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拓跋焘问她为什么不接受皇后之位,现在嬴风又问她为什么泄露密道的消息。
邀雨露出一丝疲惫,嘲讽地反问道:“为什么?你们当真不知道原因吗?还是以为不说破不道破,那原因就不存在了?”
嬴风疾行几步走到邀雨身边,不顾邀雨露出的厌烦之色,扶着她先躺下。
“我知道你气我。我原是想等从统万城脱身了再找机会跟你解释。可我一想到你在生气,就又等不及了,这才去而复返。谁曾想你竟这么快就把地宫的事儿告诉拓跋焘。你当真不愿意听我解释,就打算把我直接锁在夏宫之外?”
檀邀雨别过脸去不说话,她自己也不清楚自己心里那团怒火是怎么回事。明明对着拓跋焘的胡搅蛮缠都还能镇定自若。怎么反倒面对嬴风时,就有想要揍上一拳的冲动。


第三百三十四章 、解释
嬴风有些不自在地来回调整坐姿,浑身躁动不安地道:“事情太多,该从哪儿解释起好呢……”
“为什么骗我?”檀邀雨强压着愤怒地问。
“你说哪一次?”嬴风本能地开始嬉皮笑脸。
见檀邀雨眼底开始冒火,嬴风才尴尬地笑道:“师伯都跟你说啦?我这不是别无他法,才出此下策嘛……你这满脑子武功,食物,财宝,统共就那么点能放人的地方,我要不骗你说咱们两个有婚约,你怕是早就忘了我长什么样儿了。”
檀邀雨沉默着不说话。
嬴风立马急了,“你怎么不反驳?你这个时候不是应该说,‘怎么会呢?我是一定不会忘了师兄的!’”
邀雨眯着眼睛想了想道:“好。那你再重说一边。”
“重说?哦!”嬴风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摆出一副哀怨的表情道:“我要不骗你说咱们两个有婚约,你怕是早就忘了我长什么样儿了!”
邀雨点头,“你还挺有自知之明的。”
檀邀雨一句话噎得嬴风打了个嗝。
随后他又像是没心没肺似地咧嘴笑了,“你还肯跟我斗嘴,说明心里还有我。那日在地宫里,你听声音就把我认出来了,你不知道我当时有多高兴!”
见檀邀雨的表情依旧冷冷的,嬴风才收敛了一点儿笑意,老实道:“我其实也不算是胡说。你知道拓跋焘派使者去南宋提亲了吗?以檀将军的身份,他是绝不可能将你嫁到北魏的。”
檀邀雨的表情突然变得凌厉起来,“朝中有人为难我爹了?”
嬴风撇嘴,“为难到还谈不上。毕竟皇上要收复北地的态度还是挺明确的。主和派就算再怎么大胆,也不敢在这个节骨眼上跟皇上过不去。不过这些人背地里也没少收魏使送去的好处,估计若是时机合适,就会帮拓跋焘劝说皇上把你嫁过去。”
檀邀雨的眉头越拧越紧。嬴风自然而然地就伸手过去,把邀雨的眉毛抚平:“你先别愁,听我把话说完。我想趁着皇上左右为难的时候,趁机提议把你赐婚给我。到时候咱们两个不就真的有婚约了嘛。”
邀雨猛地坐起身,起得太急甚至有点儿晕眩,她扶了下脑袋才道:“你跟刘义隆说了?!”
嬴风忙又把她按回床上,“你都及笄了,怎么还这么急脾气。先耐心听我说完。”
见邀雨虽然老实躺回去,眼睛却依旧狠狠盯着自己,嬴风不敢隐瞒,带着些无奈道:“我说了。可皇上说时机尚未成熟,等以后再议。”
檀邀雨这才吐出一口浊气,带着一丝轻蔑道:“刘家那几个皇帝,不把我们檀家人用尽最后一滴血都不会罢休。刘义隆虽演得一出好戏,让世人都夸赞他仁慈贤孝,可骨子里同他爹和他哥哥根本没有区别。”
嬴风不自在地挠挠头,自己喜欢的女子当面斥责自己的好兄弟,他觉得眼下的处境真是很尴尬。
“如此也好。”檀邀雨声音清冷道:“我们本就毫无无瓜葛,今日说清了,总好过糊里糊涂的。你几次帮我,在地宫里更是救了我和子墨一命。之前的事儿我也不想再计较了,咱们就此两清。”
嬴风忽然慌了,“什么叫毫无瓜葛?皇上又没直接说不行。我若不是被我师傅抓走,都打算去檀府走动走动,跟未来岳父和舅兄们先攀攀交情了。”
见邀雨骤然绯红着脸瞪着他,嬴风厚脸皮地问道:“怎么?发觉师兄我长得俊美了?不是我夸口,从我跟拓跋焘两人中选的话,岳父大人肯定会选我!”
