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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嘉定骄傲道:“蜜娘进学最晚,却每次季考都能拿第一,我都担心拖她后腿,每天必须抽半个时辰教她,她也很有悟性。”
其实阮嘉定这半年在书院也未尝不是勤学苦练,如今回来除去闲暇之时指点阮十一和蜜娘,几乎一直在书房中。
在家的这一个月蜜娘没有一刻放松,定二奶奶都搂着女儿道:“你也松快些,无须那么累。娘坐月子,管不了你那么多,你要好好吃饭,想吃什么跟好婆说,听到了么?”
丈夫作为廪膳生,替人做保,差不多收入了二三十两银子,这还已经是剔除把一些品行不端还有不太熟的人,否则收入更多,听说阮嘉定府学的一位廪生来者不拒,赚了七八十两。
定二奶奶这才知道这秀才和秀才也是不同的,读好了书,还真的可以挣钱。
有钱了,当然手头也就宽绰些,定二奶奶也在好婆的叮嘱下还多坐一个月的月子调理身体。
她对女儿也不亏待,昨儿还让人熬了大骨头给她吃。
“娘亲,女儿都要成大胖子了。”蜜娘亲了弟弟牛倌儿的小脸蛋,对母亲撒娇。
定二奶奶摇头:“胡说,我女儿生的多好看啊,况且今年这么辛苦,我就怕你太累了。”
蜜娘道:“女儿才不累呢,女儿恨不得多学些好处,现在娘亲生了弟弟,娘亲才是该好好保养。”
“明儿就要去学里了,不要太辛苦。”
“知道了,娘亲。”
一个月没见,大家再次见面都分外高兴,计春芳去庄子上度假了,脸都晒黑了许多,但她精神极好。
“我们累了,就在石凳上歇息,凉风习习,树荫又茂盛,每日不必用冰,睡的极好。”
蜜娘羡慕道:“我脖子上都长了痱子,还好是我晚上在外摆了凉床歇息才好许多。”曾经她也是用冰之人,还嫌弃冰太凉了,如今才发现冰的好处,只可惜,冰太贵了,常人买不起。
郭瑶玉立马从荷包里拿了痱子粉递给她:“我也怕热,常备了痱子粉,你拿去搽吧!”
她看起来已经没有之前的沉郁之色,和以前一样,一派自然。
“多谢课长。”蜜娘其实痱子早消了,但还是接受郭瑶玉一片好意。
新的一天,蜜娘依旧是学的如火如荼,薛先生看她写的字,和对的诗都不禁道:“你在家也是一直在学么?”
蜜娘摇头:“也没有一直学,就是我爹在家会指点一二。”她也不能太拉仇恨了,这样也不是一件好事。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薛先生却道:“已经很不错了。”
下半年她们还要学一门制香,一共要交三钱银子,蜜娘对制香非常感兴趣,她常年在宫中也用香,但更多的是辨别里面有没有什么害人的东西。
至于三钱银子,蜜娘都不必和爹娘说,她小人家自己就有。
郭瑶玉收前六个人的时候很顺利,但是在周福柔这里,就卡壳了。
周福柔难为情道:“课长,我,我没钱…”
姑娘们都是不忍见同学为难的,郭瑶玉便号召大家一起凑点钱给周福柔跟周福柔交了算了,大家也都同意。
文人们最喜清香,薛先生先教她们制作柏木香,再有桂花香,百花香。大家在制香时都很放松,偶尔还闲聊一二,姑娘们也是自有烦恼。
大姑娘们凑在一起说家长里短,小姑娘们则是联诗成句玩儿。至于陶淳儿和王素敏两个定了亲的,则是说些悄悄话。
唯独周福柔落单了,好像哪个团体她都挤不进去。
计春芳和郭瑶玉说悄悄话,这里涉及女儿家的心思,不方便让人听。她和蜜娘洛秋君不熟,和郭瑶仙倒是熟一点,但是郭瑶仙和蜜娘她们对诗对的难舍难分,她也插不进去。
周福柔很想离开这里,薛先生说的那些她听不懂,好像短短半年大家都变了一样。
殊不知,大家也实在是不知道和她说什么,如果说蜜娘是后来的,但是坚持跟上,前几个月几乎是周福柔在和别人打闹时,她在背书读书。但是,周福柔却一直跟不上,一日两日大家可以帮你,时日长了,大家就很难帮到你了。
