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孟喜哪是笑这个啊,“您说的那位故人,是不是叫卫衡?”
“是,你怎么知道?”
“那您看我怎么样?”
赵有志一头雾水。
卫孟喜的笑都快憋不住了,“您看有没有一种可能,我跟您这位故人长得有点像呢?”
赵有志一愣,苦笑,“说实话,我只在十二岁那年见过他一次,已经记不清他的尊容,也是多年后才听说他突发疾病去世。”
小时候啊,家里实在是活不下去了,父亲叔伯和婶婶们被鬼子杀的杀,饿死的饿死,瘟疫的瘟疫,到十二岁那年,偌大的族人曾经多达上百人的赵家,只有他和母亲了。
当时,跟着逃荒的大部队,他们来到一个名叫阳城地区的朝阳县,那是尚未被战火波及的世外桃源,可惜世外桃源也没有多余的粮食救济他们,即使救济了,也被其他身强体壮的逃荒男人给抢走。
母亲实在没办法,已经准备好要投河了,又舍不得年幼的他,就将他带到当地一家很有名的大户人家门口。
当时,母亲将他送到那户人家门口,告诉他跪着,等主人家出来就磕头,不停的磕头,求他们收留他,当牛做马只要有口饭吃就行。
说完话母亲就走了,他想追,母亲却以死相逼,他要是敢追,她就一头撞死在墙上……正在母子二人拉扯的时候,门开了,出来的是一个比他还小的男孩。
听说他们的事后,当即给了他们二十块大洋。
就是靠着这二十块大洋,他和母亲都活了下来,当时母亲问男孩,要不把有志给他们家做下人吧,以后就给小少爷当牛做马伺候一辈子。
谁知男孩却说,龙国不可能永远这样,总会有云开月明的一天,不许说那些妄自菲薄的话,让他们回老家去,要是有能为国效力的一天,全力以赴即可。
要不是亲身经历,赵有志也不敢相信这居然是一个看起来只有三四岁的小孩说的话,可当时那奶声奶气的嗓音,他是亲耳听见的。
当时他鼓起勇气问那个小少爷叫什么名字,以后他一定会报答他,小孩说他叫卫衡,是卫家菜第七代孙。
四十年过去了,小孩的面容他已经没印象了,但那几句话却一直像刻在心里一样。这么多年里,他也曾去找过那位小恩人,但得到的消息是恩人已死,恩人的后代也不知所踪,他想要报恩也一直没找着对象,一直是一块心病。
正巧现在听说卫家菜的菜谱沦落民间,他就想来试试。
要是能买下,他打算让自己孙子改姓卫,给卫衡当后人,传承卫家菜,让卫家菜继续发扬光大。可惜,他的身家在这么多强劲的竞争对手面前实在是不够看,尤其是大老板金维鸿的出现,基本宣告他是没希望了。
“您再看看,我听家里长辈说,我跟我的父亲长得十分相像。”孟淑娴是典型的小家碧玉,她却一副大骨架大五官,眉眼跟父亲十分相似,要是认识的人一定会觉得眼熟。
赵有志怔了怔,眼眶微红,“你的意思是……你是卫家传人,还是卫衡的女……女……”
卫孟喜点点头,“正是,我就是卫家第八代孙,我们这一支里只剩我。”以及以后的卫红卫东呦呦,都是卫家真正的血缘意义上的后人。
“那以前我去找寻,问到你们家曾经的邻居,他说你父亲已逝,你也没了……”
曾经的邻居?不就是谢鼎嘛。
谢鼎这种无利不起早的人,看见一个普通工人去找她,明摆着得不到啥好处,肯定是不会说真话的,卫孟淑娴那种只顾自己的人,要真有故人来寻卫家遗珠,也不会放心上。
卫孟喜郑重其事的鞠了一躬,“谢谢赵叔对家父的记挂,他泉下有知一定很欣慰。”
卫家是积善之家,多年来偏安一隅,在乡里是有名的大善人,卫孟喜至今还记得小时候父亲逢年过节的时候给邻里们送吃送喝,送完一遍为了确保东西真正发放到有需要的人手里,还会带着她去“微服私访”,有时候遇到老弱病残,都会额外再给点。
