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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需要属下派人去叫大夫?”李衙役看向几人。
现在也不是问怎么回事的时候,而是先处理伤口。
花青疼的龇牙咧嘴,站到谭柚身后。她也受了伤,但没陈芙严重。
陈芙几乎是不要命的近身搏斗,所以伤的最多。
谭柚走到陈芙面前,抬手轻轻拍了拍她手臂,温声道:“回去吧。”
她也看向赵锦莉,“你们都先回去包扎伤口,这边的事情我来解释。”
陈芙眼神复杂地抬眸看谭柚,最后朝她僵硬地低了低头,带着手下四人走了。
赵锦莉本来是帮弟弟下来看女人的,谁知道碰到这事,于是朝谭柚行了一礼,然后——
继续寻找安从凤的身影。
没办法,当姐姐的命就这么苦,尤其是当赵锦钰的姐姐,命更苦。
安从凤自然没走,这么热闹刺激的事情,她可不得留下来看看。尤其是今日国公府的嫡长女也在,安从凤还在心里盘算应该怎么才能让对方注意到自己。
刚才安从凤都在犹豫,要不要上前帮赵锦莉和谭柚制敌,后来略显犹豫,最终选择原地不动。
她才不去,这么凶险的时候,她自然要暂时避开,等事情处理的差不多了,她再过去。
毕竟万一被误伤,亦或是伤了脸,都得不偿失。
权衡利弊后,安从凤选择不动。
直到这会儿京兆尹衙门的人来了,她才往前站两步,顺手扶起地上被撞倒的摊铺什么的,温声关心身边人有没有被误伤。
由于此时她过于出头,赵锦莉往路边一眼扫过去便能看见她。
两人视线对上,安从凤佯装一怔,随后走过来,朝赵锦莉行了一礼,态度端的是不卑不亢,“可是需要目击者?我全程都在,将事情看得清清楚楚,如果需要,我愿意出来作证。”
活像一个见义勇为的正义之士。
京兆尹府对于今天的事情是需要记录在册的,甚至会在事后出个阐述事情经过的公告,所以除了谭柚留下来说明,能有目击者愿意出来作证更好。
李衙役朝安从凤颔首,“请问您姓甚名谁,若是不方便说,我们便写佚名。”
安从凤笑,如春风拂面般轻柔,给人以“君子端方,温文和韵”的感觉,“学生安从凤,姓安,家国平安的安,名从凤。姓名而已,没什么不能说的。”
她道:“且今日之事,无论是谁看见了都会出来作证,不过是顺手之劳。”
安从凤?
李衙役微微一愣,想起来了,“榜首解元?”
“不才,正是在下。”安从凤行礼。
赵锦莉人在安从凤身边,见对方属实气质非凡,不像池中之鱼,心里开始打退堂鼓。
这么好的解元,还是别让弟弟糟蹋了吧……
赵锦莉身为局内人,看到的是安从凤端正文雅的一面,那眼神宛如在看一颗上好的翡翠白菜,而二楼的自家弟弟跟她一比,就像是一只小猪崽,还是长着獠牙的小野猪。
这要是拱下去,这么好的白菜可就废了。
小野猪也知道自己是什么德行,所以只挑糟糠吃,不挑好白菜祸祸。
赵锦莉实在不忍下手,最后只得冲安从凤微微颔首,然后转身回了酒楼。
安从凤,“???”
安从凤眼皮抽动,一脸茫然,心里直嘀咕。
哈,国公府未免也太眼高于顶了吧,她这么表现都入不了赵锦莉的眼?
安从凤忍下心头想法,先随衙役过去记录刚才的所见所闻。
做戏至少要做全套。
酒楼二楼,赵锦钰还在往下看。
“阿钰,那人不适合你。”赵锦莉走到他身边。
她到底是习武之人,身上经常会带伤,所以自己问小二要来清水先把伤口处理了。
小二还没将水送上来,赵府的下人就已经提着药箱推门回来,“公子让买的,说您用得着。”
赵锦莉一时间说不出的感动,到底是亲弟弟。
赵锦钰双手托腮,黑葡萄一样的眼睛盯着下面的安从凤看,像是在看猎物,“阿姐你这么弱,肯定用得着。早说了让我下去,你不听。”
赵锦莉,“……”
呵,到底是亲、弟、弟!