尤其是薛先生的女学,爹娘送她们来,不是消遣的,都是想学些东西的,除了计家陶家,其余人家境都不是特别富裕,大家更不愿意浪费银钱,也很珍惜女学的时光。
蜜娘把制好的香拿回去送给定二奶奶,她娘看了也很是新奇,小弟弟乖乖在一旁酣睡着,她上前亲了弟弟软乎乎的小脸蛋一口。
“蜜娘,下一次就不能再替那周福柔凑钱了,自古救急不救穷,总不能一直靠你们救济吧。”
“当时课长是怕她尴尬,所以让大家伙儿一起出钱。”蜜娘当然也知道这个道理。
定二奶奶就道:“若是咱们家没闲钱,大不了就不学,读书写字也是可以的。”
蜜娘颔首:“女儿知道了。”
可被定二奶奶料准了,下一回,薛先生要教大家做绢花绒花,这些材料得自备。
蜜娘头先就跟定二奶奶说了,下学后就和二妞买了才回家。到了次日,周福柔又是没带来,薛先生不免生气。
“周福柔,我不是说了今日要学扎花的么?这属于妇容之列,你怎么没带来呢?”
周福柔捏着衣角,一双大眼睛盛满了泪水,很是不安道:“先生,我姑姑不让我买。”
她其实回去说过,但是姑姑看了看姑父眼色,对她摇头。之后,她又想去求张夫人,毕竟张夫人对她很好,姑姑也乐意带她去给张夫人请安。
哪里知道张夫人说从薛先生那里打听到她学问最差,非常不高兴,让她一定要用心,若是不用心,就浪费了她的一片心意。
周福柔更是觉得委屈。
薛先生见她这样,也就不好说什么了,只问女学生们有没有多的,陶淳儿迟疑了一下,被王素敏拉了一下,就没说话了。
便是计春芳知道周福柔颇受巡按夫人的喜爱,也没出头,她观周福柔懵懵懂懂,这巡案夫人明年就要走了,这毛丫头也不堪大用,甚至计春芳都不知道怎么巡案夫人会看上她。
要说看上阮蜜娘还情有可原,毕竟蜜娘实在是小小年纪就已经初露倾国之色,才学又好,人更是伶俐聪慧。
真是想不通。
薛先生当然也不愿意为了周福柔破规矩,今儿是她没带来,下次岂不是都让先生出钱,这个头可不能开。
周福柔委委屈屈的靠在陶淳儿身边,陶淳儿倒是小声问道:“去年咱们作画,张夫人不是也送你画笔颜料么?她是认得薛先生的,咱们这些日子要的东西,总该替你备着吧,你的处境她又不是不知道。”
“约莫是我考的差了吧。”周福柔难过道。
陶淳儿摇头:“可是你去年不也是倒数第一,那个时候她不是还对你好好的么?”
蜜娘听到这句话也深以为然,周福柔本身底子薄弱,既然去年倒数第一都待她那么好,今年怎么就变了呢?
想到这里,蜜娘又看了周福柔的衣衫,好像自从她季考得第一之后,周福柔就没穿过软缎了。
真是奇怪!
第25章
“兴许是这张夫人觉得她连新来的你都比不过吧,故而才这般生气。”定二奶奶听了女儿的疑惑,只能这般想。
蜜娘点头:“您这么说也有道理。只是做人何不送佛送到西呢,读咱们这样的女学本身就是烧钱的,且不说纸笔就要多少花销,单单平日茶水都费钱。周福柔年纪不大,还是寄居姑姑家中,钱财肯定不多,就是有也是留给自己的儿子。有时候看着她觉得可怜,有时候又觉得与其这般还不如不来呢。”
周福柔每次在闺塾听讲都跟听天书似的,她纸笔都是有限的,听说她姑姑家很早就熄灯,平日读书也没人教,固然,这也许是外在原因,如果是蜜娘的话,就是凿壁偷光,用地上的沙练字,在学里没钱就不参加其他课,读书写字就很好了,绝不会找外在原因。
但周福柔毕竟年纪还小,她不懂读书的重要性,也没人跟她讲。张夫人冒然把她推到这个高度,却又撒手不管,就有些不负责任了。
定二奶奶叹道:“蜜娘,你是心善,但须知人要量力而行,若只是靠别人发善心过日子,那是靠不住的。”后面的话,她还没说,那就是同样靠男人的良心过日子,那同样也是靠不住的。
“娘说的都是金玉良言,女儿记下了。”
蜜娘去房里读书时,阮嘉定过来看她,定二奶奶脸颊红润,因为刚喂了奶,衣襟半开,见他进来,不由得羞赧。
阮嘉定就笑道:“还有几日就出月子了吧,你如今好些了么?”
