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如今就是还不熟,等过些日子熟悉了,菀儿就能闲些,也能多和我们一起过来了。”
说到这里,孙氏不免想起曹邑宰,恨道:“都怪那起子居心叵测不思感恩之徒!”
曹邑宰现是她最痛恨的人没有之一。
杨夫人也皱眉:“可不是,”她安慰妹妹说:“明年很快了,你莫急……”
韩菀微笑敛了敛,呼了口气。
有关李翳栗氏,她没告诉任何人,对孙氏也只简单提提后者,和二叔那边一样。再深入的以及前者,不是时候她一句没说。
一来没进展没证据,二来正值隆冬又初离故土,韩琮体弱,怕他察觉什么心神大动。
只有她知道,曹邑宰仅是一个开始。
哪怕解决了他,她也并不会闲下来。
再有,她这辈子,早决心不再进内宅了。
她不打算外嫁,她要留在家中,守住韩氏。
……
韩菀心思几转,面上微笑不变,不过韩琮还是察觉了,他从小多病,对人的情绪格外敏感。
他抓住姐姐的手。
韩菀回握,冲他笑笑。
细雪簌簌,逐渐转大,在侯府用了午膳,就打道回府了。
回到家,娘仨说了一会子的话,韩菀抚抚弟弟发顶,柔声:“好了,该睡午觉了,让罗启领你回去吧。”
孙氏就笑:“你也回去睡会儿,商号事再多,也不差这小半时辰。”
韩菀目送韩琮出了门槛转右,她回过身来。
“阿娘,我有话和你说。”
孙氏也正好有私房话和女儿说,她才知道原来杨于淳去过朱雀大街,“你这孩子,也不告诉我。”
她吩咐:“都下去吧。”
将女婢护卫都遣了下去,原来孙氏是要传授女儿一些男女相处之道。
“这男人啊,要顺,也不能太顺了。你敬他重他,他也会敬你重你。我看着,大郎是个好孩子,你们是姨表兄妹,格外亲厚,不必很含蓄,只也不能……”
孙氏握着韩菀的手,说的是她毕生夫妻相处经验,谆谆教导,只盼女儿日子过得顺心。
韩菀听得心里发酸,但是,有些话她不能不说,“阿娘。”
她低声打断母亲的话。
孙氏看过来。
韩菀沉默半晌,她认真说:“阿娘,我想解了婚约。”
……
“你说什么?”
“啪”一声茶盏失手落地,寂了半晌,孙氏不可思议:“你说什么?退婚?”
“你再说一遍?!”
声音之大,连戍守在外的穆寒也惊动了。
一怔,他霍地转身,看向门扉。
作者有话要说:
阿菀要解除婚约,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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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母女爆发了一场激烈争执。
“你究竟在想什么?那么好的一门亲事,表兄姨母,大郎出息能干人品端方,你又是他嫡嫡亲的表妹,”根本不愁杨于淳不爱护她,“你们定亲十多年了!”
“娘!”
“我和你爹舍不得你,要多留两年,大郎从无二话,这些年洁身自好,而你,你!”
“不行,我不同意!这话你赶紧给我忘了,日后再不许说半句!!”
