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人们跑得越快越多,给这座老旧的俱乐部造成的震动就越大,原本剩下的岌岌可危的半座楼梯,晃动得更明显了……而那一部分,正好就在卫孟喜这一排的头顶上。
卫孟喜心道不好,大声提醒大家不要乱跑,有序撤退,可压根没用,这时候谁都能听得见呢?哭声喊声尖叫声,就是听见了也压根不会照做,在危险面前,远离危险是人的第一反应。
窗台上,狗蛋大声叫他们:“卫阿姨卫东,你们把手给我,我拉你们上来。”
想跑到门口是不现实的,再不出去楼梯垮下来就完了,断裂的地方有很多尖刺,就是不被压死也要被戳死。
卫孟喜当机立断,跑过去贴着墙,先把呦呦递上去,狗蛋一把抓住。
幸好,这个位置因为楼梯一直在晃,大家要跑也不敢从这边跑,都是绕过这扇窗子的。
又把身边的许久治递上去,接着是根宝卫东根花卫红,六个孩子全部离开最危险的楼梯下面,她终于能大口喘气了,“苏大娘快过来,我和迎春嫂子推你上去。”
“对,大娘快过来,我俩合力,让卫东和狗蛋一起拉,能上去的。”
苏奶奶摇头,“窗台上也待不下,就让他们待着吧。”
小小的不足一平米的窗台上,挤着八个孩子,窗台另一侧是出了礼堂后的过道,要想真正走出俱乐部大门,那里是必经之路,所以现在也挤满了人,孩子们现在是不上不下,只能安静的待那儿了。
至少,那也是一个小小的避风港。
苏奶奶不愿上去挤占孩子们的生存空间,卫孟喜和柳迎春也不再勉强,只能先爬到后面两排的座位底下。
门口的哭嚎,她们顾不上了,只希望人群快点跑完,或者楼梯不要掉下来。
然而,事与愿违,上千号人只跑出去三分之一,楼梯却“嘭”一声,彻底垮了。
原本她们坐的那一排,连板凳都被砸得稀巴烂,不敢想象要是不爬过来的话,现在她们就要变成肉饼了。
卫孟喜手心的汗都能拧出水来了,在人群不断的尖叫声里,哭喊声里,三个女人的手紧紧握在一起,看着窗台上缩成一团的孩子们。
幸好,幸好,第一时间把他们转移到安全地方了,其它的,她们也管不了了。
卫孟喜的脑袋是放空的,她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父亲,母亲,孩子,生意,卤肉……还有陆广全。
她只是例死亡近一点,都害怕成这样,那上辈子陆广全一个人在井下,那个雨夜里,敲弯了管道也没等来救援,就这么被煤山淹没,从脚到腿,到肚子,胸脯,到嘴巴鼻子眼睛……死亡如果是一瞬间的,或许还没这么残忍。
这贼老天就是瞎了眼,这个世界所谓的公平,都是靠自己争取的,等着社会给你公平正义?那你得有那个命等。
卫孟喜决定,今天要能好好的出去,她一定要好好抱抱陆广全,要好好爱他,照顾他,保护他,让他知道这个世界父母可以不爱他,兄弟姐妹不爱他,领导更不可能爱他,但自己和孩子一定会爱他。
这个男人,就是值得被爱。
正想着,忽然一双熟悉的大手将她从座位底下拉出来。
他的衬衣上还有股洗衣粉的香味,露出的手臂修长极了。
卫孟喜一愣,揉了揉眼睛,“陆……陆广全?”
男人“嗯”一声,又将柳迎春和苏奶奶拉出来,护着她们,逆着人流方向,迅速的从残留的楼梯底下钻过,绕到后台去。
“你怎么来了?不是下井了吗?”