定二奶奶羞道:“好多了。”
夫妻二人年轻的时候就聚少离多,现在能在一起,感情都极好,阮嘉定轻咳一声,假装不经意道:“这屋里还点了香,什么香啊,这般好闻。”
“是柏木香,你闺女儿在闺塾学的,学会了还非说以后也要教我。”
“蜜娘手就是巧。”
“可不是,若非我坐月子,也能照顾她。看顾她的二妞到底不仔细,之前让蜜娘长痱子,后来身上被蚊子咬了也不知道熏虫。”定二奶奶生怕女儿哪里留疤,对下人照顾不周也是颇有怨言。
阮嘉定笑道:“无事,等我乡试中举,到时候再买人来伺候。王五倒也罢了,他两个丫头子到时候嫁出去就成,这样也全了尚四嫂的面子。”
定二奶奶不由得感叹:“二爷,你处处为我着想我很高兴,但你若能中,就更好了,从此我们母女三人就再也不必受人欺负了。”
“怎么说这样的话?谁敢欺负你们。”
“我倒也罢了,就咱们蜜娘这样的好相貌,如同明珠一般,她在陋室都能生辉,日后愈发大了,恐怕越发出众,我们做大人的能护住她,她就能一辈子快活,否则…”
阮嘉定听了一凛,确实如此,在平凡之家生的过于貌美出众就未必是件好事呢!
“嗯,你放心,我必定好好考,且能够护住女儿。”
夫妻二人又耳鬓厮磨了几句,在外有一道影子闪过。
不是大妞又是哪个,她也不是刻意听房,就是趁着好婆在厨房忙,她在这里洒扫庭院,平日里阮十一的下人都只伺候阮十一,粗活还是她和母亲做,当然,定二奶奶也给她们发了工钱。
可她听到的话让她十分吃惊,真是没想到二奶奶居然要赶她和妹妹出去。
二妞也就罢了,她求求小姐,也许小姐让她留下来,再者二妞年纪还小,即便嫁出去也还有好几年,她却不同,她现在不小了,嫁出去又能嫁什么好人。
她看了一眼正房,咬咬牙下了决心,她本以为这要等机会,日后行事,但怕是等不了了,爷岁试之后就去武昌,并不会回来,她就没机会了。
“蜜娘,我这里有本王勃的诗文,喏,你拿去看吧。”郭瑶玉拿了本诗集递给蜜娘。
蜜娘笑道:“那我多谢课长了,哦,对了,课长,我那本李易安的词不必那么快还我。”
洛秋君家的书基本不外借,倒是郭瑶玉喜诗词,家中书也多,经常交换看。
“怎么你喜欢王勃呢?我以为你的性子,应该喜欢易安居士才对。”郭瑶玉还有些不可思议。
因为蜜娘年纪这般小就展现了过人的天赋,她一手琵琶初学不过半年就弹的不错,很有才情,以后必定也有可能成一个很灵性的诗人都有可能。
蜜娘就道:“我最喜他《滕王阁序》里的一句话,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
这话的意思是即便是处境越是艰难的时候,信念越发要坚定,越不能放弃自己的目标。
“这倒是极好的志向。”郭瑶玉不由颔首。
说罢,她又看计春芳托腮在发呆,走过去道:“你这是在想什么?怎么呆了不成?”
