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那孩子怎么就没送到她家里来养呢?
她要是能好好养着那孩子,现在岂不是就能跟着飞黄腾达了?
养个孩子能花多少粮食呢?更何况还有赵兰珍颜东河的补贴,完全是只赚不赔的事!
要是能把她养大,直接嫁给大伟或小胜……哎哟……
想到这里她简直肉痛得直抽抽,又是恼恨不已,骂颜东亭,道:“当年你说你那大哥有多好,有多照顾你们弟妹,可就因为当年的事,他就记恨这么多年,自己的日子过得风生水起,看咱们都落难成这样了,都能眼睁睁看着,我就说,要是咱们一家都饿死了,也不知道他良心会不会痛!”
颜东亭听了她这话一愣,随即却是“嚯”一下坐了起来。
他眼睛迸出异样的光芒,道:“你说的对……我大哥他,哪里是不想顾我们,是赵兰珍那货拦着而已!当年大伟小胜去农场找他,他不也还是给了他们吃的让他们拿回来……你说,要是我工作没了,一家子饭都吃不上了,我的腿再被人打断了,黑子再病了,你说他会不会真不管咱们?”
大伟小胜是他跟刘金花的两儿子。
黑子则是他小孙子,大伟的小儿子。
刘金花听了吓了一大跳,但很快也反应了过来,眼睛跟着亮了起来。
第二天颜东亭就忍着痛,让刘金花闭着眼咬着牙在腿上胡乱胡乱划了几刀,几声鬼哭狼嚎之后,就把腿包扎得跟木乃伊似的,杵着一根木头,一瘸一拐,带着抱着孙子黑子,眼睛肿得跟桃子一样的刘金花去了赵兰珍颜东河家。
也是巧了,这会儿颜欢也正在颜家呢。
乔老大坐牢,颜欢找到了亲爸,赵家被翻案,相关的工作人员已经找赵兰珍谈了几次话,问一些赵家和赵和明的旧事,还有核算赵家当年各处房产的事……归还平反人员房产财产的事政府其实一直在处理,当然很多还没有落实,但这事闹得这么大,上面又有乔军长,相关办公室也就优先处理了赵家这事。
这么大的事,赵兰珍当然要找颜欢商量。
事实上,赵兰珍一开始不知道也就罢了,等相关办公室工作人员第一次找她,谈赵家和赵和明平反的事,她心里蹊跷,再三追问,才知道乔家发生了那么大的事……彼时她第一时间就想去找颜欢。
可是她去了学校和赵成锡颜欢的屋子,都扑了个空。
只好让颜红安去找了颜欢好几次。
颜欢跟颜红安相处倒还是和以前一样,但颜红安说他妈很记挂她,想让她去家里吃饭,却都被颜欢拒绝了。
赵兰珍找不到她,的确是她刻意避开的。
就她自己的事来说,她对赵兰珍并没有任何怨气。
但她从袁家村回来,因为知道了太多的旧事。
知道她母亲的死……她母亲用死赎罪,换了她一条命,可她母亲到底有什么罪呢?
所以她暂时并不想见赵兰珍。
不过这一次却是因为赵兰珍让颜红安传话,说是想要跟她商议赵家的事情,她这才过来的。
……她母亲那么在意的赵家,这事她当然要处理。
谁知道她刚在颜家坐下,话还没说上两句,颜东亭一家子离奇的出场了。


第82章 为什么
颜欢这日去了颜家。
颜欢和赵兰珍上次见面是颜欢问赵兰珍她生母的事。
再次见面,时间也不算隔得很久,但却又像隔了一条鸿沟。
颜卫安不在家,颜东河颜红安知道自己妻子和老妈要跟颜欢谈正事,就一个避进了房间,一个说去外面饭店里买点菜出去了。
两人相对好一会儿无言。
以往颜欢就算话不多,神色一向是澄澈笑吟吟举重若轻的,赵兰珍第一次在颜欢的脸上看到了暗含锋芒的冷淡。
“我听说了乔家的事……欢欢,你没有受什么伤吧?”
