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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错了。”林清羽纠正他,“我们不是要造反,是要谋反。”
造反和谋反还是有差别的。前者侧重于兵权,后者侧重于谋略。除非万不得已,林清羽不想用兵,也不想夺了萧氏的天下,一环接一环的宫变才是他想要的。天下或许终归会姓萧,但不会是萧琤。
顾扶洲笑道:“能把‘谋反’二字说的如此轻描淡写的人,也只有夫人你了。”
大年初二,林清羽和顾扶洲在林府待了一日。初三,林清羽就被皇帝召回宫中替其诊脉。
林清羽前往皇帝寝宫时,刚好碰见给皇帝请完安的萧玠。萧玠一身石青色的亲王蟒袍,愁眉苦脸地从皇帝寝宫出来,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林清羽停下向萧玠行礼:“学生参见王爷。”
萧玠看见是他便笑了起来,露出细白的牙:“是林大夫啊。你是来给父皇请脉的吗?”
“是。”林清羽道,“恭喜王爷。听闻王爷大喜,我和将军还想着挑个吉日去府上给王爷道喜。”
“唉,别提这个了。”萧玠摆摆手,“这个宁王本王当得太虚了。”
林清羽明知故问:“怎么说?”
萧玠压低声音抱怨:“父皇不想让我只当个闲散王爷,他给我派了差事!”
林清羽微微弯唇:“这不是好事么。”
“哪里好了!他让我去户部,跟着南安侯筹集来年西北要的军饷。可我根本就不会啊!以前这些事父皇都是交给太子哥哥的,也不知怎么就突然甩给了我。”
“王爷无须担心。”林清羽安慰道,“我想,奚管家或许可以为您分忧。”
萧玠叹了口气:“希望如此罢。”萧玠想起一事,又道:“对了林大夫,阿容昨日还同我说,林大夫忘了将茶水的玄机告诉他,他准备去将军府找林大夫要呢。”
林清羽淡淡一笑:“劳烦王爷转告他,我等他来。”
作者有话要说:
①出自《长命女·春日宴》
第75章
过了个年,皇帝的身子还是老样子,头风时好时坏。他年纪大了,折腾了这两年,药喝的比茶还多,近来又强撑着坐朝理政,人明显见老,鬓角一片斑白;即便头风不发作时,也是一副精神不济的颓靡模样。
皇帝的龙体事关江山社稷,自是马虎不得。除了林清羽,褚正德和林汝善也会定期给皇帝请平安脉。前朝有后妃买通太医,欲图弑君的前例,皇帝从不会专门信任哪个太医。林清羽给他开的药方,都会先给太医院过目,确认无碍后他才会用。
皇帝如此,太子亦然。可惜,他们自己的身子不争气,如此小心翼翼地养着,依旧没有大的起色。
大年初五,奚容携礼来将军府拜年。此回只有他一人,萧玠已有亲王爵位在身,若再像过去那般到大将军府上作客,不知会引得多少御史言官注目。萧玠对顾扶洲崇敬有加,又喜欢看那位美人大夫,他倒是想来,是奚容不让他来。
林清羽无所谓萧玠,奚容来了即可。这一次,他再邀奚容同桌饮茶,奚容未再拒绝。
林清羽道:“我送给王爷的礼,奚管家可还喜欢?”
“若是不喜,又怎会特意到府上拜谢。”
林清羽客气道:“我还以为奚管家只是来拜年的。”
“我很好奇,夫人是如何让南安侯和皇后开口的。”奚容端起茶盏,轻抿了一口,笑道,“果然是好茶。”
“只要礼送到了,奚管家又何必在意礼从何而来。”
“我只是想知道,我是不是可以认为,皇后和南安侯都是站在王爷这边的?”
