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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菀急促喊了一声,李翳身影再次出现,同时还见到十数人头,因打斗耽搁时间,紧随在后的大股追兵也赶上来了。
李翳被一个浪头送往岸边,他冷冷一笑,迅速往岸边扎过来。
穆寒把药瓶往怀里一揣,立即背起韩菀,迅速返身冲入林中。
穆寒速度很快,岸上林木很茂盛,脚下厚厚腐叶,身后李翳率人狂追不舍,背上韩菀却渐渐没了声息,穆寒心焦如焚,奋力疾奔,力求尽快摆脱追兵。
幸运的是,这里是山中,穆寒一头往里直冲,参天古树灌木茅草越来越多,越来越利于掩盖行踪。
他进入深山,半个时辰后,身后人声越来越远,终听不见。
“主子,主子!!”
穆寒立即停下,半跪在地上将韩菀转至身前,她阖上双目,他心焦如焚,一边连声急喊,一边伸手去握她的脉门。
韩菀眼睫动了动,勉强睁开眼,“……别担心,我想我应是好了一些。”
她很难受,晕晕沉沉的,但肩膀那块,却重新有了火辣辣的感觉,她觉得,这算好转,应该是解药起了一定效用的原因。
韩菀猜得不错,不幸中的大幸,两种毒药主药部分相同,因而解药有不少重合,发挥了一定作用。她中毒不深,又去了大部分毒血,再加上自家的解毒丸,堪堪能抵御毒性。
只不过,到底不是对症的,这解毒过程她会很难受,需要得到妥善照顾。
穆寒细细听过脉,这才长长吐了一口气。
跪在地上重喘了一阵,他小心抱起韩菀。
追兵是暂时摆脱了,但对方还在搜索,需离得更远一些,确保后续不再遭遇。
现下,也不知身在何处,莽莽密林,穆寒只得望向天边夕阳,先确定了方向。
密林之中,天黑得特别快,入夜以后,深山中很危险,穆寒需要寻找一处稳妥的地点过夜,保证二人安全,并妥善照顾韩菀。
有什么事情,都得等韩菀熬过解毒之后再说。
他重新背起韩菀,解下外衣小心披在她头脸身上,防止树枝荆棘划伤她,择了一个方向,疾奔而去。
走了极长一段路程,可能有数十里,一边走一边寻,借着夕阳的余晖,他找到了一个孤狼栖身的地穴。
穆寒把孤狼宰了,连尸体带血掩埋掉,以防吸引大型猛兽。这地方是孤狼领地,如无意外,短时间内不会有食肉野兽闯进,算是安全。
地穴是天然地穴,大敞口微微往山壁凹陷,只得二尺深浅,勉强能躺下一个人,很腥臊,好在还算干燥。
穆寒不敢把韩菀放下,背着她去取木材,把秽物扫出去,打了小野物作食,又削了竹筒装水。
趁着夕阳完全没入山巅之前,割了不少茅草堆成床,尽量让她睡着舒服一些。
……
旱雷隆隆,闷了几天的雨终于下来了,好在不大,淅沥沥的,被参天古树遮挡大半,只有零星落在地面上。
篝火升了起来,被移到地穴最末端。
韩菀模模糊糊醒了过来,头脑和视线都很昏沉,好半晌,她才看清看见景物,以及回忆起先前发生的事。
穆寒正俯身在篝火前,他把野鸡连皮剥净,内脏掏空,用匕首削进架在火上的大竹筒里。
他什么也顾不上,先忙着给她整吃的,高大的身躯尽量向后,为她遮挡偶尔溅入的雨滴。
昏沉模糊,他黑色背影却极清晰,和记忆中一样魁梧健硕,如同山岳。
韩菀有些恍惚。
她腰间仿佛还能感受到那紧箍的力道,在滚滚波涛中,他的臂膀就像铁钳子一样牢牢勒抱着她。
今日一切,和前生如此的吻合。
他还是这般奋不顾身的向她而来。
韩菀仿佛看见前生他的那张脸,分浪而出,水珠顺着浓黑的眉峰滚下,淌进那双琉璃剔透的眼珠子内。
但这一次。
他们终于成功脱险了,他们可以好好活下去了。
韩菀情绪有些激动,呼吸急促起来,喃喃:“……穆,穆寒。”
穆寒马上就察觉了,立马返身,“主子!”