计春芳摇头:“还不是我姑母要来,她素来是老鹰见了兔子不撒手,我正烦着呢,每回回家来就是借钱,借了钱从来不还。她那儿子素来喜欢赌博抹牌,不做正经营生,我爹近来去了开封谈生意,我娘这病刚好,她这一来就是住一个月,也不知道如何折腾。”
“你们家下人那么多,你祖母也在,哪里累得到你娘,你就放宽心吧。”郭瑶玉宽慰。
却听计春芳道:“我哪里只是因为这个,她总撺掇着想让我表哥娶我呢。”
大家这才恍然大悟,难怪计春芳愁呢,若说是钱的事情,多少打发点也算不得什么,毕竟计家可不缺钱。
但若是婚事就难办了,姑表亲做亲也是常有的。况且计家老太太心疼女儿,把孙女嫁过去,能得计家和计夫人两处好处。
“若真的为我好也就罢了,偏偏我表哥不成器,大字不识一个,这样的人家我若嫁过去那就是吸我的血啊!”
蜜娘安慰道:“计姐姐,你多虑了,这自古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有你娘在,肯定不会同意的。”
计春芳苦笑:“我娘没生儿子,平日在家二娘三娘轮着管家,她就是说什么,恐怕我爹和我祖母也是不听的。”
大家都知道计春芳家里一直管家的是二娘,是老太太身边的婢女出身,和计老爷情投意合,能力更是出众,三娘则是丐头的女儿,人脉尤其广,黑白两道都很吃的开。
这两位还都有儿子傍身。
这大概就是为何计春芳和郭家走的近的原因,她也想借势,让自己母女在计家过的好些。
蜜娘拍了拍她的肩膀道:“我是个小姑娘,能帮的有限,但计姐姐有哪里用的到我的地方尽管找我就是。”
计春芳顿生感激。
谁知计家的事儿还没开始,自家却后院起火了,大妞送茶进来时,桂花头油简直熏的蜜娘差点闭气,再看她打扮,蜜娘不禁眯了眯眼,顿生警觉。
第26章 、三章合一
不是以最大恶意揣测大妞,而是家中住了阮十一,一个丫头突然着意打扮起来,腰勒的紧紧的,头发梳的油光水滑,眼含春意,这要是真出了什么事儿,岂不是丑闻一桩。
她吃了一口茶,决定先稳住大妞:“我这里有几个花样子,你替我送去洛家给洛家小姐,就说我特地给她的她且小学着做。”
大妞有些不情愿:“小姐,我今儿还有衣裳要洗,要不然让二妞去吧,我也不怎么去洛家,不知道路。”
她不能再等了,等定二奶奶出了月子,她就不能留在阮家了。
“我让你去你就去,二妞我另外有活计派给她,至于你的活儿,先放着就是了。”蜜娘淡淡道。
见大妞还是不动,蜜娘放下茶盏,不喜道:“怎么,我指不动你了么?”
其实蜜娘家待下人虽然不至于和亲人一般,但还是很宽容的,甚至定二奶奶有多余的布匹吃食点心都会给她们。做的事情也不算多,就家下这几个人的衣裳浆洗,扫扫地,甚至都不必早起。
不像别人家里,动辄打骂要求严苛,但这也让她们没了畏惧之心。
“小姐,奴婢这就去。”大妞吓了一跳。
之前她和蜜娘没怎么接触,只知道她是个好命的姑娘,二爷奶奶出那么些钱送她去闺塾,小姐自己也争气,那些大字儿她看的头皮都疼了,小姐却非常有毅力的学,从不间断。
故而她才七岁就能写会画,琵琶也会弹,小哥儿洗三之时,来的客人就没有一个不夸她的。
往往人们对有大毅力者,都是不敢忽视的。
等她出去了,蜜娘才去上房一趟,把这件事情同定二奶奶说了。
“女儿也说不好她要做什么,但是我们这里住着年轻的公子,若是闹出什么难看的事情了,她一个小丫头是小,就怕说娘您的闲话。若是没什么事情,只是她自个儿非要打扮,那就皆大欢喜了。”
定二奶奶放下牛倌儿,方才惊讶的看着蜜娘:“都说读书好,看来蜜娘的确是厉害。我这些日子坐月子,倒是没留心这些。”
主要是家中就这几个仆人,都各司其职,定二奶奶还要自己喂奶自己照看孩子呢!
蜜娘笑道:“女儿为娘分忧,也是应该的嘛!”
