来,话说她小时候可喜欢收集各种漂亮的橡皮了,爸妈说她的橡皮拿来吃都吃不完。
然而这个时代是没有橡皮的,或者说根本没有任何橡胶制品。
这让姜恒想立项目都是空中楼阁,无从谈起,橡胶又变不出来。
大嘤等国的维度决定了也都是没有橡胶树的,橡胶的发现,应当还是得益于航海,后来不知是欧洲哪个国家从南美洲发现并带回去了胶乳这种新鲜物品。
说起来橡胶的用处可太大了,绝不只是制作橡皮。
姜恒想到这儿不免遗憾:兔朝的政治中心多在北方,自古从南向北很难通关打下天下,这就注定了帝王绝大部分目光都集中在北边,这会子南方经济好的地方也是江浙一带,这都不是能种出橡胶树的地方。
她还没遗憾完,忽然想起,等下,现在八爷所在的安南,不就是将来最大的橡胶出口国之一吗?
皇上身居紫禁城,他的目光注定不会在安南多留,要不是安南先来暗戳戳占云南的地盘,估计皇上一辈子都不会跟安南打什么交道。但对现在的八爷来说,那里却是他苦心经营之地,将来存身之地,必是很上心的,若是有什么机缘能提醒一声那橡胶树的妙用……
“怎么好好的又出神?”皇上将手在她眼前略微一晃,带了几分担忧的口吻:“怀着身孕到底辛苦。朕瞧你这回精神总不如当年怀敏敏的时候。四月里皇额娘生辰,应当不至于闷热,然五月必就热起来了。不如朕去向皇后说,她的生辰宴你就不要去了,只在永和宫歇着吧。”
姜恒连忙婉拒皇上好意。
要是皇后的千秋她直接开摆不去,内外命妇嘴里绝对又多了最新鲜的八卦。何况她又不是动不了,要是‘娇弱’到皇后生辰宴都不能露面的程度,必得是卧床休养的地步,那简直要给她憋坏了。
皇上原想直接替她做主,可忽然想起她上回说的话来,要试着相信她……
相信她能够把握好自己的身体状况,也能够护住自己。
于是皇上只点点头:“好吧,由着你去,只别强撑就是了。皇后不是个苛刻的人。”
姜恒顺着皇上的话:“皇后娘娘一向公正大度。就只上回流言之事,臣妾心里就念着皇后娘娘的好。”甭管为了什么,论迹不论心,皇后当机立断连流言名目都改了,将两个小宫女直接押送慎刑司又第一时间告诉皇上,确实是把流言压在了最小范围里。
姜恒心里原就记着一事,正好这会子说给皇上过个明路:“皇上,这事儿臣妾也不好明面上去与皇后娘娘道谢,那这回娘娘的千秋,臣妾的礼就稍重些可好?想来娘娘慧目通达,见到臣妾的重礼也就心领了。”
皇上忍不住一笑:“这样的小事你还拿不了主意?竟要特意跟朕说一声,怎么,又要一应支费御前销账吗?”
姜恒也笑:“这一点臣妾还拿得出来,将来孩子的花销,再请皇上销账吧。”
皇上不过忙里偷闲过来一趟,与姜恒分享下法兰西送上的新鲜事物。
之后就将这支石墨笔留在了永和宫:“你先拿着这一支玩吧,法兰西人一共送了三支来,朕留了一支,又给了十三弟一支——如今这石墨笔在英吉利据说卖的跟金子一样贵。”
皇上不以为意:“石墨矿,朕手里多的是。”
若说大嘤或是历史上某些国家,都曾在一段时期内被幸运女神眷顾过,那么兔朝也算是开局就被上天喂了饭。
中原大地之上资源很丰富,比如这石墨矿,产量远超欧洲之地,再比如姜恒穿过来前,极为重要的稀、土,都是一直深藏在这片土地里的宝贝,自古就有,只静待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兔们需要并发现。
简直是开局大礼包。
这份大自然的馈赠,在数千年来,在许多艰难的时代,都在支撑着兔朝永不倒下。
想起去岁之事,皇上笑容里就多了些冷意:“当年英吉利想将低价阿芙蓉送进来为祸,如今朕就将低价的石墨笔送回去!”差点被人倾销成功,皇上还在记仇,准备‘来而不往非礼也’。
不知道石墨笔也罢,如今既然知道了,以本土石墨矿的储量以及大量的人力生产,很容易就能把英吉利的石墨笔生意打成真的大嘤,还没起步就得夭折。
可以说法兰西这一刀捅的是又准又狠了。
且有一就有二,法兰西做了这一回,将来对景总要被英吉利知道报复,到时候只怕法兰西就不得不有动力卖更多的东西了。
姜恒不知自己有生之年,能不能见到改变整个世界的最初版本的蒸汽机。
皇上离开后,一直在外间临窗炕处看着乳母的秋雪就跟着姜恒回到书房,呈上库房的礼单。
