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谈话过程中,老太太一直时不时就提起一些“无关紧要”的背景信息,比如老爷子是一大早就说不舒服,早餐也没吃什么,病了好多年了,他经常难受,等等。
温见琛心里着急,患者这样的情况,进不进抢救室是要家属签字同意的,可是这两位家属,女儿满眼泪花低声哭泣,老太太强作镇定,语无伦次。
他微不可查地叹口气,再一次将其拉回到主题,明确抢救目的,希望能尽早和她们达成共识,能将患者送去抢救室进一步治疗。
持续了大半个早上的好心情已经被蒙上一层阴影,他忍不住问:“阿姨,您是不是有什么顾虑?要是有,可以放心地跟我说。”
说着他看一眼不远处的节目组摄像,“我们这儿有摄像机,您要是介意,我让他们先关了,可以吗?”
老太太摇摇头,叹了口气。
“我们家老头子有抑郁症的,很早就有,得病以后就更严重了,他不能离开家属,更不能自己一个人待在都是抢救设备的环境里,我们以前也试过,不行的,他会立刻崩溃。”
这才是最重要的原因,温见琛一愣,他仔细观察了一下面前这位老人。
老人的脸孔慈眉善目,略显花白的短发很干练,额头上的抬头纹明显,仿佛刻着生活的沧桑,但她的眼神在担心和忐忑之下裹藏着坚毅。
她滔滔不绝地说着心里话,“得病那么多年,一直在进展,医生都说是时日无多,我们也知道这个病治不好,最近他已经睡不着了,一整晚一整晚地熬,有时候我们也觉得,死亡可能就是解脱。”
“所以医生,我们只想让他少受点痛苦。”她看着温见琛,目光恳切又哀求,“让他走得舒服点,我们母女俩陪他走完最后这一程。”
言下之意就是,拒绝有创抢救。
温见琛听完沉默良久,视线落到老人被女儿搀扶着的胳膊上时,见到她的手在颤抖,不由得呼吸一顿。
他问:“真的决定了吗?不进抢救室?”
老人点点头,“是,医生,这是我们自己的决定,我们跟老头子商量好了的,你不用担心,我们不会找医院麻烦的。”
温见琛犹豫了一下,决定尊重患者和家属的决定,“那……您签一下放弃有创抢救的同意书,可以吗?”
“好。”老太太答应了,母女俩跟着温见琛一起去了办公室。
进去之后,温见琛看见小刘正弯腰在文件柜那儿找什么东西。
就说了句:“小刘,拿一张拒绝治疗的通知单。”
大家都好奇地看了一眼,又各自做着自己的事。
温见琛去找林泽,把这边的情况汇报给他,然后又去隔壁的主任办公室找了洪主任。
没一会儿,许护长过来了,“见琛,留观区腾出来一张床了,把你的病人挪过去吧。”
温见琛这是发动了集体的力量,为患者安排了留观床位,在靠墙的、宽敞些的地方,挪过去的时候,是连带着呼吸机和心电监护一起过去的,为了让他们舒服点,温见琛还拉过来一架折叠屏风,隔开了旁人打量的视线。
安顿好之后,让护士给他抽血,挂水补液,把该做的评估都做了,也请了风湿免疫科和肿瘤科来会诊,总之是除了没去抢救室,不做有创抢救,其他都按常规处理。
随后小刘把血气分析做出来了,结果指标非常糟糕,乳酸只有65mmolL,温见琛心里惴惴的,又去看了他一次。
老人似乎缓过来了点儿,女儿和老伴分别坐在病床两侧,握着他的手跟他说着话,低声细语的,场面看起来有些温馨。
温见琛等了会儿,才去跟他们说现在医院的陪床规定,让他们自己安排好。
期间温见琛不死心,又去劝了一次,希望他们可以“归顺”抢救室,以得到更安全的救护,但患者家属并不同意,她甚至进一步提出,想要满足老伴的心愿,让他回家。
温见琛:“……”
“你们就在这儿吧,有事就叫我们。”他几乎是落荒而逃,匆匆离开了留观区。
能让他们待在留观区已经很不容易了。
他们自然有他们的诸多理由,但温见琛本人乃至整个急诊科都在肩负风险。
压力让他无心于刚刚接触到并且应该食髓知味的男欢女爱,裴冬宜觉得非常奇怪,问他:“今天是不是特别忙,非常累?”
