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穗道:“妈,你不是不知道二弟的性子,你冲过去有什么用?是跟他吵一架吗?他那脾气,你跟他吵一架,他可能就直接走了,年都不会回来过,反正他已经通知咱们,他已经结婚了,你也再不能在他前面先摆个酒,直接帮他把婚给结了。”
现在可不是旧社会。
而且赵成锡年不回来过有什么呢?亲朋好友哪个不知道他从小先是在老家住,后来在部队上住,过去几十年也没两次在家过年的。
大家都习惯了,你也就不能再因为这个指责他。
高玉红气得直喘气,她道:“我怎么生了这么个东西!你说,你们兄弟姐妹几个,哪个不是听话孝顺有出息,做事有章法,就他,全身都是骨,行为乖张脾气大,人家说孩子不能让别人带,果然是这样的,养坏了的性子掰都掰不过来!本来想着儿子就已经这样了,好歹娶个称心的媳妇,结果,结果……”
说着心里一顿堵心,只觉得造了什么孽。
一旁沈岫岫却是上前给她抚了抚背,让她消消气,道:“高姨,你别气了,这事,其实也怪不得二哥,二哥这个年纪了,会谈个对象也是正常的,他又不喜欢我……”
说到这个她心里也是一阵的难受。
毕竟她付出了这么多年,想了这么多年。
她母亲在她几岁的时候就已经去世。
她前世一世流离困苦。
恍惚中醒过来却回到了她母亲刚刚去世的那几天,还是在跟着父亲在边境驻地的时候。
家里很多人出出入入,有很多婶子大娘给她送些吃的,安慰她。
就是那时候她看到了高玉红。
她慢慢想起了很多事情。
她记得她去世前才看到一份新闻报道,那上面有赵成锡的一张照片,是一个华国拿到海外某国大型基建项目的一个新闻。
赵成锡就是那个集团总公司的董事长。
听说他生活特别低调简朴,虽然是大集团公司董事长,却终身未婚,身边也一个子女孩子都没有。
那时她还想,那他那么多钱,将来也不知道会有谁受益。
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态,她查了查他的背景,特别是他的亲人什么的。
这才知道,这么个看起来跟她生活很远很远像是隔着天堑的人,曾经其实也很近过。
他父亲是她父亲的战友。
曾经两家在一个驻地,还是邻居。
她看到了高玉红,隐约就想起了自己翻找到的老照片。
一张网上的照片,一张她家里保存的老照片,反复比对过。
她一下子像是捕捉到了一道亮光。
彼时她也没有想那么多,就是想着离这样一家人近些,那是不是能让她这辈子免于上辈子的流离困苦?
她扑到了高玉红的怀里,从此像孺慕一个亲生母亲一样孺慕她。
她毕竟已经过过了一辈子,她会做很多事,洗衣做饭带孩子,彼时赵家两个大孩子在外面上寄宿学校,小妹赵禾才两岁,正是让人操心的时候,她就像一个懂事的大姑娘一样处处照顾她,看顾她,让高玉红十分放心的将孩子交给了她。
虽然那时候她也才四岁半。
她就这样走进了赵家。
后来赵家也的确让她过上了一个不一样的人生。
她父亲经常出任务,赵家跟她父亲说了,把她接到了赵家养。
后来她父亲再婚,她父亲要接她回她自己家,她在高玉红面前哭了一顿,高玉红就亲自找了她父亲,从此之后她父亲也就由着她了。
这一世,她终于逃过了落到继母手里的命运。
再后来,她虽然回了家,但父亲对他客气,继母甚至对她讨好,再没有上一世对她的任意打骂,任意打发,最后下乡被人糟蹋……
她读了书,一直读到了高中。
她知道后面会恢复高考,所以跟别人不一样,她一直都认真读书了,虽然没有什么天赋,但在别人都不拿读书当一回事的时候,她认真了,后面别人下乡把课本扔了,她也偷偷保存着那些课本,不时翻上一翻,她想等高考恢复,那时候大家都早把课本扔了很多年了,那么仓促的时间,她相信考上个大学还是不难的。
她一开始并没有对赵成锡打什么主意。
刚开始回来的时候,一心想着改变前世的命运,紧紧抓住所有能抓住的机会,哪里会有那样的心思?
