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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信写完之后,穆冰莹的心绪真正彻底得到舒缓与平整,再次上床时,给儿子与自己盖好被子,困意很快便袭来,沉沉睡去。
心底最深的担忧烦乱得到排解,之后几天,穆冰莹照常上课,买节礼送给要送的老师邻居,叶丰的家人和出版社书店的人,又简单买了一些首都特色点心装进随身包裹,带回去给家人还有岛上的家属品尝。
阳历1979年1月中旬,学校正式开始放寒假,隔天早上,穆冰莹便带上罗慧和顾蔚阳,提着包裹前往火车站。
热情的张家爷爷奶奶,让大孙子骑三轮车送她们去火车站,穆冰莹推脱不过,便抱着孩子上车,省了她们提着大包小包挤公交车。
接近年关,公交车挤得很,正是考虑到这一点,张家人不放心,才会早早起床,等着送穆冰莹去车站。
一到车站,顾飞跃的几个同学率先认出了她,帮着她们拎包裹上车。
穆冰莹买的卧铺,正好几个学生里也有人买了卧铺,本来不在一间房间里,特地跟人调了位置,一路上几个学生逗着顾蔚阳玩,省了她好多事情。
学生里有男有女,起初不太敢和她说话,稍微熟了一些后,就像是打开了话匣子,提起她写下的论文,询问她的观点和看待问题的方式,又小心翼翼问起了她的学习方法,以及文学上的疑惑。
大家帮了她很多忙,一路对她们颇为照顾,穆冰莹也没有吝啬,一一解答,没有任何藏私。
于是,被解惑的学生们,对她们就更照顾了。
一直等到下车之前,穆冰莹才想到,这些人都是她的学长学姐,她却指点了人家一路,不免失笑。
一下火车,就看到了公公的司机小陈,很快回到了久违的军区大院。
公公不在家,听说最近都是忙到深更半夜才会回来,对面高政委一家搬走了,新的赵政委,穆冰莹不熟,省了寒暄的同时,也开始想念起了翠兰姑。
如果翠兰姑还在的话,不出半个小时,她就知道了大院里和军区里的所有动静。
穆冰莹带着儿子在卧室浴缸里将全身上下洗干净,用玫瑰香皂的时候,闻着玫瑰香气,心里难免有些发沉,但她很快就调整好,拿起浴巾抱着儿子出房间。
等把头发吹干了,换上干净衣服下楼,勤快的罗慧已经去食堂打来了饭菜。
“小慧,你怎么不好好休息休息。”
“不,累,不累。”
罗慧刚回到珠市,浑身上下正洋溢着一股兴奋劲。
熟悉的粉蒸排骨,蒜蓉粉丝虾,白灼菜心,蛤蜊冬瓜汤,让穆冰莹食欲大开,将儿子放在餐椅里,把蛋羹放到他面前,又盛了几个小馄饨,让他自己拿着勺子吃,便端起米饭吃起家乡菜。
顾蔚阳最喜欢自己吃饭,一接过勺子就开始往嘴里送小馄饨,桌子上的菜虽然他很感兴趣,但他知道自己只能看一看,是不会有机会吃的,因为妈妈不给。
吃完了饭,三人开始正儿八经补眠。
穆冰莹本想着晚上十来点钟,公公回来就醒过来,但没想到公公知道她们回来了,车子刚到里院外面就停下,步行走进来,生怕打扰了她们睡觉。
这也就导致了她们直接睡到了早上。
这一觉睡得太沉了,也太香了,将火车上的疲倦全都歇了过来。
看到镜子里面色红润饱满的自己,穆冰莹想,可能是到了顾长逸存在感很强的房间,所以她才能睡的这么踏实,自打知道他去上战场之后,在首都都没睡过这么好的觉。
穆冰莹牵着孩子下楼时,早就等在楼下的顾昌巍放下报纸,快步走到楼梯口,一看到大孙子,脸上就立马露出笑容,“阳阳,还认不认识爷爷?”
“爸,昨天不是很晚才回来吗?怎么起这么早?”