所以,父亲能在三四岁的时候就给逃荒母子活命钱,还告诉他们不要卖身为奴,要留着自由身去报效祖国,救亡图存。
什么样的家教出什么样的孩子,卫孟喜为有这样一位父亲,这样的祖先家教而骄傲。
所以,这么多年能被赵有志念念不忘,也是父亲该得的。
“赵叔放心,菜谱我是志在必得。”就是赌上所有身家,她也要拿回来。
钱可以再挣,但尊严却是无价的,至少在获得一定程度的物质上的成功后,她觉着尊严更重要。
正说着,忽然广播里传来一道刻板的中年男声,“通知,通知,请需要借阅菜谱类书籍的同志到四楼工具类书籍区。”
这在安静的图书馆也不算很突兀,因为自打他们进来以后,广播里偶尔也会播报一些消息,在普通人耳朵里这就是一条很普通的信息,只有卫孟喜等人注意到,赶紧争先恐后的爬楼梯。
胖子多,很多胖子爬楼都很吃力,反倒是赵有志和金维鸿健步如飞。
等其他人赶到四楼的时候,他们已经在工具书区域找寻起来。
大家不明所以,也跟着瞎找,唯恐错过什么重要线索,卫孟喜却没找,只是在心里感慨,这位神秘的“卖家”可真够谨慎的。
四楼虽说是工具书区域,但都是菜谱类的,几乎没啥关注度的书籍,一个真实读者都没有,门一关,要真竞拍个啥,也十分方便。
就在众人找得焦头烂额之际,忽然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各位客人带钱了吗?”
“你小子是谁,我们带没带钱关你什么事。”
少年也很恼,“我只是受人所托,要是没带钱的现在就出去,别在这里浪费大家时间。”
他晃了晃手里的塑封盒子,里头是一本陈旧古籍,上面的“珍馐录”三个字十分显眼。
今儿能来的,都是冲着这本书来的,而大家伙心心念念的宝贝居然在个半大小子手里,有人下意识就往前走了几步,“你小心点,别弄散了。”
这种旧书很脆弱,轻轻碰一下或者是沾染到空气都会加快腐坏,缺字少页不说,很有可能一本都毁了。
少年轻笑,“这只是样本,大家不用担心,都带着现金的话,咱们就开始了。”
他直接在站在书架前,“起拍价壹万捌仟圆,每次加价幅度最少为一千元。”
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一万八!
不过,没给他们思考的时间,有人已经说“一万九”了,卫孟喜都不用回头就知道,这是刚开始跟邱老板很熟的一个邻省的饭店老板。
“两万。”
“两万一。”
“两万三。”
……
很快,价格已经被喊到三万了,要不是卫孟喜或多或少对这些人有点印象,不然都要怀疑他们是托儿了!
一千块钱说加就加,她听着是既心疼又欣慰,赵有志都快急坏了,他原本预设的是两万块,这一下子就飙到三万,而且还有停不下来的架势。
不过,卫孟喜也发现了,一直在加价的人里不包括她和邱老板金维鸿三人,她是因为在观望,琢磨别的法子,他们俩则是还没到出手的时候。
果然,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等喊到四万五的时候,终于只有两个人在喊,其他人都偃旗息鼓了。
想来也是,卫孟喜这种摊子铺得多铺得大的个体户,也只能拿出三万块现金,光靠开饭店想要拿出四五万的流动资金,也不现实,毕竟现在也才改开没几年啊。
“五万块。”忽然,一直按兵不动的邱老板开始下场了。
此话一出,市内瞬间安静得可怕,别人一千一千的加,他却是一口气五千。
“五万块一次,五万块两……”
“我出六万。”


第82章
这是金维鸿的声音, 一瞬间打破室内的安静,所有人都沸腾起来,邱老板一口气加五千大家还没缓过劲来, 居然又来一个一口气加一万的!
