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邀雨做了仇池的护国仙姬,盈燕就一直跟在邀雨身边做贴身侍女。她见过邀雨威风的样子,耍赖的样子,狠绝果断的样子,却从未见过她如今日般一脸惨白,双眼无神的样子。
子墨顾不得跟盈燕多说,只吩咐道,“去看看能不能找点姜汤来!”
盈燕赶忙点头,“诺!奴婢这就去找!”
出了客舱,盈燕爬上甲板,左看右看,四处一个人都没有,哪里是灶房她根本搞不清楚!她脑子一转,又跑回客舱,钻进侍女的卧房,把沉睡中的璃竹摇了起来。
璃竹正睡得香,猛地被弄起来心里自然不满,再听说盈燕要姜汤,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没好气道,“说你们是小地方人,还真是没见识!这船上最忌讳的就是火星,灶房都是有时有点才开的,现在三更半夜,上哪给你弄火熬姜汤!”
“你!”盈燕本就不喜璃竹傲气,此时更是急火攻心,可事急从权,发火也无济于事,只好强压下火气,苦苦哀求道,“好姐姐,你就帮帮忙!带我过去,我自会同厨子说!我们仙姬若是病了,姐姐也要跟着担责任不是?”
璃竹傲虽傲,可也不是没脑子的人。看拓跋焘今日对檀邀雨的态度,她若是真病了,的确没自己的好果子吃。于是不情不愿地抓了外袍,带着盈燕到了灶房。
可不出璃竹预料,灶房都有士兵把守,好不容易说通了士兵,厨子又以食点已过,不肯起火。
绕了大半圈,盈燕只是无功而返。璃竹懒得再同她多说,自己回舱睡觉去了。只留盈燕站在舱门口不敢进去,她正着急,一个内监一路小跑地靠了过来。
“姑娘可是要借火?”
盈燕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
“那就跟我来吧!”内监也不多说什么,只管往前带路。
盈燕只好在后面牢牢跟着。绕了几个舱,才进到了一个偏间,果然见有火炉子正熬药。盈燕不解,“这是……”船上私自起灶可是要掉脑袋的。


第九十八章 、璃竹
“姑娘莫怕!”内监见盈燕犹豫,忙解释道,“这是给咱们宜都王熬药的。咱们殿下身体不好,药随时都得在炉子上温着。这是北魏皇帝准了的。你就安心用吧。”
盈燕脑子里打结,既然是宜都王的药灶,平白无故怎么会借给他们用?这内监又怎么知道自己要借火?
可再看那内监,一副三缄其口的样子,知道问也问不出来什么,索性就不管了。人家让用,自己便用。真要出了什么事,到时全赖到宜都王身上就是了!
盈燕动作麻利,不一会儿就熬好了浓浓的姜汤,向内监道了谢,独自返回去。
回到邀雨的房内,见子墨正帮邀雨调息。一个小周天运行下来,邀雨的脸已经有了些血色,可人却依旧神志恍惚的样子。
热辣的姜汤灌下肚,邀雨多少回了些神,对盈燕吩咐道,“明天对外就说本宫病了。”
她心绪不宁,想到还要在人前装样子便烦躁难安,干脆借口生病,躲开魏皇和宜都王。他们两个若真要掐起来,邀雨也巴不得作壁上观,收渔翁之利。
翌日一早,魏皇派人来请,得知邀雨病了,竟然亲自来探望询问。邀雨借口怕过了病气,不便相见,派了盈燕去招待魏皇。
待魏皇听闻厨子因为过了食点不肯生火为邀雨熬姜汤,一气之下直接处决了厨子。盈燕见了,怕事情闹大,赶紧闭口,不敢再多说向宜都王借火的事。
船一路行得平稳,日落前便到了蓬莱岛。邀雨说怕见风,用连帽斗篷从头盖到脚。魏皇又派了软轿,也不管原本的安排住的是哪儿,直接送邀雨进了岛上的汤泉宫。
待一干外人退下去了,邀雨才掀了斗篷,直接躺在铺了熊皮毯子的地上。昨夜的事邀雨又想了很久,却始终琢磨不出为什么昨夜自己会那么伤心。她想大约还是因为巴拉的仇还没有报,所以自己才会那么介怀。
“仙姬,你快起来吧!昨天才受了风,地上凉,万一真病了就糟了。”
邀雨看盈燕一脸焦急,故意逗她,“盈燕,你比本宫还要小上两岁,怎得比子墨还啰嗦!”