太后皇后两位的生辰连着,对宫中所有嫔妃来说都是大事。
尤其是现在绝大部分后宫女子都见不到皇上,这两位娘娘就是直属的唯二领导,是万万不能得罪的。
且非主位嫔妃,平时也少有机会能奉承上这两位,非得趁着年节或是生辰的宫宴,才能有机缘见一面。
这每年一度送礼的机会自然不能错过。
似姜恒这等还没彻底敲定所送之物的妃嫔,属于少数。
许多妃嫔甚至从太后(皇后)上一个生辰过完就开始紧锣密鼓准备下一年的生辰礼——若是要绣一幅大的精美的桌屏等绣品,或是抄写数量足够‘虔诚’二字的佛经奉上,一整年的功夫都紧巴巴的呢。
太后的礼,永和宫并不难准备,她老人家早说了,信妃的身孕就是哀家最好的礼,知道信妃这回自有孕起精神就不好,早通过乌雅嬷嬷和于嬷嬷传话好几回,不许备什么耗费精神的礼,若是为了个生辰礼累着了她的孙儿孙女,她就要生气了。
于是姜恒只按太后的吩咐,准备了些成对的精美摆设,既不出挑也不出错。
秋雪这回跟进来,关心的也是皇后娘娘的千秋礼,她方才在外面听见了娘娘跟皇上的对答,此时不由小声问:“娘娘这回想比景仁宫熹妃娘娘送的礼重?这样会不会……”
说来自打姜恒这次有孕,三妃之间的座次位置就略有些尴尬之处。
宫里所有宴席都要按身份高低排序而坐,排序原则首论位份,其次是子女和资历。
如今三妃位份一样,又都有封号,原本姜恒只有敏敏的时候,无论是子女还是资历姜恒自是要坐在妃位末座,但现在她再有孕,宫里的座次就微妙起来。
何况信妃身上还带着帝心这一种不可明说,又真实存在的buff。
宫里人人都默认,一旦信妃再生下健康的孩子,无论皇嗣是男是女,她都能坐到妃位之首去。
秋雪也知道宫里的潜规则,但那得是娘娘生下孩子之后,现在就露出这意思来,在皇后的千秋礼上压熹妃一回,岂不是得罪景仁宫?
“这会不会惹得熹妃娘娘不满?”秋雪有些不解,娘娘从不是这样富有攻击性的人啊。
姜恒莞尔:“不是我要主动招惹熹妃,我只是在回应她。”
秋雪立刻不吭声了。
她想起引桥姑娘所说的流言之事,想起最近被娘娘私下召见次数多了许多的秋雾。
秋雪很有数,这宫里的宫女,她谁都能管教,唯有秋雾,她是从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看不见的。也跟姜恒有一种不用说破的默契,凡有去内务府传话或是点数份例的活计,都交给秋雾‘跑腿’。
娘娘忽然做了这个决定,必不是无的放矢,想来之前流言之事后头,多少带点景仁宫的影子。
秋雪想明白过来,不但不劝了,还立刻心内生气起来:熹妃娘娘自己是有儿子的,难道不知这流言杀人的厉害?娘娘从前明里暗里可从未说过一句四阿哥的不是!与景仁宫也是井水不犯河水的。
于是秋雪反而在旁热切起来:“娘娘快挑挑,咱们选些贵重之物送给皇后娘娘。”
姜恒对着库房存单慢慢选。
如今她从各种消息渠道所知,是熹妃首先发现这两个宫女,然后送到皇后宫里的。从流程上讲,熹妃所作所为无可挑剔,自己没有处置,却也没有轻纵宫女,直接交给皇后——似乎她只是碰巧遇到了流言,然后按规矩办事的无辜者。
然而就是这碰巧二字,反而是姜恒最不信的。
皇后整日在宫里料理宫务,对熹妃路过御花园就偶然撞上流言这事儿并不怀疑,但姜恒却不是——论起在御花园走动,熹妃的次数实在寥寥,她才是这宫里游逛最多的人。
但这几年下来,她也没遇见过什么小宫女传八卦正好传到她耳朵里。
这些宫女虽年轻嘴把不住门,但也不会傻到特意站在妃嫔经行的大路上,叭叭开始聊涉及皇上皇嗣的传言。
要是去御花园逛逛,就能听到闲话八卦,姜恒还培养秋雾做斥候干什么,她自己每天晃悠去就是了。
俱引桥说,两个小宫女是帮着做杂活,在清理假山下头阴湿潮冷处长出的蘑菇和青苔时,才凑在一起并头说闲话,正巧被熹妃娘娘撞上。
这样‘碰巧’,更像是姜恒当年已经知道剧情,特意往景阳宫后面的景祺阁走,为了撞上陈得宝的罪行。熹妃哪怕没有策划这流言,也有百分之八十的可能性,知道哪里有流言,特意去撞一撞的,起码有借一借东风的想法。
何况……姜恒也想提前试一试,若是有朝一日,自己后来居上,在宫里的次序真的列于熹妃之上,她又会做什么反应?