卫孟喜也很吃惊, 不由得看向他。
他依然云淡风轻,微微冲她颔首, 一副很有风度的样子。
对不起,在卫孟喜看来可一点也不风度,家里小陆无论年纪还是外形或者智商,都甩他十条街, 吃惯了山珍海味的人, 怎么会看得上这点不伦不类的肥膘呢?
油嘛,倒是真的油。
“六万块一次,六万块两次, 六万块三……”少年的“次”字还没出口,邱老板咬牙, “七万。”
卫孟喜心说, 男人的胜负欲真是, 要换她有条件加价的话, 她就偏要在金维鸿的基础上加最低幅度, 譬如六万一千块, 这要真成了能省钱, 还能恶心对方一把。
金维鸿淡淡的笑了笑, “邱老板,您确定要买吗?”
这种笑, 在杀红了眼的邱老板眼里, 就是挑衅, 顿时他也把胸脯一挺,“咱们现在是公平竞争,好东西自然谁都想要,金老板咱们各凭本事,如何?”
“行,那就八万。”
这下,有人已经忍不住轻轻的吸了一口凉气,金老板的语气仿佛这不是八万块买菜谱,而是八块钱吃碗面……不不不,八块钱吃碗面也是天价中的天价!
“要不算了,卫家菜虽然有名,但谁知道菜谱里有多少精华,谁知道真的假的,万一……不值当。”有人看不过意,说了几句诸如“葡萄很酸”的话。
一开始跟邱老板比较熟的邻省人,小声提醒他:“老邱,你想想家里还有几张嘴等着呢,咱们跟金老板不能比,犯不着跟他斗气。”
这家伙,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听说是很会写书,一开始是贩卖古董发家的,上无出身可循,要么是从哪个死人棺材里刨出来的,要么就是趁乱捡便宜来的,鬼知道他手里还有多少?
他加一万两万,也就是卖几件古董的事,可老邱的每一分钱都是辛辛苦苦从锅里炒出来的,他不能斗气啊!
这几句话不说还好,一说就像火上浇油,原本还有点理智的邱老板,整个人像被气狠了一样,抖动着肥胖的胸脯,几乎是咬牙切齿地问:“金老板,你想好了吗?”
金维鸿弹了弹指甲,仿佛无意一般摸了摸手腕上的劳力士,“邱老板,有些游戏不是谁都能参与的。”
就像他的悠然居一样,有三百块钱的人很多,能舍得一顿饭吃三百的也不少,但资产规模能达到进入悠然居的却不多,不然他的悠然居跟邱老板那种谁都能去的聚宾楼还有什么区别?
这些土老帽不懂,有些东西是金钱买不来的。他在心里这么说了一句,又挑衅地看向邱老板。
“十万,我出十万,我的酒楼虽然不如金老板,但也不是拿不出。”人活一口气,佛争一炷香,姓金的当着这么多同行不给他面子,他今儿就是倾家荡产也要挣回来。
可他不知道的是,他的话让在场的除了金老板之外的所有人,都惊呼出声,“十万块买一本菜谱!”
哪怕是卫家菜,也未免太奢侈了。
对,有了菜谱加持,技术能上一层楼,还能借助卫家以前的名气,坐享其成,可做餐饮的都知道,菜谱是菜谱,能不能学到手还是未知数,哪怕是同样的配方,做出来的菜也不一样。
更何况,卫家还有多少号召力?
这是谁也说不准的,当年吃过卫家菜的还有几人在世?他们的子孙后代能给这个绝迹的老牌子卖面子吗?
“十万块一次,十万块两次,十万块三次。”少年轻咳一声,“如果没有人愿意再加,这本菜谱就将属于这位同志了。”
所有人都把视线投向金维鸿,想看他加不加,如果不加的话就要以这个价格成交了,可他依然云淡风轻。
反观邱老板,那叫一个红光满面,志得意满,扬眉吐气,“哼,金老板看来也不过如此嘛,以后当心些,说话别闪了舌头。”
哼,跟他打擂台,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哪儿冒出来的野鸡作家,通过写书搭上了省委一位领导的关系,这才开起小馆子抖起来。
吃饭就吃饭,无论高低贵贱,进门就是客。这是以邱老板为首的传统餐饮人的观念,如果用技术和服务胜过他们,邱老板等人是服气的,毕竟技不如人嘛。
走高端路线是能名利双收,可那是让人吃饭的吗?菜式他们也吃过,明明是很普通的,甚至还是普通里最不值钱的,搞点山茅野菜,用啥茶啊酒的佐助一下,五毛钱的成本卖到五十块,这明摆着是把顾客当肥羊宰!