奚容已经是把话挑明了说,林清羽却没有接话,只道:“奚管家只须尽心辅助王爷,让王爷重获圣心。其余者,自有旁人来操心。”
这个“旁人”是谁,奚容心中有数。他看得出来,林清羽想做那个把控大局的人,他和萧玠无疑只是他手中的两颗棋子。事成之后,这两颗棋子是弃是留,谁都不知道。
和林清羽打交道,无异于与虎谋皮。可若想要达成目的,他别无他法。
更何况,谁是虎还不一定。
奚容展颜微笑:“有林大夫此言,我和王爷就放心了。”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茶道,奚容便起身告辞。临走之前,奚容问:“将军和夫人送了王爷如此大礼,我今日带的回礼怕是远远不够。不知将军所求,是兵,亦或是权?还请夫人告知,来日王爷也好兑现承诺。”
林清羽道:“奚管家放心,将军他只想当个谁都不敢惹的富贵闲人。”
“那夫人你呢?”
“我?”林清羽还没想过这个问题。他做这么多,很大一部分是出于自保。若萧琤和皇帝不曾觊觎他,也不曾对顾扶洲步步紧逼,他大概不会走到这步。
事成之后,顾扶洲能实现梦想,当一条混吃等死的咸鱼,就算真的要去当太监也不是不行。那他呢,他想要什么。
想到初一那日的《春日宴》,林清羽很快就有了答案。“我一想心无旁骛地钻研医术;二想……常伴将军左右。”
谋反是诛九族的大罪,顾扶洲和林清羽冒这么大的风险,费这么多心思,奚容原以为他们是要萧氏一族的半壁江山。换作是平时,他只会以为林清羽不过是在拿客套话敷衍他。但当他看到林清羽冷冽眼眸中不经意透出的温情时,竟是几分信了。
奚容怀疑道:“就这么简单?”
林清羽清浅一笑:“就这么简单。”
送走奚容,林清羽叫了声“欢瞳”,前来伺候的却是花露。林清羽让她去厨房传话,现杀头羊,把羊肉片好,晚上将军想吃铜锅涮羊肉。顾扶洲昨夜睡前提了一嘴,他便记下了。羊肉乃大补之物,有补中益气之效,适合冬日食用。
花露应了声“是”,林清羽随口问了句:“欢瞳呢?”
花露道:“欢瞳风寒加重了,今日一日都在屋子里歇着呢。”
林清羽眉间轻蹙:“既是风寒,为何不找我看看。”
“谁知道呢。”花露耸耸肩,“他可能是不想麻烦少爷吧。”
林清羽在偏房寻到了欢瞳。像他这种贴身伺候的小厮,住得都离主屋很近。林清羽待欢瞳不像待其他下人一般,将军府屋子多主子少,欢瞳也不用和别的下人同住。
林清羽敲了敲门,听到一声“进来”,推门而入。欢瞳正躺在床上,看见是自家少爷来了,连忙要起身,却不知牵到了何处的伤口,面上一拧,哀嚎道:“少、少爷。”
“别动。”林清羽走到床边,手背贴在欢瞳额前探温,“这不是风寒。你究竟怎么了。”
欢瞳脸涨得通红,支支吾吾的:“是不小心摔伤了。”
“那你为何又要说是风寒。”林清羽漠然,“学会对我说谎了?”
“我没有!”欢瞳自知瞒不了少爷,忍着痛道,“就是昨日在厨房的时候,不小心被一头羊踢了一脚……”
“踢到哪了?”
欢瞳哀怨低头看下身。林清羽明白过来,忍俊不禁:“疼么?”
欢瞳点点头:“太疼了,我都以为自己要死了。”
这的确是寻常男子难以忍受的痛苦。“把裤子脱了,我看看。”
欢瞳自幼跟着林清羽,按理说在他面前没什么可害羞的。但在欢瞳眼里,少爷就是仙人一般的人物,他不想让少爷见到不干净的东西,犹犹豫豫地不肯动。最后还是林清羽冷了脸,他才把裤子脱了。
林清羽用干净的木棍拨开,稍微碰了碰。欢瞳“嘶”地倒吸一口冷气,双腿抖个不停。他是真的痛。
欢瞳被羊蹄子踢得不轻,伤口又红又肿,必须要用药。
林清羽看得心如止水。果然,别人的身体对他而言就是一坨肉。只有顾扶洲的身体,会让他烂手。
“我回头让人给你送药,抹几日消肿了就没事。”林清羽朝窗外看去,“什么时辰了?”
