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李茉莉一会儿请他看电影,一会儿给他送手绢,那么大个工人俱乐部那么多男同志,她就专请他一个人跳舞,真是羡煞多少人呐!”
卫孟喜内心:呵,看不出来还会跳舞。
估计是看出她脸色不好,以为她就跟自己一开始一样,听不得这些“不正经”的男男女女,刘桂花很中肯地说:“我家那口子说了,啥看电影啊,送手绢啊跳舞的,都是外头那些女同志嚼舌根子,越传越离谱,其实压根不存在。”
陆广全那样闷的性子,别说看电影,就是看七仙女他也不会感兴趣。男人总是比女人更了解自己的同类,陆广全这几年在矿上不会跟谁多说一句话,连吃饭都不跟女同志坐一桌,怎么可能有这些“浪漫”。
总结为一句话,“就是那李莫愁自己追不到陆广全,自个儿编造的败坏人名声的话。”
“不过,话说回来,那时候矿上是把他当工程师培养的,大家也都把他当矿长女婿看待,还把大项目交给他,可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忽然就听说他在老家结婚了……实在是可惜啊,大好前程。”
卫孟喜想起来了,她曾听柳迎春说过,陆广全跟前妻的结合速度之快吓坏众人,听说是陆老太逼着他回家相亲,才见第一面当天就领证办酒席,当晚就闹洞房了。
“矿长一家可气坏了,咋有这种人呢,明知道李茉莉喜欢他,他前脚休假后脚就把结婚证给扯了,这不明晃晃的给李矿长脸上两个大耳掴子嘛?当时脸就绿了。”
他跟前妻的事,卫孟喜从没问过,因为将心比心,她也不想别人问她跟死鬼前夫的事,过去的都翻篇了。
“不过,矿长发火也没用,耐不住闺女喜欢啊,听说李茉莉后来还常给他送东西,磨着又是借书又是讨论学习的……可惜啊,他老婆没这命,说是生孩子的时候没了。”
刘桂花叹口气,这年头的孩子都是在家生,生着生着就没了命的女人,也不少。她当年生建军就差点没了命,老黄给吓得哟,直接放话以后都不生了。
卫孟喜正听到兴头上,赶紧引着说:“那然后呢?他俩……”
“人小陆行的端做的正,躲她还来不及呢!李茉莉个黄花大闺女,整天追着他一鳏夫跑,还放话就是鳏夫也要嫁,可把矿长气得……”
刘桂花咂吧咂吧嘴,“天底下哪有磨得过儿女的父母,矿长老两口最终还是同意了,可谁知……”回去探亲看到龙凤胎的惨状,他就答应去相亲,跟卫孟喜扯证了。
陆广全啊陆广全,你一次拂了矿长千金的美意,两次不把人真心当回事,人家等你这么多年等到你娶了老婆又死了老婆,结果你转头还是跟别人结婚……哪个女的自尊心受得了啊?
当然,这是外界的看法,卫孟喜现在怀疑,这场“苦恋”或许只是女方的一厢情愿?
刘桂花压低了嗓门,“听说李茉莉现在恨他恨得眼睛都红了,每次远远的都要绕开走,还放话要让他好过……没多久他就被撸了工程师,后来嘛……就被发配到井下去咯。”
卫孟喜终于知道,为啥他堂堂一个高材生怎么会变成挖煤的,原来这才是原因啊。
可真是个倒霉催的,得罪谁不好,偏要得罪矿长千金,还让人因爱生恨。
“不过嘛,咱也好奇,他那二婚老婆得长啥样,才能让他看不上矿长千金?”刘桂花一口气讲这么多八卦也怪累的,卫孟喜赶紧帮她热了热鸡蛋面。
“大妹子你说你手艺这么好,人又长得一朵花儿似的,到底是个啥样的男人娶到你,运气这么好?”
“噗嗤……”卫孟喜顿了顿,“就是那个倒霉催的陆广全呗。”
“啥?”