盈燕却难得开了句玩笑道,“仙姬说笑了。奴婢可比不上子墨郎君。”
邀雨哈哈地指着子墨,“你瞧,连盈燕都觉得你啰嗦。”
盈燕上前把邀雨从地上扶起来,“仙姬当真不去那梓泽宫看看?听说很是气势恢宏呢。”
邀雨走到窗前,远处影影绰绰看到几处宫殿的影子。下船的时候,邀雨也偷瞄了一眼,这金谷园的“金谷春晴”果然美极。
周围几十里内,楼榭亭阁,高下错落,金谷水萦绕穿流其间,鸟鸣幽村,鱼跃荷塘。
而最妙的是,园内景致皆因地势而建,高地驻台,低处种树,凸出建阁,凹处凿池。楼阁亭树交辉掩映,妙不可言。
每处的楼阁殿宇皆大手笔地由珍珠、玛瑙、琥珀、犀角、象牙等镶嵌雕缀。奢华至极,辞藻难述。也难怪盈燕忍不住夸赞。
邀雨虽生在将军府,仇池的王宫也住过,北魏的皇宫也去过一遭,可也的确没见过如此奢华恢弘的宫殿。怎奈昨夜之后,多好的东西,没了兴致,落在她眼中都觉得意兴阑珊,不过尔尔。
邀雨倚着窗百无聊赖道,“又不是以后瞧不见,欲速则不达,等布好了局,咱们再过去不迟。你先把璃竹叫来。”
盈燕一听邀雨传唤璃竹,询问道,“仙姬可是要因昨夜之事教训她?”
邀雨冷笑了一声,“不过是个婢女,哪用本宫动手,况且本宫还有用得到她的地方。”
不一会儿,璃竹就被带了上来。今晨被杀的那个厨子,如同璃竹的当头棒喝。对邀雨的事儿,她倒是一点都不敢怠慢了,今日下船,前前后后忙个不停,想着能将功补过。
可如今自己还是被单独叫了进来,她难免心中忐忑不安,生怕盈燕在背后说了些有的没的。
璃竹一进门,就见邀雨斜倚在软榻上,看上去没什么精神。她不敢多言,恭恭敬敬地施了叩拜礼,跪在地上等候发落。
足足有一炷香的时间,没有任何人出声说话。璃竹腿都跪麻了,却依旧一动不敢动。
似乎终于对璃竹谦卑的态度满意了,邀雨才轻声道,“昨天谢谢你了。盈燕说是你带她去灶房帮本宫熬姜汤。”
此言一出,不光璃竹,盈燕也忍不住歪头看了邀雨一眼,不知道自家仙姬唱的是哪一出。
邀雨却佯做不见,继续道,“本宫知道,你是魏皇陛下身边的红人。被遣来伺候本宫,倒是委屈你了。”
璃竹慌忙摇头,“仙姬折煞奴婢了!伺候仙姬是奴婢的福气,哪里有委屈!”
邀雨笑着,语气柔和道,“你不用这么害怕。按年纪,本宫倒还要叫你声姐姐呢。”
这回璃竹是着实被吓到了,“咚咚咚”连磕了几个头,“奴婢不敢!奴婢不敢!”
邀雨也不制止璃竹磕头如捣蒜,又冲盈燕努努嘴,示意她这算是替你出气了。
盈燕见了,捂着嘴偷偷乐了。
“好了,本宫今日是来谢你的,怎么反倒吓到你了呢?”一直等璃竹的额头都磕红了,邀雨才出言制止。
璃竹依旧战战兢兢,“奴婢不敢,奴婢只不过是做了分内之事。”
邀雨“嗯”了一声,借由盈燕扶着起了身,走到璃竹面前,又亲手将璃竹扶了起来。
“看看你的容貌,便是在宫中做个妃子也不差什么,如今却只能做个宫女。实在是可惜了。”邀雨说着,又上下打量了璃竹一遍。虽称不上倾国倾城,但却是也是个标致的美人儿。
璃竹惊魂未定,身子抖个不停,她闹不清邀雨的意图,一时连话都忘了回。
邀雨也不介意,自顾自说道,“本宫说要谢你,却不知道赏你些什么好。想来想去,还是盈燕提醒我,说女儿家最要紧的还是个好归宿。不如本宫买个脸面,帮你在魏皇面前讨个名分吧,你觉得可好?”