见邀雨又坐起身,到处找东西想打他,嬴风拿起方才邀雨喝粥的勺子递给她,“别打脸就行……”
檀邀雨接过勺子,直接在手指上打了个旋儿,长勺柄直接冲嬴风的肩膀就扎了下去!若不是她如今没有内力,别说勺子,给她跟稻草她也能杀人!
嬴风吓得赶紧跳开,不敢置信似地道:“你怎么真扎啊!我是骗了你,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但凡有其他法子,也不会撒个这么容易别拆穿的谎啊。”
邀雨怒道:“说的好听!你问过我愿不愿意吗?”
嬴风脸上一僵,随后沉默了下来,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像是极易受惊的小动物一样,试探道:“你不愿意?”
檀邀雨不说话了。
“可是因为子墨?”嬴风也不管邀雨手里还握着那把勺子了,凑上前急道:“他在你身边这么久,若是想,早就有千百次机会可以跟你在一起。他始终不说,难道你还不懂原因?”
“不是因为他,”檀邀雨轻声道,“不全是因为他……”
她抬起头,与嬴风四目相对,“你为什么来统万城?可是为了完成师门的任务?你知道师叔为什么要让你做这件事?”
看着嬴风一脸茫然,邀雨叹了口气,“我若猜的不错,我的北地传道和你来统万城的原因都是一样的。完成了这个任务,我们才能有资格进入行者楼,竞争楼主之位。我不能退,想必你也不能退。我们之间势必要有一战。所以我们只能是对手。”
嬴风却没有片刻的犹豫,他又凑近了邀雨一些问道:“那又如何?只不过是竞争楼主,又不是生死相搏。是你输不起?还是我输不起?难不成一个当了楼主,另外一个就要叛出师门?”
他像是怕惊吓到檀邀雨一般,小心翼翼地伸手握住邀雨拿着勺柄的手,“我如今心里只有你,你呢?”
檀邀雨抽了一下手,嬴风却不松不紧地握着,不让她轻易逃,也不想勉强留住。
“你、你方才说没人敢在这个节骨眼上惹刘义隆,可是,可是朝中出了什么事儿……?”檀邀雨问的时候自己都有些心虚,不敢再去看嬴风的眼睛。
嬴风叹了口气,“你这样顾左右而言他,想要逃避到什么时候?”
檀邀雨依旧红着脸,倒是让她因为迷药惨白的面色好看了点儿。她也知道这样硬生生转移话题有点儿鸡贼。只是她从小被关在地宫里,身边从没有过任何女性的长辈教她。脑子里模模糊糊地有一些父母相处时的情景,也跟现在完全对不上号。


第三百三十五章 、不是官宣
嬴风见邀雨就快要缩进那个看不见的壳里去了,也知道这事儿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决定的。他弯曲的手指抬了抬邀雨的下巴,让她低缩着的脑袋抬起来看着自己,“我等你到楼主竞争之后。到时你再给我答案可好?”
檀邀雨近乎是为了逃避现在就回答而点头。
赢风虽然也看出来了但却没有说破,转而回答她刚才提出的问题道:“皇上已经杀了徐羡之和傅亮。我离开南宋时,到彦之已经率大军去讨伐谢晦了。檀将军也回到了湖路军营,不日出征。”
赢风瞟了眼檀邀雨,“说起来,这都还是你闯出来的祸。”
檀邀雨此时用瞠目结舌来形容也不为过了,她人生第一次有些磕磕巴巴地问:“就因为传国玉玺?”