如意料中一般,孙氏其实是个很传统的女人,在意外发生之前,韩家一直都是男主外女主内的,女子嫁幸良人成婚生子是最好归宿的观念深入骨髓,母女分歧无法避免。
韩菀考虑过后,并未将前生一梦说出,一来太匪夷所思,现在一点辅证没有难以让人相信,怕孙氏会以为她得癔症了。
最重要的是就算孙氏立即相信了,她也不会同意退婚的,她只会加快速度促使尽快完婚,以求先保住女儿。
商号和一双儿女是孙氏最重要的东西,若硬只能选一样,那她会选后者,她疼儿子,也疼女儿。
所以思虑再三,韩菀还是摒弃了,时机未到,她现在没空去辨癔症,哪怕一点时间,她都不想浪费。
最后这场争执是因韩琮结束的。
韩琮还没走远,茶盏落地响声惊动了他,他赶紧跑回头。
他这还是第一看见母亲姐姐吵架,孙氏反应太大,韩菀声音不得不提高,声音很高争执激烈。韩琮想劝架,可是插不进去,他才刚病愈,焦急之下心头突突跳动,小脸一下子煞白。
孙氏韩菀时刻关注他,立即住声,赶紧先照顾他,送他回房急急叫医士来。
好在没大事,就是情绪一下太激动有些血不归经,吃两剂安神汤再歇一歇就没事了。
众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
鹅毛大雪下了一个昼夜,天地间仿佛就剩下一层茫茫的白,檐角瓦顶堆了厚厚积雪,风一吹簌簌飞散落在阶前。
空气沁冷,庭院寂静。
韩菀敛袖,步下台阶。
韩琮服了安神汤后,渐渐昏沉过去,等他睡熟后,她才离开。
韩菀和孙氏的争执暂告一段落。
只不过,孙氏十分严厉警告她,不许再胡思乱想些乱七八糟的,杨于淳人品上佳这门亲事最好不过,她父亲在时就定下了的,她绝不同意解除婚约,告诫她必须马上打消这不懂事的念头,日后不许再提半句。
孙氏对一双儿女鲜有这般疾言厉色,可见是动了真火。
韩菀抿唇。
北风飒飒青丝拂动,绣一枝缠枝茱萸织锦裙摆拖拽过积雪,她脊梁挺直,快步往郦阳居而去。
穆寒就跟在她身后,方才孙氏诘告,他也听见了,韩菀绷得紧紧的,他担心,但没法,只能回去再说。
韩菀快步回了郦阳居,跪坐在妆台前让女婢卸下繁复钗环,打水梳洗,举臂换上一身软薄居家裙袄,一切都有条不紊,一点看不出什么不虞心绪。
最后整理妥当,她在榻几一侧坐下,“都下去吧。”
折腾一场都半下午了,今天就不去朱雀大街。
仆妇女婢齐齐应是,垂首鱼贯退下,最后一人出了去,房门掩上,韩菀眉宇这才露出疲色,歪在引枕上。
“主子?”
穆寒目露担忧。
“坐罢。”
韩菀招手,穆寒依言跪坐在脚踏上,她扯了扯唇,只是觉疲笑不出来,不笑了。
见穆寒想说话,她摇了摇头,“不用劝我,我想得很清楚了。”
韩菀是经过深思熟滤的,尽早解除婚约才是最好的。
到了如今,好亲事什么的早不在她考虑中,她唯一在意的就是靠山问题。
好在襄平侯府不但是未来姻亲,还是她姨母家,退了婚,杨夫人还是亲姨母,杨于淳还是她亲表哥。
杨夫人和孙氏是同胞亲姐妹。
杨于淳端方君子,为人有责任心,这样的人只要不是恶意退婚,他基本不会心生嫌隙的。
韩菀长吐了一口气。
母亲的心意她懂,她也很理解,但她可惜没法认同。
能预见碰撞,但她不能妥协。
杨于淳是很好,可是两人不合适。
她要守住韩氏,而襄平侯府和杨于淳需要的是一个本分儿媳和贤内助。
注定没法成婚,拖下去反而不好。
小聪明耍不得,人家把你当未婚妻照顾着,你拖到最后才说退婚,这不是惹人反感吗?
谁也不是傻子,付出越多伤害越大,杨夫人侯府主母,杨于淳更官至左徒,他这个位置,阳谋阴谋尔虞我诈见得少吗?
小心思他一眼就能看破,伤害的只会是亲缘情分。
不如一早诚恳相告,不是未婚妻,还是亲姐妹亲姨母表妹。
孙家没什么人了,韩菀外祖父战死后,外祖母接着病逝,孙氏早凋零了,杨夫人如今就剩这么一个同胞姐妹。
韩家是杨于淳母家的唯一亲眷了。
正如昨日他明明很忙,和韩菀也不熟,但他还是抽空过来了。
韩家情况特殊,也不是无缘无故想退婚。
不得已解婚约,是不想耽误了杨于淳。
说开以后,才是最好的。
韩菀想得很明白,只是和母亲争执,她心里还是很难受,低低说:“我和表兄有缘无分,这样对大家才是最好的。”
可现在问题是,穆寒蹙眉低声:“可夫人她……”
孙氏反应之激烈,她是不可能同意的。
韩菀揉了揉眉心。
“我们先找杨表兄。”
能说动孙氏最好,不行的话,她只能先找当事人。
两人年轻人先把话说开了。
她和杨于淳没有男女感情,人更理智,能更诚恳把话说开,对方也更容易理解她。
当事人决定了,事情性质先定下来,后面再两边慢慢做工作罢。
好歹她也添个助力不是?
