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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牧微微沉吟,“让人去趟养心殿,问问皇姐,这次的一甲前三,是我俩一起定,还是交给翰林院大学士决定。”
胭脂颔首,“是。”
说完正事,他转身回去,路上又问,“你说那花魁好看吗?跟柳盛锦比呢,他是会歌舞还是会弹曲啊?”
胭脂,“……”
胭脂微顿,柔声道:“主子,您怎么能拿自己跟一个花魁比。”
司牧点头,“就是就是,我怎么能跟他比他擅长的呢!”
他表示,“应该比削桃,我桃子其实削的可好了,定能赢。”
胭脂语塞,这不还是在比吗。
晚上,司牧回府的时候,硃砂冲谭柚使眼色。
谭柚微愣,有些茫然不解。
直到进了屋子,司牧开始软唧唧哼,“阿柚,你说这枕头是现在的好,还是你以前的好?”
他坐在床边,也不洗漱换衣服,而是抱着谭柚的红色枕头,昂脸看她。
长皇子岂是个小气的人,他怎么会跟一个花魁吃醋?
……他会。
司牧觉得自己像个扭捏的小夫郎,不够大气。
可他心眼就这么小,醋劲又大,占有欲又强。
来的路上,硃砂已经说了谭柚以前跟苏白苏三人去花楼只喝酒,当时他还以为驸马不行,但解释归解释,司牧还是在想谭柚去花楼是不是因为里面有喜欢的人。
她不敢乱来是怕触动老太傅的底线,但不代表她没有中意的人。
谭柚拉过圆凳,坐在司牧身边,温声问,“怎么了?”
司牧抱着枕头,眼睛盯着谭柚看,坦白说,“阿柚,你现在跟以前相比,好像变了很多。”
“你我成亲之前,我曾让硃砂调查过你,只是那时我想靠自己认识你,而不是凭借一张调查回来的纸。但今日硃砂说,你以前跟现在比,沉稳平和许多。”
硃砂想的是,老太傅教导有方,也有可能是定亲后成长了。
可司牧经历过两世,心里甚是狐疑。
他问这话的时候,也不清楚自己究竟是什么心情,好像有些忐忑,又抱有一丝期待。
也许,她跟他相同呢。
也许,他不是个孤独的异类。
谭柚回视司牧,“嗯,是变了很多。”
她声音不疾不徐,缓声道:“像是在异世游历一圈的灵魂重新回到本来的身体里,这才跟之前不同。”
“多久之前的事情?”司牧歪头好奇。
谭柚道:“去年宫宴之前。”
司牧抱着枕头,那应该跟他不同。司牧竟有些庆幸,异世应该很好吧,所以阿柚才这般温和板正。还好跟他不同,不用跟他一样亲眼目睹国破家亡。
谭柚手放在腿面上,安静地看着司牧,等他问别的。谭柚对于这事很是坦诚,没有半分隐瞒,但她担心司牧会害怕。
谁知司牧慢慢伸出左手,搭在她左手上,两枚一大一小的金戒指碰在一起,在烛光下泛着漂亮的光泽。
司牧软声问,“那这是你那边娶夫郎的习俗吗?”
谭柚这才反手握住他的手,心里柔软起来,“嗯。”
司牧手指轻挠谭柚手腕,声音有些飘,尽量以一种“我没吃醋”的语气问,“那你,送过别人吗?”
“没有,沉迷学术,无心其他。”
谭柚要学的东西很多,这些事情挤占了她的时间跟情感,以至于还未等她相亲,便到了这里。
司牧眼睛慢慢弯起来。
好巧,他也没有。
司牧把枕头放下,自己坐在谭柚怀里,双手搂着她的脖子,小声说,“我也有一个不能说的秘密。”
司牧偏头吻谭柚唇瓣,唇齿之间听见他的声音,“现在跟你一样,没有了。”
他跟谭柚一样,又不一样,但都是特殊的人。
司牧觉得,也许是大司祖宗保佑吧,让他这辈子注定走在黑暗路上的人,遇见了带着光的谭柚。
谭柚抱着司牧,往净室走。
好像是连最后一层不能说出口的秘密都说开了,两人间没有半分遮挡跟隐私。
浴桶中,司牧攀着谭柚的肩膀,细细感受她紧紧包裹自己时的每一份温度跟热意,能明显从里面感受到谭柚炙热的爱意。
门外,硃砂坐在台阶上,竖起耳朵听。
起初没动静的时候,他还以为主子生气闹别扭呢,等到后面有其他声响传来,硃砂才红着脸抬手挠鼻子。
硃砂还是纳闷,他当初怎么会觉得驸马不行呢?