温见琛愣了一下,没明白她的意思,“……呃、还行吧,很平时差不多。”
“跟平时一样……”她低声重复了一遍他的话,然后恍然大悟地道,“所以你看,我就说过犹不及,你昨晚就不应该……唔唔唔——”
温见琛的手掌在黑夜里准头极好地捂住了她的嘴,将她没说完的话捂了回去。
她听见男人咬牙切齿的声音,“这个根本没关系好吗?”
话音刚落,她就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被压住了,一动都不能动,她下意识地挣扎起来。
“唔唔——唔唔唔——”
“别嚷嚷!让别人听见了!”温见琛吓唬她。
裴冬宜根本不信,这是哪里,玉河湾,这别墅要是这么不隔音,那也不用卖了。
温见琛哪管她信不信,他只知道自己不能让她污蔑了,“你今晚别想睡了。”
裴冬宜这次是真的被吓唬住了,连忙求饶:“别别别,我错了我错了,是我不行还不成吗!”
话刚说完,她就尖叫起来,“啊——温见琛你怎么这样!怎么随便脱人裤子!我要报警!”
温见琛被她这话逗乐了,忍了忍,把喉咙里的笑意咽回去,故作严肃地道:“接到你电话的是我,我就是来抓你的。”
“啊呀!变态啊你!”
她失声惊呼起来,感觉到自己像被捕获的小鸟,完全落入他的陷阱里。
他宽阔的肩膀将她搂在怀里,身体蛮横地把她的双腿挤开。
她感觉自己已经到了濒临崩溃的边缘,却又不想扑灭这场漫天的山火。
黑夜里让人脸红的动静甫停,她迷迷糊糊的,觉得整个人累得厉害,却又听见他问:“明天有什么安排么?”
她眼皮动了一下,发现根本睁不开,干脆就闭上了,小声地应道:“……嗯,去试礼服,项芸哥哥的小孩周五做满月。”
温见琛本来都要睡了,闻言眼睛又倏地睁开,“你自己去?”
裴冬宜嗯了声,“……不然你陪我吗?”
“我倒是想,可是不行啊。”他失笑着俯身过去,从背后抱住了她,亲了亲她的背。
这一刻是充满了温情的,只是裴冬宜实在太累了,没说几句话就彻底睡着了。
温见琛却睡不安稳,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有点不安,总觉得像有什么事要发生。
他带着这种感觉慢慢睡着了,直到早上醒来,打开手机一看,没有未读信息,没有未接来电,他忍不住松了口气。
看来他昨晚的不安就只是错觉。
这样一想,他的心情就好起来,转身抱着裴冬宜赖了一会儿床,然后小心抽回被她抱着的胳膊,轻手轻脚地下了床。
他尽量地不去吵醒裴冬宜,但等他洗漱好出来,她还是醒了。
她缩在被子里,露出一张睡眼惺忪的脸,“你要走啦?”
“是啊,谁像小裴老师这么幸福啊,还有寒暑假。”他笑着弯腰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晚上见。”
裴冬宜嗯嗯两声,看他走了,又继续睡回笼觉。
温见琛去到单位第一件事,是打开系统看在床患者的检查结果回报和护理记录,第二件事是赶在早交班之前先查一遍自己的病人。
他和往常一样匆匆打量着留观区里滞留的患者,目光不由自主地在前一天收的那位IgG4患者身上停留。
看清对方的现状,他忍不住深吸一口气,眉头紧锁起来。


第六十一章
前一天来的时候, “IgG4”大爷的情况还好点儿,面颊周围的一圈瘤子也就让他看上去显得魁梧一点而已。
但经过一夜,他的病情已经飞快地进展到了脸肿得更大、更圆, 就像一张充了气的饼,眼睛肿得只剩下一条缝。
他刚走到患者床边, 想询问家属患者昨晚的情况, 就见到患者突然抽搐起来, 眼睛使劲地睁开着, 喉咙发出喝喝的声音,上气不接下气,已经是深大呼吸。
“快来抢救,留观1床!”温见琛立刻扭头冲外面大声吼了一句。
立刻有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先冲进来帮忙的是许护长, 接着洪主任和林泽也赶过来了。
这些上级到了现场, 温见琛的心瞬间就放下了一大半。
真的,只有到了有事的时候, 才会觉得头上有人真的太他妈让人放心了啊!