欢瞳道:“应该快到申时了。”
那离顾扶洲回府还早。林清羽想了想,命袁寅备车。袁寅问:“夫人是要去太医署?”
“不,我去军营。”
京城的军营位于城郊十里处,是护卫京师安全的铁骑营。顾扶洲顶着用兵如神的名号,却不肯上战场,皇帝便让他在铁骑营练兵,也算物尽其用。
林清羽还是第一次来军营,甫一下马车就感觉到几道锐利的视线朝自己投来。一个带刀的守卫拦下他:“来者何人?”
马夫道:“这位是将军夫人。”
“夫人?”守卫上下打量着林清羽。他听闻大将军的夫人是个美人,眼前的男子的确当得上美人二字,坐的马车也是将军府的马车。守卫训练有素,即便知道此人就是将军夫人,仍然照规矩办事:“还请夫人先进行人脸识别。”
“人脸识别?”林清羽奇道,“那是什么。”
“哦,就是面熟的人可以进,面生的人要先登记,再通报大将军。”
林清羽登记时,已有人向顾扶洲通传。他一放下笔,就听见熟悉的声音:“清羽。”
在军营的顾扶洲和在家中的顾扶洲截然不同,长发不留一缕地束起,轮廓如雕如刻,身形挺拔;大步朝他走来时,身后的披风杨过一道暗红。
顾扶洲在林清羽跟前站定,低头看他:“怎么突然来了。”
林清羽知道顾扶洲在京中军营少不得要装上一装。“我是来接将军回府的。”
若是在家中,顾扶洲此刻应当已经笑得嘴角飞扬,但此时他却没有太大的反应,唯独一双眼睛里藏着笑意:“我还有半个时辰才能走,你先随我来。”
林清羽跟着顾扶洲走在军营里。他气质清冷,容貌却明艳俊美,这种反差总能给人以难以抗拒的吸引力,无论在何处都有极强的存在感。军营里大多是五大三粗的汉子,平日哪能见到这样的美人,任谁都想多看两眼,但他们敬畏大将军,连带着对将军夫人也是敬畏有加,牢牢收敛着目光。
顾扶洲带林清羽进到账中,挥退旁人后立刻原形毕露,拉着林清羽的手坐下,笑吟吟道:“今天是什么好日子啊,林大夫居然来接我下班。莫不是借接我之名来查岗的?”
林清羽道:“欢瞳被羊踢了,我想到了你。”
“嗯?这两者有什么必然关系么。”顾扶洲奇怪道,“我又没被羊踢过。”
林清羽莞尔不语。他环顾账中,见里头有模有样的,问:“你平日都在此处做什么。”
“喂马,举铁,睡觉。”
林清羽了然:“总之就是不干正事。”
“话不能这么说。”顾扶洲抓着林清羽貂裘上的毛领漫不经心地把玩,“我也是对铁骑营做出了极大贡献的。”
“比如?”
“鼓舞士气,在众将士情绪低落时做一盏明灯。”顾扶洲负手而立,神情严肃道,“告诉他们,只有更拼命地练兵,皇上的龙椅才会坐得更舒坦;只有少吃一点军饷,贵妃的头饰才能更华丽。路漫漫其修远兮,我大瑜男儿不怕苦,不怕累,给自己一个机会,也给大瑜一个机会。人的一生如白驹过隙,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是个人都想偷懒,但只要努力,终有一天能战胜懒散。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自己做不到的事却让别人去做。”林清羽替诸多仰慕顾扶洲的将士不值,“卑鄙的异乡人。”
“没办法,谁让热血男儿就喜欢听这些。”顾扶洲说了一堆,有些口渴。军营中没有茶具,只有水囊。顾扶洲打开囊塞喝了一口,问林清羽:“你要吗?”
