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凡是进来的,无论男女老幼,或多或少都会买点。
年轻学生自己也需要用钢笔和套尺,爸爸妈妈辈的,也有娃娃上学,需要用转笔刀和套尺,老年人嘛,那么便宜的钢笔不买是不可能的,因为忍不住啊!
还没正式开业,拿回来的文具已经卖出去三分之一,老百姓对文化学习用品的需求这么大的吗?
按照卖出去的这三分之一计算,其实利润也非常之高,卤肉只能赚成本的六七成左右,但文具却是可以翻倍,因为她拿的货质量好,还新奇,又漂亮,市面上的书店和小商店杂货摊是无法与她竞争的。
这个发现,简直让她看到了希望——赚点轻松钱、干净钱的希望!
当即,一家人就在为书店取名开始商量起来。
在火车上她想叫“状元书店”,后来一想自家男人就是状元,起这名字有点蹭热度的嫌疑。知道的说她是蹭热度,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打着状元郎的大旗干啥呢,这跟陆广全一向低调内敛的作风不太匹配,卫孟喜就给否决了。
“叫好好学习书店吧!”根花建议。
“要我说就叫美味书店,别人一看就知道是咱们妈妈开的。”卫红倒是挺有品牌意识。
“市里有新华书店,那咱们就叫正宗新华书店,比他们正宗!”
卫孟喜差点被蠢儿子笑死,你小子知不知道自己在说啥,虽然他们家的书店也不是盗版山寨的,但在人家牌子前面加个“正宗”,属于恶性竞争懂吗?
卫东被妈妈一阵说教,也觉着自己好像又说蠢话了,他现在知道害羞了,把妹妹拎起来夹咯吱窝下头,“让我妹来说吧。”
小呦呦嘴里包着一块玉米味的糖果,可真太香啦!
含糊不清地说:“糖果书店!”
真是一个比一个不靠谱,卫孟喜早知道就不问他们了,全是些狗头军师。“对了,根宝你还没说呢,你想到没?”
根宝最近学国际象棋,爸爸已经不是他的对手了,妈妈在市里的象棋协会帮他找到一位老师,每到周末就要往市里跑,见得多了听得多了,说话也像个小大人:“读万卷书如行万里路,那叫万里书店可以吗?”
卫东皱鼻子,“这啥意思啊,不如叫万卷书店。”
卫孟喜却心头一动,万里书店,乍一看没啥,还有点奇怪,可只要是识字的都听过那句名言,万里路跟万卷书是一个意思,但又更含蓄,更有读书人的文雅含蓄。
“好,就叫这个。”陆广全从报纸里抬头,很中肯的说。
小两口对视一眼,就这么决定了。
1982年12月12号,陆家的“万卷书店”终于开业了。因为这次是开书店,说出去也文雅,她厚着脸皮给苏大娘、徐良、刘香和张劲松都发了请柬,现在矿区可是没人再管她叫“文盲”了,毕竟那是马上就能拿到高中毕业证的人,比大多数自诩不是文盲的人都厉害了。
这时候的人们还是很淳朴,也很信任“毕业证”含金量的,大家相信只要能拿到毕业证,那就是有文化。
这个面子苏奶奶也要给,她早早的天刚亮就把孩子带着来了,只不过现在家里没年轻人,每次都要包车很不方便。
徐良和张劲松也在下班后到场祝贺,甚至准备了礼物。
卫孟喜很想要孟舅舅也来一趟,但打电话过去孟舅舅最近儿子一家从M国回来,他就不出门了。
一个小书店,卫孟喜也没打算大操大办,只是简单的举行一个剪彩仪式,然后安排来宾吃顿晚饭就行。
饭店订的就是斜对门的利民饭店,曹经理和刘姐都很高兴,每一桌菜都做得满满登登,份量十足,还是找店里最好的厨师掌勺,这就叫投桃报李。
小卫平时没少照顾他们生意,连书店开业都来这里订餐,这对上也是一种交代不是?