洪主任要检查患者的生命体征,他退到一边, 接过小刘递过来的病历夹,飞快翻了一下患者的各项检查结果, 和护士记录的生命体征数据。
等洪主任看完病人,他赶紧汇报病历, 等听完他的汇报, 洪主任眉心都拧成了麻花, “送去抢救室。”
“可是患者家属不同意, 说患者进了抢救室会崩溃。”这话昨天他也给洪主任汇报过。
洪主任一摆手, “他现在已经没有力气崩溃了, 马上送进抢救室,你跟家属做好沟通工作。”
说完洪主任去叫人来转运病人,温见琛和林泽去给患者家属做工作。
先是让老太太打电话把女儿叫来,“现在是告病危了,她要是能来,最好来一下,谁也不知道接下来会怎么样。”
其实就是让家属来见他最后一面的意思。
老太太哽咽着点头,然后又说:“医生,他不能进手术室的,他会害怕的,他有抑郁症……”
到了这个时候,她还记得老伴不能独自待在抢救室的环境里,怕他害怕,怕他不舒服。
她是如此理解和爱护自己的伴侣。
温见琛一时间内心五味杂陈,有些酸胀的闷堵感,忍不住深深吸了一口气。
他刚想劝些什么,林泽就已经道:“不行,他必须去抢救室。”
说着对转移病人的学生道:“动作快一点,把他推进去!”
接着转头看向老太太,神情严肃,“你们如果要回家,等下签字就可以回去了,但他现在是在医院出现的生命危险,我们就不能让他留在外面不管,阿姨,你有你难处,我也有我的不得已,我们要遵守工作规章制度的,互相体谅一下,好吗?”
这番话简直是软硬兼施,而且是近乎命令式的坚持,同时又说明了原因和自己的难处,我总不能为了你就违反工作程序吧,万一你回头要怪我怎么办?
老太太泣不成声,看着抢救室的门开了又关上,她和丈夫被分隔在了抢救室内外。
温见琛全程没吭声,跟着上级的脚步走。
从情感的角度来说,他对这对老夫妻之间的感情,特别是老太太对丈夫的感情,是很动容的,但理智却告诉他,林泽的做法才是对的。
对别人施以援手付出同情的前提,应当是确保自己的安全。
抢救室里,患者的情况非常不容乐观,血氧一直往下掉,应该是要做气管插管了,但患者家属昨天来的时候就签了拒绝有创抢救的同意书,所以林泽没让做。
而是对温见琛道:“再去跟她谈一次,还是不做就再签一次,然后问他们要不要回去。”
要的话得签自动出院。
温见琛点了一下头,拉开抢救室的门走出来,见到患者的女儿已经来了,和她母亲抱在一起泣不成声。
见到温见琛出来,老太太就立刻着急地问道:“医生,我老伴怎么样了?”
“我跟你们说一下他现在的情况……”温见琛把基本情况说完,继续道,“现在要做气管插管,你们做不做?不做的话就要签一下字,还有……你们还要回家吗?”