这要不是两人找沈御医有意避孕,主子这时候估计都怀上了。
一夜过去,翌日清晨谭柚唤司牧起床。
“今日休息。”司牧抱着枕头,在床上耍赖。
“我知道,但是胭脂过来了,应该是有事,”谭柚将床帐落下,温声说,“你躺着,我让他进来说给你听。”
谭柚穿戴整齐打开门,胭脂朝她福礼进来。
看见司牧没起,胭脂没有半分意外。
他站在床边柔声道:“主子,养心殿那边回复说,她身子不好力不从心,也不好将重任都压在您身上,所以不如将名次一事交给大学士决定。”
司牧轻笑一声,翻个身。谭柚起床后他就滚到了床边,转身朝外时,脚就这么从床帐里伸出来,“到底是我亲皇姐,半点信不过我。”
司芸哪里是怕累着他,分明是怕他徇私,将谭柚的几个学生点为前三。
司牧本来就打算避嫌,现在一切交代大学士去选,不考虑其他,只考虑实力,公平公正。
“卷子大概五日后出结果,再看吧。”
胭脂轻声应,“是。”
见他还站着,司牧以为有事,不由从床帐底下撩开一角,眯着眼睛好奇地看胭脂。
胭脂犹豫一瞬,硬着头皮上前,伸手轻轻托着司牧的脚踝,低头给他送回床帐里,“莫要着凉了。”
司牧微怔,疑惑地朝自己的脚看过去,眼睛睁圆,耳廓不由一红。
唔,他怎么昨晚没发现,谭柚在他身上盖了好多处的“章”,连他自己看见都会脸红。
胭脂道:“若是没事,我便先回宫了。”
“等一下,”司牧忽然想起什么,重新撩开帘子跟胭脂说,“下次我再回来,着禁军扮做普通侍卫随行,这事莫要声张,也不要告诉任何人。”
胭脂一顿,随后脸色严肃,“是。”
殿试结果快出来了,新臣选出来之际,对方若是想下手,这时候最是合适。
胭脂出去后,谭柚正好打完一套拳进来。
司牧坐在床上,双手遮着帐子将自己遮住,只露出毛绒绒的脑袋看她。
谭柚笑着走过来,“起吗?”
“不起,”司牧神秘兮兮地说,“给你看梅花。”
这个季节哪里来的梅花?
谭柚疑惑,顺着司牧的视线往下看,就看见司牧伸出一只白嫩骨感的脚。
而他脚踝内侧,落着她的吻痕。
红色痕迹配上他雪白肌肤,倒是真的极像白雪中的红梅。
司牧眼睛弯弯,“好看吗?”
谭柚单膝蹲下,炙热的手掌握着司牧的小腿,低头在他脚踝处轻轻一吻。
“好看。”
若不是天色大亮,待会儿苏白苏吴四人会过来,她都想看看司牧身上其他位置的“梅花”。
殿试结束,四人照旧过来跟她对答案。
苏虞已经开始神神叨叨起来,指着前方的门槛说,“若是我左脚迈进去,必得探花!”