赢风点点头,“这事儿也是好笑,泱泱诸国,竟被你个小丫头拿个假玉玺就耍得团团转。你这搅事的能力倒是不赖。”
檀邀雨头疼地揉着额角,想把事情捋清楚,看看自己是怎么把爹爹也给牵扯进来的。
玉玺现世后,先是北凉王想要不敢要,然后是西秦王表面派太子来示好,背地里却帮着夏朝来攻打北凉。
夏朝为了抢夺传国玉玺,派了镇守长安的赫连定来偷袭,而北魏作为在后的黄雀借机出兵伐夏。
原本北方就已经全乱了,没想到刘宋趁着外敌自相残杀,果断开始安定内政。毕竟如谢晦这样的手握重兵的武将,若是北方没有内乱,还在南北对峙之时,刘义隆是绝对不敢动他的。
思路理清了,檀邀雨不由叹了一口气,“还真是我给闹出来了……”,她又有些怀疑地望向嬴风,“刘义隆难道就不想要传国玉玺?你这次来统万城,该不会是为了帮他拿玉玺的吧?”
嬴风真是服了这丫头了,跟子墨呆久了,疑心病变得这么重,他不管邀雨来回躲闪,一下子捧住她的脸,强迫她看着自己,“我来统万城确实如你所说,是奉了师命。师傅让我将统万城地下的密道图画出来交给他。”
“什么——”檀邀雨由于脸被嬴风捏变了形,嘴巴嘟着,声音也得变含糊不清。
不过邀雨一张小脸上的不满还是很明显的,“为什么你的任务这么简单?!我的就要吃苦受罪地走了大半个北地——”
“我的简单?”嬴风报复似的把檀邀雨的嘴捏得更嘟了,“你知道我到了统万城,才发现整座城都因为某个小丫头的原因彻底封城了。你知道我当时是什么心情吗?我的任务简单?嗯?我在城外转悠了好几天,才发现了一圈被压过的野草,这才找到了个洞口。结果刚进来就看见你们两个被围攻,为了救你们两个,我连任务都没做!”
“可素你住到了红袍屎啊——”邀雨被捏得话都说不清了,她伸手去掰嬴风,奈何没有内力,真的敌不过。
嬴风手上撤了点力道,却依旧没有松手,“你说我抓住了红袍使。那可是意外之喜。况且你的那个北地传道算什么任务?若是派我过去,本公子都不用说话,就有乌泱乌泱的女信徒来皈依我门下,你信不信。”
檀邀雨嘟着嘴极不标准地“呲”了一声,“你敢这样收信徒,师叔第一个打断你的腿。”
“诶呀,内力都没了,你顶嘴倒是越来越厉害了。”嬴风捏着邀雨的嘴巴,看着她的嘴唇被挤得微微发红,他忍不住腾出另外一只手在邀雨的嘴唇上揉了一下。
这一下就吓得邀雨一身鸡皮疙瘩,“你组设么?我咬银苦疼苦疼了!”
嬴风咂咂嘴,“虽说不至于趁你病要你命,不过我向来是个爱落井下石的人。难得你没了内力,总感觉错过了这个机会我会抱憾终生啊。”
檀邀雨见掰不动嬴风的手,就开始拼命往后仰,上身一撑,膝盖就要顶上嬴风的下巴。嬴风偏头避过,不退反进,用头和肩膀一下夹住邀雨的膝盖,身子往前一压,邀雨就以一种诡异的姿势被卡住动不了了。
只不过才踢了一下,邀雨脸上原本泛起的潮红瞬间褪去,连额角都渗出了冷汗。
嬴风见状赶紧松开她,扶着她躺回去,满脸担忧道:“你就算是对药没有抵抗力,只不过才吸了那么一会儿,怎么到现在身体都不见恢复。”
檀邀雨猛喘了几口气,才恢复了一些道:“我大约并不是只吸了那一会儿。而是在地宫里吸了三日。虽然当时那药膏没有被点燃,可我隐约记得那味道。现在想来,我当时的举止就有些异常,只是我自己没有注意到。”
嬴风沉下脸,“我会联系族中的医者,看看他们有没有什么办法。所幸这药没什么毒性,你最多只是晚几天恢复而已。”
邀雨点点头,“你快回去吧。拓跋焘既然已经知道了地道的事儿,很快就会派人去把守,你再不出去,怕是要被他们撞上了。”
嬴风不满道,“现在知道担心我了?方才你跟拓跋焘说的时候可是痛快得很。”
邀雨抿着嘴不说话了。
嬴风靠到她身边,轻声问,“你听过贼不走空这个道理吧?”