拢共三桌客人,卫孟喜和陆广全举杯,挨桌敬酒,“感谢众位亲朋赏光,我和小陆感激不尽,一切尽在酒中,大家吃好喝好,啊。”
她俩双手举杯,一饮而尽,其他人也跟着喝。
陆广全还是挺配合的,卫孟喜本来担心他不会喝酒的话,就不需要他跟着去敬酒了,但人家居然反问“你怎么知道我不会喝”……这不,人真的一饮而尽,没掌握好还呛了好几口。
“小陆不会喝酒,心意到了就行了,咱们都知道的。”徐良主动替他解围,也是告诉在座的来宾,他兄弟可是真心实意的感谢,没看见不会喝酒还喝了满满一杯吗?
有他说话,姚永贵也跟着应和,张劲松和许军众人,都是小两口的朋友,自然能理解。
卫孟喜看着大家替他开脱,也笑着说:“哎哟是我不对,我非要把小陆拽来,今晚把他灌醉我一定给扶回去,大家放心。”
众人都笑,别人家是男主外女主内,他们两口子是正好反过来。
甚至,矿上还有人传闲话,说小陆是个软饭男,自己连上大学都是老婆供着的,张劲松恨不得拉那些人来看看,这叫吃软饭?
小陆可是高考状元!这在封建社会能给皇帝老儿做女婿的,那要是尚了公主,岂不是天底下最大的软饭男?
再说,人小卫自己都不在乎,别人又废话那么多干啥,这不就是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嘛。
一行人正说着,忽然门口有俩人走过,又折回来,他们所在的包厢在二楼,走廊里很少有人走动。两道人影晃来晃去,卫孟喜想不注意到都不行。
“诶,陆学弟?还真是你啊,我还以为看错了呢。”人影是两个年轻靓丽的女孩,说话的看着大大咧咧一些。
她旁边的女孩长着一张很白很小的瓜子脸,个子小巧而窈窕,此时脸蛋微红,不好意思的拽住同伴,“对不住,不知道陆学弟有事,我们也是恰巧经过。”
看年纪,她们应该才刚二十出头,陆广全已经二十六了,只是上大学比较晚。
“学弟”陆广全微微点头,不说话,主要是不知道说啥,卫孟喜却反应很快,笑着邀请:“两位同志赶紧进来一起吃吧,我们也才刚开始,曹经理麻烦给上两副碗筷。”
她还将自己身旁的位子拉开些,请她们坐,都当场认出来了不叫一下不像话。
矜持女孩想走,她那同伴却不走,直接一屁股坐下去,跟卫孟喜很快搭上话。
原来,她们还真是陆广全的学姐,今年已经大三了。
女大学生啊,那是这个年代当之无愧的天之骄子,卫孟喜生出一股敬佩,自然是越聊越投机。
“我叫杨元元,她叫何菲菲,我俩是会计系的,跟陆学弟不是一个系,但咱们是去年负责新生接待的,陆学弟可是咱们学校的风云人物。”
卫孟喜全程姨母笑的听着,嘿,“陆学弟”在学校可真受欢迎,尤其是女孩子欢迎。
“听人说陆学弟结婚了,我不信,菲菲也不信,是吧菲菲?”
何菲菲满脸为难,这只要不瞎的都能看出来,陆广全的老婆不就是她们跟前这个漂亮女同志吗?
杨元元话一出,苏大娘就不说话了,看向卫孟喜的眼神或多或少有点同情。
在一般人的认知里,陆广全是前途远大的大学生,在学校里受欢迎,应该多的是女孩子喜欢,但卫孟喜就不一样了,学历这一块是差距不小。
一方上了大学,立马跟另一方离婚撇清关系的“夫妻”,这几年也见得多了。更何况,苏大娘可是有过切肤之痛的,看向这俩女学生的眼睛里已经带了杀意。
她的眼神太明显,别说何菲菲,就是杨元元也浑身不自在。
卫孟喜正在想要怎么不尴尬的把事情解释过去,陆广全却已经将手搭她肩上,“少喝点酒,你胃不好。”
语气之温和,态度之亲热,众人心照不宣的笑起来,苏奶奶长长的舒口气。
何菲菲的眼神暗了暗,倒是杨元元发现自己闹了个大乌龙,不好意思的笑起来,“哎哟对不住,我就说你长这么漂亮,说不定跟陆学弟是一对儿,菲菲偏说不是,让我进来问问。”
在座的都不是傻子,一看何菲菲,心里也不怎么喜欢了。
人家小陆结没结婚管你啥事,人家是不是两口子碍着你啥了?