卫孟喜笑着,把自己跟陆广全的关系大致说了,她以前只说是采煤二队三班的,刘桂花也知趣,不会打破砂锅问到底,而陆广全来了几次,都赶上她不在窝棚区。
好嘛,一个不怕死,一个倒霉催的,他们两口子现在估计就是整个金水煤矿的八卦中心了。卫孟喜心说,难怪这几天坐员工车的时候,总有人偷偷打量她,指指点点。
不过,她知道半路夫妻的禁忌,对彼此的过往,尤其是跟前任的,最好别叨逼叨。所以她也不打算管陆广全跟矿长千金的爱恨情仇,她只想过好自己的日子,早日开上大饭店走上人生巅峰。
谁知道吧,她不想搭理人,别人还就找上门来了。
两天后,卫孟喜刚把窝棚建筑材料买齐,准备开工的时候,一辆崭新的飞鸽牌自行车停在她的窝棚地前。


第19章
建筑材料, 是卫孟喜自己跑了很多个地方,货比三家,一块一块的挑, 一米一米的选, 再一兜一兜扛回来的。
工人是早就请好的,昨天已经来看过, 说是基本都够用了,如果中途有缺的她再跑跑,只要不下雨,三天就能盖出像样的小房子来。
这里的窝棚也不是谁家都盖得起的, 还有很多煤嫂们拿不出盖窝棚的钱, 至今还租住在山背后的金水村呢。
所以,建筑材料偶有丢失也是有的,卫孟喜看得很紧, 白天派几个孩子守着,晚上睡觉也很警醒, 就怕出个岔子。
所以, 当一辆崭新的自行车停在面前的时候, 她来不及看是哪个缺德鬼, 赶紧说:“同志你车轮压我材料上了, 麻烦挪一挪。”
这是一卷崭新的加厚的塑料布, 盖屋顶上能防水, 不然下头的稻草没多久就要腐坏, 垮塌后可是有生命危险的。
车轮动了动,挪开了。
卫孟喜赶紧弯腰拍了拍塑料布上的灰。这自行车可真新啊, 车轱辘还能当镜子照呢, 她在城里来回跑这段时间, 深切意识到交通工具的重要性,要是自己也能有一辆自行车,说不定房子都早盖起来了。
“你就是那谁?”自行车上的是个漂亮的瓜子脸姑娘,二十四五岁,细眉大眼樱桃小嘴,一身淡蓝色印白花的连衣裙,既洋气又漂亮。
卫孟喜知道,她就是李莫愁,哦不,李茉莉。其实俩人上辈子也不算完全无交集,她的小饭馆被人举报无证经营,治安队和市场交管局的要来拆她饭馆,是李茉莉出面摆平的。
当时卫孟喜想要感谢她,但她避而不见,这是第一次。
第二次,是根花在学校里被人冤枉偷钱,她以一名教师的名誉担保孩子不是这种人,最后还逼得对方公开道歉。
当时的卫孟喜感动得都不知道说什么了,久违的感受到这世界的善意,再一次登门道谢,被拒之门外。
所以,从头到尾,她虽然知道矿上有这么个风云人物,但几十年里居然一次正面接触都没有。
知道了她和陆广全的“爱恨情仇”之后,卫孟喜很多想不通的地方忽然就茅塞顿开——人家只是内心愧疚而对陆广全的孩子做弥补,仅此而已。
“喂,你听见没?”早在卫孟喜刚来的第一天,就有人悄悄把消息报给李茉莉了,不过她一直没放心上,寻思这顶多就是个平平无奇的村姑吧,陆广全那样的渣男也就配那样的二婚妻。
后来也有人给她形容过,陆广全这次的老婆土里土气,穿着还不如后山窝棚区的煤嫂,好友在人事科,专管人事档案,她偷偷给看过,说这女人是个文盲,还是二婚,跟前夫有俩孩子……
顿时,她觉着自己被侮辱了。
陆广全那个渣男,凭啥自己这样的看不上?他要是找个胜过自己的,她心服口服,可这样土气的文盲二婚女人,她凭啥?这让整个金水矿的人看在眼里,不就是说她李茉莉比不上个村姑吗?
这不,气冲冲就来了。
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要来干啥,大概就是心里咽不下那口气吧。
卫孟喜起身,平静地看过去,“第一,我不叫喂;第二,身为一名人民教师,你连基本的尊重人的素养都没有吗?”