赵锦莉腹诽,还让你下去,你要是下去,肯定跟刚出圈的野猪一样,四处乱拱,拉都拉不住。
到时候街上最危险的不是那个打手,而是赵家小公子。
“这人很适合我,”赵锦钰看完收回视线,掰着手指头跟赵锦莉说,“够虚伪,够势力,而且很贪生怕死。”
安从凤没救那三岁小孩,赵锦钰当然能理解,人都是趋利避害的,她若是没有功夫,怎么敢上前。
所以她不救,也没错。
但谭柚走后,去捡地上蜜饯的时候,赵锦钰清清楚楚看见,安从凤蹲下来哄那小孩,面对孩子父亲道谢也只是笑笑。那个感觉,让人以为孩子是她救下来的。
这是其一。
其二便是刚才她特意出头。一件事情说明不了什么,如果两件事情连在一起就说明她是真的虚伪。
至于势力,若不是势力,她不会主动站出来。
赵锦莉人在现场看不明白,旁观者赵锦钰站在二楼却看得清清楚楚。安从凤的目标不是陈芙,也不是谭柚,而是他阿姐。
想攀国公府的高枝啊~
这不是巧了吗!
赵锦钰圆溜溜的眼睛都快弯成了月牙,双手合掌,一脸沉醉,“怎么会有这么美的事情。”
长得好看,名次极好,说明将来能生出好看又聪明的孩子。尤其是这人品性不端,刚好被他用来糟蹋。
对付这种人,赵锦钰没有半分负罪感,万一折腾死了,还能再招一个。
啧啧,都是美事~
但他还需要确认一下,找人打听打听安从凤私下里是个什么德行,以防万一。
不祸祸好人,是他遵守的最后一条底线。
赵锦莉被他笑得发毛,稍微离他远了些,“你阿姐受伤,你却只想着女人。”
“我想的是咱们赵家,”赵锦钰说,“只有家族兴旺,才能振兴赵家。你又不愿意多娶几个,这重任不就落在我身上了吗。”
得亏他是个男子,自己生孩子。这若是个女人,夫郎之多,多到赵府后院装不下。
“回府吧,今日之事涉及众多,回去问问祖父。”赵锦钰拍拍赵锦莉的肩膀,拍得赵锦莉龇牙咧嘴抽了口凉气。
他以跟他乖巧喜人的长相不相符合的成熟口吻说:“阿姐,要变天了。”
不怕野猪蛮力大,就怕野猪长脑子。
赵锦莉皱眉往外看,十一月底的天气,属实有些冷。
楼下,京兆尹府还在清理现场。
安从凤跟着衙役过来记录的时候,谭柚就站在记录员身侧,双手习惯性地虚握着搭在身后。
安从凤自然知道谭柚是谁,只是没近距离见过。
此时靠近打量,才发现对方腰姿挺拔,身形欣长,长相极好。
除去这副好的皮囊,谭柚身上还带有清冷矜贵的书卷气,独一无二,让靠近她的人平息浮躁,有种内心平静的感觉,尤其是她说话总是不疾不徐语速平缓条例清晰,很有信服力。
这样的人,如果不是亲眼所见,真以为是个学识渊博的文弱老师。
可实际上,她那单薄劲瘦的腰肢刚才在打斗时所爆发出来的力量,丝毫不输给陈芙这样的武生。
安从凤视线最后落在谭柚负在身后、虚拢起来的双手上,她手指纤细修长,典型的拿笔杆子的手。但刚才见识过谭柚打人的安从凤丝毫不敢小瞧这双好看的手。
她想,这样的老师,在太学院教学是不是一拳一个小朋友……
安从凤心里发毛,有种学生见到老师的感觉,收回目光朝她行礼,“谭博士。”
她在谭柚面前混个眼熟,不是坏事。
谭柚掀起眸子看安从凤,没说什么,只是微微颔首。
等记录完事情,同时叮嘱衙役们将街上清理干净,谭柚才转身上马车。
花青多数是皮肉伤,从怀里掏出银子去果脯铺子又买了一些果脯,都是刚才在地上见到的那些,然后提着坐在车前横木上。
花青迟疑地将油纸包递到身后,交给谭柚,“主子,您觉得殿下这会儿能吃得下去吗?”