第九十九章 、金光大道
璃竹听到邀雨要帮她到魏皇面前去讨名分时,不可置信地看着邀雨,闹不清天上如何掉下这么大个馅饼,“仙姬,说的,是真、真的?”
邀雨温婉地笑着,牵起璃竹的手拍了拍,“自然是真的!本宫看魏皇对你也甚是钟意,只是还缺个契机给你个名分罢了。”
“可是,可是……”璃竹说着眸中含了泪水,“奴婢的爹只不过是个……典客……奴婢……”璃竹的声音越说越小,最后没了音。在魏朝,想要成为皇上的妃子,哪怕是最低等的御女,也得出自官宦之家。
邀雨笑着摇头,宽慰她道,“家世这东西,不过是看陛下的喜好。假如说,本宫能坐稳这仇池的主人,而你又被我认作义姐,如此可衬得起后宫的分位?”邀雨说着歪着头直视璃竹的双眸,似要将她看穿一般。
“奴婢……奴婢……”璃竹手足无措,她并不傻,前面是一条金光大道,而邀雨要的代价,她却不知道给不给得起。
“机会只有一次,”邀雨向她欺近一步,“且本宫只能等到你后日午时。”见璃竹已经听懂了自己的话,邀雨挥挥手道,“下去吧,本宫抱恙,还需修养几日,你就替本宫去梓泽殿传话吧。”
璃竹呆呆地站在那儿,千头万绪从脑中闪过,最终她咬咬牙,一跺脚,出了汤泉宫。
盈燕仍不放心,凑上来小声问,“仙姬当真觉得她能成事?”
邀雨又躺会软塌上,“处子步轻,妇人步重。璃竹的身子怕是早已经给了拓跋焘了。只是家世不够,只能做个宫女。她是不会轻易放弃本宫这棵救命草的。她一定会陪本宫赌一把。”
盈燕臊得满脸通红,“仙姬怎么连这个都听得出!”
邀雨倒是不以为意,“何止本宫,那些宫中的老嬷嬷各个都有这个耳力。”她当初也没想到,自己练功竟能在这儿用上。
邀雨见盈燕脸红到了耳朵根,忍不住打趣她,“本宫今日可卖了个人情给你。他日璃竹若真得了宠,也会念着你的好。倒是你要怎么谢本宫啊?”
盈燕闻言,脸上却不见喜色,反倒白了白,施礼道,“奴婢今生今世当牛做马服侍仙姬,连人都是仙姬的,哪有问自己人要谢礼的道理?”
“好张巧嘴。”邀雨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不再做声。
刚才邀雨故意说为璃竹要分位是盈燕的主意,日后璃竹得宠,自不会去放低身份去巴结个婢女。可若璃竹不得宠,甚至在宫中水深火热,她只会更恨盈燕,觉着盈燕是为了报复她,才怂恿邀雨为自己争分位。
这一点,邀雨相信盈燕是看得透的。梁翁当初毫不避讳地将自己的婢女送给邀雨,邀雨也坦然受之。如今梁翁与自己闹僵,邀雨对她更没有完全信任的道理。
她可以替盈燕找回面子,因为盈燕毕竟是自己身边的人。可偶尔这样敲打敲打盈燕,也是必要的。
再说璃竹,离了汤泉宫,就直奔梓泽殿。到了以后也不找旁人,直接唤了魏皇身边的一个小内监宗爱出来。两人凑着头低估了几句,璃竹又塞了一包东西给宗爱才匆匆离去。
第二日邀雨依旧称病不出。
魏皇不免觉得扫兴,再看宜都王刘义隆,始终一张冷脸,连歌舞都被他带得索然无味。而刘义隆几次提及停战协议之事,拓跋焘也只推说不急,迟迟不肯多言。刘义隆干脆早早便请辞,独留魏皇一个人自斟自饮。
殿中丝竹靡靡,香气满绕。拓跋焘喝着闷酒,已然微醺。宗爱今日当值,在他身后不时给拓跋焘布菜、斟酒,说些逗趣的话给拓跋焘解闷儿。
拓跋焘有一句没一句地听着,举着酒杯含糊地问,“檀女郎的病可有起色了?”
宗爱忙答,“太医今儿个回禀,说是好些了。皇上这么念着,想必檀女郎的病很快就能好了!”