李茉莉顿了顿,“你知道我是谁。”
“你是谁我不认识,只知道大名鼎鼎的李莫愁。”卫孟喜奉行的就是,你不尊重我,我也不会给你脸。
李茉莉的脸瞬间就黑了,她最恨的就是这个外号,因为这三个字,无时无刻不提醒着她,她在自降身份愿意当后妈的时候居然连续两次没被陆广全看上。
她居然比不上这个村妇,这是她的骄傲所不允许的。
卫孟喜其实很理解她的挫败感,也很想告诉她,一个女人优不优秀不是由她身旁的男人来定义的,更轮不着男人的现任来定义,她目前已经很优秀了,何必耿耿于怀一个追不上的男人呢?
但这个误区,别人拉是拉不出来的,得靠她自个儿想通。上辈子是不知内情,如果陆广全的死亡真的是李家打击报复带来的间接后果,那她真的对这个女人喜欢不起来。
就因为自己单恋不成功,就要把人打压到尘埃里?那李家的家风可真不怎么样。
“说吧,什么事,我还忙着呢。”
李茉莉就像看不懂别人脸色,“你孩子多大了还喝奶粉?”
看来陆广全找奶瓶要么是通过她,要么是她身边的人。
“喏,快一岁。”小呦呦听见妈妈说她,兴奋地搓手手,跌跌撞撞想要过去,却被腰上的绳子拴住。
没人帮忙看孩子,卫孟喜又怕她乱走乱爬不安全,干脆就在枇杷树上拴根绳子,系她腰上,不影响小范围活动,但不能走远。
李茉莉讨厌孩子,尤其是脏兮兮的农村孩子,压根就看也不看,捂着鼻子说:“麻烦你警告他一声,别到处找奶粉,有人已经盯上他这种奢靡享乐主义做派了,别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想想吧,以前自己追他的时候,吃个饭她明明是给他机会请她,以后才有借口你来我往不是?可陆广全这抠门抠到家的,上市里开会吃机关食堂,居然要跟她AA,还说新式民主就是男女平等,反正他吃得多,就他七她三吧,还一副她占了老鼻子便宜的神情!
她是真如外面传闻的主动上赶着送他手绢吗?还不是那次出去开会,她嫌桌子板凳脏,跟他借手帕擦,那不是给他机会接触嘛,下次她说不定就能以感谢为由请他看场电影,谁知道这抠门的居然第三天向她索赔!
让要么把他手帕洗干净,要么赔他一块手绢!
这还是个男人吗?这抠门到极致的,恨不得苍蝇眼里掏油脂的男人,现在居然愿意花高价给买奶瓶,闹出个奢靡享乐的名声,真该!
等等,孩子才一岁,那岂不是……刚扯证就……
想着,推着自行车气哼哼就走了,渣男!
卫孟喜不知这小姑奶奶生的哪门子的气,更不知道陆广全在她心目中是妥妥的渣男,不然得笑死,谁规定你追人家人家就得向你的美貌和家世屈服的?不屈服就成了渣男,那这世上真是遍地皆渣了!
说话也真难听,难怪被人叫她李莫愁呢,是得不到就诅咒人死那种。再说了喝奶粉就是奢靡享乐主义?那可是个不满周岁的孩子啊!
外头世道不一样了,连被斗倒的矿长副矿长都官复原职了,卫孟喜不信那些跳梁小丑还能搞出什么幺蛾子。
当然,这只是小插曲,压根影响不到卫孟喜的心情,她回到桂花嫂家,见几个孩子又去当街溜子,心里倒是很欣慰。
她一直担心他们来到完全陌生的环境没法跟人相处,上辈子就是这样,总觉着自己没有爸爸,还不受爷爷奶奶喜欢,总是低垂个头,不敢正眼看人……直到很多年后,他们也没有任何玩伴,没有朋友。
可现在,除了建军,他们还跟窝棚区的好几个小孩打成一片了。
正想着,建军就哒哒哒跑来,“卫阿姨不好了,他们打你家卫东呢!”裤子都让他跑脱了。
卫孟喜一愣,“谁打?”手脚已经迅速抱起小呦呦。
“就严老三家那几个,他们说你做的饭狗都不吃,卫东跟他们理论就被打了,他们仗势欺人,不就人多,不就比咱们大嘛,等我哥来了我让我哥揍不死他们!”