“过几日,等杨表兄闲一些。”
等杨于淳把堆积公务处理得差不多,“到时我们就去寻他。”
这也是韩菀一早就想好的。
再细细过了一遍,她最后还是决定先斩后奏。
……
熏笼火旺,鎏金鹤嘴香炉徐徐吐着青烟,百合香息和银霜炭的一丝松木清香混合在一起,徐徐氤氲偌大寝卧。
韩菀斜靠在引枕上,事情决定以后,她精神稍一松,被暖炭一熏,眼皮子便有些沉沉下坠。
这阵子里外奔波又精神紧绷,她其实很疲惫,情绪大起大落后,眼皮子一坠,她就睡了过去。
撑额的手一动,她侧卧在引枕上。
穆寒跪下来,轻轻拉开毛毯,盖在她身上。
烛光晕黄,她初雪般的面庞上,眼下淡淡青痕。
穆寒轻轻吹灭榻侧的长明烛,让她睡得更安稳。
她动了动,毛毯滑下。
他跪坐在榻前,轻轻把毛毯拉回来。
光线有些暗,她蜷缩睡着,面庞阴影明灭,难掩疲色。
穆寒蹙眉。
他忧她所忧。
对于杨于淳,他并无酸涩。
也不会嫉妒。
因他从未有过奢想,他和她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他深知自己不配,那份早知无望的情感他早决心一辈子深藏。
现在她要和杨于淳退婚,他不是高兴,而是担心。
她要劳心费神的事情实在太多,而她只是一个十六岁的小娘子。
外面庑廊传来脚步声,“笃笃”两下轻敲,健妇推开门,抬着箱子进了外间,正要请示。
穆寒低喝:“噤声。”
他立即站起,撩帘制止了仆妇继续扬声。
仆妇左右为难,“穆卫,那现在……”
天色晚了,韩菀不去商号,却不打算浪费时间的,吩咐把她带回的卷宗纪要都抬过来。
她睡了。
穆寒看了眼箱子,他吩咐抬进去,置于东窗案侧,“轻些。”
几口箱子被轻手轻脚放在东窗案侧,穆寒把内室的烛火都吹了,仅剩东窗一盏,就着微微摇曳的灯光,他守着她,翻开绢卷。
他要再努力些,为她解忧。
……
天色渐渐暗了,烛火摇曳,室内寂静,烛芯在爆开前就被人及时剪去,仅偶尔有一些绢帛摩擦的细响,几不可闻。
只都这么安静,韩菀却还是睡得不大安稳。
天黑下来以后,内房大部分地方都陷入昏暗之中,她眼睫颤动。
睡梦中总觉心悸,沉甸甸不安稳,她眼睑动了动,模模糊糊中,她隐约见一小圈晕黄的灯火。
灯下是一异常高健魁伟的身影,映着灯火朦朦胧胧的,坐姿笔挺,轮廓刚劲十足。
她一下子安心了。
沉沉睡了过去。
……
韩菀这一觉睡得沉,连晚膳都没吃,次日醒来,疲倦消退,精神重新振奋。
她忙碌着,估摸着日子,等了有七八日,她提笔写了一封信。
信中问杨于淳可有闲暇,待他得空了,希望两人能见一面,她有些事想当面和他说。
她命人把信送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孙氏心也不是坏的,观念不同分歧难以避免,话说现实很多父母也是这样诶,会把他们认为好的都给孩子按在头上,说不通。(强烈吐槽!)