“嗯,等她好了,朕领着她好好逛逛这金谷园!”拓跋焘说着,猛一仰头,喝干了一桷酒。
宗爱跟着赔笑,“皇上可真疼这位檀女郎。都没见您对后宫哪位娘娘这么上心的!”
拓跋焘大嘴一咧,脸上笑开了花,笃定道,“唯有此女子,才能与朕并肩。也唯有朕,才能驾驭得了她!”
“陛下所言极是,”宗爱说着又为拓跋焘斟满酒,“今个儿奴才还听人说,拓拔将军当初将仇池送给檀女郎,其实是皇上向檀女郎下的聘礼呢!”
“嗯?”醉了的拓跋焘脑子似乎转不过来,等了好一会儿才接道,“嗯!说得好!仇池乃是朕给女郎的聘礼!江山为聘!如此大礼,除了朕,还有何人能拿得出?”
“自然是拿不出的!谁能和陛下比啊?”宗爱笑着接着话茬,“再说,等檀女郎真嫁过来,出嫁从夫,仇池不还是咱们北魏的?”
“没错!”拓跋焘突然兴致高昂,猛地站起来,“你小子说的没错!朕要好好赏你!”
宗爱连忙扶住摇摇晃晃的魏皇道,“奴才哪敢要什么赏赐!这都是皇上您的英明啊!”
拓跋焘闻言朗声大笑,夸奖宗爱道,“啊哈哈哈!你很机灵,日后常在朕面前走动吧。”
宗爱得了如此一句,好过任何的赏赐,赶紧跪下谢恩。
宗爱东夸一句,西夸一句,直到拓跋焘彻底醉倒了,他才赶紧招呼人进来,帮皇上安寝。而自己则偷偷溜了出去同璃竹碰头。
当夜璃竹便回禀了邀雨,万事具备,只欠东风。
隔天天刚亮,拓跋焘从酒醉中醒来,揉着发疼的脑瓜仁,在宫女的服侍下洗漱完毕。
宗爱昨日得了拓跋焘的口谕,今日便晋升为贴身内侍,此时他上前禀告,“宜都王请见陛下。”
“不见!”拓跋焘大袖一挥回绝道,“一想到他那张冷脸,朕就连吃饭的胃口都没了!”
他又想起了邀雨便问,“檀女郎今日可好些了?”
宗爱笑着答,“好多了。太医说,明日应该就可无恙了。”
“那就好,那就好!”拓跋焘听了,兴致好了许多,想了一下又改了主意道,“你去通知宜都王,朕邀他共进午膳。”
“诺。”


第一百章 、美人计
到了午膳时分,宜都王刘义隆果然不负众望,带着万年冰川一般的脸踏入梓泽殿。魏皇当时便后悔,干嘛给自个儿找没趣。
可这人是自己请的,宜都王又是刘宋的使者,面子上总要过得去。于是两人尴尬地互敬了几杯酒,便都沉默不语了。
在一边作陪的拓跋破军正想要说两句,缓解下气氛,便听殿外有人喊,“走水了!走水了!”
大殿内的内监宫女听到了虽不敢妄动,但也都面露惊慌。倒是主位上的三人都沉得住气。拓跋破军派了人去查探。不一会儿,查探的人回报,是偏殿的小厨房走水,火势不大,已经扑灭了。
众人方松了一口气,以为这出就这么过去了,没想到只隔了一会儿,便听见殿外通报,“檀女郎到――”
一听是邀雨来了,拓跋焘兴奋地站了起来。
只见邀雨脚步极快地冲进殿来,后面紧跟着子墨,远远的还有盈燕、璃竹他们一大帮侍女。
邀雨一脸焦急地问,“方才想出来透透气,却听闻梓泽殿中走水,急忙赶来看看。几位可都无恙?”她说完轻咳了几声,几滴香汗凝在额角鼻尖,双颊微红,看得惹人心疼。
“仙姬……”此时盈燕和璃竹她们也急匆匆跟了上来,一个个已经是上气不接下气,显然跑得很急。
“仙姬你病尚未痊愈,如此急行……要是复发了可怎么得了!”璃竹第一个缓过劲儿来,忙上前扶住邀雨关切道。
拓跋焘一听邀雨为了自己,不顾抱恙之身一路跑来,不仅喜出望外,连忙迎上前道,“朕和宜都王均无恙。只是雨儿若再不来,朕就真的要有恙了!快来快来,与朕同坐!”拓跋焘也不再称邀雨檀女郎了,径直拉她向自己的酒案。
邀雨赶忙推诿道,“本宫尚未痊愈,过了病气给陛下和殿下就不好了。”
拓跋焘浑不在意地一拍胸脯道,“朕哪有那么弱不禁风!你只管放宽心!想必宜都王也不会介意的!”