“习惯这个点起了。”顾昌巍走上楼梯,主动抱起了孙子,“我们阳阳长大了,会说话了,也会走路了。”
“爷爷,早上好。”不用妈妈指示的顾蔚阳,已经抱着爷爷的脖子问候起来。
这可让顾昌巍又惊又喜坏了,抱着小家伙好一顿亲热,“阳阳还认识爷爷呢?真聪明,怎么这么聪明啊乖仔仔。”
看着儿子机灵的小模样,穆冰莹轻笑出声。
在首都,她经常会拿家里的照片给孩子认人,家里除了一家三口的照片,也都摆上了全家福,虽然长辈们人都不在首都,但对于小家伙来说,不论是两个爷爷,还是奶奶外公外婆舅舅舅妈,全都不会觉得陌生。
孙子刚走的时候还在怀里抱着,不能说话不能跑,仅仅半年多时间,就能说能走了,还跟他一点都不生分,这让本来见到孙子满心满眼都是笑的顾昌巍,更舍不得将小家伙放下,端着早饭一勺一勺亲自喂他吃,喝个粥都有一种想嚼得再碎一点,再喂到顾蔚阳嘴里的既视感。
穆冰莹没有主动问顾长逸的事,安静吃着早饭。
当放下碗筷后,喂完孙子的顾昌巍主动道:“冰莹,南疆还未正式开战,正在调兵阶段,目前长逸不会有事,真等开战了也不用过多担心,越军的武器近年来都是由我们资助,这次打仗,就是给忘恩负义的人一个教训,不会像之前的战争一样。”
“爸,谢谢,我知道了。”
听到还未正式开战,穆冰莹的担忧微退,其他关于战争的话,她没有多问,知道这些都跟军事机密有关,身为军人不能往外透露任何消息。
“你想回穆溪村,就让小陈开车送你去,想回岛上,也让小陈送你去码头,船只照常,没有更变。”
顾昌巍又嘱咐几句,把孙子交给儿媳妇,早早赶去军区处理事物。
穆冰莹没有待在家里,抱着儿子往供销社那边走,昨天晚上已经休息好了,待在家里听不到任何消息,去外面晃一晃反而有可能得到一些动态。
“小穆!”
“小穆回来了!”
“哎呀,阳阳都长这么大了!”
“真是越长越是一脸聪明相,大院里的孩子就属阳阳长得好!”
……
穆冰莹一出现在菜站,就引起一阵小范围轰动,之所以是小范围,是因为现在出来买菜的不像以前那么多,去年到今年,退休了一批老干部,又进行了大规模裁军,家属院本来就少了不少人,最近又有很多人去南疆战场了,人就更少了。
但王站长还在,看到穆冰莹,一脸惊喜加热情,说个没完,“小穆去读了首都大学,看着更文雅了,气质也变得更有书香气了。”
“只是读个书,哪里有那么大的改变。”
穆冰莹寒暄几句,看着来买菜的妇女们,“人变少了。”
“可不是,少多了。”王站长一脸笑容转成忧心忡忡,“一波一波的往外调,大院冷清太多了,菜站和供销社都几乎见不到年轻人了,全上战场了,就连童馨,都从文工团主动报名去当了战地护士,奔赴战场做救援工作。”
“童馨?”穆冰莹微微诧异,转而想起来曾经童馨上岛时似乎提起过,她跟她母亲学习过救援工作,“真是有点意外。”
“可不嘛,我们都很意外,谁能想到当初天天在大院里鼻孔朝天,刁钻惹事,把大院里不少人都气得讨厌她的童馨,也能像战士一样,毫不犹豫就去前线了,我们都说,这都是因为你,要是没有你,童馨要没去乡下锻炼几个月,打仗了她躲都来不及,哪里会成今天的样子。”
“只能说本质就不是坏人。”
穆冰莹心里也充满感叹,再听到大家说这次很多刚入伍的新兵都直接奔赴战场,心里感叹就更深了。
聊了许久,只从大院人嘴里知道了军区近况,没有任何岛上的消息。
穆冰莹简单买了些菜,抱着孩子回家,不打算先回穆溪村了,准备直接回玫瑰岛。
第204章
海面上, 顾蔚阳裹在一袭红色老虎头披风里,乖乖趴在妈妈肩膀上,用圆溜溜的大眼睛好奇看着蔚蓝的大海和海面上的海鸟。
穆冰莹低头亲了亲儿子柔软的脸颊,“阳阳, 是不是还记得回家的路?”