邀雨斜了他一眼,不知道这句话又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嬴风笑了,“我是个偷心贼,总不能空手回去。”
他说着缓缓向前探身,在邀雨额头上落下了个轻吻。
低头瞧见檀邀雨像是石化了一样僵在那儿,眼珠似乎都不会转了,嬴风忍不住笑出了声,“你没将我踢开,说不定竞争楼主之前你就能有答案了。”
嬴风起身,走到密道的翻板口,又想起了什么回身道:“我为你准备了份及笄礼,等有机会再给你。”
檀邀雨一直僵在床上,额头被吻过的地方开始发烫。上一次被偷袭也就算了。这一次明明嬴风的动作慢得跟乌龟一样,为什么自己没反抗呢?
檀邀雨只觉得自己的心脏好像在嗓子上跳。之前被迷药影响的嗓子似乎又开始发干了。
一定是呆了,是迷药的药劲儿还没过去……邀雨用脑袋狠狠撞了下床板,“别想这些没用的了!你还要养病啊!”


第三百三十六章 、扶风
对拓跋焘来说,娶一个夫人就只是直接收房侍寝的事儿。只是这次有些不同,为了让夏朝举国皆知,大魏的官员们倒是费劲心力地吆喝了几日。迎娶赫连珂的礼仪虽然仓促,但也算是样样俱全了。
赫连昌因为戒断欢喜丸,整个人都浑浑噩噩,精神头比之前还不如。听说拓跋焘要娶赫连珂,他也只是“嗯啊”了两声,让人都没法确定他是不是真听懂了。
赫连珂原本都做好了被当做玩物的准备,结果突如其来地被封为了夫人。
拓跋焘的后宫中尚没有皇后,夫人可算是副后了。即便是夏朝没有亡,她没有手铸金人之前,也最多只能封到夫人了。
意外的惊喜之下,连统万城被攻克给赫连珂所带来的悲痛也减轻了几分。
这场纯粹建立在利益上的迎娶在统万城内热闹地进行着。就算檀邀雨想要静养,也给鼓乐声搅得不得安宁。
由于邀雨住着赫连昌原本的寝殿,所以婚房只能改在赫连珂自己的寝宫。赫连珂的寝宫离王宫中心并不遥远,可见她虽为公主,也是真的受宠不假。
行礼之后,拓跋焘直接借着婚宴的名头犒赏三军。年轻的马背皇帝并没有太多拘礼,甚至被各方轮流敬酒时也不是象征性地碰碰嘴唇,而是实实在在地同几位敬酒的人喝上了一杯。
赫连珂在房中越等越心急,一直到月上中天了。拓跋焘才被宗爱架着回来。
拓跋焘看着拿掉扇子的赫连珂。不得不承认,赫连珂是真的美,至少胜过拓跋焘见过的所有女子。就只从这第一点来说,拓跋焘娶她也不吃亏。
“越想醉了的时候,反倒越清醒……”拓跋焘神色明暗不定地道,“行了,早些安寝吧。”
赫连珂也知道现在不是娇羞的时候,亲自上前服侍拓跋焘更衣。她身为公主,从前这些事情只有旁人替她来做,哪儿有她服侍别人的可能。
赫连珂一边为拓跋焘除去喜服,一边忍不住想,若是夏朝没有亡,若她以公主之尊出嫁,不知又会是何种光景呢?
拓跋焘叫人备了水,显然是打算沐浴。赫连珂原本想跟进去服侍,却被拓跋焘拦住了,“好歹是个夫人的位分,这这些事儿留给宫人去做就好。宗爱——”
拓跋焘唤了一声,宗爱忙轻手轻脚地进来,走入屏风后帮拓跋焘沐浴。
拓跋焘沉默地坐在木桶里,享受着温水浸泡下的放松。过了许久,他才出声问道:“那边怎么样?”