然后其余三人眼睁睁看见她脚步僵硬地往前走,快到门口时,苏虞忽然紧张起来,步子迈的极小。
“右脚右脚。”白妔盯着看。
按着苏虞原来的步子,铁定是右脚了。
苏虞一怔,硬是将原本该抬起来跨过门槛的右脚抵在门槛上,原地踏步,然后眉开眼笑地将左脚跨进去,“你看,注定是我探花!这是上天的旨意。”
其余三人,“……”
苏虞收拢扇面,说道:“嗐,你们不信,那我再试一次,若是师公今日在,我必得探花。”
吴嘉悦道:“硃砂就在外面玩呢,师公怎么可能不在家,你这个不算。”
“那你说怎么算?”苏虞挑眉。
苏婉开口,“若是今天出太阳,我必得状元。”
三人探头看外面的阳光,“你这更不算。”
苏婉笑。
直到谭柚出来,四人才消停。
殿试结果会比杏榜快很多,最迟五日,这期间翰林院众学士昼夜批卷,争取早日将殿试结果填榜。
第六日,礼部会将所有中了进士的考生名字单贴在龙虎墙上,但没有名次。
此榜,不算金榜,翌日就会取下。
第七日,中了进士的考生会在宫门口集合,着体面衣服,收拾整齐,由礼部引领进宫。
宫中,皇上和长皇子会一起在太和殿举行传胪大典,宣布名次。
很多人的命运,便由今日而定。
第81章
“我们终究不负自己,不负阿柚。”
太和殿的传胪大典, 典礼极为隆重。
清晨辰时,朝阳自东方刚露出光芒,漫天霓霞, 晕染映亮一片天地, 犹如这群进宫的进士们,寓意着大司的光明未来跟无限希望。
礼部侍郎宋芷茗一身紫袍官服, 站在宫门口负责带领进士们进宫授礼。
今日所到的各位,不管来自哪里不管年龄如何, 也不管先前认识与否, 见面后都和和气气相互拱手贺喜。
毕竟此刻往后, 她们彼此便是朝中同僚。
众人进宫的排队先后顺序,是按百家姓的姓氏来排, 读到名字的上前, 紧接着是下一个,等列队结束再进从偏门进入。
今日午门难得大开,这将近三百余人的进士中, 唯有三人, 此生出宫时能从这扇门经过一次。
苏白苏吴四人都不是头回进宫了, 但感觉跟上次迎亲时的好奇与憧憬截然不同,这种带有紧张又期待的情绪,像根丝线,轻轻吊起胸口那颗蓬勃跳动的心脏。
她们到的时候, 抬头瞧见面前阵容,越发感觉到紧张。
殿前已经布下仪仗, 太和殿檐下两旁是宫乐手们跟乐器。百官身穿官服, 按品级排位, 文武分列, 气势威严。
用来盛放金榜的黄案摆在太和殿内东旁,由翰林院大学士双手捧着金榜放置在上面。
一切就绪后,有专人奏请皇上跟长皇子到太和殿升座。
安从凤因姓氏并非大姓,位置稍微靠后,跟排的太靠前而不敢抬头的进士们比,她倒是能偷摸往上多瞧两眼,甚至能分神注意朝臣们的视线。
安从凤感觉到那些落在自己身上的赞许目光,不动声色调整站姿,腰背笔直如松,眼睫垂下,面上一派从容淡然。
她这份泰然自若不唯唯诺诺的表现,更是让朝臣们多看她两眼。
入选的进士不可能都是年轻人,其中有不少人已经三、四十岁,甚至连五十多岁的都有。
这些人才是组成进士的主力军,跟她们相比,里面这四、五十个少年人,倒是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
年少有为,又相貌不俗,前途无限啊。
尤其是安从凤跟苏虞,两人的长相在人群中算是拔尖,尤其是今日排队又相隔不远,更让人忍不住拿她俩相互比较。
早在进宫前便已经有人在猜测,谁是探花,谁是传胪。
顶着这些视线,安从凤垂在袖筒中的手越发攥紧,面上有多平静,内心就有多激动。
她有预感,她考的不差。
跟上次考完内心有些忐忑不同,这次出考场,她便觉得稳了。
杏榜第二又如何,金榜第一才是最后的赢者。
前后一刻钟左右,皇上跟长皇子到了,群臣叩拜。
司芸有一段时间没出现在朝臣视野中,如今陡然看见才发现她消瘦的厉害。整个人比年前清减了一圈不止,脸色是带着孱弱病气的苍白,唇上都没什么颜色。
她靠着宫侍搀扶才勉强站着,动作稍微大些,便会咳上两声。
看着她,朝臣心里已经开始嘀咕,皇上是不是快不行了?