顾蔚阳伸出圆鼓鼓的小拳头, 想把披风帽子摘下来,结果胳膊才刚举起来, 就被妈妈按了下去。
“海风太凉了, 冻着了要喝叶爷爷给的苦药药。”
一听到苦药药,顾蔚阳缩回小手不动了, 他最怕喝药药了。
看着儿子老实乖巧的样子, 穆冰莹嘴角上扬,抱着孩子,教他认识海面上的飞鸟,教他认识灯塔, 教他辨识回家的路,尽管阳阳听不太懂,她也说的很详细细致。
到了熟悉的码头,炊事班的周班长,帮忙拎东西接她们下船。
“全岛战士都出发去南疆了, 团长安排我代为值班守岗。”周班长留下人继续站岗,帮着拎东西送回大院, 一路上跟穆冰莹说了很多近况。
“傅景萧和穆炎各自带了一个组, 跟着克吉和瓦尔分批出发,一队去了云省, 一队去了桂省, 是在十二月中走的, 团长又陆陆续续派了好几队出去,最后在这个月三号早上,跟曹政委一起带上今年下半年刚选出来的新战士走了。”
知道顾长逸确切出发时间,穆冰莹点了点头,“那岛上一个战士都不剩下了?”
“一个都不剩,全走了,叶丰院长也亲自带领医疗队前往最前线。”周班长拍了拍自己的伤腿,“我们炊事班的人也都跟着去了,我要不是这条腿伤了,肯定也得亲自去教训那些王八羔子。”
穆冰莹一路走到大院,岛上的冷清,还真让她有些不习惯,以前一下岛,明里暗里有很多战士驻守,路上还有供销社的运输车来来往往,家属孩子们遍地跑,里面施工队也是抬着沙子,推着砖头忙活,到处都是人,到处都是声音。
现在就好像活力全都被南疆战场抽走了。
一直进了大院,才听到人声。
“一天天不打你十八遍,你皮痒得很!我让你跑!”
随着柳翠霞的骂声传出来,长高一截的大宇窜入视线,一抬头看到穆冰莹,两脚顿时急刹车,溅起一片沙尘, “小婶!小婶你回来了!”
“大宇,你都长这么高了。”穆冰莹笑看眼前的孩子,话音刚落,又对上刚追出来的柳翠霞视线,“柳姐,你看起来精神很足啊。”
柳翠霞拨了拨额前的头发,一脸惊喜看着穆冰莹,“小穆!你回来了!怎么回来的这么突然!”
“谁回来了?!”
张婉的声音从院子里传出来,下一秒,凌乱的脚步声跟着响起。
手里还拿着擀面杖的张婉,急吼吼从院子里跑出来,看到穆冰莹脚步一顿,“哎呀”了一声,脚步加快跑过来,后面还跟着一长串萝卜头。
“怎么突然就回来了,也没提前说一声啊!”
张婉跑到穆冰莹面前的时候,阿依和芝莉也出现在视野里,两人又都怀孕了,眼神同样是充满了惊喜。
接着,朱艳和他们家的大年小年,也跑出来了。
高师长家的大门跟着打开,挺着肚子的李如,探头出来,看到穆冰莹一怔,下一秒就跟着大家一起走出来。
很快,穆冰莹几个人就被大家伙团团围住,七嘴八舌问着她问题,都是些类似的问题,什么怎么突然回来了,什么时候放假的,又是几号到的珠市,知不知道他们都上战场了。
穆冰莹回答几句,觉得站在这里说个没完,便抬脚往家门口走去。
幸好一进大院第一栋房子就是她们的家,能够直接开门进去,房子要是在最里面,这一段路没个一个小时,是走不完的。
“阳阳,我们到家了。”
穆冰莹把儿子放下,揭开他头上的披风,理了理他的厚外套,母子俩一起抬头看着房子。
虽然顾长逸不在家,她也不在家,但是房子很干净整洁,几乎没有一片树叶,菜园里的菜也是绿油油的,没有任何枯萎的迹象,葡萄藤冬季没了叶子,剩下光秃秃的木架,两根老藤卧在下面。
推开大门,依然是干净整洁,摆设照着她以前的习惯,没有任何变化,也没有任何潮湿之气,说明每天都有人通风。
“顾团长走之前,特地把钥匙给我了,让我们几个有空多来家里看看电视,电视我们是没什么心情看,就每天过来给你打扫一遍,晒晒被子什么的。”张婉蹲在顾蔚阳面前,一脸稀奇:“蔚阳长得这么好看呢,比小姑娘还要好看,长大能跟他二叔比了。”
顾蔚阳回到家里,没有任何不适,眼珠子转来转去,比他妈妈检查的还要仔细,似乎知道这里才是真正的家,走了半年,一点儿都没忘记,还记得很清楚。
“精神气还是像顾团长,一看就是能文能武的军干部料,不像他二叔身上文气偏重。”柳翠霞也蹲在顾蔚阳身边看着他。
“孩子一进门就这么老实,真省心,不照岛上这几个孩子,一会儿不看着,就不知道跑哪里去了。”朱艳看着顾蔚阳,比看着自己家两个儿子还要欢喜,岛上孩子都晒得黑黢黢的,每天在海边地上打滚,成天没个干净样,看着顾蔚阳白嫩嫩,软乎乎,忍不住上手去握住他的小手,“阳阳,还记得婶不?跟婶回家拿肉饺子吃好不好?”