她想要升职加薪就总有跟熹妃起摩擦的一天。
在太后、皇后的生辰前,宫里还有人过生日。
姜恒的二十天假期放完后,可巧就是裕妃的生辰。
裕妃不是个爱费事的性情,也不准备摆什么宫里小宴,请‘姐妹们’来坐坐,听旁人吹捧奉承,她只是于这一天快活开门收礼。
终于见到回头钱了!
妃嫔们也都很默契按照顺序过来,上午留给主位娘娘们,下午则是贵人常在答应等人的时间段——非主位想奉承裕妃的就亲自走来送个礼,若是那种寻常躲着过日子的,又不是裕妃宫里的人,不亲自过来拜寿,只命宫女送来两色自家做的针线过一过情面也是有的。
但裕妃依旧是高兴的:妃位生辰,内务府和养心殿两处送来的补贴就不会少,总之是有大进项的一日。
于是咸福宫一早就大开宫门,裕妃先给宫里的宫人散了九吊钱为彩头,之后就只等着别人上门了。
“回娘娘,信妃娘娘到了。”
裕妃起初没反应过来,只是顺口道:“请熹妃进来……什么?信妃先到了?”
黄杨显然也有点忐忑。
这,按照顺序不该是熹妃娘娘先来吗?就像三月里信妃生辰,当时宫里为西北战事风声鹤唳的,永和宫也没过生辰,娘娘们只是各自走去贺了一声就散了,当时自家娘娘可是算是时候,特意要等熹妃上门后才去永和宫的。
今日信妃娘娘却是自己先过来了。
见黄杨脸上犹豫,裕妃倒是很快笑了:“还不快请进来!现在的信妃如何能等在外头?”
黄杨忙道:“娘娘放心,奴婢已经请了信妃娘娘的到正殿,只道娘娘正在簪花,稍刻就出去,已有宫人准备了蜜水和白水请信妃娘娘用。”她们方才惊讶归惊讶,但把信妃迎进来却是半点不敢耽误的。
如今信妃娘娘还怀着身孕,总不能在外面等,晒着累着咸福宫可担不起。
裕妃闻言就也正了正头上的花:“唉,原以为那事过去了,只看信妃今日举动,就知道没消气啊。也是,她脾气再好,流言算计到孩子身上也总要动大气的,何况……”何况信妃原本就算不得软性子啊。
当年她做贵人的时候,在贵妃的生辰宴上就差点把贵妃气晕过去,非常硬气的就用一对金鱼活页册打了贵妃的脸面。
何况今日,她自己就已经有了十足的底气,不用再借助于外物了。
裕妃走出去前,想着一会儿可得把自己撇清下,那姓费的宫女虽在她宫里待过,可跟她没有半点干系!
