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导演哪有当大明星轻松来钱快啊。”
语气微讽,是薛启文。
于惜乐怼了一句:“关你屁事啊。”
“戚乔,到底是不是真的啊。”有人求证。
戚乔无法反驳。
她感觉到,握着她手的力量松了一分。
“他们说的,是真的?”谢凌云问。
戚乔没有看他。
这一刻,她不敢看向他。
她可以接受所有人的疑问,可以面对所有人的嘲弄。
哪怕周而复的失望,她都可以在以后的时间里,缓慢地接受。
可唯独,唯独害怕从谢凌云的眼中,发觉一丝一毫的失望。
她怕自己承受不住那样的目光。
戚乔飞快地,从他掌心抽回自己的手。
再多一秒,都害怕自己贪恋这样的温热。
“是真的。”她的语气轻描淡写,“他们说的,是真的。”
说完这一句,她的目光再也没有偏移,只盯着面前的电脑。
谢凌云就坐在她的身边,他没有动。
他们一整节课,都没有再说话。
铃声响时,戚乔带着电脑,先一步离开了教室。
那天晚上,妈妈发病了一次。
所幸她当时在旁,医生和护士,也来得及时。
脱离危险后,再次得空时,手机上多出来两条未接语音。
均来自谢凌云。
戚乔没有回拨。
她请了第二天上午的半天假,
中午从医院赶回来。
于惜乐去上纪录片专业课程,戚乔回宿舍拿了电脑,一个人去上课。
临出发前,瞧见了抽屉里,那个很久很久没有再贴过小画的日记本。
她拿了出来,抱在怀里,下了楼,朝楼下的垃圾桶走去。
靠近时,脚步踟蹰。
戚乔低下头,翻开那本日记。
一眼看到去年六月时,去过雁栖湖后,在那个意外的吻后,画下的雨中山林。
底下一行字写着:
【清晨微雨间,他低头听我说话,身上有淡淡的青柠香。如果不是意外,那便是上帝听见了我的喜欢,赠我一场白日梦。】
【2014年6月21日】
那时随口一句白日梦。
倒成了句预言。
戚乔合上日记本,才要抬手,身体被几个追逐的男生撞了下。
日记本从手中不慎掉下,摊开落在地面。
有人帮她捡了起来。
宋之衍合上递还给戚乔。
撞到人的是他的同班同学,连声道歉。
宋之衍问:“没事吧?”
“没事。”戚乔接过日记本,又道,“谢谢。”
她紧握着手中的东西。
宋之衍问:“要丢吗?”
戚乔一愣,摇了下头:“不……我还有事,先走了。”
宋之衍却在她迈脚之前,缓声笑了笑:“你喜欢的人,是谢凌云?”
戚乔没有回答。
她知道,宋之衍看见了刚才摊开的那一页。
楚菲菲曾经没有猜出来,宋之衍却很快想到。
宋之衍笑叹了口气:“我有时候,真的很羡慕他,好像不用费力,就能得到很多东西。”
戚乔抬眼:“别告诉他,行吗?”
“你不想他知道?”
“嗯……不想了。”
宋之衍道:“好,我不会说的。”
戚乔到教室时,铃声还没有响。
大三分了方向,包括于惜乐在内一小半的人转去纪录片方向,教室的空位又多了不少。
戚乔坐在最后一排。
铃声响起,她抬眸,没有见到熟悉的身影。
谢凌云没有来上课。
那天下午下课,她去了一次周老师的家。
周而复紧闭家门,没有见她。
戚乔等了很久,老师都没有开门。她将水果放在门前,无声离开。
她打算去什刹海边的护国寺小吃,给妈妈买了点糖油饼和炸小黄鱼。
那天的天气很好,戚乔忽然想要让自己停下来一时片刻。
她想去湖边走一走。
戚乔提着糖油饼和小黄鱼,在胡同小巷里绕啊绕,按着地图,寻找公园入口。
经过一片蓦然宽展的路边,身边涌过一群游客,在一处大门紧闭的四合院前合影。
她扫去一眼,和胡同里那些窄小逼仄的大杂院不同,这一户连大门,都是气派的大院门。
六角门簪,门口左右各立着两只小石狮子。
门边灰色墙砖上,贴着一张毛笔书写的温馨提示——
私人住宅,闲人免进。
戚乔本没有在意。
一条消息进来,是条邮件。
通知她剧本没有通过。
心口微凉,脚步也停了下来。
与此同时,身后传来道三分熟悉的声音。
“我说,七天假期诶,咱们不组个团出去浪一浪,还对得起祖国生日这大好日子吗?傅轻灵,你劝劝啊,谢狗不去还有什么意思?”