哈哈哈哈,给你们一个超大的么么啾!明天见啦宝宝们~(づ ̄3 ̄)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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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信送出去后,很快就有了回音。
韩菀突然邀约,字里行间还透着郑重,杨于淳有些诧异,但他很快送回一封信表示同意。
雪后初霁,天空一碧如洗,天光和雪光交织映在窗棂子上,偌大的外书房安静又敞亮。
韩菀放下手中信帛,对穆寒说:“杨表兄同意了,我们明日就过去。”
这是一件很重要的事,她很郑重,为此腾出了整个下午的时间,午膳后稍稍休憩,披上斗篷登车离开总号。
辎车朱轮轻微又有节奏的轧呀声,韩菀特地乘坐装饰常见的车架,一离开朱雀大街就把府徽摘了,慎防遇上自家家人。
青帷辎车进入内城,沿着青石板大街直入,一直到接近左徒府衙的一处名叫天香居的三层高楼才停了下来。
韩菀下车,直上三楼,进了左侧的最后一间雅间。
这雅间她订的,杨于淳回信语气甚温和,言道地点时间她确定后使人告他便可。
韩菀推开窗扇,空气沁冷,前头就是左徒府衙,屋宇层层叠叠,瓦顶檐角厚厚一层白皑皑积雪。
杨于淳早已开府置属,亲眼看见宏阔的左徒府,才更直观感受到他的年青有为,左徒,郇国数得上号的人物。
当然,杨于淳未婚还是杨家世子,这府衙对他而言更像一个公署,襄平侯府才是家。
韩菀选了临近府衙的一处酒楼,杨于淳愿意迁就她,她也很体贴他的忙碌。
约在未正,但她早早就过来了,她对他有愧,总不能还让对方等她。
她早了半个时辰,不想,杨于淳也很快来了。
酒楼就在府衙侧,自有小厮来提点掌柜,得知韩菀已到,杨于淳随后就过来了。
护卫远远见了,立即上楼禀报,韩菀闻讯讶异,她才坐下一小会。
她略略整理衣饰,才站起,便听见雅间外脚步声,皂靴落在木质楼板上,不疾不徐,稳健沉着。
一如杨于淳其人。
雅间门打开,外面见礼的声音,韩菀抬头望去,杨于淳已转出雅间门前,他玉冠束发,一身正装,藏青色的云纹广袖大衫威仪又厚重,衬得气质愈发稳肃。
他缓步入内,韩菀敛衽:“杨表兄。”
杨于淳久居上位,为人端正持重,很沉稳,日常理政不拘言笑惯了,但对韩菀,他尽量温和,俯身扶起:“表妹无须拘礼。”
回了一礼。
互相见过礼,二人在茶案两边面对面坐下,砂瓶里的水已汩汩微沸,韩菀把研碎的茶末撒进去,片刻,滚烫的茶汤浇进两个陶盏之中,她执起一盏,递给杨于淳。
杨于淳双手接过,颔首:“有劳表妹。”
“表妹可安?诸事繁琐未得闲暇,我正欲这两日去拜见姨母,姨母可安?琮弟可安?”
“俱安。”
“表兄政务繁忙,阿娘都知,得了空闲再去无妨。”
“淳谢姨母体恤。”
两人喝了口茶,缓声说起话来,虽不熟悉,当到底是血缘之亲,也算相谈融洽,气氛不错。
韩菀能感觉得出来,杨于淳待她的态度很温和,温声缓语,肯定比他平日和煦得多了。
看眼前俊美沉稳的青年,她心里有些感慨。
韩菀其实很钦佩杨于淳,他严于律己,作为朝中实干派的首领人物,类似保河堤之类以身犯险的事他做不止一次。
郇国重法,严法重典,以法束民,少有他这般真正把百姓庶民放在心上的高官。
这很难得。
杨于淳还是世卿出身,这更难得。
可以说,他的人品作风,才是韩菀选择先和他坦诚退婚的重要原因。
两人说了一阵子的话,韩菀也不想太耽误他的时间,便侧头,看向以穆寒为首的几名近卫。
穆寒心领神会,领着人退出了雅间,守在门外。
杨于淳顺着韩菀目光看见穆寒,这名有外域血统的护卫首领他还颇有印象,是个高手。不过他也不觉出奇,韩氏王族出身几代君府,有高手寻常。
他也吩咐自己身边的人下去。
室内清净了,仅剩表兄妹二人。
韩菀站起,敛衽下福,深深一拜,杨于淳惊讶,站起,“表妹?”