老太太连连点头,声音哽咽,“回家的,回家的……他想回家,昨晚一直在说,死也要死在自己家里……”
签好字之后,家属被允许进抢救室看患者,这时的患者早已奄奄一息,对亲人的到来毫无知觉。
老太太一直在说:“我们回家啊,我接你回家……”
满耳都是压抑的哭声,气氛凝滞起来,温见琛有些不忍心继续在这里待下去,就出去办其他手续了。
和去看其他病人的林泽擦肩而过,他拍了拍他的肩膀。
办好一应手续之后,老太太和女儿就把老爷子带回家去了,温见琛站在急诊大楼的门口发了一小会儿呆,然后才转身回去继续工作。
晚上七点半,温见琛终于回到玉河湾的新婚别墅,他一进门,大家就欢呼:“可以开饭了!噢耶!”
他顿时很不好意思,蹭蹭鼻子,“你们不用特意等我的。”
“仪式感啊。”张栩宁应了声,跟着他老婆一起往餐厅走。
裴冬宜走在最后,还特地来告诉他:“今晚有清蒸鲈鱼,我给你留一大块鱼腩肉,你快点洗了澡下来吃。”
温见琛微微弯了一下脖子,和她眼对眼地看了一下,嘴角一弯,勾出一抹笑意来,低声:“谢谢太太。”
说完还拉过她的手,捏了两下,然后才松手上楼去了。
可能是跟孩子打交道多了,裴冬宜对感知他人情绪很有自己的一套,几乎是立刻就发觉,温见琛的情绪好像不太好,虽然他的表情看起来和平日下班回来时没什么不同。
是遇到什么事了吗?她有些疑惑地回头看一眼他已经走到楼梯拐角的背影。
过了将近半小时温见琛才从楼上下来,宁涛招呼他:“赶紧来吃饭,菜都凉得差不多了。”
温见琛笑笑,坐到他平时的老位置上。
面前是一碗白米饭,东北大米煮出来的米饭粒粒分明,散发着浓郁的米香,被灯光照得折射出淡淡的光泽。
饭碗前面还有一个盘子,装的是裴冬宜特地给他留出来的菜,真的有一块看起来就很嫩的鱼腩,还有菜脯煎蛋、口水鸡、肉末茄子和蒜蓉炒青菜。
看他坐下,裴冬宜立刻盛了碗玉米排骨汤递过去,“先喝汤,后吃饭。”
温见琛笑笑,应声好,低头喝起汤来。
其他人都在聊天,纪苓薇今天用空气炸锅做了一大盆炸蘑菇,吃起来跟小酥肉似的,大家拿它当零食,一边吃一边说今天出门遇到的事。
大概就是他们去逛了容城最大的中古店,是在一栋老式花园洋房里,店主将近一千平的超大空间打造成一个集咖啡厅、书店、中古包店于一体的中古店,这里的产品款式非常齐全,爱马仕、香奈儿这些热门的品牌,更是连几十年前的经典款都有。
谢微媛感慨道:“一整面墙的爱马仕、香奈儿、Gucci,天呐,简直就是女人的究极梦想!”
张栩宁嘴快地接了句:“上次新房装修,你说衣帽间是每个女人的究极梦想,你们女人到底有多少个究极梦想?”
谢微媛一噎,“……这个不冲突,包包难道不是放进衣帽间的吗?!”
行吧,这也算说得通。
纪苓薇也笑道:“我问了他们工作人员,他们店里应该有两三千个包,我还找到了一直没买到的LV的经典款,要是兜里有钱的话,进去很难空手出来。”
“人家服务还贴心,逛累了还可以坐下来喝杯咖啡,吃个下午茶,咖啡的拉花都能拉个你喜欢的品牌LOGO,还有书店,休闲拍照装逼购物,你能在里面待一天了。”谭夏说完好笑地摇摇头。
温见琛听到这里抬了一下头,似乎有些疑惑。
裴冬宜便解释道:“钟家的钟丽君你认识么?就是她几年前开的店,专门卖二手奢侈品包包的,今天大家都花了好多钱,连夏姐都忍不住买了两个LV的包。”
谭夏听到立刻道:“花了我好几十万!”
温见琛笑了一下,点点头,“嫁到刘家去的那位钟小姐?”