是贺舟的声音。
戚乔愣了好一会儿,走到一根杆子前,遮住半边身体,才小心翼翼地望过去。
他们一行人,谢凌云一身黑衣,走在最前。
戚乔只望见一眼他冷峻的侧脸,那道身影便被门柱遮住了半边。
他们停在那道“闲人免进”的院门前。
谢凌云抬手按下指纹,推门而入。
“等等我呀!”雒清语拨开贺舟,“哎,让让,谢凌云,你不去是不是因为我也要跟着?”
他们走进那幢四合院,院门重新关上。
戚乔的目光收回前,最后扫过一眼灰墙上的字。
私人住宅,闲人免进。
她静静地立了十秒钟,而后,重新迈步。
她在什刹海门口,买了张半价学生票,花了5块钱。
戚乔沿着后海,走了一圈后,在湖边的一条长凳下坐下。
打开手机通讯录,往下翻找,按照日期,找到了7月25号那天的来电记录。
指尖在那串没有备注的号码上停了没太久,最终,拨了出去。
对方接通地很快。
戚乔提及那个经老师修改三次的剧本,询问对方是否还记得。
那边微妙地停顿了三秒,淡淡道:“哦,你说那个剧本啊,怎么了?”
戚乔艰涩地开口:“……请问你们还有意向吗?我愿意不署名卖出。”
对方道:“这个嘛,当初你也不同意,我们已经定下其他剧本,早都开拍了。”
停了几秒,似是与旁边人讨论了两句,又说:“刚问了领导,下下个季度的项目虽然还没开始筹备,但倒是可以考虑下你的剧本。”
戚乔很快道:“好。那请问之前说好的十万块钱,最快可以什么时候收到?”
“别的项目都已经定下了,公司在剧本投入上的资金没多少了,十万块没有,三万,你愿意卖咱们就签约,不愿意就再去投别家。”
“三万?”
“嫌少就算了啊,别耽误我时间。”
戚乔在他不耐的语气中,低头抱着膝盖蹲下来。
“等等……”在那人挂断前,她忍着心头的剧痛,一字字说,“好,那就三万,我卖,我卖。”
“行,我这边准备好合同就联系你。”
“嘟”声很快传来。
戚乔听着机械冰冷的电子音,胳膊无力地将手机放在长凳上。
夕阳的余晖照在湖面上,波光粼粼,金灿灿地映着晚霞。
她的眼泪一滴滴地掉下来,洇湿裤子,砸在湖边的草地上。
戚乔就那样一个人,在湖边压抑地哭了很久很久。
她无暇顾及是否会引人注意,更没有心思考虑外界任何人和事。
这一刻,她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难过。
她花了一年时间写完的剧本,在老师指导下,修改了半年,她满怀期待地投出去,以后,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能出现在那个故事上。
她和自己写下的文字,再没有一丝一毫的关联。
换来的,只有三万块钱。
她需要的三万块钱。
红日彻底从西山的山峦间消失。
戚乔的眼泪却依旧无声无息地往下掉。
她抬了下头,望向天边的云彩。
她哽咽着,编辑了一条发给周而复的道歉。
发送过去的那一瞬间,哭声从嗓子眼溢出。
她抬手擦了下眼泪。
却怎么都擦不干。
视野中,出现一只棕色的毛茸茸的手。
“它”捏着一张纸巾,蹲在戚乔面前,轻轻地,给她擦眼泪。
戚乔抬眼,看到一只玩偶熊。
“它”将纸巾递给她。
站起来,退后几步,抬起手来,脚下蹦蹦跶跶地跳了两下。
“它”为戚乔,跳了一段舞蹈。
笨拙的,可爱的舞蹈。
“它”一遍遍地跳,直至暮色四合,最后一丝光线从天际陨落。
“它”上前,从自己衣服的口袋中,抓了抓,握着拳递到戚乔面前。
戚乔伸出手去,哭了太久嗓子微哑:“是什么?”