他扶起了她,将手搁在她脉门片刻,端起放在最里侧的一竹筒水,小心喂她喝。
韩菀抽颤了一下,蹙眉忍过一波疼痛,“……穆寒,我们是安全了吗?”
“暂已摆脱追兵,今夜李翳应寻不过来。”
穆寒心拧紧,尽量放轻手上动作,他低声回:“待到天明,卑职再护主子另寻路离开。”
那就是暂时脱险了,只要小心一点,就不会再遭遇追兵。
“那就好。”
韩菀终于露出一丝笑。
她精神大振,就着穆寒搀扶喝下几口水,他捧着煮沸的肉汤来,她也打起精神喝了半筒,嚼了几块肉。
吃了食,感觉有了些力气,她撑着石壁慢慢坐起,把身上衣裳脱了。
两人身上都湿透了,得烤干才行,穆寒早解了外衣架着烤,以备她稍后替换,可惜这会还没干。
穆寒立即背过身,身后缓慢的嘶嘶索索,她重重喘着气,此时穆寒心中并无任何旖念,只剩焦灼,但却无法相帮,这他是万万不能僭越的。
很艰难,韩菀终于把长衣长裤都脱下,身上就剩兜衣亵裤,她脱力栽倒在茅草床上,眼前黑了一阵,才缓过劲来。
穆寒把她的衣物都架在篝火旁,韩菀睁眼看了看他,他除了外裳还穿得好好的,他谨守身份,宁愿穿着一身湿衣也不肯冒犯她。
她低声说:“你把衣裳也脱了烤烤吧。”
这一身湿透生生捂着,万一他也病了,那就糟糕了。
穆寒背身对着她,半跪低声:“卑职无妨,请主子放心。”
韩菀不禁苦笑。
说了几次,他还不肯。她衣衫褪尽,若他也脱了,那孤男寡女裸身同处,他怎能?
这是绝对不能侵犯的底线。
他怕韩菀又生气,十分紧张,不敢回身,只跪下低声说:“卑职无妨,稍候外衣烤干,卑职再换。”
韩菀实不愿再逼他,轻轻声说:“那你把你外衣挪里一些吧。”
他把自己的外衣挪最外面去了,烤的都是她的衣服。
她柔声软语,穆寒立即应了一声,起身去把外衣挪进来。
篝火熊熊,那雨又停了下来。深山夜里,温度白日低上一些,火光跳动红光不停闪烁着。
韩菀在他的背后,低低声说着话,她让他快快吃些东西,喃喃:“莫让我心里难受。”
穆寒心一颤。
他忍住了,胡乱应了一声,把正烤着的野鸡野兔取下,低头撕咬。
……
穆寒不愿意冒犯她,他谨守着心中底线,不肯再冒犯她,重蹈先前覆辙。
只是事情变化,往往不会那么容易如人愿的。
夏□□.料单薄,大火熊熊一烤,很快就干得差不多。韩菀把衣服穿上了,穆寒外衣也干透了,他才肯换上外衣把中衣等脱下来烤。
韩菀喃喃嘱咐一句,却没法再睁眼盯着他了。
她很难受。
不对症的解药和毒性相抵,过程比正常情况还有难受多了,她一直努力表现轻松,但其实头脑昏沉身躯乏力,四肢像灌了铅似的,越来越沉,伤口所在的肩膀火辣辣的。
这还不止,她在吊桥撞到崖壁那会,肺腑受到震荡,多少有些内伤,外伤可能也会有,后背至臀部正一片赤痛。
穆寒把随身携带的药物挑捡出来,能吃的都给她吃了,消炎的退热的,还有治伤的,这让她好过了一点,精神头能多撑一段时间。
但换上干衣服后没多久,她就陷入昏迷,很快发起高热了。
穆寒极焦灼,立即撕下衣摆,浸了大竹筒里的水给她冷敷。
他能猜到解毒过程,但真到这一刻,他煎熬不减半分。
且韩菀高烧来得比他想象中还要凶险,身体滚烫,浑身没有一滴汗,脸颊通红通红的,整个人如同一块洛铁。
他大急,在如今,高热和风寒并不能等闲视之,每年丧命于此者并不在少数。
穆寒立即背起她,奔进漆黑丛林,赶到他取水的小溪,用溪心最冷的水给她冷敷,把所有衣裳都脱下来给她裹上,紧紧抱着她,只求她发汗。
皇天不负有心人,熬了半个时辰,她终于能发汗了。
大汗淋漓,一头一身的汗水,仿佛整个人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汗津津的,脸上赤红终于褪下来了。
可不等穆寒高兴一会,她却转冷了起来了。