林清羽接过水囊,拿出帕子擦了擦囊口,正要喝,水囊又被顾扶洲夺了回去。
林清羽疑惑地望着他。顾扶洲又仰头喝了一口,把水囊塞到林清羽手上,不容置喙道:“喝。”
林清羽盯着囊口,在顾扶洲看不见的角度弯了弯唇:“我现在好像不渴了。”
“林大夫连间接碰下本将军的嘴都不愿意?”顾扶洲冷嗤道,“怎么,怕烂嘴啊。”
林清羽点点头:“有点。”
顾扶洲气笑了,头一回在林清羽面前展现出霸道的一面:“今天你还必须把这水喝了林清羽,不喝别想走。”
林清羽眼睫抬起:“我若想走,将军还要拦着我不成?”
顾扶洲一抬手,还没等林清羽反应过来,束发的发簪竟又被这人取下了。外头都是铁骑营的人,林清羽自然不能披头散发地出去。
发簪在顾扶洲指间转了一圈,稳稳地握在掌心:“喝了就还你。”
林清羽望着顾扶洲:“你怎么这么喜欢取人发簪——是你以前在家乡养成的习惯?”
“是在你身上养成的习惯。”顾扶洲凉凉道,“碰你别的地方怕你骂我是登徒子,那我只能占你头发的便宜了。”
不是在其他姑娘身上养成的习惯就好。林清羽拿过水囊,仰头喝了一口,问:“可满意了?”他都不知道间接的触碰有什么意思。
顾扶洲满意了,又没完全满意,要笑不笑的:“林大夫居然还嫌弃我。”
林清羽安慰他:“没嫌弃你,和你开玩笑的。”
“真的?”
“我若嫌弃你,为何还愿让你上我的床?”
顾扶洲这就被说服了。他帮林清羽重新束好发:“林大夫也学会开玩笑了。”他故意问道,“跟谁学的?”
林清羽偏不说顾扶洲想听的答案:“自然是跟欢瞳学的。欢瞳一向爱说笑,将军又不是不知道。”
顾扶洲低笑一声,道:“你哪是来接夫君下班的啊林大夫,你这是想把你夫君气死在军营里吧。”
时辰一到,两人便一同打道回府。马车上,林清羽和顾扶洲说起奚容登门一事。顾扶洲总结道:“如今,我们后宫有皇后,文臣中有南安侯,武将有一大堆,奚容和萧玠也上了船,可谓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林清羽补充了一句:“皇帝身边有我。”
顾扶洲明白林清羽的意思,提醒他:“皇帝身边不只你一个太医,其他人也不是吃素的。”
林清羽道:“我要动皇帝,自不会在汤药中动手脚。”
顾扶洲回想起这段时日林清羽埋首钻研的东西:“你是想用蛊?”
林清羽颔首:“褚正德对蛊只是略知一二,若在皇帝体内种一只奇蛊,或许不会被他察觉。”
顾扶洲稍作思量,道:“我倒是觉得,关键还在萧琤。”
“何意?”
“只要萧琤不配当这个太子,即便你不在皇帝身上用蛊,皇帝也会废了他。”
第76章
顾扶洲的意思,是想让皇帝主动废了萧琤的太子之位,这谈何容易。皇帝登基数十年不肯立储,说是慎重,实则也是养蛊。他对皇子们的争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是为了等待最后的胜者。
四年前,萧琤从众皇子中脱颖而出,向皇帝证明了他是太子的不二人选。为此,其他几个皇子死的死,废的废,最后只剩下一个蠢货和一个傻子。夺嫡之争的代价如此之大,萧氏一族短时间内再经不起第二次。即便萧琤近来在朝政上有所懈怠,即便萧玠能做出什么了不得的政绩,皇帝都不会改立太子。
除非萧琤做出了什么皇帝绝对容不下的事。就算他秽乱后宫,皇帝都说不定还会保他;只有弑君谋反,通敌卖国这样的大罪,才能撼动他的储君之位。
可萧琤虽然一心扑在寻找沈淮识一事上,但未完全失去理智。沈淮识只是让他从一个聪明人变成了一个普通人,他知道自己只要不犯什么大错,江山迟早是他的,又怎会去弑君谋反,通敌卖国。
林清羽说出自己的疑虑,顾扶洲道:“你还记得我写的六个名字吗?”