玩偶熊突地张开爪子,一把糖果,掉落在戚乔掌心。
戚乔怔了好一会儿。
她用“它”给的纸巾,擦掉脸上泪痕。
“谢谢……”戚乔颤声说。
她抬头,望向穿着厚厚的玩偶服的“它”。
忽然听见一道声音:“麻烦拍摄停一下。”
戚乔怔了怔。
下一秒,面前的棕色玩偶熊摘下头套。
江淮额上沁出薄薄一层汗。
他抱着头套,朝戚乔张开手。
“需要拥抱吗?”
戚乔哭着笑了。
下一瞬,她起身,隔着厚重的玩偶服,陷入一个柔软的怀抱。
江淮抬起手,用那只玩偶熊宽大柔软的手,揉了揉戚乔的脑袋。
他说:“戚乔,大声哭也没关系。”


第41章 、·REC 40
那天, 戚乔在江淮怀里哭了很久。
她没有再克制着,缠绕数月的浓稠情绪,终于泄闸而出。
江淮在录制一档真人秀综艺, 他暂停了拍摄,像一只情绪垃圾桶一样, 陪着戚乔, 在什刹海等到天色彻底变黑。
他要求节目导演组剪掉了那一段,开车送戚乔回学校。
期间, 周而复打来一通电话。
戚乔接通,将老师的怒意与指责照单全收。
这一次, 得知戚乔卖掉剧本, 周而复的气愤与失望铺天盖地。
戚乔没有为自己开脱一个字。
是她的错。
直至那通电话挂断, 陡然安静下来。
车停在电影学院门口, 戚乔要下去时,江淮拦住了她。
“需要钱?”他问。
最狼狈的时刻已经被江淮见证, 戚乔没有隐瞒。
“嗯。”
“要多少, 我借给你。”江淮说。

手术时间终于定下来。
戚乔交了全部的手术费用, 在国庆期间去拍摄了那条广告。
所得的酬金, 先还了于惜乐一万多块,剩下的都先给了陈辛。
假期最后几天,一档综艺播出,一段三分钟的视频转遍全网。
是江淮扮作玩偶, 在什刹海边, 给哭泣的女孩跳舞又送糖果的画面。
戚乔的哭声, 被江淮身上的收音器完整地录入视频。
那样撕心裂肺的哭泣, 无法不令人动容。
江淮是在那段视频登上热搜之后, 给戚乔打来的电话。
“他们找你了?”他径直问。
已经要求剪掉的画面, 又重新被放入了节目中,的确是事后,江淮的经纪人与节目组私下联系了戚乔。
一是因为那一段视频将会带来的节目效果,二是因为当时江淮经纪人的请求。
常年被网友黑粉诟病高冷无情,经纪人十分想要借这个机会重新立一立“人设”。
“嗯。”戚乔回答,又说,“他们给了我一笔没有办法拒绝的出场费。”
江淮:“阿姨的病还要多少钱?”
他已经借给了戚乔一笔不小的金额,手术费用足够,只是平常的住院与生活,戚乔不能不长远打算。
“师兄,你已经帮了我很多了,我总不能,一直找你拿钱。”她笑了下,说,“而且我也签了经纪公司,能借这个节目出道也挺好的。”
静默了片刻,江淮说:“既然这样,新戏缺个女配角,最近还在挑演员,你要不要试试?”