赵兰珍问。
颜欢摇头,道:“几个山野乡民,还没动手就已经被乔军长制住了。”
赵兰珍听到颜欢说“乔军长”,原先压抑着的各种情绪和疑问一下子全按不住了。
还有,她并不喜欢颜欢说起“乔军长”时,那种毫无怨气,正面甚至是肯定的语气。
她皱了眉,冷声道:“听说是乔振兴发现当年暗害你母亲的事败露,所以纠集了那帮乡民想要对你们灭口……这事是不是真的?”
她顿了顿,道,“真是天理循环,报应不爽!当年你妈果然是被他们给害死的!”
颜欢静静看着赵兰珍,却并没有响应她激烈的情绪。
好一会儿才道:“不是的。当年我阿妈死,的确是他们捅的刀,但阿妈那时因为心里愧疚,早没了生念,她是为了我,求了接生的那位大娘,让她用烈性药催产,才会大出血而死的……至于乔振兴,谋害乔军长的罪名,是我给他按上去的,因为当年他捅了我阿妈一刀,也是他们将我阿妈逼到那山上,我总要让他们付出代价。”
赵兰珍惊讶的看向颜欢。
她再没想到,乔振兴聚众想要谋杀乔振豫的罪,竟然是假的。
毕竟,乔振兴是乔振豫的亲大哥。
当年的事已经过去这么多年,就算是乔振兴害死了兰萱,她也不信乔振豫会大义灭亲到这个地步……要知道,纠集山民暗杀首长的罪名,怕是乔振兴不死,也够他把牢底坐穿的。
还有听说为着这事乔老爷子乔老太太都气急交加入院了,乔老太太甚至差点中风,到现在还行动不便……
当然,这都是他们应得的。
她抿了抿唇。
两人就说到这里又沉默住了。
等赵兰珍再想问些什么,门口却突然传来了一阵大力的拍门声,还有一阵孩子的哭声。
赵兰珍皱了皱眉,停了话头,看了颜欢一眼,道:“我去开门,看看怎么一回事。”
她说着就去开了门。
然后门一开,颜东亭和抱着孩子的刘金花,还有一个稍微大点的孩子都一起扑了进来。
刘金花一扑进来就抱着孩子坐在地上嚎啕大哭,道:“大嫂大嫂,救命啊。”
赵兰珍皱了皱眉。
这么大的动静,里间不可能听不到,颜东河也开了门走了出来。
颜东亭一家看到颜东河出来,颜东亭和刘金花就一起凄厉地喊起了大哥,那旁边大一点的孩子也一下子扑过去,抱着颜东河的腿就涕泪横流地喊“大爷爷”,颜东河吓了一跳,伸手去拽了那孩子,可那孩子显然是下了死力,一时之间颜东河也拉不开,皱了皱眉,也就算了。
刘金花对着颜东河和赵兰珍就哭道:“大哥大嫂,你们快救救我们吧……昨儿个,东亭刚被纺织厂停了工作,晚上就被人打断了腿,晚上血肉模糊的回了家,黑子看到他爷爷那样子,一下子就给吓着了,哭了一晚上,今儿个就发起了烧……可家里都快断粮了,日子完全没办法过了呀,还有家里住的房子,厂子里说原先是看着东亭是车间里工头才分的,现在东亭被停了职,房子也要收回去,要让我们去住那大杂院拐角处的一套间去……我们一大家子七八口人,可要怎么住啊……”
赵兰珍看着他们的样子,心里厌恶至极,刚想厉声让他们滚,颜东亭却是已经爬着带着一条血路爬到了颜东河前面,哭道:“大哥,大哥,我错了,当年是我错了,可我也是没办法……”
他抹了一把泪,道,“大哥,当年是乔振兴那混蛋,他逼着我去抄大嫂的娘家,说就算是我不去,别人也会去,还让我赶紧跟你划清界线,否则别说是纺织厂的工人,就是扫大街的工人,我想也别想……大哥,爸妈去的早,我跟妹子都是你一手拉扯大的,我就算是跟谁断绝关系,也不能跟你断绝关系啊,没办法,我才带着人冲去了赵家,我是没办法啊,当年那个形势,我能有什么办法?人人都这样啊,那乔振兴有权有势,想捏死谁就跟捏死个蚂蚁一样,他看中了纺织厂想要整大嫂的娘家,我有什么办法?那个没人伦丧尽天良的,他连自己的弟妹亲侄女都害,什么事做不出来啊……”
说着又冲着赵兰珍猛打自己的头,道,“大嫂,大嫂,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但是我也是被逼的,我就是个小喽啰,别人拿我一家老小威胁我,我也没办法啊,你要恨我,你就打死我,打死我,可是我老婆孩子都没做错啥,你就救救他们,救救他们吧……”
再冲颜东河哭,道,“大哥,大哥,你就真的忍心看着我们一家老小饿死,露宿街头冻死吗?你不记得了吗?当年我们家还算殷实,但却只供着你一个人读了书,爸妈出了事,临终之前拉着你的手让你照看我跟小妹……大哥,你也知道我是没办法,没办法,要是不那么做,全家都没活路啊……”
颜东河嘴张了张。
他也恨自己弟弟当年做的事,可是就像当年他说的,当时的形势,他又有什么选择?