经过蜜娘的提醒,定二奶奶把好婆喊了过来吩咐了一通。
好婆让钟氏进厨房整治饭菜,她则表面上做活儿,其实一直盯着大妞。
大妞那点浅显的心思,连蜜娘都看出来了,更遑论是好婆这样天天盯着她的人。
俗话说捉贼拿赃,捉奸成双,即便要革退下人,也得拿住证据。
阮嘉定在岁试之前,一般都学到很晚,书房的灯也是一直亮着,黑夜中,一个女人从树后出来。
她左右两边看看,很是一幅做贼心虚的模样,但定了定神,她还是义无反顾朝书房走去,还时不时摸摸头发,把领口处的扣子解开了两粒,露出一抹雪白。
她推门而入时,一脸媚意的抬眸,顿时吓了一跳。
这房里坐着的不是别人,正是大妞的亲娘钟氏,还有她妹妹二妞。
钟氏难过道:“你这是在做什么?好好的姑娘家打扮得妖妖调调的,你让我和你爹两人的老脸往哪里放?”
好婆瞬时走了进来,对钟氏微微颔首,“明儿让王五送小姐去闺塾后,就送她去四奶奶那边。我们二奶奶说了,会让尚四奶奶替她配一户好人家,你们有体几要给她的就给吧。否则,闹出什么事情来,伤了我们的脸面是小,让亲戚们说我们家不守规矩,别说是我们二奶奶如何,就是你们这一家子,怕是整个阮家也容不下了。”
钟氏忙道:“好婆放心,明儿一早就送她走。”
在阮家吃喝不愁,现在还开始发工钱了,比起以前饿肚子的日子难熬太多了,她们才舍不得离开呢!
况且她女儿爬主子床的事情若是传出去,那还有谁敢要她们。
次日清晨,蜜娘看二妞眼睛红红的,她什么都没问。
早膳吃的鱼片粥,鱼片滑嫩,连定二奶奶都笑:“这味儿清爽。”
大家都很平静,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这样的处理已经是格外仁慈了,给了彼此体面。
阮嘉定岁试得了一等,乡试名额到手,在他的辅助下阮十一也过了府试,桂大奶奶自有一番感谢不提。
闺塾里洛秋君的兄长也通过了府试,大家又是恭喜她和陶淳儿。
陶淳儿整张脸布满了红霞,她很矜持,也没有得意忘形,这让大家更觉得她的可贵。王素敏看大家都恭喜陶淳儿,她平时性格不小气,但遇到这种事情难免多愁善感。
这陶家是江陵首屈一指的米商,听郭夫人和几个婆子闲聊才知道陶家对女婿非常大手笔,府试过后,一口气就拿了两千两资助女婿。
想到陶家的阔绰,再想起自己的穷酸,她觉得在闺塾都读不下去了。郭家本就不富裕,还要负担她时常生病的银钱,她还跟着郭家两位小姐一样的分例读书,再这般下去,她不仅帮不到郭家,还扯后腿。
到时候别人又不知道要有多少言语。
罢了,她等今年在闺塾读完,就不要再来了,这里的姐妹都很好,只是她实在是被这种对比弄的身心俱疲。
想通了这点,王素敏觉得自己浑身舒畅,心中的一块大石头也落了地,整个人都轻松起来。
俗话说最了解你的肯定是你的敌人,王素敏和计春芳一向不和,王素敏这样轻快,头一个感觉到变化的人当然是计春芳。
“令嫂这是如何了?”计春芳问郭瑶玉。
郭瑶玉叹了一声:“她和我母亲说她身体经常不好,想明年就不来闺塾了,以免身子骨吃不消。”
“可是我见她近来身子骨很是不错啊。”
“兴许她大了,也不想和我们混在一起吧。”
得了郭瑶玉这句含糊不清的话,计春芳猛然反应过来,心里大骂自己糊涂。
王素敏明年虚岁十几岁了,她虽然是早就办了成婚仪式,但郭夫人以亲女待她,可她毕竟不是亲生女儿。郭家人虽然好,但是她也不能不知趣儿的还真的就要郭家出钱额外照看,只好找借口说她身体不好。
想到这里,计春芳对这个平日一向不太和睦的老对头倒是多了几分同情。她虽然娘不受宠,但不管怎么样,还是正房夫人,在家不必看人脸色。