熹妃按照以往的时辰来到了咸福宫。
才进门,就听到了里面的笑语。
迎接熹妃的黄杨,脸上堆满了笑:“回熹妃娘娘,信妃娘娘在里头。”
熹妃顿住了步子。


第104章 回京
郭贵人觉得,自己从没打过这么令人如坐针毡的雀牌。
姜恒给裕妃准备的生辰礼是四套麻将,材质各不相同。但皆是用方方正正的牛皮小箱子装着,抹开铜扣打开箱盖,就可见大小相同,打磨光润可喜的麻将块整整齐齐累着,颇为赏心悦目。
裕妃打开一副便夸赞一副。
其中最昂贵的当属一副烧的很透明,印着金字的玻璃麻将:时移世易,姜恒原来用的最多的玻璃制品,这会子却是最昂贵的奢侈品。果然裕妃一看到这一副就立刻道:“哟,这可贵重了,得摆起来看着,这可经不得摔打。”属于陈列型而非实用性麻将了。
后裕妃又看过其余三副,顺手就拿起最后一副竹骨质地的一张牌,放在手里把玩着,翻过来一看,是一张东风。
裕妃暗暗叹了口气,人这一辈子简直是雀牌,有时候不在于牌好不好,倒要看命数巧不巧,你的牌好,旁人说不得更好,正开一个天胡。而有时看着自己的牌不怎么样,但可能一桌上其余人一个比一个烂,最后竟也赢。
天儿有些热了起来,这竹骨雀牌是一种清凉蕴蓄的天然绿色,握在掌心倒是舒服。
裕妃收下这份生辰礼,与姜恒说完道谢并关怀的一程子客套话,然后转头对黄杨道:“咱们宫里也收着一套红玛瑙的雀牌,虽不如今日这金星玻璃的,但红润润的也有几分可赏玩处,你拿了来叫你信妃娘娘品鉴品鉴。”
还格外风趣道:“我知你喜欢各色红玛瑙红玉石的摆件,你若喜欢那副雀牌——拿一箱金子来换就是了。”
满屋里宫女都笑了。
姜恒莞尔:其实并非她喜欢各色红玛瑙器物,而是皇上,总喜欢给她送各色石榴器物,自然多红色。
黄杨出门往库房去,顺手就带走了咸福宫正殿廊下的宫人。
裕妃隔着窗子,见廊下无人,就开门见山:“前些日子听闻妹妹没精神,万岁爷和太后娘娘都不叫人去搅扰你的,我便有话说也不得上门,好一阵心焦。”裕妃与她说话时直视她的眉眼,毫无闪躲处。
“慎刑司的事儿,我一般是不打听的。但这回被抓走的那个姓费的宫女,原是在我宫里待过的,我听闻了此事自然上心——她若犯了什么滔天大罪岂不是我这个前主子没教导好。”
裕妃提起来还有点咬牙切齿:“原本以为她眼皮子浅嘴又敞,顶多是偷了东西亦或是与人拌嘴才被慎刑司拿了去。谁料托了人拿银子往慎刑司寻了相熟的副主事问了,才知道她竟然编排出那作死的话!”
裕妃看着姜恒:“我原想去永和宫解释一二的,正好这会子你来了。”
姜恒忽然想起她刚进宫的时候,年贵妃处特意送了一对金鱼来为羞辱,姜恒原以为是自家事。可后来去中正殿,在门口就遇到了裕妃,听她开解自己,告诉她不要年轻气盛就冲年贵妃去,姜恒才知道,这宫里是没有绝对秘密的。
区别只在于人说与不说。
就像这回的流言之事,皇上压得住不传,但各主位处,只要用心打听,多少能知道些。
裕妃瞧着姜恒只出神不说话,还以为她不肯信,索性直接道:“事关孩子,你总要谨慎些的,将心比心,要是有人拿那些话来说我的弘昼,我自也是不肯轻易放过去的。要不这样,我或起个厉害的誓给你,或是让慎刑司的苏嬷嬷过来,只管问我,她是问惯了人的,一句话对不上也看得出马脚,我有问必答的。”
姜恒回神而笑:“这话就太重了,哪里用得上。裕妃姐姐爽快提了这事儿,我心里就信了。”
“况且原本这流言的指向也太明显了些,宫里负责浆洗的宫女不知有多少,偏是这个从姐姐宫里出来的宫女不检点,又与各处牵连着,估计裕妃姐姐也委屈。”
听了这话,倒是勾起裕妃心里的心病来。
“妹妹说到这份上,我也就与你说句实话,我心里也着实不好受!皇上不肯细查这事,自是正理,没个为了无理流言就把宫里闹个天翻地覆的。但我心里着实憋屈着:那宫女既是我宫里出去的,我就总背着一个疑影儿洗不脱。”