“妈,你跟想偷孩子一样。”
从小就跟穆冰莹亲,最喜欢穆冰莹的大年吐槽。
穆冰莹轻笑出声,脱掉身上的厚外套,卷起袖子,“小慧,看看家里还有什么吃的,我们歇一歇做晚饭。”
“好,我,去看。”
罗慧一出声,热闹的气氛一顿,接着家属们的注意力又转到了她身上,再次七嘴八舌问着:
“哎呀妈呀,小慧会说话啦!”
“声音还很好听呢!这去了首都,还真治疗了哑病!”
“哪止治好了哑病,这人也胖了白了,模样看着也俊多了。”
“还多了一些小穆身上的书香气,看来去首都,这认字没停下来!”
“怎么小穆走了半年,跟着去的人一个个变化都这么大,我们就跟停在原地不动似的。”
穆冰莹忍不住又笑出声,回到家里,见到岛上家属们到底是不一样,整个人身心都变得轻松,笑道:
“我能有什么变化,主要是孩子,正卡在学讲话学走路的时候去首都了,三岁以前的孩子一天一个样,有变化不是很正常,小慧以前在乡下是尽吃苦受罪了,养一养有变化也很正常,你们别一惊一乍的,搞得像是十年没见面了。”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半年不见可不就是小十年了,我也是上过学的人!”张婉一脸腻歪,“行了,别看了,顾团长都走半个月了,能留下什么东西,米面怕生虫都给我们了,就剩下地里的菜和后院的鸡,现杀还不够折腾的,我做了手擀面,炒了螺肉做浇头,还想吃什么跟我说,我给你整。”
“我煲了鸡汤。”坐在椅子上盯着顾蔚阳看的李如道:“晚上准备煮点挂面,孩子正好能吃。”
一看到顾蔚阳,李如就移不开眼了,肚子里孩子要能长得有顾蔚阳一半好看,她就心满意足了。
都说怀孕期间要多看看好看的小孩子,她可得多盯着顾蔚阳看看。
“我晚上包的肉饺子。”朱艳指挥大年,“去给你小婶盛一碗过来。”
“我蒸的馒头,还炒了萝卜干,煮的玉米稀饭,等下给你送些过来。”
柳翠霞一说完,张婉就在她身后撇嘴,眼神暗示穆冰莹,意思看看,这么久了还是这个抠门样。
穆冰莹笑出声,心里觉得温暖,“去到首都就没怎么吃过腌菜,正想这一口,谢谢大家,我就不客气了。”
于是,三个人的晚饭,没有开火,也吃得非常丰盛。
穆冰莹吃的鸡汤配辣炒螺肉手擀面,鸡鸭鱼肉,罗慧都不觉得新鲜了,她选择吃的是馒头稀饭萝卜干,顾蔚阳吃得朱艳给的肉饺子,喝了小半碗鸡汤。
小家伙吃饭的时候被一堆人围着,岛上几个跟他差不多时间出生的孩子,有些还不能独自吃饭,有些会拿勺子了,但吃得慢慢吞吞,注意力容易分散,还有些顿顿都要被家里老人追着喂。
顾蔚阳一被妈妈端好了饭碗,就拿起勺子一口一口往嘴里塞,吃的小嘴鼓鼓地,一点儿都不用人操心,让大人们看着更高兴了,围着他一边夸,一边教育自家孩子。
最后岛上几个差不多的孩子都端着碗安排在了,和顾蔚阳同一个桌子上。
小孩子们看到顾蔚阳被夸,一个个都变得跟平时不一样了,学着顾蔚阳拿勺子,一口一口按照他的节奏吃光了晚饭。
家里院子响起一阵阵大人的夸赞声和笑声,一直持续到晚上九点多钟,才散去。
宿舍楼那边几乎都空了,穆冰莹没让罗慧过去住,直接让她住到了斜对面房间。