戚乔答应了下来。
十月下旬,她去试镜了那个角色。
等待一周,得来通过的消息。
戚乔总算得以休息,她每天早睡早起,一顿吃两人份的饭,终于在11月初手术前,将自己养的白白胖胖健健康康。
手术期间,戚乔请了一周的假。
万幸,她的供体手术,和妈妈的移植手术都十分成功。
妈妈的排异反应不算太大,肝脏功能恢复也很快,一个月后,顺利出院。
但还需要继续观察,戚乔不想万一有什么情况,又让妈妈大老远从家到北京折腾。
她在五环外,租了间小房子,三户合住,她租的房间不到十平米。
江淮在新戏开机前,来探望了一次。
面积狭小,三个人都显得拥挤。
他要不了一周就要进组,房子有三四个月都会空着,便让戚乔和妈妈暂时住进他的公寓。
戚乔原本拒绝。
但江淮竟然和妈妈聊得很好,也不知道说了什么,竟然说服了妈妈。
最终,戚乔将行李从五环外的那间小房子,搬进了江淮的公寓。
那天,江淮在送戚乔回学校的路上,说:“我去看过老师了。”
戚乔微顿。
“再去找一次他老人家吧。”江淮笑了声,“知道你因为妈妈的病才卖了剧本,气得高血压都上来了,差点破口大骂,问我你怎么不去找他。”
戚乔揉了揉酸涩的鼻子,点头:“嗯,周末就去看老师。”
车停在电影学院门口。
戚乔没有着急下去。
“师兄。”
“嗯?”
戚乔轻声说:“谢谢你。”
江淮笑道:“这段时间,你说过很多很多遍了。”
戚乔也知道,可她也的确,无时无刻不感谢江淮,陈辛,于惜乐,还有给她联系了很多配音兼职的计念,和一旦回宿舍都想法设法都她开心点的楚菲菲。
“师兄,我能不能问你,为什么帮我?”戚乔问。
江淮从中控台拿起烟盒,降下车窗,却迟迟没有点燃。
风声猎猎,寒鸦凄切。
北京的冬天又到了。
“大概是因为,”他语气很淡,“如果那时候有人能帮我,现在我也不会只是一个人。”
戚乔怔了下。
不等她再说什么,江淮下车,打开副驾的车门,冲她道:“走吧,我今天忽然想回学校走走。”
戚乔刷卡,带着他进了校园。
冬天的校园,实在没有什么好看。
江淮却兴致盎然,到表演系楼前,和戚乔说起自己当年,在楼上的表演教室,因为期末汇报表现太差,被支兰时训了一个下午。
他送戚乔到女生宿舍楼下,准备等她上楼,再离开。
他身上衣衫单薄,薄衫外,只有件没什么保暖作用的大衣。
在校园里走了太久,被风一吹,感冒的征兆冒出来,一连打了两个喷嚏。
戚乔让他稍等,飞快上楼,从衣柜最深处,将去年买下的那件短外套拿了下来。
“穿这个吧。”
江淮打开袋子,挑了下眉笑了:“这是给谁买的?”
戚乔被他调侃得语气弄得一怔,风吹红了脸颊。
她只道:“反正是没有穿过的。”
她挥挥手,送走了江淮,转身上楼。
也因此不曾看到,宿舍楼下一侧的花坛边,有人站在那儿,看了好久。
张逸很八卦:“那不是江淮吗,戚乔和他在一起了啊?”
谢凌云沉默地望着那人远去,长睫微垂,掩住了所有的情绪。
声音冷淡得像一块冰:“还走不走?”