“记得。萧琤,沈淮识;萧玠,奚容;萧璃,皇后。”
“他们互相为彼此的弱点,想要在其中一人身上做文章,最好的突破口就是在另一个人身上——这是《淮不识君》整本书的通用法则。”顾扶洲道,“有了这个法则,我们不难看出,想要让萧琤做什么疯狂的事,还是要在沈淮识身上下功夫。”
林清羽沉吟道:“你说的不错,可是现下无人知道沈淮识的下落。”
顾扶洲不紧不慢道:“别急,给我一首歌的时间,我想个办法。”
林清羽微哂:“不自量力。”顾扶洲再如何聪明,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想出一个周全的办法。他本以为顾扶洲要两三天才能给他答案,孰料一下马车,顾扶洲就道:“你先前是不是告诉过萧琤,沈淮识有可能逃往北境?”
“嗯。”北境位于大瑜极北,北境王又是大瑜唯一的异姓王,在静淳郡主和亲之前可谓是朝廷的心腹大患。纵使是现在,皇帝也对北境王诸多防范。他让萧琤以为沈淮识可能在北境,萧琤自然会加派人手去北境寻找。一国太子的心腹一批一批地往北境跑,说是捉拿刺客,但太过频繁用心,定会引得皇帝不满,甚至引来猜忌。
林清羽当初这么说,是为了在皇帝心中埋下一颗疑虑的种子。至于这颗种子能不能长大,他也没有十足的把握。
想到这里,林清羽隐约猜到了顾扶洲的想法:“你是想利用北境……?但自静淳郡主和亲后,北境和京师的关系可谓是兄友弟恭,北境王不会在这个时候造反,他没有反的理由。”
顾扶洲只道:“待会你把张世全叫来,让他去办一件事。”
林清羽用私盐一事胁迫南安侯就范后,张世全自然不能继续留在侯府。张世全办事周全可靠,又对他忠心耿耿,林清羽便将他请到了将军府,继续为自己打理账房庶务。
“什么事。”
“让他在北境找一波可靠的人,散布一个谣言和一个真相。”
林清羽问:“谣言是什么,真相又是什么。”
“谣言当然是北境王拥兵自重,不臣之心昭然若揭。他欲带兵南下,直取京师。”
林清羽不以为然:“你这种谣言,也只能是谣言了。就算传到皇帝耳中,皇帝最多不过起一点疑心。”
“你先听我把另一个真相说完嘛。”
林清羽耐着性子:“你说。”
顾扶洲唇角带笑,一副好戏即将登场的看热闹模样:“北境王之所以要反,是因为四年前朝廷送给北境和亲的静淳郡主,是个男孩子。”
林清羽愕然:“——什么?”
毫不掩饰震惊的清冷大美人是一种平时绝对见不到的可爱,若含秋水的眼睛睁得老大,不点而红的嘴唇微微张着,看得顾扶洲想亲他。
“静淳当年入宫时阴差阳错被当成了宫女,又得萧琤庇佑,故而身份一直未被揭穿。知道他秘密的只有萧琤和沈淮识。当然,还有我们广大的读者。”顾扶洲娓娓道来,“后来,北境王对他一见钟情,要娶他当王妃,他死活不愿意也是怕身份暴露,惹来杀身之祸。”
林清羽从未听过这等离谱之事:“一个宫女是男儿身,此事如何能瞒这么多年?宫里其他人都是傻的吗?”
顾扶洲耸耸肩:“别问,问就是剧情需要。”
林清羽仍旧难以置信:“北境王应当早就知道了,又为何一点动静都没?”
“算算时间线,静淳嫁过去的第二年北境王应该就知道了。但那个时候他已经爱上了静淳,爱得还挺深沉。他能怎么办,那当然是选择原谅啊。为了大局着想,北境王未将此事告知旁人,静淳也一直是女装的打扮。”
林清羽忍不住道:“次年才知道?他们没洞房吗?”