关键你还不能说不好吃,说了那就是你没品味,不懂欣赏,这一手“皇帝的新装”玩得可真溜,呸!
菜品也就罢了,关键是这入会资格,用条条框框把平等的人分个三六九等,再利用他们的资源空手套白狼,换取更高级别的资源和人脉,明明就跟旧社会的大烟馆一个套路,他们堂堂正正龙国人还真看不上!
“我出十二万,咱们也别玩虚的,每次加价都以两万为单位吧,省得有些人,裤腿上的泥点子还没洗干净就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邱老板眉毛一抖,“姓金的说谁呢你?”
眼看着他就要冲上去给金维鸿脸上来一拳,少年不耐烦的打断他们,“到底还买不买,十二万一次,十二万两次……”
“十四万!”邱老板胸口起伏,大口大口的穿着粗气,整个人像红色的气球,仿佛轻轻一碰就要破。
卫孟喜心里叹口气,谢鼎要是知道自己五十块钱贱卖掉的东西现在居然涨到十四万,估计能当场晕过去。
其他人想的是,老邱把价格抬到这么高,要是金老板不接招,那他就得真金白银的掏出去十四万,哪怕聚宾楼日进斗金,哪怕在全省范围内都有好几家分店,但要拿出这么多钱,也十分困难,困难到几乎是在天方夜谭。
但此时此刻,辛辛苦苦做传统餐饮发家的暴发户们,忽然默不作声的在心里达成同一个共识——不能让老邱输,至少不能输得这么惨。
更不能让姓金的这种钻偏门的家伙获得成功,说句实在的,金维鸿的高档模式能成功,在座的都有责任。
大家伙虽然没真的见过他赚了多少钱,但心里都有点猜测,开起来一年多,他靠着那些本钱两三块的东西卖出几百倍的高价,每天至少能有三四百的净利润,现在光看盈利的话二十万是妥妥有的。
一想到这家伙抢走了本该属于大家的二十万,谁他娘的还希望他好?
于是,有的人就开始阴阳怪气,“金老板啊,我看你就不要君子夺人所爱啦,让给邱老板吧?”
“十四万呐,可不是小数目,老金你也不用打肿脸充胖子,咱们谁跟谁啊。”
“就是,老邱那边凑凑也不是没有,但金老板您这一年多,回本了吗?”
金维鸿维持得很好的面具终于出现一丝丝裂痕,他这一年多确实是赚了不少钱,但挣得多花得更多啊,他想要让大人物去他的会馆,别人也不是傻子,没有点好处谁去?
而那些所谓文化名人,你直接送钱别人还不高兴,得变着法儿的送古玩字画,送出版机会,送人脉关系。
至于那些资产在十万元级别的大富豪,需要的则是能给他们带来货真价实的赚钱机会,他一个写书的文人,哪里有那么多点子?还不是在中间干牵线搭桥的事。
这些事,哪一件不是需要用钱开路?哪一项不是要钱来维护和巩固?
他挣得多,但花得更多,短短一年多时间花出去的差不多也是这个数,现在说真的连租门面和装修请小工的本钱都没赚回来呢!
人人都说他手里还有古董,可只有他知道,剩的不多了,悠然居再不开始盈利,他古玩也撑不了多久了,至于写书的除草费,还不够塞牙缝的。
他现在之所以这么在意这本卫家菜谱,不是他真的喜欢这个什么狗屁卫家菜,而是他现在正好即将牵上前任省长的线,这位女省长为人严肃,没什么特别明显的喜好,他费了很大工夫才打听到她一直对卫家菜感兴趣,但苦于卫家后继无人,只剩一本菜谱下落不明。
为了投其所好,他这才打听到邱老板等人想要购买一本重出江湖的菜谱的消息,其实他也是最近才知道的。
倒是卫孟喜要比他早得多,只是卖家一直没动静。
可以说,金维鸿现在是带着豪赌的心情来参与拍卖的,想要靠这本菜谱搭上女省长是其一;其二嘛,卫家菜谱就是现成的招牌,独此一家的优势,在女省长之外,必将助他的菜馆更上一层楼。
想想吧,本来走的就是高端路线,又有独门名菜,他的悠然居更加成为石兰省乃至于全龙国都赫赫有名的私人菜馆,那是多高的规格?国宴或许也就如此吧!