跟她相比,长皇子司牧倒是面色红润朝气蓬勃,整个人跟郁郁葱葱的草木一般,散发着生机。
今日一同到场的还有小太女司桉桉,她被司芸领着,站在司芸身边。
三位主子到场,宫乐起,大典开始。
宣读金榜名次的是翰林院大学士陈老,而不是鸿胪寺官。
陈老此人今年已经七十多岁了,头发花白脸上有斑,捧起金榜的双手满是岁月的痕迹,但她腰背笔直,精神奕奕,一双眼睛没有半分浑浊,身上沉淀着的是书卷典雅之气。
那身深紫色朝服穿在她身上,不带半分官场庸俗沉重,反而像是寻常衣服般自如。
这才是真正的大家,是隐于朝堂上的大家。
得知这次前三由她而定,原本还在担忧的朝臣立马将心放在肚子里。
陈老此人,最是注重德行看中学问,绝对不会徇私作弊屈服权势。
由她选出一甲前三,保证公平公正。
陈老站在高阶之上,面朝百官跟进士们,手持金榜,苍老年迈的声音吐字清晰有力,宣《制》:
“四年三月二十七日策试天下贡士,第一甲赐进士及第,第一甲第一名状元苏婉,引出班就御道左跪。”
苏婉?!
安从凤微怔,眼睛朝前面看,垂在袖筒里的手握紧,整个人头脑一片空白。
众人朝苏婉看过去,苏婉呼吸屏住,懵了一瞬。
身后的苏虞激动到恨不得替她上去,她伸手戳苏婉后腰,提醒她别在这时候发呆。
苏婉只是太惊喜了,意料之内的结果,却依旧有些不敢相信。
她深呼吸,白净文气的小脸缓慢抬起来,鼻头发酸发涩,眼尾微红,一双清澈的眸子却明亮如灯。
苏婉抬手行礼,随寺官引路,跪在御道左侧。
底下有人传唱,“状元苏婉,已就位。”
陈老这才继续道:
“四年三月二十七日策试天下贡士,第一甲赐进士及第,第一甲第二名榜眼吴嘉悦,引出班就御道右跪。”
吴嘉悦名字出来的那一刻,站在群臣首列的吴思圆吴大人,腮帮子都明显抖了一下,掩在袖子中的手轻颤,费了好大的劲才没让自己表现的过于异常。
群臣都朝吴嘉悦看过去,唯独吴思圆不能,她颔首看着脚下的石板,下颚绷紧,眼眶发热。
吴嘉悦啊,曾经的纨绔,如今的榜眼。
不知道说是谭柚会教学生,还是吴嘉悦自己争气,也许两者都有,这才成就了她的今日。
吴嘉悦跟着寺官跪在右道。
底下唱,“榜眼吴嘉悦,已就位。”
陈老持榜道:
“四年三月二十七日策试天下贡士,第一甲赐进士及第,第一甲第三名探花——”
陈老难得将视线从榜纸上分离出来,朝下看去。
众人顺着她的视线看,最后发现陈老是在看安从凤跟苏虞。
群臣一愣,心道陈老也跟她们一样吗?好奇谁是谁。
安从凤呼吸凝滞,脑子里好像想了很多,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只呆愣愣站着。
得知状元跟榜眼已定,安从凤通体发寒,凉意顺着脚底板往上蹿,头脑有那么一瞬间是空白的。
这怎么可能。
直到陈老的视线看过来,安从凤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直直地对视回去,呼吸屏住。
她之前连第二都看不上,现在竟觉得能得个第三也可以。
她是第三吧,她一定是第三,她怎么可能连第三都不是。
而苏虞愣了一下,在陈老视线望过来的时候,瞬间激动起来,还伸手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襟衣袖,直到发现陈老的视线不是在看她……
苏虞,“……”
你说说,搞得怪尴尬的,她还以为自己是探花呢。
苏虞抬手掩饰性地摸了摸鼻子。
传胪也可以啦,反正她妹是状元。
等苏虞心态刚放平,接受自己没进一甲前三的时候——
就发现陈老的视线落在安从凤身上只停留两个瞬息,便越过安从凤往前看向她。
苏虞,“???”