他不会说,自己刚上井准备回家吃饭,就听说礼堂出事故,本来也没想到自己妻儿会在这里,只想着来帮忙,谁知逆着人流来到窗下,看见一群崽崽坐在窗台上瑟瑟发抖,一问是妻子还在里头,也顾不上逆着人流阻力有多大,硬着头皮挤进来。
有多难挤?他感觉自己身体都快被挤变形了。
卫孟喜看着他破破烂烂不知道被谁撕烂的衬衫,半只袖子是硬生生被人拽断的,以及只穿了一只鞋的脚,眼眶发热。
她只是想保护他,他却已经来保护她和孩子了。
后台小小的准备间里,是惊魂未定正在抽噎的芭蕾舞演员,是张劲松为首的一批领导,还有几个反应快的年轻人,礼堂工作人员,或多或少都受了点伤。
逼仄的空间里,挤下这么多人,所有人几乎是摩肩擦踵,身上的衣服都被汗水湿透了。
不是他们不想出去,因为门只有一扇,而这里恰巧是离门最远的地方。
除了等,好像也没办法。
张劲松帮忙的时候也被木头砸到脚掌,现在痛得一头冷汗,显然刚才一直在指挥大家不要乱跑乱动,但徒劳无功,现在还想出去指挥,但脚实在是动不了,湿透衣服的汗水不知是痛出来的,还是急出来的。
李奎勇半跪在地上,用衬衣压住李茉莉的手臂,虽然李秀珍奋力帮她挡了一下,但还是有尖锐的木头刺进了她的手臂,此时鲜血如注,一件白衬衫都染成了黑红色。
柳迎春推开人群,“我是学医的,让我来处理吧。”
李奎勇怔了怔,知道这是许主任那医学院尚未毕业的家属,有点不放心,但此时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只能让她过去。
血还在流,光按压伤口是不行的,卫孟喜见她把自己扎头发的皮筋解下来,隔着衣服扎在伤口的上方,相当于是堵住水龙头的上端,这样“水”就流不出来了。
果然,效果也是立竿见影的,一会儿血就不流了。
卫孟喜和陆广全可没心思看,他们的注意力集中在那个窄窄的窗台上,见孩子们都很乖,卫东和狗蛋站在最外围,手拉手的把其他孩子围在中间,大家背靠背,甩着腿,还有工夫给爸爸妈妈做鬼脸。
见到妻子和孩子都暂时安全了,陆广全低声道:“你照顾好苏大娘,我出去一下。”
卫孟喜想说别出去,但看着还有很多人乱着,她也就不管他了,男人,就该在这种时候站出来。
陆广全不知道从哪个旮旯找到丢失半天的话筒,直接站到了舞台正中央,一字一句,以极慢的语速说:“大家冷静,不要动。”
音量被调到最大,墙上挂着的音响里顿时传出一把醇厚冷静的声音,保证谁都能听清,所有人的动作都顿住。
“不要动,楼梯不会垮塌了,你们一动,就要踩到前面的孩子。”有些找不到家长的孩子,也不知道是吓到了还是真被踩到了,哭得撕心裂肺。
陆广全平时轻易不说话,但一说话,声音都是很能让人信服的沉稳,有人回头发现是他,心里都松口气——这可是状元呐,他说不会再垮,好像楼梯就真不会垮了。
谁家都有孩子,就是自己没有,下头也有兄弟姐妹,也有侄儿侄女,听着那一声声的喘不过气的哀嚎,所有人的脚步都不敢动了。
“不要乱跑,一跑这楼板就要塌了。”底下是地下室,但年久失修,这层红木楼板承重有限,当时修建的时候可能没想到,有一天会有这么多人同时在上面跑跳。
果然,有些地方的楼板确实是在晃的,有的人脸色都白了,但还真不敢动,一动谁知道是不是自己脚下这块就要烂了呢?