过去这些年,多少子批父,妻子揭发丈夫的事?
他看着颜东亭拖着的一条血迹斑斑的腿,疯狂地打着自己脑袋,还有旁边嚎哭的孩子,想到幼时跟着自己一嘴一个“大哥”的弟弟,心里一痛,到底是心软了。
他道:“你们……”
他叹了口气,道,“你这腿,去医院处理了没?”
刘金花一看有戏,立时哭道:“大哥,我们哪里有钱去医院啊!这会儿,都快吃都没的吃了,这两孩子,一天都没吃东西了……大哥,但凡你去我们那里看看,就知道我们过得是个什么日子了!”
颜东河伸手拉住那大一点叫亮子的孩子,转头看赵兰珍,叹了口气,道:“兰珍,不管怎么样,还是叫个三轮车,把他们送去医院看看再说吧。”
赵兰珍气得眼睛都红了。
可是刘金花手里抱着个面色发红说是发烧的孩子,她可以让他们滚出去,可是如果那个孩子真出了事,她知道她丈夫,以后怕都会不能原谅他自己,生活在愧疚之中了,就是她自己,心里也不会好受。
就在颜东河黑着脸打算出去家属院帮忙叫个三轮车的时候,一直在旁边看着这场大戏的颜欢突然走到前面来,道:“腿被人打断了?”
然后她在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之际,突然一脚踩到了颜东亭的腿上,一阵杀猪般的惨叫声从颜东亭嘴里传出来,颜东亭疯狂挣扎,然后颜欢松脚,颜东亭一下子跳起来,操起桌上一个杯子就往颜欢身上砸,颜欢伸手一把接住,然后反手就一下子砸颜东亭脸上了,颜东亭又是“啊”一声尖叫跳起来,然后又是往颜欢的方向扑过去想要扑打她,这回颜欢可没再饶他,一脚就把他踢飞了……
众人都被这一连串的变故惊呆了。
刘金花反应过来,手上的孩子都扔了,一下子扑到自己男人身边,然后掐着他就对着颜东河赵兰珍哭道:“大哥,大嫂,这,这是哪里来的女疯子,这是要人命啊,大哥……”
一面又叫着颜东亭,道,“大伟他爸,你怎么样,你没事吧?”
颜东河震惊之后面色那叫一个难看。
颜欢却是冷笑一声。
她嘲讽道:“不是被人打断了腿吗?我刚刚踩上一脚,也没见怎么样的,跳起来不知道跳得有多高,扑起来打人也挺利落的,还有颜家这五层楼,也不知道你是怎么爬上来的……不过放心,我这一脚够你回去也躺上几天的了。”
说完转头又看了一眼那个原先被刘金花抱在手上,说是“受了惊吓大病”又是“发烧”又是“不好”的孩子,这会儿已经麻溜地迈着小短腿跑到了他哥哥身边,躲在他哥哥身后机灵着大眼睛警惕地看着颜欢……
颜欢嗤笑一声,再看向颜东亭,道:“你说当年是乔振兴逼着你让你跟赵家划清界线,让你举报我二舅赵和明,让你带人去抄了赵家的家,我倒是想问问你,他这么做,对他有什么好处?举报这种事,他想做,随便找人挑唆一下要做就做了,何必叫你这么个又贪婪又蠢的东西?徒留人把柄?你带人抄了赵家,又对他有什么好处……我到是想问问,当年你去赵家,怕是偷拿了很多东西吧?本来就应该让公安去抓你,没想起来,到没想到你自己送上门来,我看不用送去医院,直接就送去公安局好好审上一审好了!”