毕竟离得那么远。
但也不可能不注意他。
她也是在住进赵家之后慢慢才知道,赵成锡小时候跟赵家人很疏离,在赵家,好像完全没人记得他的存在一样。
她曾经试图提起他,劝过高玉红,让她把赵成锡接回家。
高玉红却没这个心思,她觉着放在老家挺好,男孩子,吃得多,又不能帮忙做家务,接过来放寄宿学校还要花钱,不合算,这个事情就不了了之。
后来是赵成锡要读中学了。
老家那个山旮旯里附近并没有中学,要继续读书,每天要爬几个山头去读书,来回要好几个小时,再加上赵成锡的外婆也过世了,赵家这才接了他回驻地,不过驻地是没中学的,他也只能跟他大哥大姐一样直接去了坐车要好几个小时的部队寄宿学校读书。
家里都没住上几天。
那是沈岫岫第一次见到赵成锡。
也是那一次,她的心一下子萌动了那个念头。
她喜欢上了他。
虽然后来赵叔转业,去了别处工作,她也跟着去了,但赵成锡却拒绝转学,继续留在了寄宿学校读书,后面很多年他们也没再见过。
但动了的心思却再没转回来。
这些年她一直想修复赵家人和赵成锡的关系,但却没什么功效。
赵成锡也排斥她,排斥他们的婚事。
后来她想,算了,反正他一辈子也没有别的女人,他喜不喜欢她,哪里有什么重要呢?
只要她喜欢他,只要她嫁给他,她有一辈子的时间让他慢慢接受她。
她会给他生一个继承人,这样他辛苦了一辈子打下的家业也不会后继无人。
本来一切都好好的。
可却万万没想到,上辈子明明一辈子没有结婚,说过得清规戒律般简朴简单的人,突然有了对象,还结婚了?
沈岫岫也发懵了一段时间。
她当然也明白,上辈子她离赵成锡那么远,完全是从报纸和网络上少得可怜的信息里扒拉出来的东西,对他真正的生活和年轻时的事完全不知道,那中间可能发生过很多事,她只是知道一个结果而已。
结果就是他以后身边没有任何女人和孩子。
所以她的心稍微定了一些下来。
但计划好的人生突然受到这么大的冲击,不管怎么安慰自己,到底还是心难甘,意难平,所以就打电话给了她大哥,求他帮忙查这个名字叫颜欢的女人的信息。


第37章 除夕
“喜欢!”
高玉红听到这个词就生气。
她没见过颜欢,但听来的信息,每个人都不会忘记跟她强调,漂亮,漂亮得能让人掉魂。
去农场一个月就能勾得她儿子那样冷冰冰的人跟她订婚结婚,阿穗一向能干会说话,跟她说几句话竟然被她堵得一句话都回不了,这能是个简单的女人?
她道,“哪个男人不喜欢狐狸精?但那样的女人怎么能娶回家呢?”
沈岫岫听着高玉红的话有些恍惚。
上辈子,是不是也是因为家里的反对,赵成锡和那女人最后没能得到好结果,所以后面才一辈子没再结婚,甚至不近女色的?
她大哥为了这事还特地帮她跑了青州城一趟。
去了沈颜欢住的机械厂大杂院打听。
但她大哥打听来的消息却跟高玉红还有赵穗说的完全不一样。
大杂院的人没有一句说沈颜欢不好的。
乖巧孝顺温柔腼腆,在沈家任劳任怨,在沈家是最不受重视的,却是最乖巧听话的。
至于她怎么突然下乡了?