苏虞茫然,这名次都是现定的吗?怎么还回来摇摆迟疑不定搞她心态?
陈老道:
“四年三月二十七日策试天下贡士,第一甲赐进士及第,第一甲第三名探花苏虞,引出班就御道左跪。”
苏虞猛地抬头嘴巴微张,桃花眼都快睁圆了,反手指着自己,“我?我!”
是她吗?真的是她吗?
苏虞原本设想好自己若是中了探花,这几步必然要走出探花的风范。
可刚才被虚晃了一次,导致现在苏虞有些难以置信,惊喜到把之前的所有想法都忘了。
群臣看向苏虞,苏虞这才肯定她就是探花。
姥爷啊,竟然真的是她!
她居然是探花啊她是不是在做梦她们老苏家一甲出了俩哇老娘她去年上坟的时候有没有仔细看老苏家的祖坟是不是冒青烟了呜呜呜阿柚她是一甲啊她好争气。
苏虞脚步都是飘的,有些想傻笑,又低头忍下了。
到此,一甲前三已经全部定下。
状元苏婉、榜眼吴嘉悦、探花苏虞,三人是此届的三鼎甲。
安从凤怔怔站着,感觉脚像是踩在软泥之中,有些站不稳。
怎么可能?!
她明明那么有把握。
安从凤突然往旁边跨出半步,朗声道:“学生不服!”
她低头,眼睛直直看着地面,梗着脖子说道:“学生没进一甲,心中不服,但求一个原因。”
这话也就她有这个资格说,毕竟先中小三元,又中解元,杏榜就算不是会元,那也是第二名。
按理来说,安从凤一路发挥稳定,从来没掉出过前三,此次一甲之列没有她,连第三名探花都不是,的确可以问问原因。
其实旁人也好奇,之前不少人都看中安从凤,如今她连一甲都没进,属实有些让人惊讶啊。
群臣有帮安从凤说话的,也有摆手叹息的。
毕竟考试临场发挥这事,谁也说不准,总有个状态好跟坏。而且那功名又不是为你量身而定的,非你不可,换了旁人不行。
但安从凤执拗地站在那里,拱手低头,要个答案。
司芸轻咳两声,侧眸看司牧。
司牧眨巴眼睛,笑了,“皇姐以为我徇私?可这榜是大学士亲定,我从未插手过,难不成我竟连大学士也拉拢了?我好厉害哦。”
亏得他不参与,否则一甲全是谭柚的学生,他这个师公还真有点不好解释。
“朕只是疑惑而已,阿牧想多了。”司芸笑。
司牧道:“皇姐若是也想听理由,不如问问大学士。”
他脆声朝前说,“大学士,榜单向来以公平公正服人,如今有学生当场提出疑惑,但此榜一甲前三由你而定,不如由你给她个解释,说说为何一甲前三没她。”
长皇子发话,底下才安静下来。
陈老暂时收起手中金榜,看向安从凤,苍老的声音缓缓说道:“以你之资,属实在状元以下,一甲之内。”
这意思就是,安从凤可能考得不如苏婉,做不了状元,但榜眼跟探花还是可以的。
安从凤眼里燃起希望,话几乎脱口而出,“那为何……”
“你且别急,我问你一句话。”陈老抬起一只手,示意安从凤认真听:
“《礼记大学》中说:‘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此话对否?”
安从凤微怔,缓缓点头道:“对。”
陈老,“既然觉得对,那便没错了。朝臣乃国本,一甲更是大司的颜面,选的不能说是大善之才,但至少德行无愧。”
别看吴思圆现在这副德行,可她刚入朝时,也是满心报国,也是修身养德言执持道,只能说泡在这朝堂的大染缸里被权势腐蚀浸染了。
陈老看向安从凤,微微皱眉,“可你作为读书人,自幼熟读《礼记大学》,怎么如今连第一条、连最基础的修身,都没做到?”
她反问,“德行有亏,如何担任一甲,如何作为大司的脸面?”