苍白的脸庞似纸,手足冰凉开始发抖,她极冷,牙关咯咯作响,身体蜷缩在一起。
这个时候,她需要保暖。
可深山野地,没有半床棉被,反她浑身汗湿,连干衣裳都没法换。
她冷极了,气息开始紊乱,脸庞开始泛起一层青色,她连嘴唇都哆嗦起来。
穆寒脱去上衣,把她抱到篝火前,他将她搂在胸前,用体温温暖她。
她脆弱极了,伏在他颈间瑟瑟发抖,他心如刀绞。
可这样还不够,穆寒清楚,毒上加伤,她要是无法保温,再把湿衣的汗吸回去,难保不会凶多吉少。
他双手放置在她的襟口,他双手在战栗,半晌,他最终一咬牙,扯开了她的衣襟。
她把她的湿衣褪尽,连同自己的,赤.条条的,他闭上眼睛,搂着她躺倒在茅草堆上,紧紧覆在她身上,用体温去温暖她。
韩菀哼了一下,病重的混沌意识稍清了一瞬,她睁了睁眼,模模糊糊看见穆寒焦灼紧绷的一张脸。
他一直都在,从未远去。
她唇动了动,忽淌下一滴泪。
忽然她就想。
他明明是那般爱她。
为她突破底线豁出去性命都在所不惜。
这样刻骨铭心的感情,没道理给不了他一点勇气。
韩菀就想,……他拒绝她,这应是另有原因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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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心念一闪而逝,她晕厥过去。
穆寒焦急,箍紧了她。
熬了好一阵子,她冷战终于开始缓和下来了。
穆寒体魄强健精血旺盛,体温甚高源源不断,先前久浸河水并未对他造成任何影响,甚至方才焦灼狂奔热血上涌,身躯比平时还要炙热几分。
褪去一层湿冷的汗衣,韩菀终于感受到了热源,本能让她立即偎依上去,紧紧贴着,手足并用缠抱着他。
穆寒呼吸立即急促了起来。
他极担心极担心韩菀,只身躯本能反应还是有,温软紧贴,年轻的心脏在颤栗。
他不能松开她,他紧紧搂着她。
深夜风冷,他尽可能地用身躯密密覆盖她,以防她受了风。
濡湿的冰凉躯体,柔软无骨,两人无一丝间隙,紧紧贴合着,他的心上人,他的心尖都在颤动。
无法控制,有一种干涸心田突然被润泽的感觉。
在这个深山野岭的长夜里,在命运危机促使的不得已之下,他如此地贴近她。
没有自责,没有负担,这应会是他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
他忍不住,在这个没有人迹的野岭里,他忍不住稍稍释放出一丝的渴望,他主动低头,用下颌轻蹭了一下她的发顶,侧脸紧紧贴着她。
心潮涌动,这一瞬,眼眶潮热。
……
薄薄的雾霭笼罩山林,晨曦喷薄,驱走长夜阴冷,黎明过尽,天光破晓。
篝火燃尽,余炭堆积在土塘里,风一吹,几滴残存的雨水自树梢滴落下来。
脸颊一凉,韩菀动了动,半晌,她睁开眼睛。
嗓子眼干得像着过了火一般,她不适咳嗽,穆寒立即上前,半扶起她上半身,微微倾斜小竹筒里,小心喂她清水。
韩菀连喝了几口,才感觉好了一下,她喘了几下,摆了一下手。
她慢慢躺了回去。
头很沉,身体一种力尽过后的虚脱感,韩菀垂目,指尖抚过干爽整齐的衣襟。
穆寒半跪在一侧,正返身把小竹筒放回去。
韩菀病势沉重,意识昏沉间并不知昨夜发生了什么,但是,她记得那种仿如扔进火海炙烤和置身百丈寒冰的感觉。
她知道自己高热,那身上衣裳,肯定不可能这么干爽整洁的。
事实上也是,韩菀昨夜衣裳全部湿透,褪下后扔在泥地,已不能穿了。
穆寒一直温暖她直至下半夜,直至她热退,安静下来。他套上长裤用外衫裹住她,背着她去溪边把衣裳洗干净,再架在火堆边烤,待干透后,小心给她穿好。