他接着的话没再问下去,因为韩菀小心从怀中取出一物,纤细玉白的手掌摊开,掌心一枚羊脂玉配。
红绦丝线,梅花含苞,其上一喜鹊登枝,雕工精致栩栩如生,寓意喜上眉梢。
这玉佩原是一对。
另外一枚,在他手里。
韩菀是初春生的人,那年外祖母四十大寿,母亲携他南下贺寿,姨母怀胎五月,寿宴上,他和未出生的小表妹指腹为婚,交换了玉佩为信物。
韩菀玉佩喜鹊在左,他玉佩喜鹊在右。
“表兄。”
韩菀低低说道,值得庆幸的是,她和杨于淳的订婚并未开始过大礼,仅当初交换的一枚玉佩做信物,而母亲很早之前,就将玉佩交给她收藏。
杨于淳惊讶一瞬,很快恢复镇定,他扶起韩菀,顿了半晌,“表妹,这是为何?”
韩菀愧疚:“阿菀有愧。”
她抬头,诚恳解释:“表兄应知,韩家如今境况,阿爹早逝,二郎却还小。”
她也没办法,韩琮不但年纪小,还体弱,至今,她和孙氏依旧小心翼翼,生怕一错眼就养不住他。这样的韩琮,就算几年之后长大了,只怕也难承受韩氏重担。
“我不想将韩氏交到外姓管事手中,财帛动人心,除了第一个胡荣杜义,还会有第二个。”
“如今的曹邑宰,便是他日前车之鉴!”
说到此处,她脊梁不自禁绷紧了,声音坚定起来:“阿菀是韩氏血脉,爹爹长女,韩氏遇危不明之时,我当承起重担。”
她看杨于淳,愧疚,低声:“阿菀不欲外嫁。”
她向面前人郑重道歉:“是我的不好,我也不想辜负盟约,可是……”
只能二选一。
“想定以后,便约见表兄,阿菀有愧,不敢再耽误表兄。”
“请表兄体恤,恕罪。”
将玉佩置于掌心,她深深一福。
陈恳陈情,一拜再拜,不管之前考虑得多周详有多少把握,到了这一刻,韩菀也是忐忑的。
她低下头,下意识屏息。
静谧一阵,她心弦不禁绷紧了。
“表妹请起。”
杨于淳沉默一会,其实是惊讶。
韩菀让他惊讶了。
今日之前,其实两人也就见过寥寥几面罢了。他待韩菀温和,那全因她是他的表妹,是家人还是未婚妻,其实两人很陌生。
他对韩菀的印象,很美,娴静端庄。
只不过,端庄娴静并不鲜见,郇都贵女大多如此。至于美貌,那也不会动摇杨于淳的心智。反正,就是一个比较模糊比较寻常的仕女形象。
方才一席话,让杨于淳彻底改观。
韩家情况他知道,他没想到韩菀一个柔弱女子,却有如此决心,这般坚毅的行动。
他看了韩菀,较上次所见韩菀下巴尖了,她瘦了,却脊背挺直,双目灼灼,那是一种誓要守住祖业与之共存亡的坚毅决心,让她眸光生出无穷光彩,整张脸都亮了起来。
杨于淳俯身扶她,室内炭火足,她卸下厚重大氅,他甚至能感觉到她肩背青萍般瘦削柔弱,却绷得紧紧,充满韧性。
杨于淳不由生出几分敬重,他扶起韩菀,见她目露忐忑,他道:“不必惊慌。”
“承重不易,表妹切记珍重自己。”
垂目看韩菀掌心托着的玉佩,他伸手,接了过来。
“右佩置于家中,明日才能还给表妹。”
杨于淳语气没有变化,依旧和煦,韩菀大喜,他这是接受了。
是的,杨于淳体恤韩菀难处,他接受了。非但如此,二人重新落座后,他止住韩菀的再三道谢,安抚几句,沉吟半晌后,他道:“此事,可暂不公布。”
韩菀惊讶抬头。
杨于淳目光几分了然。
并非留恋不舍,而是体恤韩菀难处,韩菀想退婚,却不是孙氏向侯府提出,而是她悄悄递信约见自己。
韩菀惊讶过后,“谢表兄!”