陈老的话,让场上众人一愣,朝臣可能没关注街上小事,但一些进士却听了不少言语。
她们那时还以为是假的,如今见陈老开口,猛地想起什么,顿时看向安从凤的眼神不由古怪起来。
一时间众人脸色各异,但又不敢表现的很明显。
德行有亏?
旁人眼神奇怪,安从凤本人却是茫然不解,抬头询问,“学生不懂?”
她对母父孝顺,对同辈谦和,对小辈关怀,没觉得德行有问题。
安从凤腰背挺直,声音坦荡,“学生自以为没做过有损德行的事。学生自幼饱读圣贤书,一言一行上对得起天地,下对得起母父。”
她在人前向来形象极好,哪里肯认自己私德有问题。
进士们瞧见她这副样子,心里不由感慨起来。这么会演戏,怪不得哄得人团团转。
陈老本想顾及安从凤的脸面,可现在不说个明白倒是不行了,“你可知,我填榜之前,着人去查过一甲前三跟传胪的预选者。”
陈老做事严谨,又重德行,便着人去查了查,看这几人有没有犯过什么大错,亦或是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巧的是,这两日街上都在说安从凤。
此事起因大概是两三天之前,京中一花楼中的老板竟将自己最得意的花魁从里面轰赶出来,指着他的肚子破口大骂,嚷的是整条街上人尽皆知。
“你这怀的到底是谁的种?竟然这般宝贝舍不得打掉!”
也是因为花楼老板嗓门大,引得众人前来围观。
听了几耳朵才明白,怪不得最近一个月没怎么见花魁出来接客呢,原来是有了身孕!
花魁掩面哭泣,好生可怜,边央求着花楼老板收留他,边说对方过些日子便会来迎娶他。
花魁说自己怀胎三月,算算应该是正月里的事情。
原本场上围观看热闹的人,一听此话,凡是正月来过花楼跟花魁有过关系的女人瞬间紧张起来。
“为何过几日来娶你暧!难不成是本届考生,需要得了功名才行吗?”有个少年音大声嚷嚷。
此话像是提醒了什么,便有人说,“是安从凤的吧,是她吧,我正月见过她呢。我想想,好像是正月十五那天来的。”
毕竟是解元,当时那般高调,常在街上走的女人怎么可能认不出她那张好看的脸呢。
当时她还想,解元也来逛花楼啊,真是看不出来。
提到安从凤,人群中有好几个男子愣怔起来。
“若是安从凤的就好解释了,她过几日功名才出来,说不定能娶你回去做小。”
客栈小公子闻言最先冲出来,指着提到安从凤的那人道:“你胡说!安姐姐那日分明是去访友了,你怎么能血口喷人!”
他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头酸涩难受,“且安姐姐已经跟国公府定亲,你说这话是何居心?”
他自知家世身份比不过国公府,心里想着若是安从凤跟国公府结亲也好,至少能在事业上祝她一臂之力,他只需要远远地站着,看她越来越好就行,
她若是能回头望一眼,也是他毕生的福气。
花楼就在京中最繁华富饶的地段,吵嚷起来,惹得很多人来看,有围上来的,也有站在自家二楼低头看的。
青郎就倚着自家店铺二楼窗口往下望,原本是瞧个热闹,听到这儿才微微一怔。
他手指握紧窗棂,眼睛直勾勾看着客栈小公子,看他以个人单薄之躯,倔强地维护安从凤,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咸一时间什么味道都有。
安从凤那晚明明在他这里,与他……
难道她先是哄骗客栈小公子,从他这离开后不满足,又去了花楼?
青郎脸色瞬间苍白起来,清瘦的身形摇摇欲坠,连忙自我否定地摇头。
不可能,从凤不是那种人。
她那么温柔那么深情,就算他这种身份她依旧是爱怜至极,怎么可能会是她们口中那个逛花楼的人!
若不是身份不合适,他都想站在客栈小公子面前,同他一起维护安从凤。
就算再嫉妒,也不该这般污蔑人。
被客栈小公子指着的女人丝毫不怕,双手抱怀说道:“我是何居心,我什么居心都没有,我只不过实话实说罢了。怎么着,见我把真相说出来你就受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