他仔细照顾她,衣带相交穿绕而过,认认真真打下每一个结,他知道这一生,都不会再有这样的机会。
把鸡肉削进大竹筒内,放在火堆上烘烤着,熬成浓浓的肉汤,再座在余炭里温热。
这时长夜已尽,天终于要亮了。
他眷恋看最后一眼,起身,半跪在一侧,静候她的醒来。
韩菀抚了抚干爽的衣襟,看了一眼他,没说什么。
缓了半晌,她慢慢撑着茅草堆坐了起身,半靠在石壁上,“……天亮了。”
就这一会功夫,红日自山巅一跃而起,阳光穿透雾霭,天色一下子就亮了起来。
她嗓子哑得厉害,穆寒上前,请扶她的脉,听了好一会儿,长吐一口气。
毒解尽,脉象趋平稳,已无大碍。
他低声道:“待出山,主子再召疾医为宜。”
韩菀点了点头,她身体仍不大舒服,但此地不宜久留,当尽在离开为上。
“我们收拾一下,尽快离开。”
这个确实是的。
天亮后能见度大大增加,将大大利于李翳的搜索,好不容易脱身,他们是无论如何也不肯再与对方遭遇了。
两人也没什么需要收拾的,该整理的穆寒已整理妥当了,用过早膳,即可离开。
穆寒立即俯身,取过余炭上正温着的肉汤,竹筒很大,还烫,并不能给她,他将竹筒凑近她的唇,微微倾斜。
韩菀慢慢喝着,她没有食欲,但还是硬让自己咽下下去,喝了大约有一碗的量,又吃了几块软烂的肉,她摇摇头。
穆寒又等了等,等她缓了一下,勉强又吃了两口,实在吃不下去了。
穆寒这才收回竹筒,他把剩下的汤和肉都吃完下去,速度很快。
用泥土覆盖余炭,略略整理布置一下这一圈茅草,穆寒随即俯身,背起韩菀。
两人略略商量,随即择了东边,飞速离去。
……
山势起伏大,莽莽丛林全无人迹,路很颠,穆寒的背却极稳。
他脱下外衣,蒙住她的上半身和头脸,防止灌木枝丫刮蹭到她。
两人一路向东,却极小心,这是往郇都的方向,他们很警惕怕会与李翳遭遇。
果然!
走了半天,穆寒头一偏,骤伏下身来,屏息静候一会,便见到黑衣人的踪迹。
李翳布下暗岗,俯瞰拦在东边,而他正率人沿着穆寒昨日留下的痕迹,往他们昨日休息的方向迅速搜索过去。
这李翳,当是个厉害人物。
穆寒观察了一下,李翳布的暗哨位置很巧妙,居高临下,卡在视野最好的位置上。
不知道这样暗岗还有几个,会不会互相呼应,绕过解决会不会反被发现踪迹?
穆寒带着韩菀,他并不愿意冒这个险,低声和她说了一下,两人很快决定避开。
山很大,他们索性绕开东边,拐道向南。
绕路会远很多,却绝对不会再担心和李翳相遇,稳妥为上,韩菀不愿意再节外生枝。
穆寒迅速调整方向,望南而去。
这一走,就是七个昼夜。
深山老林,虎啸狼嚎,韩菀甚至真听过一回虎啸,远远咆哮震彻山林,鸟雀惊飞,小兽惊慌乱窜竞相走避。
但韩菀却一点不怕。
在穆寒身边,她很安心。
穆寒也确实极厉害的,密林深山,如履平地,他很野外生存能力极强,极擅观察环境和分辨野兽栖身地盘,如遇有厉害野兽存在的区域,他就会提前绕路避开。
也不怕,但不愿,他正背着她,穆寒并不愿意与大型猛兽发生冲突。
至于韩菀,头的两天,她半昏半醒的时间比较多。身体很不舒服,头昏沉沉的,伏在穆寒的背上,她精力不济就睡了过去。
穆寒这个时候就会尽可能地放平脚步,不过她还是睡不沉,一会就惊醒过来,如此往复。
头两天过去了,毒伤后遗症终于渐渐过去了,她精神头才开始好转起来。
到了第六七天,头终于不感到昏沉了,虽身上仍有些不舒服,但对比起先前,已可以忽视了。
她精神状态已差不多完全恢复过来了。
到了第八日上午,他们终于出山了。
……
参天古木渐见渐少,树林和灌木都开始变得低矮稀疏,密林不再隐天蔽日,深山特有的茂盛蕨类也大幅度减少,一脚下去,依旧沙沙作响,却不再深陷进去。
穆寒低声说:“主子,我们快出山了。”
“嗯!”