刘义隆淡然道,“本王原就是个久病之人。檀女郎既未嫌弃本王,本王哪有嫌弃女郎之理?檀女郎既然来了,不如一同坐下吧。”大约是看出邀雨不在,拓跋焘便不会与自己多谈。刘义隆也同意邀雨留下。
拓跋焘迫不及地将邀雨拉到自己案桌边落座,“快快快,宣舞姬,献恒舞!”
十余名舞姬身着紫纱湘裙鱼贯而入,个个皆是绝色佳人,且无论体态,样貌,神色都出奇地相似。
拓跋焘故作神秘道,“这恒舞乃是石崇与绿珠共同编排,侑酒助兴的。当初他搜遍天下,找来数十名容貌相同的女子,取乐之余,更讲究的是天人合卺,心神一体……”他说道此处,别有深意地笑了起来。
邀雨假装没听懂他话里的意思,只是赞叹地“哦”了一声。
拓跋焘不折不挠,明里暗里地说着石崇与绿珠的风流韵事给邀雨听。
坐在魏皇下手侧的拓跋破军有些疑惑地看了看檀邀雨。以他对檀邀雨的了解,她是绝对不可能委身于北魏后宫的。可此时檀邀雨又明显在勾着魏皇。实在让人费解。
邀雨没去理会拓跋破军投来的目光。她隔着舞姬们轻摆的紫纱,无意间与对面的刘义隆四目相对,邀雨也不去避讳,微笑地同刘义隆点了下头。
盈燕说当日在船上是借了刘义隆的药炉子,虽说未必是他授意的,不过邀雨也不想欠这个人情。她对刘家人都没多大好感。
刘义隆微微拧起眉头,没教养的女人,竟敢堂而皇之地跟男人对视。他冷哼一声,扭过头不再看那边。
舞女退下,邀雨举起面前的酒,端详了一会儿,向着拓跋焘赞道,“好精致的酒桷,清白无杂,胎质光润,倒是本宫孤陋寡闻了,却不知这是什么玉?”
拓跋焘颇为得意道,“此乃甜白,并非是玉,而是朕特意命官窑锻造的白瓷。将黄瓷,青瓷的胎色提出,雨儿看了可还喜欢?”
邀雨颔首,“体薄釉润,果真是极好的。如此奇货,纵然是到了宋朝,怕也要被皇亲贵胄追捧一番吧。”
刘义隆听出邀雨话中有话,故意不屑道,“不过是些把玩的物什,何至于趋之若鹜。”
邀雨早知他会如此说,颔首似是赞同道,“也是。白瓷虽美,却不如柴米油盐来的实在些,想必宜都王也是这么觉得吧?”
刘义隆面如死水,冷言道,“檀女郎有话不妨直说。”
“本宫何时不是有一说一,有二说二了?若是在两位面前绕弯子,那可真是班门弄斧了。”
邀雨笑着又道,“大道理本宫是不懂的,在仇池住着,听闻仇池乃南北通商之处。其实南北通货也不是一日两日了,若此番魏皇与宜都王和谈,想必日后交易会更加频繁。本宫也能为两国多尽些心。”
邀雨言下之意已经很明显,仇池常年来都是行商的必经之地,南北杂居,买卖自由主要也是因为仇池始终未曾真的隶属于北魏或是刘宋。
宋朝如今以五铢钱交易,而北魏则是以物易物。仇池常年来中立于两朝之外,无论是以银两易货,还是以货易货都能行得通,为两国的商旅形成了不小的便利。
对于北魏和刘宋来说,前任的仇池公倒行逆施,已失了民心。即便他回到仇池,也不会有人拥护他。与其另立一个杨家的人管理仇池,倒不如此时对檀邀雨开出条件,让她治理。
大约有半刻钟,都无人说话。最后不出邀雨所料,是拓跋焘先开了口。
“朕甫登基,对朝事还不尽熟。若有雨儿替朕暂管仇池,又何乐而不为?想必宜都王对此也会赞同。”
殿内又一阵死寂,所有人都屏住呼吸,噤若寒蝉。直到下人们默默将冷菜替换成热菜,刘义隆才哼笑一声道,“魏皇若真心大度……何苦暂管?将仇池直接送给檀女郎岂不更好?”