听说她有个舅舅在乡下,原来那个舅舅舅妈才是她亲生父母,去找亲生父母去了吧。
所以沈岫岫想,这个姑娘可能就是个菟丝花一样的姑娘,后来受不了赵家人的反对,就离开赵二哥了吧。
她就斟酌着道:“高姨,没事的,咱们等过年二哥回来了再说吧。高姨,再怎么样,您也别生二哥的气,二哥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你要是不喜欢那姑娘,就别理她,但也别跟二哥吵,他这时候还在兴头上,可能过了这一阵就好了。”
高玉红一向跟沈岫岫贴心,沈岫岫哄着,她果然也慢慢平静了下来。
赵穗瞅一眼沈岫岫。
沈岫岫刚来他们家时还是个豆丁大的小姑娘,刚没了妈,人都是有同情心的,她也挺可怜她的,她妈多照顾她些,她也没觉得什么。
可是后来她中学上寄宿学校,沈岫岫就养在了她家,跟她妈亲密比她跟她妈还亲密,她也有意见过。
好在这姑娘很有眼力劲,你跟她相处,哪怕自己比她大很多,也是她处处照顾她,还带着小心翼翼的讨好,她心里这才舒服了。
等后来沈岫岫对自己二弟起了心思,她虽然奇怪,倒也是赞同的。
而且是越到后面越赞同。
那个二弟对他们这个家就没什么心,有能力有前途赚得多,但对他们这些家人却没有半点顾念。
可沈岫岫不同,她对他们从来都是毫不犹豫的付出。
就她一个月的工资,买东西买礼物给她爸妈,给她孩子,给赵禾,赵穗估计她自己根本就不剩啥的。
她嫁给了二弟,全家都受益。
例如二弟那个房子,他自己去了农场,一去好几年,那房子就是一直空着的。
而她现在带着两个孩子一家四口还跟公婆挤在一个房子里,早就有些住不开了。
她一直想跟二弟说借了她那个房子给他们一家先住着,可因为关系生疏,却一直都没能开这个口。
……如果沈岫岫嫁给了二弟,怕是只要她暗示一下,沈岫岫就会主动把那房子给她们一家住。
她心里重重叹了口气。
那位,瞅着倒也单纯,说话却完全跟你不在一条线上,也不知道是真没眼力劲还是故意的。
赵家人心事重重。
因为这事给过年都蒙上了不小的阴影。
就在这种气氛中,大年三十这日的下午,赵成锡敲响了赵家的大门。
保姆阿姨王姨开的门。
赵成锡不常回来,王姨却还认得他。
而且这几天主家几个人说话,她出出入入的,总会听上几耳朵,大概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她一开门,就笑着道:“成锡回来了,快进来快进来,一家人都等着你们呢。”
客厅里众人齐刷刷地看向门口。
赵成锡脱了外套给了王姨,又去帮颜欢脱了大衣,这回却是亲自帮她挂在了晾衣柱上。
众人真是看得眼晕。
沈岫岫原还说这只是一个过程,但真眼睁睁看着在自己眼里高高在上天神一样的人这样照顾一个姑娘,心里还是像是被重重打了一拳。
她的眼睛原先一直是盯着赵成锡看的。
这会儿才转头看颜欢,然后目光就一下子定住……人,怎么会漂亮成这样?
她不是没见识的人。
前世在电视上,她见过很多各色各样的美人。
但电视里的美人,其实再美,都不会有那种冲击力,这种实实在在站在你面前,你看她眼睛鼻子眉毛,无一处不让人呆住,一个人的眉眼,怎么能生得这么动人?
这一刻,她心里无比的沮丧和难受。
也第一次动摇了她的信心。
不管别人怎么想,赵成锡带着颜欢跟大家简单打了招呼,给颜欢一一介绍。
他直接介绍颜欢,道:“妈,王姨,大姐,赵禾,这是我的爱人,颜欢,前些天我们已经领过证了。”
饶是早已经知道这事,众人脸上还是有片刻的僵硬和崩裂,尤其是高玉红和沈岫岫。
赵成锡却像是什么也没看到,他又跟颜欢介绍众人,很简单的,就是介绍到沈岫岫,也只是简单一个名字。
颜欢大概是所有人中最自然的,她一一打招呼。
沈岫岫恍惚。
高玉红脸板着,像是别人欠了她一大笔钱一般。
赵穗还算正常。
赵禾则是从上到下的打量颜欢,眼睛转着,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赵穗再不乐意赵成锡娶了颜欢。
但娶都娶了,她很了解自己二弟性格脾气,不会去冒着自己二弟跟自己反目的风险而明面上为难颜欢的。
至于高玉红,她虽然脸拉着,背后嘴巴说一堆,其实她也有点怵这个儿子,要不然也不会这么好几天不敢去赵成锡那边去堵,所以不管脸拉得多长,也没有真怎么样。
所以竟然没有人质疑“啊,你怎么结婚了”“你结婚怎么没跟家里说”之类的。
赵穗招呼着,一家人坐下,气氛虽有些僵硬,但有赵穗招呼着,颜欢神色自然,场面上竟然也还过得去。
王姨上楼去叫赵伯荣,下面的人就闲聊着。
赵穗道:“成锡,你好不容易回来一趟,爸妈都想你想得紧,这次你好不容易回来,应该能多住几天吧?”