拿毛巾把楼上的床铺柜子桌子,都擦了一遍,又把孩子哄睡了,穆冰莹才走到厨房,从书桌抽屉里拿出了顾长逸留给她的信。
信里内容仍然是日常琐碎叮咛,没有提到跟战争有关的事,只是在最后写到了,他手里的存折放在了家里的保险箱,如果有意外,让她不要拒绝组织的安排,但不要向组织索要任何东西。
穆冰莹能从这封信里看出顾长逸对战争的平和,不是他以前出任务那样的自信,也没有一般人对战的担忧忐忑,像是做好了周全的准备,迎接未知,绝不后退。
这种平和让她有些陌生,军人顾长逸一直是所向披靡,无可匹敌的,他每次提到跟工作有关的事,浑身都是充满了自信,他慑人气场之下的底气,也是来源于那样的自信。
穆冰莹把这封信读了三遍,看似平和,实则怪异的感觉愈来愈浓烈,不禁开始思考,是这场战争不像报纸说的那样有底气,还是顾长逸个人心态出了问题。
亦或是,胜败乃兵家常事,因此,顾长逸看淡了,所以以一个平和的状态去面对?
昏黄的台灯下,穆冰莹拿着信纸看得出神。
想到了顾长逸刚知道她怀孕时的震惊,震惊不奇怪,奇怪的是那一刻从他身上感受到的丝丝惶恐,以及事后整个孕期,他“如履薄冰”般嘘寒问暖的紧张状态。
她从没有想过有什么不对,大部分人对待孕妇都是小心翼翼,唯恐孕妇有哪里不适的状态,顾长逸本来就紧张她,她原来身体又不太好,更紧张些,也不奇怪。
但穆冰莹此时此刻总觉得,应该不像表面看到的那么简单,一定能深挖出一些隐藏的东西。
然而如何深挖,她却找不到头绪。
穆冰莹轻叹一声,放下信纸,揉了揉睛明穴。
都说女人生孩子是去闯鬼门关,闯完之后整个人心态会发生很大变化,她生的顺利,没觉得心态有什么变化,难不成这份该有的变化跑到顾长逸身上去了?
夜深了,月亮隐于云层。
实在想不通,穆冰莹将信收起来,关了台灯,回房休息。
不知道是不是睡前忧思太重,穆冰莹梦魇了。
梦到了刚结完婚后的那场心脏手术,做的不是简单的股静脉封堵术,而是开胸大手术,她躺在手术台上,胸前鲜血淋漓,叶丰医生紧张地满头大汗,嘴里不停喊着什么,却怎么也止不住她胸前的血。
血逐渐流满了半张手术台,暗红色的血一滴一滴往下滴,能听到滴水声,也能看到地上那滩血的范围越来越广,她由心底恐惧,察觉到生命在流逝,一种待宰羔羊般的无助蔓延全身,却因打了麻药不能动。
就在无助的感觉到达顶峰时,顾蔚阳忽然哭出声,喊着“妈妈”。
穆冰莹猛然惊醒,呼吸变得前所未有的急促,不待反应,便下意识翻身去抱儿子,“阳阳,不哭不哭,怎么了?”
黑暗中,听到妈妈的声音,顾蔚阳哭声渐止,抱着妈妈的手臂往她那边爬,钻进温暖熟悉的怀里。
穆冰莹打开床头灯,看着趴在怀里抽泣的儿子,轻轻抚了抚他的小背脊,“不怕,阳阳不怕,是不是忘记我们回家了,到了爸爸妈妈的房间里了?”
顾蔚阳还不会讲话之前,就不怎么哭,会讲话会走路之后,哭的次数更是一只手都能数得出来,只在当时刚到首都,换了新房间半夜哭过,穆冰莹以为这次也是这个原因。
听到门外传来动静,知道是罗慧也被儿子吵醒了,穆冰莹对外喊道:“小慧,不用来了,阳阳没事。”
“好。”
穆冰莹将孩子抱到身上,拿了手绢给儿子擦干眼泪,“这是爸爸妈妈的房间,也是我们阳阳从小睡到大的房间,阳阳不记得啦?”