“谁说成了亲就一定要洞房。”顾扶洲酸道,“我们都成两次了,不也没洞房吗。人家北境王是个正人君子,不做没有爱的爱。”
顾扶洲这么一说,林清羽突然觉得这个故事也不算太离谱。止戈和亲的郡主居然是个男儿身,这的确可以成为北境王起兵造反的理由。哪怕北境王根本不想造反,朝廷知晓此事后也会认为他有反心。如此一来,他在皇帝心中埋下的疑虑正好能发挥最大的作用。
林清羽沉思许久,突然问道:“你早就知道这件事,为何现在才告诉我?”
顾扶洲浑然不觉得自己错了,面上还不着调地搬出大道理:“所谓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这种事情要在合适的时候说才有意思,让你怀疑人生之后豁然开朗,顿觉前途一片光明灿烂。你是不知道你方才的表情多可爱,”顾扶洲回味无穷,“一辈子估计也就见这么一次了。”
林清羽:“……”
“还有,谁说无人知道沈淮识的下落了?”顾扶洲笑得有些坏,“我知道啊。原书中有写沈淮识离开京城去了哪里,虽说剧情在你我的干预下有所变化,但只要按照那个路线找一找,应该能有线索。”
林清羽冷笑连连:“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厉害,要不要我给你赏个奖?”
顾扶洲意识到事情不太对劲,眼帘一眨:“哎?”
顾扶洲未将重要线索主动告知便罢了,居然还在他面前装模作样,林清羽气得想给他下毒,又因为舍不得迟迟下不了手,便干脆不再理他。
顾扶洲深刻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又是负荆请罪,又是夜跪床头,又是将《淮不识君》中所有他记得的剧情悉数告知,连萧琤和沈淮识破镜重圆后头一回上床的细节都没有放过。
他正说的兴奋,被林清羽冷冷打断:“这些剧情你为何记得这么清楚?”
顾扶洲无辜叹气:“我也不想,但作者写得太详细,太夸张了,给我心里留下了莫大的阴影。要知道,十七岁的我连男子之间怎么欢爱都不太清楚,作者洋洋洒洒几千字描写萧琤找到了一个上好的玉势,配合上自己的玩双龙入海。我当时的表情是这样的——”顾扶洲随手拿起一本书,五官皱成一团,生动形象地还原当时的情形,“这都行?进不去,怎么想我都觉得进不去啊。”
林清羽额角一跳:“……够了,闭嘴。”
之后,林清羽派张世全前往北境。另一边,顾扶洲挑了几个得力的府兵,沿着他计划的路线寻找沈淮识的下落。
转眼,便到了正月十四,明日就是上元佳节。
每年的上元节,都是一年之中京城最热闹的时候。平时京中有宵禁,百姓入夜后不得外出。元宵节时京中因为灯会宵禁暂弛。
顾扶洲到大瑜两年,还没过过元宵节:“我听说,上元节对你们来说相当于狂欢节。这是不是真的?”
“狂欢?”林清羽淡笑道,“这么说倒也不错。”
上元节夜,大瑜赏灯游会之风盛行。是夜,京城一片灯海,迷书于灯,百戏杂陈,妇女群游。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闺秀中的女子也只有在上元节能出来一趟,会一会心仪的男子。
顾扶洲听到最后一句,微讶道:“居然?我还以为你们大瑜人婚前一般都不拍拖,婚姻大事全由父母做主。”
林清羽心中一动,问:“‘拍拖’是何意?”
顾扶洲耐心同他解释,还说起了其中的典故:“你看运河里的那些大船,都会拖着小船。近岸后,大船吃水深,难以靠岸,此时小船便可卸货上岸,如此来回相依①。所以在我的家乡,‘拍拖’是指两人相恋后互相依靠,难舍难分。用你们的话来说,大概就是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意思。”
林清羽缓声道:“如此说来,‘拍拖’也是定情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