“大家听我指挥,后面的,从穿绿衣服那个男同志开始,往回走,走到这里,我就站这里,放心,楼梯不会垮,要是垮了也是先压到我。”
陆广全就站在那岌岌可危的楼梯下,好像一点也不害怕。卫孟喜却急得眼珠子都快出来了。
有了他这句话,后面的人将信将疑,往后退了几步,然后前面的人也退,一波传一波,慢慢的距离就拉开了。
而刚才已经跑出去的人一走,出口就松了些。
见有两个年轻人蠢蠢欲动,陆广全拿过话筒直接安排,“那两个穿衬衣的年轻人,看看周围有没有孩子,有没有被踩踏到的老人和妇女,先把他们扶起来。”
不仅那俩人动,其他人也四处找寻,看见有坐在地上起不来的,正在哭的,都搀扶起来,孩子哭得太狠的,大家还自愿哄起来。
慢慢的,前头的人又出去了一批,陆广全又吩咐,“前面的年轻人,留下几个做志愿者维持秩序,就站在边上,让妇女儿童和老人先出去。”
这个安排很得人心,真正的公序良俗就是应该优先照顾老幼妇残,大家刚才慌不择路想不起,那也是本能,此时被他一提醒,都反应过来,男人们立马自动站到走廊两侧,让身边的老幼妇先走。
原本只需要几个胆子大的志愿者,结果男人们全变成了自愿者。
他们将走廊围出一堵人墙,护着那些抢不到路的人,“大娘您慢点,别急。”
“妹子你把孩子抱好,大这个我帮你牵着。”
“来,把老刘背出去,他上个月刚伤了腿。”
“这里有一个被踩了脚,走不动路,我来背。”
……
很快,秩序出来,就没人好意思再横冲直撞的插队,也没有人敢再撇下孩子,但凡是见到哭的都抱起来,别管是不是自家的,认不认识,在这一刻,他们都是煤矿子弟。
很快,大家有序的撤出去,出去了的人也不跑远,在广场上等着接应,有受伤的就赶紧送医院,有找不着大人的孩子,就牵着,专门在那儿等着。
剩下的七八百人,说多也不多,但绝对不少,可在秩序的维持下,没有乱跑撞一起的,通道一通,效率大大提高,等把受伤的行动不便的先转移出去,剩下好手好脚的就更快了。
大概也就几分钟,卫孟喜就发现,整个礼堂都空了。
终于,后台准备间里的人也能出来了,他们有的走不动路,有的背着受重伤的同伴,但无一例外的,都觉着安心。
陆广全的目的可不仅是把人群疏散,“我知道你们破坏了楼梯的人还在里面,出来吧。”
众人一愣,“楼梯是人为弄坏的?”
“谁弄的?”


第67章
大家都在人群里寻找, 谁是弄坏楼梯的人。
张劲松,李奎勇和杜局长,以及今天参会的省里领导, 肯定排除, 人领导闲得没事干把楼梯弄坏能有啥好处?
按照谁得利谁就是幕后黑手的原则,卫孟喜正在看李秀珍。如果在今天之前, 李茉莉喜欢她的话,那也是感激小秋芳对她的帮助,爱屋及乌。但最近小秋芳学的东西越多,好运就越少, 这条即将油尽灯枯的小锦鲤, 能给妈妈的人际关系加成已经不大了。
她想要让自己跟李茉莉的关系再进一步,成为真正的好朋友,好姐妹……今天就是一个契机。
当然, 李秀珍替李茉莉挡那一下子,后背受的伤也很严重, 只是伤口不大, 此时正在墙根趴着, 牙关紧咬, 脸色苍白。
柳迎春小声跟卫孟喜说, 她怀疑李秀珍的脊椎受伤了, 有些伤不一定要看得见伤口, 反倒是看不见伤口的更危险。
大家都忙着处理李茉莉的伤口, 倒是把她给忽略了,一个人在那边痛苦的呻吟, 倒是有点可怜。
李茉莉意识还清醒着, 问李矿长秀珍姐怎么样, 见她说不出话,还鼓励她先坚持一下,马上就能出去了,又央求柳迎春先去帮她处理。
如果真是她们母女俩做的,想要大大立一场功后,借机拉近和李茉莉的关系,那她们成功了……但应该不至于把自己弄成这样。
因为这种“意外”的度真不好控制,闹不好把自己都给搭进去,那就不值了。
又或者,不是她们亲手做的,这真的是个意外,但张秋芳未卜先知这件事,隐而不发,就等着今天趁乱立功,然后换取更大的利益?