刘义隆的态度多少让邀雨吃惊。
当初打下仇池的是拓跋破军,如今让出仇池,割的自然也是北魏的肉。对刘宋来说,与其让仇池归了北魏,他们更愿意由他人接手。
可这位宜都王竟什么条件都没提的,直接站到了邀雨这边,也难免不让人生疑。
既然刘宋借了架登云梯给自己,邀雨也断没有理由在此处退缩。
她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扭过脸看着拓跋焘,纤纤玉手借着广袖的掩盖覆在拓跋焘的手背上,也不说什么,只是如此凝望着,反倒是无声胜有声了。


第一百零一章 、登云梯
拓跋焘此时不免尴尬。自见到邀雨那一刻,他便极尽讨好之势,却在邀雨最想要的东西上被刘义隆抢先一步,难免让他面上有些挂不住。
“吾皇最开始就是这个意思。”一直沉默的拓跋破军突然开口道,“早在攻下仇池的时候,吾皇便有意如此,这才令我军班师回朝。”
见拓跋破军为自己找台阶下,魏皇拓跋焘赶紧点头,“哦,对对对!正是如此!”
邀雨闻言,当即趁热打铁,举起一杯酒敬向拓跋焘和刘义隆,“即使如此,那姬就先谢过魏皇和宜都王了。”说着,缓缓饮下一桷酒。
拓跋焘哪肯依,“不行不行,一桷哪够?来人呐,换牛角爵!”说着抢过邀雨手里的酒杯,“这甜白瓷虽美,可喝起酒来远不如咱们北方的角爵够劲!雨儿今日也算是裂土封侯了,可别想着一两杯就打发了我们!”
有内侍上前换了酒器,拓跋焘便不由分说地拉着邀雨对饮。
璃竹见了忙上前劝道,“皇上,护国仙姬尚未痊愈,不宜多饮。不如奴婢替仙姬代劳吧。”既然两国承认了邀雨的地位,宫人们也立刻改了称呼,跟着唤邀雨护国仙姬。
邀雨欣慰地牵起璃竹的手,佯装真挚道,“这几日真是辛苦你了。若不是你日夜照顾,本宫的病也不能好得这么快。本宫理当谢谢你才对,怎好再让你代饮。”
璃竹恭敬道,“仙姬客气了。您是咱们皇上的贵客,服侍好您,皇上也高兴。”
“说得好!”拓跋焘抚掌赞赏道,“璃竹你照顾雨儿有功,朕应当好好赏你!”
邀雨忙接过话头,“本宫多番受璃竹姑娘照顾,陛下若是要赏,本宫定要替璃竹姑娘讨个最好的。不如本宫认璃竹姑娘做异姓姐妹,再请魏皇赏她个荣宠吧?”
拓跋焘闻言哈哈大笑,“这有何难?既然是雨儿你的姐妹,朕就封璃竹为璃嫔吧!”
璃竹脑袋一懵,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宫中哪个女子不是从御女、世妇开始熬的,只有四品官员以上的家中送进宫的女郎们,才有从下六嫔开始做起的殊荣。自己一介婢女,如今竟有如此恩德,简直是天上掉下的大馅饼!她连忙跪在地上谢恩。
邀雨满意地搀起跪在地上的璃竹道,“恭喜璃嫔了!姐姐你得了分位,妹妹脸上也有光。”
被邀雨和璃竹这么一出戏演得,拓跋焘越发心情舒畅,就连看着刘义隆的冷脸都顺眼了几分。之后席间众人似乎相谈甚欢,拓跋焘也与刘义隆也很快定下了南北五年停战的协议。一切都出乎意料的顺利。
月上中天时,邀雨道,“春宵一刻值千金。今日陛下刚封了璃嫔,我等不便久扰,就此告退。”
拓跋焘拥着璃竹大笑着点头道,“好!好!好!雨儿回去好生歇息,咱们明日再聚!”说着又上下打量了邀雨一番,如同窥视猎物的猛兽。
众人出了梓泽殿不远,刘义隆主动上前道,“护国仙姬可否借一步说话?”
邀雨侧过脸对盈燕小声道,“去梓泽殿盯着,有动静就立刻来报。”盈燕点点头,小跑着去了。
邀雨和子墨随着刘义隆和嬴风又向前走了一段路,才在一处花园中一处歇脚的亭子里停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