姚永贵想要借机说点什么,忽然身边的徐良拐了他一下,小声道:“这个女学生应该是何市长家千金,表哥胃不好少喝点酒。”
姚永贵:“……”
咽口唾沫,行吧,这儿就没他说话的份。
小呦呦别的本事没有,耳朵好,她刚听见,就悄咪咪来到妈妈身边,扒着妈妈耳朵说那个阿姨是何市长千金,虽然她或许不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
卫孟喜心里好笑,这陆广全真是招这些千金小姐们喜欢啊,面上却一点不露,管你矿长千金市长千金还是省长千金,在我这儿,你们陆学弟都是小老弟。
陆学弟果然很上道,全程只跟男同志说话,时不时关心她给她夹菜,或者照顾几个崽,基本无视这俩学姐。
准确来说,是无视何菲菲,对杨元元他还是很客气的。
嘿,谁说直男无法辨别心机女的?反正小陆这个直男不一样。
卫孟喜借机照顾她们,几句话就将她们情况套出来了——徐良没认错,何菲菲是货真价实的千金小姐。
正吃着,忽然包厢门口又多出两道人影,“小卫你家办喜事也不说一声,是不是怕我老头子来喝你酒啊?”
卫孟喜刚叫声“王叔叔”,何菲菲已经迅速站起来,异常高兴而恭敬地喊了声“王爷爷”。
王明朝先冲卫孟喜点点头,这才看向她,“你爷爷最近好吧?”
“劳您惦记,我爷爷身体很好,还说过几天要亲自登门拜访您呢。”
卫孟喜彻底懵了,这一老一少还是认识的?今儿是什么日子,怎么她和陆学弟认识的人都凑一块了。


第77章
这话一出, 别说卫孟喜惊诧,就是徐良等人也惊诧不已,何菲菲是市长千金况且对这位老人如此恭敬, 那这老者的身份……
徐良和姚永贵对视一眼, 又看了看张继松,大家都是这么个神色。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 现任金水市何市长,也是从钢铁厂调任上去的,他的父亲当年据说是在某位大首长跟前当警卫员,后来下到金水市水利局当局长, 一直干到退休的。
何老局长都要亲自登门拜访的老者, 莫非是……
大家都是场面人,知道这种事情看破即可,不能说破, 于是纷纷起身请老者入座。
就连张劲松也拖开自己身旁的凳子,姚永贵识趣的站到一边去, 忙着帮服务员上碗筷, 殷勤得很。
这样的大人物, 对着小卫那叫一个熟稔热情, 如果不是世交, 就是很好的朋友。
姚永贵有预感, 以前是小卫主动结交的他, 他还曾摆过架子, 可从今天开始,情形或许要不一样了。
“大家别客气, 我今儿是不请自来, 讨一杯喜酒吃。”王老说着, 自己就走到卫孟喜身旁。
她左边原本是根宝,孩子都是饭前胡吃海喝,真正到了吃席的时候又只随便吃几口就跑出去玩了,右边是何菲菲,此时两个位子都是空的,都想请王老入座。
虽然不知道对方具体的身份,但卫孟喜可不能让老人家吃剩的,忙着要让服务员再开一桌。
“你要这么见外我可就不来了,这桌菜还没动过,大家都能吃,怎么我就不能吃?”王老嗔怒着,自己坐到了何菲菲让出来的位置,眉头都不动一下。
众人愈发笃定,这一定是位大领导,不然不可能这么说话。
何菲菲立马乖乖站他身后,也不敢走远。
卫孟喜也就不强求,叫上陆广全一起给他敬上一杯,“我们不知道您最近也在金水市,不敢贸然打扰,倒是我们考虑不周了,先自罚一杯,您老随意。”
王老对着其他人很威严,但对小卫不一样,她是他的救命恩人,而且是不求回报,这么长时间不来邀功领赏的年轻人。
他这样位置上的,见过太多的一心向上的年轻人,对人心看得十分透彻,这个年轻女同志一开始给人的感觉确实像个油嘴滑舌的商人,但接触下来会发现,她有原则,知进退,不是唯利是图的人。
最重要的是,在去羊城的火车上,他无意间听见她俩聊天,说厂里工人的安排问题,其中那个短头发的说招太多残疾人不太明智,会增加用工成本,还说这两年工作难找,清洗工明明能招到更多年轻力壮的,为什么要招年纪大,家里孩子多的?