带着这种宏图大志,他决不能让自己此行失败。
“十六万,现金,半小时内送到。”他咬咬牙,原本还算帅气的五官也有点变形。
此言一出,大家忙紧张地看向老邱,心说这傻子可别再赌气了,伤财啊,一辈子的身家就这么没了啊!
然而,刚才还一直愤愤不平的准备决一死战的邱某人,居然拱手说了句“恭喜金老板”,然后就,就……不动了!
金维鸿有点意外,但更多的是惊喜,因为这本菜谱是非买不可,所以只要邱老板拿准这点,完全可以跟他打擂台,但凡他再加一次价,他都得多出四万块,不然就是打自己的老脸!
可他这么爽快的就放弃吧,金维鸿又有点觉着不得劲,像是自己捡了老邱不要的东西一样,真是怎么想怎么不舒服。
不过,卖家并未给他反悔的机会,“那就请这位大伯的人来交钱吧,请各位帮忙做个见证。”
金维鸿刚才说出去的话,现在也没脸收回来,只能硬着头皮让人回去取钱。他这种人,用的都是现金,很少把钱存银行里,所以钱来得也很快。
赵有志看卫孟喜全程无动于衷,马上就要交钱了,她依然一副隔岸观火的模样,急得嗓子冒烟,“小卫?”
卫孟喜回头,冲他眨眨眼,意思是别急。
可赵有志哪能不着急啊?他之所以当厨师,就是受当年卫衡的影响,现在恩人的传家宝就在他眼皮子底下要被买走了,他清了清嗓子,刚想替卫孟喜说破她的身份。
他想用她卫家后人的身份,看能不能把菜谱拿回来。
可金维鸿花了十六万买的,能因为她姓卫就给她吗?
卫孟喜拽了他一把,看向前方,那少年已经抱出一只红木匣子,打开,“请各位共同见证。”
里里外外展示一圈,还想打开书页内部的时候,金维鸿一把接过,“不必了。”
开玩笑,他花十六万买的东西,上面每一个字都值几百块,凭啥给这些土老帽看?要是被谁眼尖看了一个方子去,那损失可是无法估量的!
“那请大伯自己查验一下,一经离场,概不退换。”
金维鸿小心翼翼捧着,轻轻的翻了几下,压根不敢发出任何声响,因为那书啊,实在是太旧太破了,比一块破抹布也没好多少。
菜谱写于清朝顺治年间,根据年份,纸张腐败程度,墨迹和排版规律,他可以断定不假。因为文史不分家,他自己对古物是有些研究的。
再加上他手里有副卫家先祖的字,知道他的笔迹。
但在方子上,他是个外行,也没吃过卫家菜,没听谁说过卫家菜有什么特征,所以也看不出来秘方真假,“老王,你来帮我看看。”
他精得很,带来一名对卫家菜比较有了解的王姓老人,请人鉴定可以,但他只从中挑了几个简单的家常菜配方,把其它地方蒙起来,只露出这三个方子。
卫孟喜眼尖,一下就看到,正是她当年背过的“卫家鹵”。
王姓老人沉着冷静,仔细的看了两遍,又凝神思考,“嗯,应该是卫家菜。”
金维鸿终于长长的舒口气,“走吧,各位,后会有期。”
众人被他这副嚣张模样气得,鼻子都歪了,但又拿他没办法。
直到他人都走了,赵有志终于忍不住,一把扯住也想走的卫孟喜的袖子,“小卫!”