韩菀也发现了,她很高兴,诶总算出来了,这小半个月真可太不容易了。
望了望日头,约莫再过半个时辰就到午时,二人索性一鼓作气,直接出山。
韩菀同意,那就不再停下午膳了。
穆寒提速,疾走了大半个时辰,饿是饿的,不过她怀里还有果子。
这一路上,穆寒把她照顾得很好,竹筒不是时时能找到,更多时候他们吃的是烤肉,穆寒一边走一边不停睃视,给她寻尚算适口的果子解渴。
她怀里的正是几个野桃,果小皮厚,却多汁,甚甜。穆寒割下一幅衣襟,取了一种细藤作为绳线,做成了一个布兜,他怕野桃的毛蹭得她手痒。
韩菀自己吃了一个,又取一个剥了皮,递到他的嘴边。
穆寒顿了顿,侧头咬了一口。
一开始他是不吃,但她坚持,最后他也只好吃了。
咬了一口粉白的桃子,嫣红的汁液粘在她的手上,他小心避开她的指尖,慢慢把桃子吃了。
韩菀轻笑,笑声又轻又快,她又喂了他吃了一个,才满意伏在他的背上。
二人本以为得出山才能见人的,不想韩菀刚低头擦了擦手,忽穆寒脚下一顿。
“怎么了?”
韩菀马上也知道怎么了,前方山坳草木簌簌抖动,有人,且还不止一个。
紧接着,一队人马用长矛推开茂盛的茅草灌木,钻了出去,其中一人扬声大喊:“喂!喂有人吗!韩女郎何在?!”
这是一队身穿城卫甲胄的兵士,显然正在寻找韩菀。
那小队长一抬头,正见前方二人,登时大喜:“有人!找到了!找到了!!”
……
这都第八天了,外面动静很大,这个韩菀能猜到。
不过实际动静比她想象中还要更大一点。
她遇险,当天就有脱身的近卫飞奔往离邑和郇都报讯,孙氏大骇,当即就带着韩琮往事发地点赶过去。
同时她打发人追王驾去了,告知杨夫人和杨于淳并求助,一边又打发人急急返回郇都。
杨夫人杨于淳立即折返,杨于淳快马当天夜里就赶到了,他在回来前面禀了郇王,调用了三千城卫军寻找兼追捕李翳一众。
李翳迅速遁去,杳然无踪,杨于淳也顾不上分神此人,当务之急是寻找失踪的韩菀。
沿河一路搜寻下去,还有河岸两边,分开四散的近卫倒找到不少,可惜一直不见韩菀。后找到阿亚,再又找到穆寒韩菀过夜的休息点,这又猜测她很可能安全,并往郇都去了。
于是杨于淳又借调了一千甲兵,在郇都出山这边搜索,山中环境恶劣,孙氏韩琮在他劝说下,也往郇都山麓这边来了。
四千甲兵,连同韩氏,韩府府卫倾巢而出,连同韩氏总号所有能调动的人手,陈孟允罗平韩仲丘,所有人都来了,正在两处拉网寻找她。
找了八天,终于把人找到了。
孙氏生生瘦了一大圈,形容憔悴,眼睛都眍了下去,一见女儿,失声痛哭。
“阿菀,阿菀!!”
紧紧拥抱,劫后余生,哭声听得韩菀心酸,她也紧紧抱着母亲,“我没事,阿娘我回来了。”
“二郎呢?”
“他服了药,昏睡过去了。”
韩菀刚从穆寒的背下来,就见到闻讯急赶而来的孙氏,母女抱头哭了一阵,孙氏哭着一叠声问她,怎么一回事,究竟是谁?是不是很危险?