小锦鲤这两年虽然也没干多大的坏事,但不代表她没有这个能力。
可要说“知道”得多,她卫孟喜也不差,上辈子在金水煤矿生活那么多年,也没听谁说俱乐部里发生过意外……这应该是这辈子才有的变数。
可要不是她们的话,又会是谁?在场的都是芭蕾舞团演员和俱乐部工作人员,五六个场地负责人和清洁工,卫孟喜挨个看过去,也看不出谁有嫌疑。
陆广全一口咬定是人为,恢复理智的李奎勇已经去叫保卫科和公安了,现场保护好,事件性质一调查便可知道。
“伤重的同志在哪儿?”一名大夫背着急救箱,身后有俩工人抬着担架,急匆匆赶来。看来是受伤的人太多,矿医院都不一定够住,人手也严重不足,直接找歇班工人来帮忙了。
李秀珍和李茉莉作为伤得最重的,此时脸色苍白,眼看都快撑不住了。
大夫初步看了一下俩人的伤情,出血包扎不错,但伤了脊椎的李秀珍就没办法处理了,他指挥着大家伙,将人抬到担架上,也不知道是动了哪里,李秀珍直接痛得嗷嗷叫,眼泪口水鼻涕狂飙,卫孟喜都不忍心看。
那是真的看着就很痛啊。
李茉莉还能走路,一群人簇拥着赶紧往医院送。
卫孟喜心头乱糟糟的,别管始作俑者是谁,公安肯定有办法,当务之急是先把窗台上那堆孩子弄下来,走了两步忽然发现少了个人。
张秋芳呢?
她找了一圈,没找着孩子,她终于知道一开始就觉着哪里不对劲了,李秀珍伤成那样,孩子不可能离妈妈太远,她在准备间里却一直没看见张秋芳。
“妈妈走吧,咱们回家吧。”卫红和根花被吓着了,小脸惨白,一左一右牵着妈妈衣角。
小呦呦则是在她怀里搂着她脖子,似乎也是被吓懵了,眼圈还红红的。
是啊,刚才持续了那么久的哭喊嚎叫,他们终其一生也不一定能见到几次,现在她们也才是小豆丁啊。
她想,小秋芳那么聪明,应该是趁乱跑出去了吧。
自家这几个就没那么机灵,但相比起来,她更宁愿他们不要那么机灵,趁乱跑出去则好,跑不出去就要被踩踏,对那么小大的孩子简直是一踩一个准。
随便伤了骨头以后都会影响身高发育的。
“走吧,卫东张川,你们扶着苏奶奶。”
这俩个子最高,刚才表现也是最好的,卫孟喜觉得,以后可以适当交一些简单的任务给他们了。
苏奶奶好像是被吓到了,眼神木木的看着他们,张川扶住她,说了句啥,她没听清,“嗯你说什么?”
张川,私底下大家还是喜欢叫他狗蛋,今天发现个奇怪的事,苏奶奶今天自从走进礼堂就一直在看他和弟弟,那种打量的目光……嗯,他是很敏锐的。
“我说苏奶奶您没受伤吧?”
苏奶奶摇头,“没,你今年几岁?”
狗蛋一愣,“九岁,咋啦?”
苏奶奶摇摇头,什么也没说。
卫孟喜也有点奇怪,老太太今天的表现可不太像她一直以来的风格,以前她是腰背挺直干啥都登登登的,今天居然腰背佝偻,干啥都慢吞吞,还一直在出神。
要说真被吓着了不应该,她啥样的世面没见过呢?
卫孟喜把不对劲记在心里,心说待会儿到家要问问,是不是哪儿不舒服,早点带去医院看看。
孩子们扶着苏奶奶走在前面,根宝和虎蛋牵着胆子最小的许久治,走在中间,卫孟喜带着三个女孩走在最后,走到门口,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空荡荡的大礼堂。
这曾经是工人们下班后最喜欢来的地方,是年轻男女相亲联谊的好地方,每当举办大型文艺晚会的时候,这里就是工人们的天堂。
经过今儿这一遭,估计以后都要长期关闭了。
也不知道这场事故有多少人受伤,会不会有人失去生命……好好一个妇女节联欢会,也不知道会成为多少人终生的噩梦。
卫孟喜现在越来越觉着自己重生的“先知”能力只体现在对未来大的历史走向的知晓上,很多细节都不一样了,她要是还抱着一开始的凭记忆就能发财致富的幻想,现在可能早就被小饭馆熬死了。
走了两步,忽然有声音传来。
卫孟喜一愣,问闺女,“你们听见啥声音没?”