宫里现在怕是已经知道街上出事了,以长皇子对自家主子的感情,怕是在见到谭柚之前,连一口茶水都喝不下去。
“我知道,”谭柚剥开油纸包,捏了一颗最甜的送进嘴里,闭上眼睛靠在车璧上,细细感受那份甜腻,声音很轻,“至少先哄哄他。”
司牧吃到甜的心情就会好,谭柚却不爱吃太甜的糕点果脯。
这会儿她提前吃一颗,是为了见到司牧后,开口哄他。
第63章
“一刻钟后,阿柚如果还没进宫,便去养心殿。”
硃砂带着宫外消息进来的时候, 司牧正在批折子吃糕点。
最近可能是天气冷胃口好了些,司牧吃罢早饭后总想吃点零嘴。
胭脂在旁边伺候,精致的白瓷小盘中原本放了有四块酥黄独, 被司牧吃了一块又捏走一块, 如今还剩两块。
酥黄独外壳焦脆,里面包裹着的是软糯熟芋, 香味馥郁,口感层次分明, 甚是香甜。
司牧最近很是爱吃这个, 外表看着酥酥脆脆, 但一口咬下去里面却是甜甜软软的,像糖心一般。
他就喜欢吃甜的。
如果不是怕积食, 四块哪里够他吃的, 他一上午能断断续续吃完六到八块。
要知道平时司牧的胃口跟只小鸟一样,每样菜只啄个两下就不吃了。能被他偏爱成这样的糕点,实在不多。
有时候司牧早饭甚至会故意少吃一些, 然后留着胃口等这道饭后点心。
今天早上更是没怎么吃饭, 胭脂觉得这四块酥黄独怕是不够他吃的, 想着要不然再让人送些别的吃食过来,正好待会儿驸马会来。
硃砂快步走到跟前时,司牧手里的酥黄独才吃两口,他左手捏着糕点, 鼓着腮帮子用右手点折子,声音含含糊糊地轻声嗔, “提到新税没几个积极的, 一说起过年发津贴, 一个比一个会说。”
如今已经十一月, 算算也快过年了,朝臣们便开始期待起过年津贴以及炭补。
天一冷,就到了用炭的时候。大司朝廷慷慨,以往每年冬天都会给官员们发一笔银子,补贴炭钱。
外面从早上就有些起风,司牧穿着棉衣坐在御书房中没有感觉到冷意,甚至连件厚大氅都没披,因为御书房中从十一月初就已经开始点炭盆。
他畏寒,手脚经常冰凉,没有热气握不住笔。
司牧抿着油光的薄唇,右手提起朱笔,在折子上回了一行话,大体意思是新税没落实,今年就没钱。
国库的情况朝臣心里又不是没数,现在还抱着幻想拿炭补来试探他,简直可笑。
硃砂站在龙案前,等司牧写完才轻声开口。
“主子。”
司牧感觉到面前一阵冷意进来,就知道是硃砂,他放下笔,靠在龙椅上,小口咬着糕点吃得斯斯文文,声音也带有熟芋的甜香软糯,“怎么了?”
他朝门口方向看,硃砂进来的急,也没关门,有风吹起来,“阿柚呢?”