赵成锡:“农场还有事,过两天就会回去。”
赵穗脸有些僵,但还是继续:“那这两天住家里不?”
赵成锡:“不了,不怎么习惯。”
赵穗:……
气氛一下子又僵了。
高玉红脸垮得都快掉地上了,估计也忍得很辛苦。
这时赵禾却突然出声了。
她看着颜欢身上的格子背心裙,道:“二嫂,你身上这件衣服真特别,是在哪里买的?我在国营百货商店里都没有看到过。”
颜欢今天的衣服的确很特别。
里面是薄绒衫,外面一件灰白呢绒格子背心裙,下面是厚羊毛袜,哪怕是大冬天,也将她的身材很好的展现了出来。
当然她先前进屋之前穿了一件大件的军绿色棉大衣,下面再穿了高高的雪地靴,看着就没那么明显了。
赵禾突然说这么一句,众人的目光就投在了颜欢的身上。
高玉红抿嘴,心道,果然是狐狸精。
沈岫岫看着那衣服,心里却是咯噔一声……因为这一身衣服,现在大街上几乎看不到有这么穿的,但在后世,却是很寻常的。
然后她就听到颜欢笑道:“不是买的,是我自己做的。”
赵禾的眼睛一下子亮起来,道:“二嫂你会自己做衣服?那这个能不能帮我做两套?这两天,初三能给到我就成,那样我后面走亲戚或者去朋友家就能穿。”
颜欢:……
初三能给你就成?
敢情这大过年的,我初一初二啥都不干就光给你做衣服了?
赵成锡的脸沉下来。
但高玉红和赵穗像是完全不觉得赵禾这话有什么出格似的静静等着颜欢回话。
颜欢笑道:“不行,这两天我有事,做不了。就是后面,我工作很忙,怕短时间之内也是不行的,你要是实在喜欢,就买好了布料,回头跟我排单,我看能排到什么时候。”
赵禾众人:???
众人的脸上那叫一个精彩。
赵禾不敢置信地看着颜欢,再看看她二哥,又委屈又愤怒,道:“那算了,我让岫岫姐帮我做就成了,岫岫姐肯定也会做的!是不是,岫岫姐?”
众人的目光都看向她。
沈岫岫表情有些僵硬的扯出了一点艰难的笑容,道:“我,试试看吧。”
气氛终于冷到不能再冷了。
好在就在这个时候赵伯荣下楼了,他咳了两声,赵成锡就带着颜欢跟他打了声招呼。
后面就是赵伯荣有一搭没一搭地跟赵成锡说着话。
不过等吃饭的时候,气氛倒是正常了许多。
没有人跟颜欢说话,像是当她完全不存在一般,其他人就自顾自说笑着,赵禾不停地故意亲近沈岫岫,沈岫岫虽然面色不自然,但仍是十分包容地照顾她,显然是已经习惯了。
一直到吃完晚饭,沈岫岫去了厨房说是帮王姨端点心和水果,这边赵成锡起身要跟赵伯荣告辞时,厨房传来了赵禾大声的说话声。
“什么二嫂?我们家可没人承认!”
“什么山旮旯里蹦出来的,还真以为跟我二哥睡一起了就是我二嫂了吗?”