卫孟喜好笑,赵大叔平时多沉稳个人啊,都怪自己没跟他说清楚,才让他干着急,“走,咱们出去再说。”
门口刘利民和胡小五看见他们忙迎上来,“卫姐怎么样?”
卫孟喜还没说话,赵有志气呼呼地说:“你们卫老板真……真是……嗐!”
“赵大叔您别急,山不转水转,以后总有回来的一天。”
她是真的不着急吗?
不,一开始她比谁都着急,可慢慢的她发现有猫腻。
拍卖菜谱这件事,从头到尾就是猫腻!
先是她和孟舅舅能打听到卫家菜谱重出江湖的消息,消息来源是邱老板,而赵有志也是从邱老板的亲戚口里得知,另外几人或多或少都是从聚宾楼知道的。
试问,他要是真想独占菜谱,怎么可能把消息传得这么远,这么广?似乎是整个石兰临近五省餐饮界都知道了。
其次,她和舅舅得到消息后不久,卖家忽然又像消失一般,是真的如她一开始猜想的那人在举棋不定吗?还是其实是在等大鱼上钩?
然后,今天的拍卖会也很古怪,卖家全程没有出现过,或者出现了,在远处看着他们,只推出少年这个代理人。
少年穿着很新潮的白衬衣牛仔裤,运动鞋,头发浓密,细长的眼睛白多黑少,嘴唇很薄,虽然是阳城口音,但卫孟喜觉着就是出身不简单。
一定是出自经济条件和家教都很不错的家庭,才能让他如此自信从容。
况且,邱老板的全程反应,很奇怪。先是不急,四万五之前他都没动静,似乎是料定不可能这么低,后来又凭一己之力把价格抬到十万块以上,最后再跟金维鸿打擂台,将价格拱到十六万之巨。
当时,大家都是在看稀奇,可卫孟喜却觉着不对劲,所以她也就没轻举妄动。
总感觉,事情不是那么简单……拍卖菜谱一事从去年就开始,像是冲着金维鸿做的一个局。
当然,她对邱老板感观还不错,能让抛妻弃子为老不尊的油腻金老板吃瘪,她很乐意。
所以,虽然不知道卖家和邱老板到底葫芦里卖什么药,但她也没阻拦,甚至连赵有志上都不会说。
赵有志颇有点心灰意冷的感觉,最后垂头丧气的走了。
卫孟喜心里愧疚,想要追上去安慰两句,忽然迎面一个姑娘骑车过来,本来是个下坡路,她刹不住,差点撞卫孟喜身上。
自行车在长长的“咯吱——”声里,险险的刹住,她下意识伸手扶住那女孩,“小心。”
女孩却很淡定,甜甜的说:“对不起,阿姨没事吧?”
卫孟喜低头,这也太漂亮了吧!
不仅漂亮,还干净,虽然看着个子不矮,但面上神情十分稚嫩,应该才十岁出头的样子,最多不会超过十二岁……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她在小姑娘身上看见一种跟刚才拍卖会男孩一样的气质。
倒不是说他们长得相像,而是那种在经济优渥充满爱意和安全感的家庭里长大的孩子的共性——自信,从容,礼貌。
“阿姨怎么啦,要不我送您去医院吧?”女孩笑眯眯的,话是这么说,眼睛瞅着没人注意这边,却迅速地从书包里掏出一个牛皮纸包着的东西,“这是有人送您的礼物,阿姨加油,一定要重振门楣哦!”
卫孟喜还没反应过来,马路对面有位神情严肃,不苟言笑的银发老太太叫她,“猫猫你这丫头,你哥和小斐呢?”
“严奶奶,您别过马路,我这就过去。”说着,冲卫孟喜挥挥手,瞅着路上没车了,自行车一蹬就过去了。
很快,一老一少消失在视野中。卫孟喜这才打开她递过来的东西,捏着薄薄的,也很轻,像一本书。
牛皮纸把边角包得十分整齐,形状规则,线条完美,能感觉出来包书的是个心思细腻的人。
她心不在焉,刚走了两步,忽然脚步就顿住,这,这,这……封面上竖排版的“珍珠录”三个字,是她魂牵梦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