司牧穿的这身翠青色棉衣在点着炭盆的御书房里还算暖和,如果出去肯定很冷。这不,门打开他就感觉有凉意卷着他伸在前面的脚踝。
司牧猫一样,把腿缩回来,啃着糕点看向硃砂。
“阿柚怎么还没过来?”司牧以为谭柚来了才开的门,如今看来好像不是。
可谭柚今天太学院放假休息,按理来说应该跟平时一样过来陪他了,怎么今日来的这么晚。
硃砂斟酌了一下,将事情从头到尾跟司牧理一遍。
可硃砂刚起了个头,司牧便慢慢坐直身子,黝黑的凤眸盯着他看,“说阿柚。”
硃砂道:“驸马当街被人刺杀,具体伤情不清楚。”
他不在现场,传来的消息只能是个大概,比如谭柚伤情如何,这么细节的东西,硃砂是真不知道。
他收到消息的时候,京兆尹府的衙役刚去街上,事情的记录还没出来,具体详情了解的不多。
可如今谭柚至今没进宫,有时候就已经说明了问题。
司牧坐在椅子上,脸色一如既往地平静,唯有听见谭柚遇刺的时候,捏着糕点往嘴里递的手微微顿了一下。
他吞咽完嘴里的糕点,声音清晰冷静,像是没受半分影响。
“调一队禁军过去,直接将人从京兆尹府提出来,我亲自审。”
“让沈御医……让所有在值御医过来候着。”
“就说我丢了件极为珍贵的玉簪,着禁军封锁皇宫,只准进,不准出。”
硃砂行礼,“是。”
他快步出去办事,只留胭脂在跟前伺候司牧。
司牧理智地处理完事情,伸手将盘子里的酥黄独拿过来一块。
他垂眸继续吃酥黄独,一小口接着一小口,安安静静没有说话。
跟刚才慢条斯理地吃不同,现在他只是机械地咀嚼然后吞咽。
酥黄独里有香榧和杏仁碎,颗粒不大,但如果不细细嚼,吃的时候其实很难受。
胭脂拧眉看着司牧。
身在高位,很多时候情绪都是要压抑克制的,如此才不能不被人看透,才不会拥有软肋。
比如在吃食上,司牧极少暴露自己真的喜欢吃什么,他这么多年,唯一执着的东西也就只有糖。
因为先皇去世前,往他嘴里塞了颗糖果子,摸着他尚且稚嫩的脸,柔声说,“吃完糖,便不能哭了。”
司牧眼睛没什么焦距,吃完手里的酥黄独连看都没看,甚至嘴里的还没咽完,就伸手去拿盘子里剩下的最后一块。
胭脂拦他,将盘子移开,语气担忧,“主子,不能再吃了。”
司牧也没执着,他坐的难受,想起来出去看看。
只是起身的时候,身形晃了一下。胭脂一惊,连忙伸手扶他,然而司牧却先他一步用手撑着龙案拐角,突然弯腰吐了起来。
他一共就吃三块,现在吐的干干净净。
“主子。”胭脂也不是第一次见到这种情况。
先皇刚去世时,司牧吃什么吐什么,那段时间就靠参汤吊着。
胭脂先扶着司牧坐下,然后倒了杯温水给他漱口,又倒了杯水让他喝一点。
“驸马定会没事的,否则这时候肯定会让花青进宫传消息。”胭脂抚着司牧单薄清瘦的后背,柔声安抚,“主子您在宫里先等着,驸马应该快来了。”
“会来的,”司牧刚吐完,眼尾微红,眼里像是沁着水,雾蒙蒙一片,水雾遮住那双清澈干净的眸子,他仰头看胭脂,迷茫无助的像个被人丢下的孩子,轻声问,“对吗?”
谭柚会来的,对吗。
会进宫走到他面前,跟以前一样,笑着摸他脑袋,伸手抱着他的,对吗。
不会跟母皇一样,从此变成冰冷的一个棺,躺在那座陵里。
“驸马一定会来的。”胭脂语气坚定,伸手揽着司牧的肩。司牧双手捧着杯子,安静乖巧地将头往他怀里偏,轻轻靠着。
司牧心里空空的,什么情绪都没有。
他感觉自己像个木头人,没有感情没有体温,手中再温热的茶杯都捂不热他冰凉的指尖。
司牧脑子里一片空白,他甚至连谭柚是什么模样都忘了。司牧吃力的去想,但这个人就像是温柔的风一样,在他身边随处都在,可怎么都看不清形状。
司牧能细细数清他跟谭柚的点点滴滴,连她说的每一句话都记得,但就是不记得她的脸了。
他怎么能不记得了呢?
司牧心里慢慢开始慌乱,他从胭脂怀里坐直,轻声说,“我想出去等她。”
“好,”胭脂柔声道:“那我为您拿一件大氅。”
司牧放下茶杯,迎着风站在御书房廊下台阶上。出了屋子,他身上最后一丝暖意也被风卷走。
司牧有些恍惚,他是不是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其实大司早就没了,谭柚也不过是他死前最后的幻想,她怀里的温度,自己真的细细感受过吗?
拥抱他的,到底是谭柚,还是那场火?