裴冬宜点头,小声凑到他耳边,跟他说八卦:“据说刘家明喜欢章岚芷呢,不过章小姐看不上他。”
“……一笔烂账。”温见琛沉默了几秒,评价道。
裴冬宜深以为然,“所以钟丽君当章岚芷是眼中钉肉中刺,上次章老爷子寿宴,她就没去。”
这当然不是因为她有多爱对方,而是对对方竟然敢有外心的愤怒,伤自尊的可能性更大。
裴冬宜愈是想别人家的事,就愈是庆幸自己是嫁给了温见琛,看他的目光愈发柔和。
温见琛被她看得一愣,“……怎么了?”
“……没什么。”她回过神来,默默地收回目光,问他,“你还要不要汤,我再给你盛一碗啊?”
温见琛觉得她没说实话,但也没继续问,“……谢谢。”
他整个晚餐时间里显得有些沉默,都没怎么说话,只一味低头认真吃饭。
但裴冬宜仔细观察了他一番,又觉得他吃饭一点都不香,速度也很慢,跟平时完全不一样。
不由得更加担心了。
于是当餐桌收拾好以后,温见琛说要回房处理一些工作时,她犹豫了几秒,还是跟了上去。
大家都没有感到哪里不对劲,毕竟温见琛太忙了,除了忙工作,还要忙论文,裴冬宜爱做手工,他们早早回房一点都不奇怪。
只是关上房门之后,裴冬宜便有些迫不及待地问他:“你今天怎么了?是不是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了?”
温见琛被问得一愣。
“没、没事……”他犹豫地摇摇头,想把话题岔开,“你去项家满月酒要穿的衣服拿回来了?”
“拿回来了。”裴冬宜应了一句,然后继续道,“你肯定有事瞒着我。”
说着她使劲拉住他的胳膊,瞪大眼睛做凶恶状,“老实交代,你是不是做什么对不起我的事了?”
温见琛哭笑不得,无奈地唉了声,“当然不是,是工作上的事,跟你真的没什么关系。”
这就是承认确实遇到了不愉快。
裴冬宜摇摇他胳膊,凑过去,小声道:“把事情藏在心里自己消化是很难受的,说出来会好受点,而且两个人一起分担的话,难过也没那么多了,对不对?”
温见琛抿着嘴角不吭声。
她就再晃了两下他的胳膊,软声央求道:“说嘛,说嘛,告诉我吧,求求了。”
被她用跟裴鸳鸯很像的大眼睛望着,温见琛心里有个角落倏地一软,犹豫了半晌,终于开口:“是有个病人,病得很重,他自己和家属都已经放弃了治疗,不想进手术室,老太太对老伴特别好,什么都想着他……”
“我就是有点难受,老太太哭得太可怜了……”他的声音低了下来,仿佛很不好意思,“你别笑话我,我就是……”
他想说就是一时的情绪上头,过会儿就好了,可话没说完,就被裴冬宜踮起脚抱住了肩膀。
她把头靠在他的颈边,熟练地给他拍背,安慰道:“不会不会,我怎么会笑你,别难过了,抱抱,抱抱就好了。”
温见琛还是觉得不好意思,一个医生,见过无数的生死和无助,居然还会因为这样的事破防,实在是……
裴冬宜抱着他,觉得以他们的身高差距,这个姿势她有点累,于是松开手,拉着他走到床边,自己先坐下,然后拍拍大腿。
大方地道:“来吧,来抱抱,一会儿就好了。”
温见琛见她说得很认真,自己又不是很能抵挡可以枕老婆大腿的美妙诱惑,挣扎了半秒,快乐地爬上了床。
他枕在裴冬宜的腿上,鼻尖萦绕的空气里沾染着来自于她身上的淡淡玫瑰花香,她修长柔软的指尖按在她的太阳穴上,轻轻地揉着。
温见琛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平静了下来,仿佛回到了幼年时被大伯母抱在怀里习字练琴的时光。
那种温暖和包容的感觉,和此刻待在裴冬宜身边一模一样。
“秋秋。”
“我觉得现在我很开心。”
裴冬宜听到他说话,愣了一下,低头见他睁开了眼,眼里目光盈盈,倒映着她的影子。
她高兴起来,“是么,我按摩的技术已经这么好了吗?”