“以前总觉得她是吃白食的,明明是个外人,在郭夫人家却是不懂事,在郭夫人面前和瑶玉姐妹争宠不说,还还要这要那,现在想来,她肯定也有不如意吧。”
得知定二奶奶出了月子,家中的男客也回去了,计春芳遂上门和蜜娘说话,她家她并不愿意回去,觉得乌烟瘴气,反而在蜜娘家里方能畅所欲言。
蜜娘点头:“郭家是真厚道,如此有情有义的人家,你放心吧,我看王姐姐的日子肯定比我们都好很多。”
计春芳听了这话,方笑道:“你说的是,我竟然想不通这个道理。”
“姐姐不是想不通,不过是人都有偏颇罢了。”蜜娘想计春芳和郭家姐妹交好,看问题当然是从郭瑶玉的角度出发,这也无可厚非。
计春芳看着蜜娘,同是感叹道:“其实瑶玉也是没法子,郭大人此人结交人,不看家私,也不看相貌,多是看人品才学。当初瑶玉的兄长之所以和王素敏家结亲,这都是因为看在王素敏的叔祖父有林下之风的缘故。可是,她叔祖父不代表她呀!瑶玉也很怕她爹把她许婚,故而有的时候也难免为自己打算几分。”
说穿了,就是郭瑶玉想嫁的年貌相当之人,不愿意她爹随意许婚,尤其是嫁到清贫之家,日后怕是更操劳。
可是,蜜娘道:“这事儿她打算也没用,除非郭夫人帮她。”
计春芳摊手:“那恐怕不可能了,大事上郭夫人都是听郭老爷的。”
见计春芳很是忧虑,蜜娘笑道:“姐姐想这个,还不如想想先生布置的那几首诗吧。”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计春芳就是哀嚎:“也不知道上天怎么把你们都生的这般钟灵毓秀,偏偏我却是榆木脑袋一个。”
“这才刚学完,姐姐可要在上边下苦功夫才行。”
一听说要下苦功夫,计春芳脸都绿了,她其实知道自己为何学不进去,就是心太杂,永远也做不到蜜娘这般心无旁骛。方才还在和自己说笑,要读书写字就立马埋头苦干,旁若无人。
她略坐了一会儿,才默默的走了。
等蜜娘回过神来,已经是下半晌了,定二奶奶亲自端饭进来。
“蜜娘,怎么这么专心,你这是连饭都顾不上吃了么?你看娘做了什么,丝瓜炒鸡蛋,雑胡椒,用藕鲊的,不是你最喜欢的么。”
蜜娘撒娇:“娘,我想写完这一面再吃,你就放在这里吧。”
定二奶奶还像小时候一样,亲自端着碗:“娘喂你。”
还跟小时候一样,定二奶奶喂给女儿吃,见女儿一大碗饭都吃完,又是不肯喝汤,她哄了半天蜜娘才喝下去。
有时候蜜娘想,这大概就是有爹娘的好处,可以无限撒娇。
“娘,大妞那里如何了?”蜜娘问道。
定二奶奶笑道:“你尚四伯母让人送信给我说是已经为她找了一户人家,嫁到岳阳去了,她是个什么人,你倒是不必操心她。”
尚四奶奶居然把大妞嫁到外地了,这招还真是狠。
“娘,我不是操心她,还不是她亲妹子在我身边。”蜜娘看到这些日子二妞也时常难过。
定二奶奶摸了摸她的头:“你爹说了,等他中举后让我们重新再挑下人,不必担心。”
牛倌儿大名叫阮玉恒,恒是恒心的意思,他又是玉字辈儿的。小家伙刚生下来跟红皮猴子似的,没想到,过了几个月居然白白的,可爱极了,且很少哭闹。
好婆就道:“咱们恒哥儿真是听话,蜜姐儿小时候闹的不行,过路的人听到了说她是天魔星,小哥儿倒是很好带。”
“娘,我真的是天魔星么?”蜜娘窝在定二奶奶怀里不出来,纯粹是羞的。
定二奶奶就好笑道:“娘那时候生你,也总是吃不饱,奶水不足,你饿了自然就哭。”
一席话道尽了心酸。
好婆却觉得定二奶奶太宠溺闺女了,已经不是普通的宠,而是溺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