身后沉甸甸带着分量的大氅罩在肩上,胭脂站在他身前为他系带子。
司牧微微摇头。
他现在分不清自己是冷是热,他现在连什么是真实跟梦境都分不清。
他恍惚地站在门口廊下,静静地看着远方那道圆门。
司牧过于冷静,以至于胭脂站在他身边什么话都说不出口,也不敢再说,只默默立在他身后陪着,朝通往御书房的那道门看。
皇宫忽然封锁,这个消息就跟长了翅膀一样往外飞,所有朝臣都在猜测宫里到底出了什么事情,吴思圆跟谭老太傅一共递的折子,请求进宫。
司牧一概没理。他像个木雕,从出来到现在,差不多小半个时辰,动都没动过。
御医们早就到了,现在全站在御书房廊下,你看我我看你,脸上都露出忐忑不安的神色。
她们本以为是司牧身体有恙,如今看来今日叫她们过来,不是为了长皇子。
但是长皇子这个样子,比生病还可怕,他越是面无表情,御医们越是害怕。
今年不过才刚入冬,还未下雪,皇宫就已经被一股肃杀之气所笼罩。禁军封锁皇宫,这堵围墙里面的每一个人,都犹如处在冰冷的雪天寒冬之中。
手脚哆嗦,心里发颤。
廊下台阶上的司牧穿着翠青色的棉衣长袍,披在身上的大氅是狐狸毛滚边的雪白锦绸布料,上面绣着祥云。
本该是好看的两种颜色,有晴天白云的意境。在这个季节,青色又极为鲜艳鲜活,何况是翠青,更是彰显着蓬勃向上的生机。
可如今这雪白的大氅压在司牧肩上,就像是沉甸甸的厚雪,掩盖住翠青色的嫩苗。
青色被白色冲淡,像是被抽去生机,颜色逐渐变淡,失去鲜活。
司牧浓密纤长的眼睫落下,轻声跟胭脂说,“一刻钟后,阿柚如果还没进宫,便去养心殿。”
胭脂脸色微沉,低声应,“是。”
风卷着司牧的衣摆一角,卷起整个皇宫的心。
直到硃砂跑着过来,圆脸上挂着笑意跟轻松,大声朝廊下喊,“主子,驸马来了,没什么大碍。”
整个廊下的御医闻言眼睛瞬间亮起来,齐齐舒了口气。如果能听到她们肚子里的声音,此时肯定全部都是心脏落地的声响。
至少,她们今天平安无事了。
司牧眼睫煽动,像个僵硬的提线木偶,缓慢地抬眸朝前看。
谭柚穿的还是那身深绿色长袍,在这个萧瑟的时节,几乎刚抬脚跨过圆门就能看见她的衣摆颜色。
司牧缓慢下台阶朝前走,脚步从僵硬缓慢到小跑往前。
那张一直模糊的脸,现在看着朝他大步走过来的谭柚,司牧脑海中才慢慢有了清晰的轮廓。
谭柚的身形不仅出现在御书房圆门处,也出现在司牧的整个记忆里。
她是鲜活真实的,她不是一场梦境。
司牧大步朝谭柚跑过去,身上披着的大氅掉了都没回头,他眼睛直直看着谭柚,几乎是扑上来伸手搂住她的脖颈,将脸埋进她颈窝里,“阿柚。”
声线都在紧绷轻颤。
谭柚快步朝前,张开双臂接着他,将人揽进怀里,掌心轻柔抚摸他单薄的背,垂眸温声道:“我没事,别害怕。”
真实跟虚幻被打破,司牧落进熟悉的温热怀抱里,被人紧紧拥着。
空空的心被熟悉的体温跟气息一点点填充塞满,慢慢踏实下来,感觉满满涨涨的。
司牧手指攥紧谭柚颈后衣服,指关节绷的发白,手背青筋凸起,哑声说,“我以为是梦。”
他道:“还好你回来了。”
谭柚平时极少在人前失礼,此时却低头轻吻司牧微凉的发丝,张开自己身上的大氅,将他整个裹了进来。
她揽着司牧微微转身,背对着廊下的御医们,用兜帽盖住自己跟司牧。
光线瞬间暗淡下来,谭柚单手抚着司牧的脸颊,偏头吻他的唇。细细碎碎的吻落在他嘴角处,像是无声又细密的安抚。
她知道他可能会担心,但没想到司牧会这么担心。他刚才站在廊下的样子都不像是担心,而是怕失去。