原来,也是卫东自己嘚瑟。最近卫孟喜不是忙着找材料盖窝棚嘛,孩子们都知道妈妈这是要开严老三家那样的小饭馆,尤其卫东,走路脚底都带风了。
他觉着自己妈妈做的饭天下第一好吃,到时候经常去严老三家吃饭的客人都一定会来吃自家的,那样妈妈很快就能挣钱给卫红根花买小皮鞋了,所以走哪儿都要嘚瑟几句。
正巧今儿正跟小伙伴吹牛皮呢,就被严家的人听见,人说他妈做的饭狗都不吃,卫东不干,从树上跳下去理论,别人哪看得起他个刚来的,肯定揍啊。
虽说小孩打架在所难免,但卫孟喜记得,严家那几个可是一溜儿的小子,最大的十三四岁,最小的也有六岁,可都比卫东大多了。
一对一她没意见,兄弟几个围殴?那她可不干。
而且上辈子这几个都是远近闻名的混子,打架最喜欢下狠手,往死里整那种。
听说严老三的大哥是矿上的工程师,有钱有关系,导致这一家子在窝棚区也是一霸。
上辈子自己四个孩子之所以没朋友,也跟他们脱不了干系。因为两家都是开小饭馆的,属于竞争关系,卫孟喜的味道好分量足,生意自然比严家好,他们就一直将卫孟喜当眼中钉肉中刺,大人阴阳怪气含沙射影,孩子就威胁、伙同其他孩子孤立排挤卫东几个。
小到谁家放在外头的煤球煤炉子丢失,大到矿区女厕所偷窥,矿上的废铜烂铁失窃,一切凡是坏事,他们都赖卫东,逢人便说是卫东干的。
卫东呢,又是个炮仗脾气,被人误会了不会冷静下来解释,而是粗声粗气反驳,反驳不过就动拳头,在不明真相的群众看来,可不就是恼羞成怒不打自招了吗?
说的多了,信的人多了,到后来发展到窝棚区里谁要是不想上学就说是被卫东打了,放学贪玩回家晚了就说是被卫东打了,就连孩子偷拿父母的钱也说是卫东偷的……可以说,卫东给这些坏东西背了几十年的黑锅!
卫孟喜赶到的时候,两群孩子已经扭打在一起了,当然主要是她自家这四个被人按地下摩擦呢,尤其卫东最惨,被两个十三四岁的大男孩压着,还有个要把臭鞋子挂他脖子上,一张小脸也挂彩了。
“你妈是破鞋,你就是破鞋养的,你别躲啊。”
卫东小脸涨红,眼里含着泪水,但小拳头依然捏得紧紧的,一下又一下,无力的打在他们身上,犹如蚂蚁给大象挠痒痒。
卫孟喜那个火气,蹭蹭蹭就上来了,“干啥呢,欺负人啊?”
孩子们回头,严老三家十三四岁的大孩子已经不怕大人了,更何况是个女人。只见他们哼一声,“就欺负你们了,怎么着?”
“呸!知识越多越反动,陆展元就是个大大的反动派,打他的狗崽子咱们是看得起他!”
有本事来咬我啊。
卫孟喜生平最恨的就是这种恃强凌弱,还动不动就给人戴帽子,贴标签,矿区的一切,好像总是慢着半拍,包括孩子的思想,依然停留在几年前的阶级斗争上。
破鞋是吧?反动派是吧?给你们背几十年黑锅是吧?新仇旧恨加一起,今儿谁也别想好过。
“你们一个十四,一个十三,加一起都比我大了,却合伙欺负一个四岁的孩子,可真够出息的啊,恃强凌弱是资本主义做派,你们这俩小资本主义崽崽就得我这无产阶级老大姐教育教育你们,但我成年人不打孩子,以免被人说以大欺小。”
前半部分俩小子还有点虚,虽说跨入八十年代了,但对于相对闭塞而单纯的矿区来说,现在干啥都还讲究个成分。以前,他们很想加入金水矿的革命小队,当个小兵,可人只要根正苗红的矿子弟,他们至今还连少先队员都不是呢。
“但是,我不打你们。因为子不教父之过,你们没觉悟是因为你们的父母没觉悟,一心钻进钱眼里,对于这样唯利是图的人开的饭馆,那肯定也是散发金钱腐朽的黑心饭,卖的也是黑心烂肚吃了会死人的,我就要替天行道!”