这一刻她真感激极了,孙氏那边是个大难题,本来在她预想之中,杨于淳这边成了,回去还有一场硬仗,籍着她初掌商号的关口,她很头疼。
杨于淳体恤,直接让她避免后续烦恼。
她感激极了,一时都不知说什么好,虽道谢太多显生分,但这一刻除了道谢她没法说其他。
“这会不会耽误你亲事?”
“无妨。”
早两年成婚,迟两年成婚,杨于淳并不在意。
他温声说:“在这之前,若你改变主意,来寻我亦可。”
可寻他把玉佩要回去。
后悔也成,杨于淳不急着成家,也没属意妻子人选,韩菀是他亲表妹,他愿意给予更多的宽容。
韩菀感激极了,拜谢:“谢表兄。”
“我不会改主意的。”
她选的路,她不后悔。
杨于淳颔首:“不必言谢。”
不过举手之劳罢了,他道:“日后若遇事,使人送口信予我便是,勿要顾忌。”
韩菀就算不是他未婚妻,那还是他的亲表妹,韩家是他的母家至亲。
得杨于淳亲口嘱咐允诺,这真是韩菀设想中的最好结果,不,比她预料中的还要更好几分。
韩菀心中盈满感激,她也不再道谢了,笑道:“我不和表兄生分了,若遇事不决,必来寻姨母表兄。”
杨于淳颔首:“应当如此。”
韩菀举杯:“表兄,请允我以茶代酒,敬你一杯。”
心事解决,她心头轻松,眉目露笑焕发光彩,映着雪色顾盼生辉。
杨于淳也笑了笑,举杯。
表兄妹以茶代酒,盏沿相碰,敬了对方一杯。
作者有话要说:
退婚成功了呀,接下来该让阿菀发现穆寒同学的心意了嘿嘿,别急哈宝宝们,阿秀尽快的!
爱你们!!明天见啦~~(づ ̄3 ̄)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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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退婚谈妥就散并不合适,茶香袅袅,两人随意聊开。
韩菀就发现杨于淳极博学广闻,不管天时地理,时政形势,还是民俗风景其他,他都有涉猎,言之有物往往一针见血。
她也来了兴致,趁机问了许多她不懂的,比如各国形势及当政偏好之类,杨于淳很有耐心,一一讲解。
他就发现韩菀极聪敏,往往举一反三,有些反问甚至能引起他深思,两人谈话并不乏味无趣。
黄铜炭盆的顶格放置了甘松香饼,淡淡温香随着暖意挥散在偌大的雅间内,一直到了申时才散,冬季天黑得早,风吹窗棂咯咯,韩菀一抬头才醒觉过了快两个时辰了。
她歉意,耽误了杨于淳很多时间,反倒杨于淳不以为意,只道无妨,堆积的政务经已处理得七八。
两人下楼离开,杨于淳要送她归府,韩菀摆手:“不用,这许多人跟着。”
经过这一下午,两人少了客套多了熟稔,她几分俏皮笑:“我可不能再耽误左徒大人的议政理事了。”
杨于淳笑了笑。
行,他也不坚持。
他目送韩菀登车,辎车渐远转过街角,收回视线,吩咐:“牵马来。”
另一枚玉佩在侯府他院内。
数日未归,见天色已晚,杨于淳翻身上马,索性早些回家一趟。
……
杨于淳那边回家取玉佩不提,韩菀自不知,天色不早了,她索性不回商号,直接归府。
娘仨用膳,孙氏还有些气,韩琮察觉他姐似情绪极高,趁母亲没注意,凑过来小小声:“阿姐怎么啦?”
这都发现了?韩菀好笑睨了他一眼:“没事儿。”
韩琮不依,“阿姐~”
两人小声笑闹,孙氏轻咳一声,姐弟俩连忙坐好,一本正经用晚膳。
小家伙没看错,韩菀确实很高兴。
从正院回来,往引枕一靠滚了小半圈,她屏退仆婢,迫不及待和穆寒说:“成了,表兄说明日就会把玉佩送回来!”
见面的结果比她预料中还要好太多,杨于淳非但没有介怀,表兄妹还熟悉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