当时,小卫就说,她吃过苦,就想竭尽所能的让其他人少吃她吃过的苦。
当时,王老就在她的话里听出一种无奈和庆幸,像是她真的历经风霜一样,可她明明才二十几岁,说这种话怕是“为赋新词强说愁”的嫌疑更大。
回来这一个多月,王老出于好奇,就让小秦去做调查,大致知道卫孟喜的身世,然后就是长长的叹口气。
如果没有家庭的变故,她现在应该是一名优秀的大学生才对,而不是一个整天忙于生计,拖家带口的煤嫂。
当然,也更加确信她在火车上说的是实话,加工厂里七十多名工人,就有五名残疾人,剩下的几乎全是困难户,这样的工人结构,利润肯定是要大打折扣的。
他很想亲自来看看,她到底要怎么把加工厂做起来,今儿下午先到美味卤肉店看了一圈,发现她又开了一家稀奇古怪的“书店”,居然还是今天开业,就鬼使神差来了饭店。
外头多少人想请他吃饭还请不动呢。
于是,本来一个小时就能吃完的饭,愣是吃了两个小时,孩子们玩累了,李母就将他们安置到小楼的二楼卧室里,等卫孟喜送完客人回头一看——一个个睡得小猪似的!
深夜的北风呼呼的刮,担心孩子受凉感冒,小两口今晚也不回家了,就在市里歇一晚。
反正现成的铺盖是有的,店里热水和洗漱用品都有,拦不住李母忙前忙后给他们安排啊。
楼上三间房,租给李母和晓梅一间,他们和孩子睡一个三十来平的大通间,十分宽敞。
门窗关紧,窗帘一拉,老式的木板楼保暖效果十分好,比他们在矿区住新房子还舒服。
都说饱暖思那啥,喝过酒的小老弟陆广全有点蠢蠢欲动,卫孟喜能感觉到他异于往日的体温。“边儿去,孩子还在呢。”
陆广全抱住她,声音嘶哑的说:“咱们出去开招待所吧,很快。”
卫孟喜满头黑线,自家有房子不住干嘛出去开招待所,钱烧得慌呐?“怎么个‘快’法儿?”
男人果然呼吸一窒,像是在生气,又像在反省,半晌气哼哼地说:“那次是意外,后来哪一次不是你先求饶……”
卫孟喜脸一红,想捂他的嘴,又怕让他更来劲,平时多斯文稳重个人呐,但在炕上……她发现,除了刚开始那两次比较生涩,现在是越来越不要脸了。
“斯文败类。”
“我要败类给你看,走吧,招待所。”
她现在心里还有气呢,“你说你咋这么多学妹学姐的,人缘可真好啊。”
“去年的梨,是不是她们送的?”她可还记着呢,有一次他破天荒拎了一兜梨回来。
“是,但那是因为我帮她们宿舍换灯泡,她们感谢我硬要塞给我的。”反正不值钱,他拗不过就拎回家了。
“哼,家里缺你这几个梨子吗?这次收了别人的梨子,下次就是手帕钢笔电影票,那以后是不是……”
陆广全急了,“我只是跟她们在学校见过几面,你知道的,我哪有时间啊……”虽然,这些东西何菲菲确实都送过,被他不留情面的当众拒绝了。
有男学生说他不知道珍惜机会,知不知道何菲菲是什么人,他也是不留情面的反驳回去,他已婚,不想交女性朋友。
“那意思是只要有时间你就能多去认识几个学妹学姐吗?”