“放心,你不是说当年你干的坏事恶事都是乔振兴让你干的吗?现在乔振兴也在牢里关着呢,你正好进去跟他好好对质对质!”
“你,你是谁?你胡说八道什么?”
颜欢一番话吓得刘金花和颜东亭魂飞魄散,瞪着颜欢就语无伦次道,“什么偷拿了很多东西,什么让公安抓我我们,当年去查抄赵家的人那么多,你怎么不去一个一个抓……”
说着刘金花就扶着颜东亭警惕地看着颜欢,麻溜地往门边退,哪里还顾得上再去跟颜东河赵兰珍讨饶求和好!
颜欢笑,道:“我是谁?你不知道吗?我是赵兰萱和乔军长的女儿,赵和明的外甥女啊,现在连乔振兴都被我送到监牢里去了,难不成你比乔振兴的本事还大?犯了罪不用交代的?你不是说乔振兴唆使你又是举报又是上门抄家的吗?那就去公安局好好说说啊!”
“我们没有!”
颜东亭大叫一声,“我刚刚胡说八道的,我当初就是为了自保,为了表示划清界线,跟着那些人做了做样子而已,我什么都没做!”
说着也顾不上身上腿上的剧痛,逃难一样冲出门口走了,生怕被鬼追似的,刘金花看自己男人跑了,跳了一下脚也跟着一下子跑了……这两个人,竟然就把两个孩子扔在了颜家!
颜欢轻笑了一声,道:“腿被人打断了?我看这跑得不是挺麻溜的?”
赵兰珍面色铁青。
颜东河面上同样也是十分难看。
颜欢看了一眼那两个还傻愣愣像是受到了惊吓缩到一起,根本没有意思要跟着他们爷爷奶奶一起走的两孩子……怕是来之前就商量好的,要是赵兰珍和颜东河还不肯原谅他们,就先把这两孩子放这里,他们太了解颜东河对弟妹的心软了……
颜欢嘲讽的笑了一下。
她看向赵兰珍,道:“大姨,我想问一下你,当年,我爸和我妈,他们是青梅竹马,两个人很早就在一起,后来我爸去了部队,对西州城这边的事一无所知,后来形势不太好,我爸担心我妈,特地从前线赶回来,想要跟我妈结婚,带她去部队上,说他暂时军衔低不能随军也没有关系,他会安排她住在结了婚的战友家,或者老乡家……那时你反对,我倒是可以理解,因为唯一的妹妹,不想她这么草率就跟人走,或许你也没有意识到形势那么严峻,尤其是在乔家激烈反对,对你们说出各种羞辱之辞的时候。可是,”
她顿了顿,“后来等我爸离开,他回部队急匆匆递交了结婚申请,等结婚申请批了下来,立即写了信来让我妈去部队上找他……他在前线,是不能轻易离队的……那时候赵家已经遭了大变,二舅惨死,你们被从赵家洋楼里赶了出来,眼看着就要下放,而且我妈已经有了我……那个时候,你不知道我妈去部队,可能是她唯一改变命运甚至保命的机会吗?可是你做了什么?逼着她给我爸写断绝关系书,逼着她堕胎……为什么,我想问你为什么?”
赵兰珍的眼泪一下子流出来。
为什么?
为什么?
当时她还在自己二弟死的极度悲愤和痛苦中,乔家老太太却突然上门,对她们用最难听的话极度羞辱,说这门婚事他们乔家是不可能同意的,你们以为你们是谁,这种以前靠吸人血盘剥工人过着好生活的吸血虫资本家狗崽子,现在还想扒着他们乔家吸他儿子的血吗?不要脸的狐狸精贱人……各种难听的话,说,就是为了警告你,让你离我儿子远点,所以我才让你们家赵老二死得全身没一块好肉,但凡你们还要一点点脸面,就别扒着她儿子不放……
那种时候,她怎么可能同意,怎么可能同意放兰萱去找乔老二……
她的骄傲不允许,她身上流着的赵家人的血不允许,还有从高楼堕下摔得面目全非尸骨未寒的弟弟也让她不允许!