说着,亮了亮手里拎着的,刚从建筑材料里拿来的钢筋条。
上辈子她舞菜刀,这一次不就舞个钢筋条嘛。
转着转着她一钢筋打过去,将一锅汤给打翻了,那是严家小饭馆每日必炖的,里头还有好几块熟透的用来做招牌菜的五花肉呢,汤也是可以用来下面条的。
就这么白花花,香喷喷的洒了一地,馋得围观众人直咽口水。
大孩子想捡,卫孟喜一脚踩肉上,也心疼啊,但面上还得装出若无其事,抡着钢筋条,“谁敢捡这黑心烂肉,我的家伙可不长眼。”
这谁还敢啊,那可是钢筋条,不是木棍子,打一下骨头都能打断,手掌都能直接戳穿的玩意儿啊。
还是那句话,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卫孟喜从今天开始打算给自己立个人设,不然以后这样的事情还得层出不穷。
她不会主动惹事,但要真被人惹上了,也不会躲。
大家都不敢上去捡肉,还把卫东给放开了,但卫孟喜得让他们知道惹了她的代价,只见她一棍又打翻一口大铁锅,里头是正在熬的半锅油渣,油渣已经成了金黄色。
焦香香,油漉漉的油渣洒地上不说,更让人心痛的是那满满一大锅的油,刚炸出来还没完全冷却呢,就这么滋啦啦的淌了一地……这已经不是馋了,是心疼。
钻心的疼!
严家几个孩子气得捏起了拳头,卫孟喜挑衅地看着他们:“重要的话我只说一次,我不是破鞋,我丈夫也不是反动派,我们家孩子也不是谁都能欺负的,要是再让我听见一次人格侮辱的话,老娘就是连夜也能把这窝棚拆咯。”
钢筋条极其嚣张的在窝棚几根大顶梁柱上敲了敲,每敲一下,所有人都担心她真的会把柱子敲断,把棚顶给掀翻。
她的脸是笑着的,甚至还笑得挺好看,像一朵鲜艳的蔷薇,可说出来的话,却是那么凶,那么狠,像条疯狗。
她当然知道浪费食物可耻,甚至比谁都心疼这么多吃的,可是对付垃圾就不能手下留情,留给他们以后一步又一步试探她底线的机会,她必须一步到位,让他们疼个够。
说实在的,这些垃圾人,你打他们一顿,他们可不怕疼,从小被爹娘打到大的,顶多就是给他们松松筋骨,长不了记性。
可要是毁了他们最宝贵,最珍视的东西,那才叫教训。
严家至今还住在窝棚区,不就是因为穷吗?既然穷,那我就毁你赚钱家伙。本着最大化打击敌人,老娘就倒你油,毁你肉,最后还得把你灶台给掀咯,锅碗瓢盆给砸咯,有本事你就去告我,我正好新仇旧恨一起算。
当然,严家不会去告,也没办法告,因为现在的窝棚区就是个三不管地带,无论是大队部还是矿上都知道它的存在,也都默许它的存在,谁要是把它拉到明面上掰扯,那这口饭就谁也别想吃了。
而这,恰恰是严老三最不能忍的。
留下里三层外三层呆若木鸡的围观群众,卫孟喜牵着卫东几个孩子,头也不回的走了。
回到刘桂花家,刘桂花竖起大拇指,“大妹子你这是干了咱们想干都不敢干的事啊。”
俩人相视一笑,“不过你这名声恐怕要坏,他们家那嘴巴,不出三天能给你传得……”
“好名声不能当饭吃,坏名声却是护身符。”
上辈子前半生她“乖”了那么多年,结果换来啥?倒是后来想开后破罐破摔,省了很多麻烦。
桂花嫂子一想,也乐了,可不是这理儿吗?“只是你家小陆那儿,不知道多少人又要说闲话了。”
不就是委屈了他个高材生嘛,放着有文化有家世还有容貌的矿长千金不要,娶了她个泼妇,女疯狗,真是一朵鲜花插牛粪上,可惜了大好男青年啥啥的。
卫孟喜无所谓,爱咋咋地。
晚饭是一盆白菜粉条炖猪肉,肉是从后头村民那里买的腊肉,风味不错,炖得软软烂烂的,几乎是入口即化,小呦呦吃也不用担心会卡着。
“过去,一边儿站着去。”
这一天对于卫东来说真是大起大落,人生无常啊。他觉着妈妈真是爱他,妈妈最爱的就是他,不然这两次为啥都帮他打跑欺负他的人呢?可最爱他的妈妈现在居然不许他吃饭。
“知道你打架受委屈了,面子里子我都给你找回来了,但你得反省一下自己。”
四岁的他们已经知道啥叫反省了,因为妈妈经常说呢。“我反省我自己,我没错。”
“那就站着。”
卫孟喜也是真心疼他,上辈子背了那么久的黑锅,真是绝世大冤种。现在她要教他的是,架可以打,但不能吃亏,不能背黑锅。
粉条软软的,滑滑的,呲溜进嘴里又香又滑,肉是软烂的,吃嘴里又油又软,就是平平无奇的大白菜,吸足了汤汁,也是香的。其他三个吃得有多香,卫东就有多馋。
他横着袖子擦了擦口水,“妈妈我知道错了。”
“错哪儿?”