陆广全不像平时老实,居然“嘿嘿”笑着,将下巴支到她肩上,“你猜。”
卫孟喜弓起腿,往他膝盖上踢了一脚。
可是,她忘了,要弓腿发力的话,屁股就得撅起来,俩人无可避免的就要贴在一起……于是,很快的,他像是尝到了禁忌的乐趣,将她往那个地方按,一面按还一面乱啃。
卫孟喜心说:酒精真是个害人玩意儿,平时她说啥就是啥,说左边绝不敢碰右边的男人,现在居然狼崽似的,她别说拒绝,连指挥都不行,他能用他年轻懵懂的力量让她心服口服,跪地求饶。
终于,云消雨散之后,她才有气无力地说:“你不能反对我交异性朋友,我也支持你交女性朋友,但咱们都得有个度。”
有些人,你说她坏吧,也不至于,还是天之娇女,可明知对方已婚,还要锲而不舍的表达好感,搞得全世界都知道,就……挺恶心人的。
这个何菲菲明明一手好牌,卫孟喜不想让她成为第二个李茉莉,得先把丑话说在前面,“以后何菲菲要是再找你,你就告诉我。”
陆广全皱眉,他觉得自己有能力解决。
“我要让她知道,惦记我的男人可不行。”
于是,肉眼可见的,陆工的嘴角就翘起来。
胆战心惊又酣畅淋漓的结果就是,第二天差点睡过头!
一家七口醒来的时候,太阳都照到窗沿上了,陆广全赶紧穿上棉衣往省城冲,卫孟喜把一溜儿孩子叫醒,绑摩托车上送回学校。
“妈妈开慢一点喔,迟到一下下也没关系哒。”
“妈妈路上有雪,要慢一点哟。”
根花根宝絮絮叨叨,比她这司机还紧张,卫孟喜笑着纠正,“这个不叫雪,是霜。”
“啥是霜呀?”
“霜不就是小小的雪吗?”
卫孟喜自己能分清这两者,但要让她解释,她就说不清原理,只能嗯嗯啊啊的敷衍,“等你们长大就知道了。”
“妈妈又骗人,哼!”
“妈妈我昨晚吃了好多好多肉,今天是不是就长大了呀?”
“妈妈……”
卫孟喜现在练就了“左耳进右耳出”的本事,一个孩子有十万个为什么,五个孩子就是五十万个“为什么”,就是陆学神也跟他们解释不清。
晓梅要出去跑业务,卫孟喜也不舍得让她这销冠大材小用看书店,干脆又从新招的工人里挑了一个机灵的小媳妇去。
她每个礼拜四都会盘账理货,两个卤肉店每次都能做到钱货统一,分毫不差,可书店因为刚开始,她也没想到会赚多少钱,就没怎么把盘点放心上。
毕竟,里头最贵的东西也就是钢笔,一支也才一块二,全卖光也就是四百多块钱,跟卤肉的流水比起来,真的很小。
可谁知,等1983年新年过后没几天,她忙完厂里的事,打算好好盘一盘的时候忽然发现,钱货对不上了。
售出本上记录的是,钢笔卖出去108支,可账目上却只有125块钱。
因为是定价销售,不存在砍价啥的,按照一块二的单价最终应该有129块6毛才对,少了的四块六,她觉着不对劲。
卫孟喜当场又把套尺卷笔刀和文具盒算了一下,都是每样缺了三四块。
本来就是小本买卖,半个月时间少了十五块,跟卤肉流水是没法比,但这确实是一笔不少的钱了。卫孟喜有点着急,又怕冤枉了好人,于是很客气地把人叫进屋里,“郝姐,你看一下还有没有没算上的?”
每一样缺着多少,她都用红笔标出来,名义上是问问她还有没有漏统的,其实就是在给她面子,提醒她,要是哪里“忘了”现在补上还来得及。
谁知郝忠梅看了一眼,当即就脸红脖子粗的说:“你啥意思?说我偷钱呐?”
卫孟喜一愣,这反应也太过激了吧。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发现钱货对不上,咱们商量着看看,有没有卖坏而报损的,或者忘记把钱统计进去的。”
郝忠梅就跟被踩中尾巴的猫一样,“大家都说卫老板厚道,可你怎么能这么诬陷人呢?我好好在你这人上个班,还成我的错了,你有本事就来我兜里搜啊,能搜出一分钱我就服你!”