冬至那天,妈妈在江淮的公寓包了饺子。
戚乔不敢让她太劳累,抢走了擀面杖。
和江淮一个擀皮,一个包,妈妈只负责从旁指导。
杜月芬说她太大惊小怪,自觉身体已经好了大半。
又亲自下厨,分别做了戚乔和江淮最爱吃的菜。
江淮的行李已经收拾好,去机场前,带戚乔去见了位认识的制片人。
他们约在一家西餐厅。
江淮和那位制片人从出道就认识,算是很好的朋友。
对方也十分爽快,答应让戚乔过几天去试几个角色,且片酬不低。
一顿饭吃得很愉快。
制片人还有下一场饭局,吃完先行辞别。
戚乔去完洗手间回来,却望见他们原来的位置上多了个人。
那是个长相很古典的美人。
言笑晏晏地说着什么。
与她相比,江淮的神情却冷冷淡淡。
她走过去时,江淮抬头看见,随后一笑,从对面的女人道:“我女朋友回来了,还有事,就先走了,失陪。”
他起身,动作自然地牵住戚乔。
“走吧。”
那位美人,在瞧见他们十指相扣时,优雅的表情微变。
戚乔忽然明白过来,她并未拆穿,回握住江淮,笑得很甜:“那走吧,师兄。”
那么巧合,他们相握转身之时,与踏入店内的谢凌云四目相对。
他是和朋友一起来的。
贺舟,傅轻灵,还有几个不认识的人。
他们手中提着一只蛋糕盒。
应该,是来这儿给谢凌云过生日的。
戚乔笑容滞涩一秒,脚步僵住。
贺舟热情地打招呼:“好巧啊小乔妹妹!”
视线扫过她与江淮牵着的手,微微一笑:“这位是……?”
还没有说完,谢凌云像是没有看见她。
连神情都没变,一眼都没有落在戚乔身上。
很快,越过她,没有回头,向前走去。
戚乔眼睫轻颤,双腿犹如灌铅。
所幸,江淮动作幅度很小地晃了下她的手,让她回了神。
“走吧。”
“好。”

他们很久都没有说过一句话了。
哪怕上课见到面,也常常一个在最前排,一个在后排。
戚乔依旧接着各种各样的兼职,一边照顾妈妈,一边上课。
可她的笔记本已经很久没有再添一页。
那个两年来乖乖听课,乖乖做笔记的好学生,再也不见了。
妈妈经常要复查。
每天服用的抗排异药物,和各种七七八八的药费用都不低。
戚乔在医院、公寓和学校来回跑,常常踩着点进教室,甚至迟到了不少次。
北京冬天最冷的时候,妈妈的身体状况突然之间下滑,又住了一次医院。
戚乔身边钱所剩无几,但老天爷似乎觉得她已经吃了足够多的苦,没有让这个冬日所有的冷风都刮在女孩单薄的身体上。
主治医生将杜月芬的情况上报了医务科和院办,一个肝病救治基金会承担了后续所有的住院费用和医药费。
戚乔一下子减轻了所有的负担。
但她没有停下赚钱,欠下陈辛和江淮的钱还没有还清。
春节时,许久没有联系过的戚怀恩打来了电话。
问她们母女怎么不在家。
只随口地问了句杜月芬的身体,紧接着就道,什么时候去办离婚。
杜月芬听见戚乔讲电话,拖着尚未痊愈的病体,买票回家,与他去民政局办了手续。
杜月芬没有提本该属于她的共同财产,只要求戚怀恩还清银行贷款。
戚怀恩还算良心未泯,答应了。
他要见戚乔,杜月芬抛下几十年的教养和体面,回头,啐了他一脸。
那个年,母女两是在北京过的。
江淮放假两天,从剧组回来。
他孑孓一人,和戚乔与杜月芬第一次过的这个年,久违地体会到一丝暖意。
杜月芬做了一大桌子的菜,
让他们两开车,去接周而复与支兰时。
戚乔还是对老师心存愧疚。
那个剧本,她最终还是卖了出去。
他们将车停在社区外,步行进去。
天很冷,中东之时,连寒鸦的叫声,都死气沉沉。
天空很暗,云层很低。
他们停在周而复家楼下,戚乔踟蹰不前。
她想起一年前,带着剧本第一次过来时的场景。
那时对未来热忱滚烫的心,早已冷却。
江淮看出她的纠结,却没有劝解,与她一齐,站在社区昏黄的路灯下,抬头望向灰暗的夜空。
“师兄,我不是不敢见老师,我只是,”戚乔低声道,“只是觉得,以后的我好像不配说,自己是学导演的,不配说自己是老师的学生了。”
呼出的白汽缓缓升空,在冷峭的风中很快被吹散。
“今天没有星星。”她望着天空,没有来由地说。
江淮道:“北京城本来就看不到星星。”
戚乔浅浅地笑了下,说出的话却苦涩:“我以前知道,它们总是在天上的,哪怕阴云密布,我也确定,它们一定在云层后面,隔着乌云也看得见。可是现在……师兄,我看不到了。”
江淮望过来:“戚乔。”
“嗯?”