裕妃说着眼圈儿都红了:“万一皇上觉得我心思不正……真是都没处分辨去。”
姜恒伸手安慰道:“今天是姐姐生辰,不好哭的。且皇上是个凡事要实据的人,不会无凭无据怀疑了人去。”
裕妃把这些日子心底的怄气担忧说了出来,只觉得去了好大一块心病。
她真喜欢信妃这个性子,可以开诚布公说话。于裕妃来说,自己没做亏心事,就什么都乐得摊在阳光底下。
裕妃不由庆幸,这是信妃的脾气也肯跟她说句明白话,要是这个误会发生在她跟熹妃之间,她哪怕掏心掏肺直说了,熹妃估计还会跟以往一样圆融无漏,客客气气将此事岔过去,只说‘都是后宫姐妹,自当和睦一心,服侍皇上和皇后娘娘,怎么会彼此生疑。’这样的场面话。
像是对着山谷和石头说话,没得令人泄气。
“我瞧着你也不爱喝蜜水,叫人给你换一杯金银花茶?”裕妃扬声唤人进来换茶。
外头早搬了雀牌匣子过来候着的黄杨就知道里头两位娘娘的正事说完了,于是忙进去送玛瑙雀牌,又令人将那太医院送来最上等的一份金银花拿进屋里,当着两位娘娘的面现拆了,这才给信妃娘娘沏了一盏浅淡的金银花茶。
姜恒将送进来的红玛瑙雀牌一枚枚拿起来看,果然圆滚滚红莹莹的可爱。
裕妃没了心事,就与姜恒说起弘昼最近的趣事儿来,说得眉飞色舞,笑语传出窗外。
正好落在熹妃的耳朵里。
熹妃进正殿的时候,目光不自觉就落在信妃身上。
只见她穿了一件湖色暗花绫衣裳,那样清浅柔嫩的日光下湖水一样的颜色,穿在身上似乎笼出一片光晕。
正好映衬出信妃一双眼睛。
熹妃向来爱于细处看人:信妃的眼睛与许多宫妃的含蓄内敛,生怕流露出自己的心思不同,她的眼睛总是活的,好似一汪流动的泉水,喜怒哀乐都能看到。
方才裕妃大概说了什么风趣的话,此时信妃眼里全是没褪去的笑意。
熹妃与裕妃寒暄,贺过生辰的时候,姜恒就一直稳稳坐在一旁吃茶。
黄杨在门口苦笑:按说熹妃娘娘来了,信妃娘娘不该起来道一声,那我就先回去了吗?
熹妃与裕妃的客套话说完,彼此间陷入了短暂的真空沉默。
三个人的空间,着实是有点挤。
“今日是裕妃的生辰,自是好日子,难得信妃还有精神出来走走。”熹妃打破这片沉默,手落在雀牌匣子上:“不如咱们玩两把雀牌再散?”
裕妃原婉拒道:“三缺一的。”一转头却见姜恒脸上也露出感兴趣的神色,就把话锋一转:“只咱们三个是不够了,就将我宫里的郭贵人叫了来一并玩吧。只是上了牌桌可没有位份高低了,你们可别欺负我宫里人啊。”
郭氏被叫来的时候就压力山大。
她倒是不够位份能打听什么流言之事,但近来咸福宫氛围摆在这里,裕妃娘娘前些日子有几天脸都要拉到地上了,甚至嘴角都起了火疖,后来才渐渐好了。
于是郭氏只老老实实过日子,裕妃不叫就少去前殿晃,免得她心烦。
这会子被叫过来,上了三缺一的妃位牌桌,郭氏觉得有点呼吸困难:还不如前两天在宫里猫着呢。
姜恒一向是牌技不太好的,熹妃打的也生疏。
熹妃不太玩雀牌这种招摇之物——要玩雀牌必得有四个人,又要支起不常用的方桌子来,又要哗啦啦洗牌抹牌,又要数着筹子。
熹妃一般只玩玩叶子牌,或是自己摆一回,或是叫冬青陪她打一回,都是很小很安静的消遣。
于是前三圈都是裕妃赢了。
“寿星自然要赢头彩的。”熹妃笑着贺了一句,却仍旧坐着不动。
裕妃想,这还不结束啊?这是第一回 她打雀牌打的这么痛苦。
郭氏更是连里头的衣裳都觉得湿透了。
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但桌上氛围总觉得怪怪的,让她不自觉慌张。
裕妃只好令小宫女上前洗牌,正洗着就听信妃的声音如仙乐一般传来:“再打一圈就好散了,如今坐久了腰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