她的眼泪流下来,头却抬了起来,低声道:“你在怪我吗?是,你的确有资格怪我。”
但是那时候,她根本无从选择。
颜欢定定看了她一会儿。
她大概知道她反对的原因,但却不可能理解她。
……她更不知道赵兰珍赵兰萱当年受辱之后的心情,因为,说实在的,如果乔老太太面对的是她,死老婆子杀了人竟然还敢这么嚣张的上门,她就算没现在这样的武力值,也肯定会直接上去给她两巴掌,或者哪怕就是怼人,她也绝不可能被乔老太太气死,只可能是她把乔老太太给气死的份。
反正她爸的信都到了,说结婚申请都下来了,大不了气倒了乔老太太连夜就跑呗。
她是不会有任何心理障碍的。
这,就是性格不同的鸿沟了。


第83章 往前走
颜欢看了她一会儿,道:“不,我不是在怪你,我只是在给我阿妈讨一个公道。我阿妈是冤死的灵魂,她的怨念和痛苦不消散,她的灵魂就得不到安息。我相信,我现在做的每一件事情,她都能听到,看到,我要告诉她,她没有错,更没有罪,她是清白无辜的,没有任何人能够把罪名强加到她身上,逼迫她去以死赎罪。”
赵兰珍愣住。
她张了张口,想要说什么,却又默住了。
“我阿妈只是跟青梅竹马的恋人有了我,他们本来就已经谈婚论嫁,之所以没有直接办手续是因为要等部队批核,他回去之后也直接递交了结婚申请……他本来就这么打算的,那时候他已经请求过你们,让他带我阿妈走,是你们不让,所以他到底有什么罪?至于乔家人害死了二舅,或许乔振兴在后面有作推手,后来乔振兴也的确在纺织厂步步高升,但是,”
颜欢转头,看向屋子里缩在一角的两个孩子,道:“但是,当年举报二舅,给二舅给赵家贴大字报的是颜东亭,带着众人去赵家抄家,之后又一系列殴打逼死二舅的也是颜东亭,颜东亭才是真正,最直接的刽子手,乔振兴是我爸的大哥,颜东亭是姨父的亲弟弟,因为你觉得乔振兴害死了二舅,害得赵家家破人亡,所以你恨透了乔家,恨透了我爸,所以你逼我阿妈写断绝书给我爸,甚至逼迫她堕胎,也是你间接导致了她的下放,也间接导致了她的死亡。”
“那颜家呢?颜东亭才是最直接的刽子手,为什么你没有迁怒到颜家,没有迁怒到姨父和颜桂芬身上……甚至还在一年后,明知道颜桂芬的家庭状况有多糟糕的情况下,还在颜桂芬的苦求,姨父心疼妹妹的情况下,把我交给了颜桂芬?在两个月之后我爸回来找你的时候,隐瞒了我的存在……你明知道我阿妈临终的遗愿,你明知道我阿妈是拿她自己的命换了我一条命,但你还是这样轻贱这样一条命……只因为迁怒我爸?而颜桂芬状况可怜,需要一个孩子去维系她那可笑的婚姻?”
“在我爸豪不犹豫送害死我阿妈的凶手入监狱,把他们家彻底打入地底的时候,你还在任由着真正杀害二舅的刽子手在你家撒滚打泼想捞好处,看到他们流了一点做戏的血,还打算由着姨父送他们去医院,然后从此被他们赖上,说不定还要用赵家带着血的财产来养着他们?”
颜欢一句一句话像是刀子一样插进了赵兰珍的胸口。
她想大叫,说“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
害死赵家最终的受益人是谁?是乔家,乔家!
坐在西州城第一纺织厂办公室的人是谁,是乔振兴!
可是她想喊,喉咙却又像是被卡住了,根本喊不出来!