江淮缓声道:“有个词叫延迟满足,想去的地方现在没有办法到达,也不是最终结局。只要你心里记得,哪怕晚一点,迟一些,又有什么关系?”
“你才二十岁。”他转头,望向她,一字字说,“戚乔,你还有的是时间。”
好一会儿,戚乔舒了口气。
她似是放松一般,笑了起来。
“嗯,我还有的是时间。”
江淮一笑:“那现在上去请老师一起吃年夜饭?”
“好。”
“不怕被骂了吧?”
“骂我也听着。”
“放心,他现在可舍不得了。”

新学期开始时,戚乔从同学口中,听来个消息。
他们说谢凌云报名了去纽约大学电影学院的交换项目,已经拿到了offer,要不了多久就会走。
再见到他时,她坐在教室的角落,听见被众人围绕询问的谢凌云确认了这一消息。
她望向窗外,玉兰盛开,槐树发芽,春意回暖了。
戚乔低头,翻了一页书,补充去年一整个学期落下的笔记。
那天下课时,雒清语来找谢凌云。
他们并肩下楼。
雒清语语气熟稔地问谢凌云:“回西山那边吗?”
“嗯。”
“那我坐你车走,今天不想开车。”
谢凌云没有拒绝。
戚乔想起那个雨后的夏天,她离开那幢山间别墅时,谢凌云家的阿姨调侃的那句。
他不会随便带人回那个地方的。
他们应该是,在一起了吧。
后来,在谢凌云走的那天,戚乔在宿舍,听见刚回来的楚菲菲,激动地跟她们分享。
“雒清语真的追到谢凌云了啊!”
她兴致勃勃地说,雒清语朋友圈,最新更新的动态,是去参加朋友们为谢凌云举办的送别宴。
最中心的那张,是谢凌云与雒清语的合照。
她点开,拿给同样热衷恋情八卦的计念和于惜乐看。
戚乔没有躲,在楚菲菲讲手机送到她面前时,垂眸,看了一眼。
她自己都觉得神奇,
那时候,竟然只有一个想法——
他们足够相配。
那个周六,陈辛忙于工作,戚乔再次代她,送顾念昱去补习班。
她没有想到,在那个击剑馆,能够再次见到谢凌云。
这一回,她藏在一根柱子后,只远远地,隔着玻璃,看了他一眼。
他似乎是在离开前,来和教练告别。
没有停留太久,很快离开。

大四上学期,戚乔在假期参与拍摄的电视剧播出,她饰演的角色人设很好,造型漂亮,她的演技和长相,让她因为那个配角人气高涨。
她一跃从导演系的学生,成为了粉丝破百万的小明星。
那一年,谢凌云没有回学校。
他们已经没有课要上。
戚乔在某次班上难得人聚齐开会时,有人问起,才从张逸和蔡沣洋口中,听闻他去了西北拍摄毕业作品。
她习惯性关注各大奖项。
又过了几个月,戚乔比别人更早地知道一件事。
那一年的威尼斯电影节和戛纳影展上,短片金狮奖和金棕榈奖提名中,出现了同一个名字。
短片下,一行字十足瞩目。
Directed by Xie Lingyun,China.
过后两天,这个消息才在整个学校传开来。
系里的荣誉长廊,很快新增了一张谢凌云那部获奖短片的海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