接着是王姨低低的声音,大概是劝她的话吧。
后面赵禾的声音没了前面那么愤怒激动,而是带了十足的委屈,还是大声道:“我也想尊重她啊,可你看她哪点值得人尊重?不说岫岫姐,从小到大什么都让着我,有什么都是紧着我先,工作了拿到工资第一件事先是给我买布料做衣服,就是大嫂,每次来我家里,不都是送爸妈送我一堆的礼物,我想要什么大嫂也都是二话不说给我买,可是王姨你看她,见不得光似的,偷偷摸摸地跟我哥领证,连家里人都不敢说的,不就是怕家里人反对先斩后奏吗?第一次上门,就拎了几盒点心,还是外面店里随便买来我们平时都不爱吃的……她做的,哪一点像一个嫂子,像第一次登婆家门的儿媳妇?!”
厅上众人的表情都很精彩。
但却都没说什么,也没人冲去厨房制止赵禾。
只有赵伯荣皱了皱眉。
但也没说什么。
颜欢抬头看赵成锡。
赵成锡却是握了握她的手,然后转身就大踏步去了厨房,拉开厨房大门,对着里面的赵禾冷冷道:“就因为颜欢拒绝你自私贪婪的要求,你就在这里发疯?那我告诉你,她是我的妻子,不是你的下人,没必要惯着你这些自私贪婪的毛病,我看你还是把自己的脑子治一治,再来说什么尊重不尊重的话。”
“成锡!”
“成锡!”
“二弟!”
这回厅里倒是异口同声地出了声。
厨房里赵禾被她哥严厉的表情语气吓得“哇”一声哭出来。
“成锡,你怎么能这么说你妹妹?”
高玉红的眼泪滚下来,这一晚上的情绪终于寻到了一个出破口,道,“她毕竟是你妹妹,从小有些娇惯,但她年纪小,你怎么能为了个外人就这么骂她?就算她的话带了些孩子气的任性,但难不成她说的不对吗?”
赵穗也劝,道:“成锡,阿禾是家里年纪最小的,比咱们小了很多,自小咱们几个哥哥姐姐都宠着她,的确是惯得有点口无遮拦,想什么就说什么,但她就是再有不是,你是她哥哥,慢慢教着就是了,这么凶她做什么?”


第38章 养蛊
赵穗说完又转头看向颜欢,道,“小颜,人家说结婚结婚,从来都不是男女两个人的事,而是结的两姓之好,是两家人的事。”
说完叹了口气,这里她有很多话想说,可却又不想当着赵成锡的面说。
高玉红还在哭。
赵禾也在厨房大声哭。
一向是这个家庭润滑剂的沈岫岫却站在那里,面色僵硬难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赵伯荣面色铁沉,他的目光从赵成锡的身上转到颜欢身上,再又回到自己儿子身上,心里怒气渐盛。
他当然知道女儿的话无理,但儿子结婚先斩后奏,直接带了个姑娘回来,这姑娘态度不对,没有半点新媳妇的恭谨,他对儿子的不满远远大过了对女儿说话不得体的不满。
他就不理解,两个儿子,一样部队寄宿学校长大,长子沉稳孝顺,行事得体,次子却长成了这副样子。
相差的也就是乡下那几年而已。
可是以前孩子不都是这样养的吗?
赵成锡从厨房那边几步走回来。
颜欢看看厨房,再看看客厅上或哭泣或指责或沉着脸的人。
她现在多么敏锐的人,当然看出来他们的不满冲的不是说话多么无礼的赵禾身上,而是冲的是赵成锡,或者更多的是她,他们不满意她,不满意他们儿子娶了她这么个儿媳妇,但他们怕激怒赵成锡,就都没说出来,只能借着赵禾“年纪小”“惯得有点口无遮拦”说了出来。
他们满意的是这位沈岫岫,听那天赵穗和今天赵禾的话,这位对他们予取予求的沈岫岫做他们的儿媳。
她笑了出来。
“赵禾,”
她走到厨房,笑盈盈地向赵禾伸手。
赵禾一愣,哭声都顿住了。
颜欢就看向王姨,笑道,“王姨,麻烦你带她出来,一起把话说清楚。”
又跟赵禾道,“没事,你有什么事就大声说出来,说清楚比较好。”
赵禾还不想理她,王姨就半推着把赵禾推了出来。
回到客厅,颜欢再看向赵穗,道:“记得你上次就跟我说过,爸妈不满意我,但只要我能从农场搬回赵家,好好服侍他们,处处以家庭和睦为先,以爸妈家里人为先,甚至为赵家生个孙子,爸妈早晚会接纳我,对吗?”