颜欢的眼神越说越冷。
她看赵兰珍脸上的血色渐失,心里既没觉得快意也没有半点同情。
赵兰珍说不出来,一旁的颜东河却听不下去了。
他抖着声音道:“欢欢,你别怪你大姨,是我的错,是我没教好管好东亭,当年也是我劝你大姨把你交给了桂芬……这些都是我的错。”
“是,是你的错,”
颜欢看了他一眼,淡道,“但我的事,我懒得追究,因为本来你们也没有抚养我的责任。一个婴儿的生死……”
她轻“呵”了一声,再转头看向赵兰珍,道,“我只是要告诉大姨,我阿妈没有罪,但你把所有的一切都逼着让她背负上了,逼她走上了死路,不要说乔家人,真正逼死她,甚至让她死后都不能安生的人,是你!”
赵兰珍终于奔溃,她尖叫一声,道:“你胡说,明明是乔家,是乔家人害死了她。还有,你一口一个“你爸”,可是在乔家人害赵家的时候,他在哪里?在你妈被乔家人百般羞辱折磨的时候,他又在哪里?这样的人,他有什么资格娶你妈,我凭什么要把你交给他,让你认贼做父,一口一口地叫‘爸’,叫乔家那妖婆‘奶奶’,他们害死了你妈,害死了你二舅,夺了我们赵家的产业,还洋洋自得自以为高人一等……”
“这样就能让你心安吗?”
颜欢等她喊完,发着抖喘着气的时候,静静看着她,道,“你觉得你爱我阿妈,那是你最心爱的妹妹,逼死她,就好像自残,让你痛苦不堪,但也让你快意,因为对你来说,这就是你的报复手段,你报复不了乔家人,你甚至不敢在乔老婆子上门当面羞辱你的时候去扇上她两耳光,所以你只能折磨着你心爱的妹妹,让乔振豫失去最爱的人,永世爱而不得,送走她的女儿,让他就算再风光,永世也再见不到他的女儿,不知道他的女儿正被人踩在地底被人折磨……是不是?这就是你报复他们乔家的手段?”
赵兰珍一下子像是全身的血液都被抽光。
又像是大雪天被人光着身子扔进了冰窖里,冷得直打摆子。
“不,不,不”,她想大叫。
可这回她却像是真正被人,不,被鬼卡住了喉咙,除了“咿咿呀呀”,再也发不了别的声音。
“凭什么?”
颜欢冷冷道,“你不舍得拿你自己一条命去报复,凭什么拿我阿妈的命去报复,去折磨她,让她在痛苦和绝望中死去。就因为她是你的妹妹,因为你爱她?然后你心安理得的好好活着?在刽子手们上门撒泼说没饭吃的时候横眉冷对,在颜东河偷偷施舍他们一点吃的的时候,回头给个冷脸给颜东河?可是阿妈一个人正孤零零的躺在山坡上看着呢,她孤零零地躺在山坡上,那个位置正好遥遥对着西州城,她看着你好好生活呢,她想多看一眼她的女儿,她的女儿正在被人折磨呢……她的灵魂都不得安息,还背负着你按给她的罪名,日日哭泣……你怎么就睡得着?”
赵兰珍再受不住,晕了过去。
“颜欢!”
颜东河接住赵兰珍,对着颜欢就大喝了一声,神色痛苦又颓败。
颜欢神色肃然。
她道:“这是她欠我阿妈的,她用我阿妈对她的爱和信任对二舅的爱对赵家的爱凌迟了她。”
说完再不看他们一眼,转头就离开了。
门口站着目瞪口呆甚至神色恐惧苍白,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颜红安,他张了张口,似乎是想叫住她,可最终声音也没说出口。
他进了门,他爸正抱着他妈叫唤,又是喂水又是掐人中。
好一会儿,赵兰珍才醒了过来,但是整个人却像是被人抽了灵魂,坐在地上不声不响,颜东河怎么唤她,她也没有任何回应。
颜红安先看了一眼他妈,见她醒了过来,就转身把从外面国营饭店买回来的饭菜放到了桌上,然后打算再跟他妈说说话……表妹的话诛心,但那是表妹的妈,他无话可说,但现在坐在地上的这个是他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