“非常好。”第一次享受到她手艺的温先生点头肯定道。
于是温太太更开心了,决定再揉一会儿,“你会更开心的,那样就不难过了。”
“那倒不用了,你会很累的。”温见琛抬手握住了她的手腕,指腹在她的手腕内侧蹭了几下,笑得有点奇怪,“你让我亲亲,我就会更开心了。”
裴冬宜一愣,随即反应了过来,脸色一拉,觉得他刚才都是骗自己的。
“骗鬼呢你,给我起开!”她用力把人从自己腿上掀下去,骂他,“你对我好一点,不然等你成老头子进了医院,都没有老太太会照顾你!”
温见琛:“……”


第六十二章
温见琛最后心情还是好了起来, 本来就只是一时的感慨,导致情绪上头,加上工作太累, 简直身心俱疲,只要睡一觉就没事了。
更何况现在被裴冬宜这样一打岔, 低落的情绪很快就恢复了正常。
“我没事了, 你下去跟大家玩吧。”他揉了一下裴冬宜的头, 笑着道。
裴冬宜拉着他的手腕, 仔细观察他的脸色,“真的没事了吗?”
“真的没事,我刚才就是……”他顿了顿,“一点点的情绪低落,现在已经好了。”
说完怕她不信, 又捏捏她手心, 补充道:“我刚才不是说了我觉得很开心了么?”
“谁知道你是不是故意哄我的。”裴冬宜咕哝着抱怨道,“万一你骗我, 我也不知道啊,人心隔肚皮咯。”
温见琛沉默了一下, 点头,“你说得也对。”
说着他往下弯腰, 又要枕回她腿上,一脸的煞有介事, “为了不让你担心, 我决定继续享受你的服务, 来吧!”
说完还把眼睛闭上了, 双手十指交叉端正地放在腹前, 一副准备开始享受的表情。
裴冬宜:“……”好了知道了, 你确实没事了。
她默默地把人推开,起身就走,边走还边嘱咐他:“你要好好忙工作的事哦,我去去就回。”
温见琛啧了声,一撇嘴,表情可以说是非常失望了。
裴冬宜出了房门就听见一阵悦耳的琴声传来,下楼后发现大家都坐在沙发上往钢琴那边看,是肖桦正在弹琴。
据说是即兴刚做的曲子,因为大家喝了酒。
裴冬宜听说后才发现茶几上真的放着一瓶红酒和几个杯子,眼睛一亮,跑去厨房拿了个杯子过来,给自己倒了一杯。
张栩宁问她:“不叫你老公一起?”
“他不能喝酒,忙工作呢,待会儿喝醉了怎么办。”裴冬宜摆摆手,低头嘬了一口酒。
然后从茶几上的盘子里,摸过一块饼干,咬了一口,忍不住哇了声,“你们怎么想的啊,拿钙奶饼来配红酒,多少搞点伊比利亚火腿啊!”
宁涛听了嘴角一抽,“……醒醒,我们没有那玩意儿!”
裴冬宜眼睛一眨,啊,没有啊,那算了。
她低头把手里的饼干啃完了,肖桦的曲子也弹完了,大家一顿呱唧呱唧地鼓掌,问他什么时候出新专。
回答说是年底,谢微媛听了眼睛一转,“这个消息是不是还没跟粉丝说过?我现在要是把这个消息卖了,应该能挣一笔大的吧?”
所有人:“……”可真是个商业鬼才。
事实证明,钙奶饼干配红酒确实味道不咋地,裴冬宜吃了一块就吃不下去了,谭夏还吐槽:“还不如搞点鸭脖鸭掌什么的好吃。”
宁涛就说那明天做吧,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话音刚落,就听张栩宁问肖桦:“我听说每个作曲家或者钢琴家,在弹奏一首曲子的时候,都会有自己的情绪,是真的吗?”
肖桦点头,“我觉得是,因为音乐本身就可以是情绪的表达形势,比如我现在很高兴,所以曲子听起来就会很欢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