宗爱低声答:“还跟往常一样,早晨子墨和云道生去见过她一面,呆了约有一盏茶的工夫就离开了。”
“别再让些活腻了的人跑去嚼舌根,不然这颗脑袋也别要了。”拓跋焘吩咐了一句,就不再纠缠这个话题了。
宗爱低声应了句“喏”,之后屏风后就只有水声传来了。
拓跋焘又泡了一会儿,就听见外面花木兰的声音道:“陛下,扶风有消息传来。”
她这一句话让拓跋焘原本闭着的双眼突然睁开。就连屋内的赫连珂也忍不住浑身一激灵。
“进来回话。”拓跋焘毫不介意地道。
花木兰原本还以为是进到寝殿内而已,结果刚踏进房门,就见刚退出来的宗爱冲屏风努努嘴,示意她进去。
花木兰的脸“腾”地就红了。她赶紧低下头,顶着宗爱有些狐疑的目光走到屏风后。
听到一阵水声,花木兰原本还祈祷拓跋焘已经出来穿好衣服了,谁曾想他居然还在木桶里泡着。
见到花木兰侧着身子歪着脸,拓跋焘“啧”了一声道,“都是大男人,扭扭捏捏地做什么?”
花木兰觉得自己脑子大概第一次转这么快,她恭敬地道:“陛下龙体,非是属下能窥探的。属下不敢冒犯。”
拓跋焘没再深究,他此时更关心扶风的情况,于是拽了条长巾随意搭在肩上道:“说吧。扶风郡可将两年的税赋都交上来了?”
花木兰咽了口口水,心里暗骂了自己一百遍,要不是从扶风那边来的传令兵不敢直接把这消息告诉拓跋焘,哭着求她帮忙,她又心软地答应了,眼下也不至于在这尴尬的境地进退不得。
拓跋焘察觉到了花木兰的犹豫,从水中坐直身子,“别吞吞吐吐的,有话就说。”
花木兰深吸了口气,提着一颗心回禀道:“扶风城已经空了。赫连昌先一步将城中的百姓,粮草全都押进了长安城内。不止是扶风,长安附近的几个大的城郡皆是如此。”
拓跋焘一拳砸在水里,木桶里水花四溅,湿了一地。
“来人!把那个女人给朕揪过来!”
屏风外响起一阵骚动,紧接着还身着喜服的赫连珂就被扔在拓跋焘的浴桶前。
方才溅出的水积在地上,浸湿了她的喜服。让她原本惊恐的表情上又添了一丝狼狈。
拓跋焘似乎不想从浴桶里出来,大约只有这样,才能让他不至于愤怒地暴起杀了赫连珂。他用手指示意花木兰道:“把刚才的话,给她在重复一遍。”
花木兰有些同情地看了眼地上的赫连珂。不过是几个时辰前,看着赫连珂同拓跋焘行婚祭拜时,花木兰还觉得这女人可恨,心里替檀邀雨不值。
而此时再看委顿在地的赫连珂,花木兰竟然又有些物伤其类。同是女子,她代父从军没得选,难道贵为公主的赫连珂就有的选?
花木兰尽量放缓声音,将扶风的境况又说了一遍。只是无论她声音放得再舒缓,赫连珂听完也依旧吓得浑身战栗不止。
“陛下,臣妾不知。臣妾此前真的不知道。哥哥们从不让臣妾参与政事,臣妾真不是故意隐瞒陛下啊!”
赫连珂说着,一双玉臂就攀上了木桶,梨花带雨的小脸依旧美得惹人怜爱。
拓跋焘却直接手臂一挥,将她再次打落在地上的积水里,“朕封为夫人,就是为了扶风。如今扶风已空,朕还留何用?”


第三百三十七章 、放人
拓跋焘终于从浴桶里站起身,露出一身劲骨丰肌。他厌恶地下令道:“把这女人拖走关起来,看到她就让朕心烦。”
赫连珂连挣扎和尖叫都没来得及,就被人拖了下去,不知关到哪个角落去了。
拓跋焘穿了件宽袍大袖的汉服,看上去同平时一身铠甲的君王简直判若两人。他坐在圈椅中,喝着醒酒汤,心里反复思量如今的情势。
明知轻敌是兵家大忌,可拓跋焘还是小看了赫连定。看来秦忠志说得对,赫连定同他的几个兄弟不同。
拓跋焘的脑子里突然闪过那日秦忠志最后同他说过的话,“等扶风的消息回来了,您势必有用得上外臣的地方。”
虽说眼下已经是后半夜了,可拓跋焘忧心战事,实在等不到明日一早。他对花木兰道:“你去秦忠志那看看,若他还未安枕,就请他过来同朕叙话。”
拓跋焘说得好听,其实就是要把秦忠志硬带过来的意思。
花木兰领命去请秦忠志,没想到他竟真的还醒着,而且衣着整齐,像是一直再等着传唤似的。
花木兰疑惑道,“难不成您早就知道陛下要召见您?!”