“我不该跟他们吵架,应该直接动手,下次钢筋条我就背身上……哎哟,妈妈打我干啥?”大冤种委屈得都快哭了,他明明是为妈妈争口气。
白天挨的打,脸上挂花了好几个地方,现在眼泪滚上去,疼得龇牙咧嘴。
卫孟喜摸摸他脑袋,温声道:“妈妈谢谢你为我争气,我很高兴,但我不喜欢你的处理方式。”
孩子们都不知道啥叫处理方式,但都眼巴巴看着,肉也不吃了。
卫孟喜叹口气,“咱们从头开始捋啊,今天是你先吹牛皮,说我要开小饭馆,以后要挣很多很多钱,要把现在严家挣的钱都抢过来,对吗?”
四小只点头,不仅卫东说,卫红也大言不惭了。
“那我问你们,如果是别人说,不给妈妈挣钱了,要把咱们的钱抢走,你们生气吗?”
“当然!”孩子们已经开始代入,好气哦。
“那不就对了,严家人生气也是情有可原的,所以他们反驳,说妈妈做的饭难吃,以后肯定挣不到钱,这是不是也有道理?”
“嗯呐。”
“所以这就是你第一个错处,不该把妈妈还没开始做的事扒拉扒拉往外说,要是以后妈妈小饭馆没开起来,你却先把大话先说出去,那妈妈是不是就会非常没面子,非常难过呀?”
大冤种终于低下了自己高贵的头颅。
事情如果到这里也就罢了,“问题是卫东你,跳下去理论的时候,你是不是特着急,说话特粗声粗气,越说越生气?”
“对。”
“所以,这就是你的第二个错处,咱甭管跟谁说话,不要着急,慢慢的,一句一句的,让别人听明白你的意思……你那么着急别人听不清,明明你没错都变成有错了,你说你冤不冤呐?”
卫东终于软化下来了,卫红根花也说他冤,都冤死了,以后千万不能再这么理论巴拉巴拉。
卫孟喜也不指望一次就能让他改掉一辈子的毛病,揉了揉他脑袋,“乖,总体来说还是对的多错的少,只要你意识到错误,以后好好改,就还是个好孩子,啊。”
正说着,小呦呦就抓起一根粉条喂进大冤种哥哥嘴里,“七七,香。”
卫东找到台阶,一屁股坐妹妹旁边,吃得那叫一个香。
反正,一直到天黑,严老三一家也没来,卫孟喜又赌对了。
不过,今晚的崽崽们发现,他们妈妈往门口看了好几次,还不住的翻弄桌子上的一本日历。
“妈妈你看啥?”
卫孟喜放下日历,发现自己太过焦虑,让孩子们不安了。“没事,你们出去玩吧,别跑远啊。”
哪怕白天也在玩,但孩子嘛,哪有能玩够的时候?一听就擦着嘴出去了。
眼前瞬间安静下来,只剩根花,默默地把桂花姨姨家的板凳放回去,又把日历归回原位,还用小手帕帮妹妹擦手——这些事要让铁憨憨干了,他们能嚷嚷得全世界都知道。
卫孟喜看在眼里,忽然灵机一动,“我带你们去找爸爸怎么样?”
陆广全这段时间都没回来,卫孟喜难免会把他跟上辈子的冒顶事故联系在一起……如果没记错的话,就是明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