三个女孩摇头。
卫孟喜心说难道真是自己听岔了?想到刚才楼板已经晃了,也不敢停留,快走两步,谁知那声音却更大了,是一声气若游丝的“救命”。
她确定自己没听错,就连呦呦也听见了,“妈妈,有人喊救命。”
卫孟喜也来不及纠正她的发音,回头看着空无一人的大礼堂,大声问:“还有人吗?”
“有……”
“你在哪儿?”
“……”没声。
卫孟喜赶紧把孩子放下,让她们先出去安全的地方等着,顺便再帮妈妈叫几个大人来帮忙。
她又大声问了几句,想引着那人再发出点声音,她好循着找过去,因为礼堂太大了,空间很大很高,声音很容易产生回音,她压根分不清声音真正是从哪个地方发出来的。
可惜那人再也发不出声音了,她只能用笨办法,顺着过道一排排的找,可能是谁太害怕躲进座位底下,也可能是被踩踏伤了动不了的。
一排又一排,一边找一边叫人,但都没有人回应,直到第三排,只剩掉下来的半截楼梯……已经把座位压垮了。
她也不抱希望,因为原本坐那里的人都被担架抬出去了,应该不会再有人了。
“你还在吗?”她试探着问了一声,谁知那堆旧木头下面居然传出一声痛苦的呻吟。
卫孟喜一怔,“你被压在楼梯下面了吗?”
“是……”卫孟喜心头一跳,刚才她跟李秀珍就坐楼梯下面,也是第一次被砸波及的区域,刚好她又一直没看见张秋芳。
“你是小秋芳吗,张秋芳?”
“救……命。”
卫孟喜心头一跳,这堆旧木头这么大,如果从一开始就被压在下面,那得多久啊……
难怪她觉着奇怪,孩子都是依恋妈妈的,妈妈伤成那样孩子不可能离妈妈太远。要是卫东那么大的趁乱跑了可以理解,但小秋芳也就比呦呦大几个月,幼儿园都嫌小不收呢,怎么可能不找妈妈。
这李秀珍真是……也不知道是太慌乱了没想起来孩子,还是怎么回事。
卫孟喜试着抬了两下木头,但她这种女同志里的大力士都抬不动,也怕孩子受伤她乱动的话加重伤势,“你等着,我去找人,不要动。”
幸好,刚才表演节目那几个挖煤工人帮着送了一波伤员又转回来了,卫孟喜大喊:“小刘,龚师傅,文华大哥,这儿,我邻居家的孩子还被压在断楼梯下面。”
几人合力,终于是把上面的楼梯抬开了,孩子果真还满头满脸是血的在刚才的座位上坐着,看样子是没来得及跑。幸好楼梯掉下去最主要的受力点是李秀珍和李茉莉那边,反倒在这边形成一个三角形的小空间。
小秋芳当时估计是被砸晕了,但至少还有个小空间可以护住她,现在人走光了才慢慢醒过来。
也得亏她醒得及时,要是再晚一分钟,卫孟喜她们都出去了,这场地将要很长时间没人进来,等明天或者后天公安来勘察现场的时候,她就是不被压死也要饿死了。
当妈的忙着当护花使者,护着她的茉莉花跑,却把孩子给忘了……
卫孟喜都不知道说啥好了,以前觉着她不把狗蛋虎蛋当孩子,不尽继母的责任,可现在看来,就是她自个儿亲生的,她也没怎么放心上啊,简直就是能帮忙的时候小福星小锦鲤,帮不上的时候就可以扔下不管?
倒不是她圣母心,主要是那孩子有时候很像大人,有时候又会不自觉的流露出一些孩子的天真幼稚,很矛盾,她很想搞清楚这孩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根据她这两年的观察,她发现小秋芳身上矛盾的地方越来越多,就像心里有两个小人在拉扯。
这种时候,当妈的好像一点不奇怪孩子为什么会冒出那么多点子,还享受这些点子带来的便利,心安理得的,哪怕孩子想不起,她也要逼着她想。
卫红跟她说这些的时候,卫孟喜简直不敢相信这是一个母亲干得出来的!