赵穗被颜欢这么突然一问,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而且这些话私下说还好,突然被拿到台面上,就像是私心被晾在了大庭广众之下一样,她很有些不自在。
但那些话的确是她说的,她也不能否认。
所以就只能僵硬的扯了扯嘴角。
颜欢并不需要她的回答。
她再看向赵禾,笑道:“你是希望要一个嫂子,像你大嫂一样,每次回来就送你一堆礼物,像这位沈,沈姑娘一样,事事把你放在前头,拿了工资先要满足你的一切欲望,你想要什么就给你买什么,你跟我说你喜欢我做的衣服,我就要立即把自己的事放一边,大过年的点灯熬油给你把这两件衣服做出来,捧到你的手上是吗?”
赵禾:……
赵禾也不是傻子,自己要求有些过分她也不是不知道。
但通常做嫂子的不是都会忍下这点过分满足她吗?
她抿了抿唇。
颜欢又笑:“因为这位沈姑娘就能做到这一点对吗?”
“对!”
这回赵禾直接大声理直气壮道。
因为这是事实。
“可是,”
颜欢的目光从赵禾的身上,移到高玉红,再到赵伯荣的身上,笑容却渐渐没了,神色凛然。
她冷声道,“你们想要一个儿媳妇,一个对你们予取予求,处处以你们为先,拿了工资对你们双手奉上,不管多么无礼不合理的要求都要全部满足的儿媳妇,可是凭什么呢?现在还是旧社会吗?正常家庭都不会对儿媳妇有这种要求吧?可是就因为你们身边有这么一个人,能达到你们这些要求,你们就想让赵大哥娶她,可赵大哥不愿意,娶了我,你们便也用这种要求来要求我,可是凭什么呢?”
“我是赵大哥的妻子,结婚证上写的是我跟他的名字,宣誓的时候也是要跟他志同道合,生死不弃,而不是为了满足你们的私心私欲的一个工具人,我先是一个独立的人,然后跟赵大哥相爱结婚之后才是他的妻子,你们是因为跟赵大哥有亲缘关系我才会叫你们一声爸妈大姐,从来都不是,先是能满足你们一切私欲的儿媳,令你们满意,我才是赵大哥的妻子的。”
“你们从来都不考虑赵大哥的感情,他的感受,就是他的妻子,首先考虑的也是你们自己的私欲和需要作为标准。凭什么?就凭你们生了他然后就扔在了乡下几十年也没见过几次面的父母亲情?”
她说完就走到赵成锡身边,道:“我们走吧。如果只有能满足他们一切私欲和需要的人才能让他们接纳,那不被接纳也罢。真的不知道新社会了,怎么还会有这么疯狂的想法,你是他们的儿子,还只是一个拿来满足私欲的工具人啊。”
赵成锡握了她的手腕离开。
后面满屋子的人都跟呆了一样。
赵伯荣的手都在发抖。
他一生刚强,也是个正直的人。
他一直都对次子不满,因为跟长子相比,次子给他的感受真的差了太多。
他也不觉得把孩子放在老家养有什么不对,因为那个年代,包括他的战友们,多的是孩子养在老家的,这并没有什么值得愧疚的,也不是次子这么不听话桀骜不逊的理由。
可颜欢这话却又撕开了另一面。
撕开了他们作为父母自私的另一面。
她说的有错吗?
一时之间,他的震怒也没法发泄出来。
而屋子里其他人更多是恼羞成怒。
是脸面被撕开,私心被扒拉出来,再明晃晃砸在她们脸上的恼羞成怒。
唯有沈岫岫呆呆地看着颜欢。
她此刻受到的冲击绝对是旁人没法理解的。
很多念头闪过,撞到一起,几乎让她头痛欲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