谭柚闭上眼睛就能想起进圆门时看见的司牧,毫无生机地站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站在廊下被风卷起衣摆的时候,像片脱离枝干的树叶,好像随时会被风带走。
他安静的样子,让谭柚说不出的揪心,心脏处的闷疼比利刃划在脖子上还尖锐,还深刻。
她只知道自己栽种的那棵桃树已经在谭府后院里深深扎根成长,但没细想过司牧不知何时竟也爱她这么深。
司牧没有半分平时的主动热情,呆愣愣反应了好一会儿,才伸手攥着谭柚的衣襟,仰头咬住她的下唇,随后慢慢加深这个吻。
许是尝到了谭柚口中的甜味,许是在兜帽下吻的时间过长,亦或是谭柚无声的纵容迁就,总算让司牧身上有了热乎气。
等从兜帽下出来时,司牧苍白的脸色总算恢复了些许血色。
他眼睛盯着谭柚的脖颈看,那里有一道细细长长的伤,血迹应该被她来的路上擦掉了,现在只是一条浅粉色的血线。
脖颈处的伤,关乎动脉,又是最脆弱的地方,所以伤的再浅也疼。
但刚才他扑过来搂谭柚脖子时,谭柚连眉头都没皱,毫不犹豫地伸手接住他揽在怀里。
“还伤了哪里?”司牧手指停在谭柚伤口附近,黝黑的眼睛看着她,“别处呢,伤着了吗?”
“没有,”谭柚抬手抚了抚司牧发红的眼尾,“若是再晚进宫一刻钟,这伤说不定自己就好了。”
她若是再晚进宫一刻钟,这天就已经变了。
司牧笑,甜甜软软的,“我们去检查一下,我把御医们都给你叫来了。一个检查完,另一个再检查一遍。”
谭柚,“……”
御医们,“……”
竟分不清他是在折腾谁。
谭柚点头,“好,听殿下的。”
司牧眼里的笑意这才明亮几分。
胭脂从地上将司牧掉落的大氅捡起来,掸干净正要送过去的时候,就见谭柚已经解开她衣襟处的带子,将大氅从身上脱下来,披在司牧肩上。
谭柚垂眸低头,站在司牧身前,认真的给他将大氅带子系好。
司牧直白地盯着她看,一寸寸地看,仔细的程度像是在检查自己的宝物有没有其他地方被磕着碰着了。
两人有小半个头的身高差,谭柚的大氅披在司牧身上,衣摆落在地上。
谭柚犹豫一瞬,借着身体跟大氅的遮挡,将手搭在司牧腰上,“若是冒犯了殿下,还请殿下别生气。”
司牧,“?”
他今天的腰带是布的,从后面灵活一解便能解开。谭柚动作过于熟练,以至于司牧还没反应过来,腰上衣袍一松,腰带就落在她了手上。
司牧,“!”
司牧眨巴眼睛,抿唇伸手用掌心轻轻贴谭柚的脸,然后捏了捏,神色茫然语气纳闷,“是阿柚吗?”
这还是他那个在人前都极少牵他手的谭柚吗?
这都快“当众”解他腰带了!
谭柚用腰带将大氅系在司牧腰上,他腰肢纤细,轻轻一勒,束成一截细腰。
谭柚将大氅拢好,抬眸看司牧,“是。”
司牧眸光清亮,抿起唇角,将视线缓慢从谭柚脸上移到地上。他低头看,大氅衣摆在他鞋面上,既不会踩到,也不会绊到。
司牧耳朵有些热,脚尖俏皮地往上翘了一下。
他拿眼睛看了一眼谭柚,又看了一眼谭柚,抿了抿唇,才矜持地小声说,“挺好的。”
像是一语双关,不知道是说腰带系大氅挺好的,还是公然“调戏”他的谭柚挺好的。
两人抬脚进御书房,御医们跟在后面,可能是心境不同,这会儿再看司牧身上的翠青色衣袍,竟觉得颜色鲜亮好看,站在深绿色衣袍的谭柚身旁,司牧身上满满都是翠青青的生机。
隔着一个屏风,谭柚被御医们一对一的检查。
谭柚感觉自己像个考试用具,是用来年底考核御医们的,而考核内容便是在她身上找不同。
“膝盖处有擦伤,不严重。”
“手臂上有淤青,应该是挡了什么袭来的重物,但也不严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