顾蔚阳在妈妈身上转头,看着床头柜上,台灯下的一家三口照片,伸出短短肉肉的食指,“爸爸。”
“是爸爸。”穆冰莹用下巴蹭了蹭儿子的额头,“有爸爸在,阳阳是最安全的,不怕不怕,阳阳安心睡觉觉。”
顾蔚阳哭完的眼睛就像是水洗过一样,澄亮透澈,一直趴在妈妈怀里,转头看着的全家福里的爸爸,时不时还嘟囔着“爸爸”。
穆冰莹轻轻拍着儿子后背,等再次把儿子哄睡之后,透过窗帘,隐约能看到外面昏暗的天色,这会儿才想起自己刚才的梦魇,抬手抚了抚额头,发现发根的头发都已经汗湿了,身上也出了不少汗。
她没有再睡,把儿子平放在身边,盖好被子,盘腿坐在床上开始瑜伽冥想放空,调整过于紧张的大脑皮层,决定以后不能在睡前深思那么多事。
天亮了之后,穆冰莹抱着洗漱好的儿子下楼,带他一起给鸡鸭鹅喂食,帮玫瑰花浇水。
食堂早饭都是馒头水煮蛋面条,罗慧早上起来煮了小米粥,炒了嫩鸡蛋,又去食堂打了早饭。
夜里哭过的顾蔚阳,醒来后特别黏着妈妈,昨晚刚被众家属称赞表扬过的自己吃饭厉害,也失了效,不但不肯自己动手,还不让罗慧喂,必须得坐在妈妈怀里,让妈妈喂。
儿子难得这么缺乏安全感,穆冰莹没有强行推开他,抱着他喂他吃完了半碗馒头泡小米粥,一个炒鸡蛋。
肚子吃饱了之后,顾蔚阳就从妈妈腿上滑下去了,一个人跑到客厅沙发上玩小时候玩过的积木玩具。
没过多久,岛上小孩子们都来找顾蔚阳玩儿,很快融入到一起去。
穆冰莹今天就是要和罗慧把家里再好好收拾一遍卫生,太阳很好,柜子里的被子毯子床单都要拿出来晒一晒。
不知道是穆冰莹刚回来,岛上家属觉得新鲜,还是因为穆冰莹去读书,又自己在家,家里没个长辈,让家属们觉得“怜爱”,总之还没到中午,各家就把饭送来了,有鱼有肉有虾有小炒,食堂周班长也单独炖了骨头汤给送过来,让她们饿了就往汤里下面条。
一连两三天都是这样,临近年关,家家户户都在备年货,也不缺肉菜,可是美了穆冰莹三人。
白天家里热闹得很,从早到晚家里就没缺过声音,穆冰莹也没闲下来过,一般下午会去看书写文章,尽量不在睡前去用脑过度。
然而每隔一天,穆冰莹还是会梦魇。
这几天,她梦到的不再是自己,而是战场上的顾长逸。
梦到他跟人搏斗,梦到他带队攻敌,梦到他自信的笑,也梦到他受到伏击。
今天晚上,她梦到了顾长逸中了敌人圈套,被子弹击中小腿,还被敌人追击。
穆冰莹呼吸急促,睁不开眼睛,看着顾长逸在丛林间奔跑,后有追兵,前方有新的埋伏,只要再往前几步就要掉进有满是刀尖的坑里,她急坏了,想要呐喊,却发不出声音。
偏偏不知道从哪个地方一直传来另一道声音,让她去救他。
穆冰莹已经够着急的了,还被这道声音一直催促,在手术台上被麻药束缚的无助感越来越强烈,急得浑身冒汗,却只能眼睁睁看着顾长逸踩进敌人埋伏坑里。
眼前一片血红,顿时惊醒。
黑漆漆的房间里,不断回想穆冰莹沉重的呼吸声,久久无法调整为正常。
穆冰莹打开台灯,看着儿子睡得香甜,掀开被子下床,走到卫生间,开灯后看到镜子里满头大汗,发丝散乱的自己,几次梦魇,让她的皮肤没有刚回珠市那样红润饱满了,眼下已经有了一层淡淡的乌青。
走到洗手台前,用冷水洗了一把脸,擦干净之后,回到房间,却不想往床上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