韩菀拍了拍母亲的背,只简短道,是李翳那伙人,其余的,她先没多说,只道她无事,回头她再处理。
简短将意外过程说了一遍,其中惊险全部掠过,只道由于穆寒来得及时,她无事,又立即问起韩琮。
孙氏忙告诉她韩琮无事,别担心。
这次事发突然又重大,并没能隐瞒韩琮,他一路跟着孙氏过来的,但他的身体很难承受这种焦急煎熬,孙氏当机立断,在瞿医士的建议下,给他服用了助眠的药物。
韩琮也知自己身体不济,怕拖后腿,服用药物后,这几天都是睡的多,目前正在山下韩家的别院内睡着。
韩菀这才长长吐了一口气。
说了这么多,激动的心情才渐平复了些,孙氏摸摸闺女仍见些苍白的脸,“等见了你表兄,你要好好谢他,他请调了四千军士来寻你。”
杨于淳还在索桥那边的深山中亲自指挥,不过信已送过去了,应一日便至。
韩菀点点头。
终于找到人了,安然无恙是最好的,韩菀也在孙氏口中得知,由于李翳紧着追她,当时分开走的四个中毒小队的无碍。
伤亡不算多,这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韩菀看着依然很狼狈,脸色苍白唇色寡淡,她中过毒,后背淤青处处,一放松下来,疲惫和不适感当即涌了上来了。
当下也不耽误,立即往山下临时落脚的别院去了。
韩菀回头,看向一直静静侍立在她身后的穆寒,她朝他微微一笑,轻声:“那我们回去吧。”
……
晚霞余晖散尽,暮色笼罩大地,前来探看的人都陆续散去了,偌大的院落重新安静了下来。
惊涛骇浪之后,一室灯火宁静。
瞿医士切脉后道,韩菀毒祛清了,不过由于祛毒过程太凶猛,损了元气,开了方子连服十天。
最近这段时间,她切不可再受寒生病,亦不可劳累,要注意好好调养一番,补益养元。
孙氏把一切琐事都包揽过去,照顾韩琮,探看抚恤伤员,感谢参与寻找的大小军官,以及备肉食犒劳出力兵士。
就让韩菀好好休息。
入夜了,客舍后院的厢房内已挑起了灯火。
油灯灯芯微微几缕青烟,淡淡松油的芳香,颇有几分重回人间烟火的宁静安详。
房门轻响,穆寒捧着填漆茶盘入内,上面一碗热气腾腾的汤药。
他跪在脚踏上,将药碗奉到她手边。
他轻声说:“主子,请用药。”
韩菀接过药碗,将汤药服下。
她放下药碗,穆寒奉上茶盏,又捧来涑口用的铜盂,韩菀漱了口,他端起小几上的蜜饯,她捻了一颗,放进口中。
“你伤如何,瞿医士怎么说?”
穆寒身上不少擦损,还有几道刀剑伤痕,不过都很轻,已结痂了。只韩菀担心他报喜不报忧,刚吩咐瞿医士给他仔细检查一下。
穆寒轻声回答:“谢主子,卑职无恙。”
韩菀低头抚了抚襟口,她抬头,望了一眼屋角尽头的刚替换下来的衣篓子,她想起那天清晨醒来同样干爽平顺的衣襟。
穆寒安静跪在脚踏上,他侍候她喝药涑口,侍女还没来得及赶过来,这些继续暂由他来做。
和山里时一样。
从一开始的生疏笨拙,到如今已变得有几分娴熟了。
韩菀知道,他弄好后,就会退至下首一侧跪着或侍立,等侯她的下一个吩咐。
这是他一直谨守的规矩。
韩菀靠在大引枕上,侧头看他快速收拾着药碗茶盏铜盂,用湿帕擦手,再重新斟了一盏茶,轻轻放在她的手边。
一室静谧,安宁无声。
让人心就变得很柔软。
韩菀轻声说:“穆寒,你能告诉我,你为什么不答应吗?”
她忆起山中高热时那个一闪而逝的念头。
她并没曾忘记,这些天她一直都搁在心里。
院外人声隐隐约约,室内安寂,这个共历险归来的宁静夜里,她终于轻声问他,为什么当初不肯答应和她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