秦忠志笑道,“不过是推测,也只有七成把握。”
花木兰赞叹,“七成已经很难得了。”她一直随军打仗,深知掌握一步先机,能对战局产生多大的改变。
她不好意思地开口道:“如今陛下对天女看管得很严,就算是我也不能轻易进去。你若是有话要带给她,就告诉我,我尽量想办法帮你转达。”
花木兰不知道拓跋焘为什么要传唤秦忠志。可眼下陛下心绪不佳,说不定一点儿小事惹恼了他,命就没了。
秦忠志今夜若是被陛下问罪,自己可能无力阻拦,可好歹帮他把最后的话带给檀邀雨。
秦忠志并不知道花木兰同檀邀雨交好,此时见花木兰示好,反倒升起一丝戒备心。
他冲花木兰摇摇头,“有劳这位小将军了,只是秦某眼下并没有什么想说的话要托您转达。”
花木兰知道现在也不是解释的时候,心想若是一会儿秦忠志出事,自己再跑去找檀邀雨吧。
等秦忠志被带到拓跋焘——确切说是赫连珂的寝殿时,拓跋焘已经又换回了一身贴身的短打,虽然没穿铠甲,却依旧气势逼人。
拓跋焘冲着自己对面的座位伸出手,示意秦忠志落座:“秦丞相请朕饮了两次茶,这次就由朕来请丞相喝酒吧。”
秦忠志笑眯眯地看向拓跋焘,话中有话地道:“洞房花烛夜,魏皇陛下却找外臣举杯邀明月,外臣深感惶恐啊……”
拓跋焘虽然不擅长文臣打机锋的那一套,却依旧听出了秦忠志话中的嘲讽之意,他也没打算掩饰,索性干脆利落地承认道:“之前被秦相言中,朕的确是轻敌了。故而今夜相邀,想向秦相讨教。”
秦忠志大约是没想到拓跋焘会如此直截了当地承认过错,他一挑眉,心中又多少有了些对拓跋焘的认同。
见拓跋焘相请的手还抬着,秦忠志也不再拿乔,缓步走到拓跋焘对面坐下。
拓跋焘指了指案桌上用水晶杯盛着的绦红色酒液道:“秦相尝尝,这统万城的酒可是颇有一番风味。据说是鄯善国的名产。朕也是第一次品尝到。”
秦忠志也没客气,说了声“多谢陛下”,举杯喝了一口,“虽不及粟米酒香醇,却格外清甜。的确是别有滋味。”
拓跋焘点点头,“这女人也同酒一样,各有滋味,谁也难说出个孰胜孰劣。总不能因为喜爱一种酒,就再也不喝其他的。秦相觉得朕说的可对?”
秦忠志望着拓跋焘,嘴角微微上扬。这位帝王是在暗指什么?他以为自己会因为他娶了别的女子,辜负了女郎,就同他反目?不肯献策?
真是何等的自大啊……秦忠志心中暗叹。真要说成酒,檀邀雨也肯定是杯毒酒。想喝?不光要有胆,你还得有解药才行。
见秦忠志沉默着不说话,拓跋焘叹了口气道:“朕无意同秦相绕弯子。朕娶赫连珂完全是为了扶风郡。当初秦相不是也这么建议朕的吗?只是方才消息来报,赫连定早就把长安附近,包含扶风在内的几个大的郡县连人带粮都搬空了。”
拓跋焘叹了口气,“奚斤大军的粮草本就不足,之前从附近征来的一些也快嚼用完了。朕今日是诚心向秦相求教,可有何破解之法。”
秦忠志望着拓跋焘淡淡地问:“陛下可付得起这破解之法的报酬?”
拓跋焘几乎是咬着牙挤出了几个字,“你想要什么?”
秦忠志双臂展开,将衣袖整理好后,正襟危坐道:“放了女郎。自然有粮草送入大军之中。”
“不可能。”拓跋焘的拒绝脱口而出。
秦忠志这次倒没磨蹭,直接站起身,“时辰不早,外臣就不打扰陛下春宵一刻了。外臣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