躲在小空间里,张秋芳命是保住了,但伤到脑袋挺严重的,送到矿医院后那边说是没有设备检查不了,要马上转到总医院去。幸好张毅这时候终于出现了,交了费用,跟着救护车转走,倒是李秀珍没啥大毛病,脊椎只是被磕到几下,送到医院打了两天吊针就能下床走动了。
知道这些消息的时候,卫孟喜刚从省城拿货回来,心下唏嘘。
“我刚开始还以为是大人伤得重,我问她哪儿痛,她说哪儿都痛,要扶她起来她说起不来,还让我别碰,我还以为是伤到了脊椎……”柳迎春皱眉,仔细回忆那天的情形,很是疑惑。
卫孟喜冷笑,“装的呗。”
“装?她装重伤有啥好处?”
柳迎春话刚出口就明白过来,“好处”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的,这两天李矿长一家子可是恨不得把她当菩萨供起来的。
临危不乱救下了李矿长的爱女,这可不是简单的见义勇为好人好事,对于只有一个闺女的李奎勇来说,这比他的救命恩人还重要。
虽然各项检查都做了,没事,还专门转到干部病房里,可李家人还是一天三次的探望,各种见过没见过的补品营养品,都快把她的单人间给堆满了。
这样的待遇,谁见了不得说她要时来运转啊。
俩人对视一眼,都在眼里看到了不屑,鄙视的不是她救人,而是只顾着救别人,把自己闺女撇下,“听说小秋芳伤得挺重,伤到了颞叶海马体。”
卫孟喜对这些解剖构造一窍不通,直接问:“这个部位是管啥的?”
“储存记忆。”
卫孟喜怔了怔,那莫非是要失忆?
“幸好孩子才三岁,还没上学学知识,即使失忆也没多大影响,很快就能恢复正常生活。”
卫孟喜跟着点头,如果只是单纯的失忆,那确实影响不大,又不是偶像剧,三岁的小孩不存在“你爱她他爱她忘了他”之类的戏码。
刘桂花也从门口进来,分享她打探到的一手消息,“这次事故受伤的一共是94人,重伤4人,轻伤已经出院了。”
这四人,一个是张秋芳,至今还躺在矿总医院的脑科病房里还没醒呢,一个是李茉莉,手臂上的啥动脉断了,一个是被踩断了手的孩子,还有一个就是当时跑得挺快的芭蕾舞演员,结果被堵在门口,同样是踩踏,造成了肋骨骨折。
大家唏嘘不已,除了一开始正对着楼梯,避无可避的李茉莉和张秋芳,重伤里一半都是踩踏伤,至于其他90人,也全是踩踏造成的轻伤。
如果不一窝蜂的乱跑,其实这场悲剧是可以避免的。
刘桂花拍着胸脯后怕不已,“幸好,幸好那天我们有事没去,不然……哎哟,想想可真够吓人的。”
苏奶奶一贯不信鬼神的人,自己悄悄给孩子们搞了个叫魂仪式,连狗蛋虎蛋兄弟俩都来了。这群孩子里,就数许久治胆子最小,那天确实吓得够呛,柳迎春这不就只能给学校请了几天假,在家陪着他。
“你家小陆可真牛,他说不是意外,你猜公安来了怎么说?还真是有人故意干的,你说他咋就能知道呢?”
卫孟喜摇头,这大概就是工科男的特质吧,平时不吭不声的,但观察力很强,能观察到很多常人容易忽略的细节。
这样的人其实挺好的,他能观察到细节,也能观察到身边人的情绪,作为他的妻子和孩子,总是能感觉到他的在乎,这是多少钱都买不来的安全感。
就拿卫东卫红来说,他们从始至终都知道陆广全不是他们的亲爸爸,两年前刚来的时候都是“那个人”或者“新爸爸”,现在哪里还有这些定语,都是“我爸爸怎么怎么着”的,不知道的人压根不会往亲生不亲生上想。
就连他们自己,也忘了自己不是爸爸亲生的。
这就是安全感。
卫孟喜发自内心感激他。
小卫同志的感激也是很实际的,这不,小陆同志刚回到家,就被妻子拉进屋里,门一关,压在墙上来了个结结实实的壁咚!
陆广全摸了摸嘴唇:“可以再来一次吗?”
卫孟喜白他一眼,“等搬家了一天来十次。”这小窝棚哟,任何时刻都有人可能推门而入,不是孩子就是邻居的,她是有贼心没贼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