卫孟喜现在的精力都在其它事上,还真懒得跟她扯头花,顿时也冷了声音,“行,既然咱俩说不清,那就报公安吧,正好对面就是派出所,走,咱们现在就过去。”
她刚起身,谁知郝忠梅就“噗通”一声,膝盖落地,“卫老板我求求你,我现在已经无家可归了要是连工作也保不住我男人会打死我的,求求你放我一马吧!”
卫孟喜反应快,第一时间跳开,没让她跪到,“有话好好说,你这是干啥。”
郝忠梅那几声咋呼,已经把外面的顾客吸引过来,全都直愣愣看着里头呢。卫孟喜虽然不在意名声,但也不想莫名其妙被人戴个“虐待员工”的帽子。
郝忠梅有话不好好说,一个劲就是哭穷,大致就是她以前也是煤矿职工,现在下岗了想要份工作,想要养家糊口她有什么错,卫老板偏偏要往她脑门上扣脏水,说她是小偷,她今儿要是洗不清她就不活了啥啥的。
正巧李母在隔壁听见出来,收到卫孟喜的眼神示意,很快跑对面把公安给叫来。
公安可不是家庭妇女,没时间跟你啰嗦,听说卫孟喜店里的钱货对不上,当即说“那你俩跟我们回所里接受调查吧。”
谁都没想到,卫孟喜会动真格,她的长相和脾气总是会给人一种很好说话的错觉。
郝忠梅吓得一激灵,忙说是自己忘记把昨天卖的钱统计进去了,钱被她放昨天穿那件衣服的兜里,她马上去给拿来。
卫孟喜直接跟公安说,她拿来也不行,因为她在意的还真不是那十五块钱,而是原则。甭管钱是不是你昧下的,既然我都发现了,你就有错认错,要是因为别的客观原因有漏单逃单的现象,她也不会怪售货员。
毕竟,这种小东小西,太好藏了,要是遇到道德底线低的人,尤其是不懂事的孩子,大人不给买,他悄悄来顺一支,卫孟喜都觉着是可以接受的。即使亲眼看个正着,她绝对不会当场戳破,只会私底下跟这孩子沟通。
文具的功能是学习,这孩子要真把东西用在正经学习上,卫孟喜觉着自己损失几块钱也不是什么事。
可她好好说话,郝忠梅不会说人话,卫孟喜可以肯定,钱就是她昧下的。
孩子犯错她可以原谅,成年人卫孟喜心里就不得劲。
很快,郝中军知道妹妹被抓后,当天下午就把钱给送来了,顺便把拗不过他苦苦哀求的姚永贵也给请来,想用后勤处主任的权势逼卫孟喜妥协,撤销立案。
卫孟喜会同意吗?
当然不啊,当时看见招工名单上郝忠梅的名字就知道她是谁了。
如果郝忠梅安分守己的做着这份工作,卫孟喜其实也不会赶尽杀绝,但她偷钱,这是本性使然,是彻底的践踏到卫孟喜的底线了!
怪只怪这兄妹俩坏事做多了,以为她会是以前他们捏过那些软柿子之一。当时她的资料上写的是丧偶,可实际上她并未丧偶,压根没结婚,只不过是为了得到工作胡乱编造的而已。
而卫孟喜肯定是要复核资料的,婚姻状况这一栏都是去户口所在地开具的。郝忠梅当年被开除后户口并未从煤矿迁出去,所以这次的假证明就是郝中军替她开的。
所以,她从始至终等的就是郝中军!
卫孟喜历来记仇,上辈子他也是间接败坏小陆名声害死小陆的凶手之一,最近又知道他欺负人尚永志一个残疾人,就存了想要除掉他的心思。
顺着他们的弄虚作假,她只是将计就计而已。
她直接就向矿区派出所报案了,由头是怀疑有人在资料上弄虚作假,开假证明来骗取工作机会。
这两年很多事都还需要开纸质证明,居然有人明晃晃的开假证明?龙公安当即带人上矿长办公室,带着保卫科把私刻公章开假证明的人给抓获了!
郝中军绝对想不到,自己在矿区作威作福了一辈子,都快退休了,居然丢了工作不算,还要去吃牢饭!
至于郝忠梅,最后公安看在她哭着求着要还钱,又是初犯的份上,也没真让她坐牢,只是教训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