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承伯惊恐地看着父亲,父亲显然早就知道秦十二的真正身份了!
是了,这样一切就都能解释得通了……
父亲为何突然反悔,无论如何都不让自己去五学馆读书……
大哥向来不喜欢牵扯到皇室内部的争夺中,若不是刘义季的生死关系着檀邀雨的,他是绝不会站出来的。
蒋氏不明所以地看看儿子和夫君。她明显感觉到事情有哪里不对劲儿,但却怎么也不可能猜到檀邀雨身上。
“你们两个,看好他。”檀道济对檀植和檀粲使了个眼色。两人立刻将蒋氏隔开,一左一右地将檀承伯夹在中间。
在邀雨真气的引导下,祝融的血丸快速流遍刘义季的四肢百骸,他的脸色终于缓和过来。
当太医被两名禁军架着冲进御花园时,刘义季已经能自己呼吸了。虽然人还在昏迷中,但是一直拼命抠抓脖颈的双手已经松开,无力地垂在身体两侧。
檀邀雨缓缓撤掉内力,让刘义季由太医诊治。
扭头只看到两名禁军站在一边,完全不见嬴风的影子。檀邀雨立刻皱眉,这人是不可能在皇宫里迷路的,所以他跑去哪儿了?
此时听到禁军道:“皇上,微臣有事禀报。”
刘义隆原本正全神贯注地看着太医给刘义季诊脉,此时抬头,似乎也才意识到嬴风不在,随即站起身,走到一侧询问,“嬴统领人呢?”
走到一侧,确认宴席上的人都听不见他们说话,一名禁军才道:“皇上,宫里有刺客。且人数不少。臣等遇到了十人。嬴统领为了引开他们,选了另外一条路回来。属下已经在路上通知其他禁军往那条路上寻人了。只是此处不安全,皇上还是赶紧离开为好。”
“十人?!”刘义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个人数已经说明了一个最直接的问题,宫里有内鬼。堂堂刘宋的皇宫,戒备森严,怎么可能混进十个刺客!
檀邀雨自然不会漏过这条消息,她的银丝有一根缠在刘义隆的身上,监视着他的一举一动。若是他今日敢拿檀家开刀,檀邀雨也敢把他当场一变二。
确认没人注意她,檀邀雨偷偷往花园外走,今日的事,十有八九跟贪墨案有关。所以七皇子和嬴风都是他们报复的对象。
嬴风不是为太医引开了刺客,而是知道刺客的目的是他。他如今武功尽失……就同待宰的羔羊没什么区别。
檀邀雨身形一展就没入了夜色中。
丝雨轻弦无声地在夜空中蔓延开来,随着晚风一缕缕飘散在空中。
檀邀雨如踏在浪尖一般,被晶莹的银色托起推动着前进,银丝很快就找到了嬴风的位置。
檀邀雨缓缓合上眼,嬴风痛苦的喘息声便似在她耳边响起了一般。她能清晰地看到嬴风跌跌撞撞的脚步,看得到他身上新添的几处渗着血的伤口。
那个禁军士兵说的没错,后面至少有十名刺客在追着嬴风。以嬴风现在的逃跑速度,怕是很快就会被追上了。若是放在以前,这种连内功是什么都不知道的软脚虾怕是连嬴风的身都近不了。
可如今他们这群蝼蚁却将嬴风一点点逼入绝境。
只要自己不管他……他就可以消失了。檀邀雨缓慢地向前走着。
银丝所到之处,邀雨很确定自己周围并没有任何一个行者楼的人。
师父是不会知道自己对他见死不救的……
说到底,是嬴风自己寻死。非要帮着刘义隆和刘义季两兄弟。如今人家非但不领情,还让他把自己的命搭进去。
只能怪嬴风自己不听劝,毕竟她已经多次提醒过他许多次了,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檀邀雨缓步走在黑夜笼罩的甬道里。嬴风该不会是故意的吧?就只凭她在进宫时微微停顿的那一小下,他就猜到自己是死在那儿的?那现在他拼了命的往那里跑又是什么意思?赌自己会心软?
那几个刺客肯定是看不见她的丝雨轻弦。可嬴风看得见的。他应该知道丝雨轻弦早就找到了他。而自己这么久都不现身,那么嬴风应该也明白自己是什么意图了吧……
“垂死挣扎吗?”檀邀雨脚步有些沉重。
哪怕跟自己说了那么多理由可以不管他,檀邀雨的脚还是不由自主地朝嬴风走过去。
若不是嬴风仗着对宫中地形的熟悉,左钻右蹿地,怕是早就被那些刺客得手了。只是他每次险险地逃脱,身上都会多出几道新伤。


第五百三十九章 、戏中人
这段时间已经有两批禁军往这边而来。檀邀雨都用丝雨轻弦在反方向弄出了噪音,将人引走。
“这些刺客真是不入流……”檀邀雨不快道:“居然让嬴风拖了这么久。”
她要不要自己出手?但是丝雨轻弦的伤口很有可能会被师门看出来……
“啊,终于被捉到了……”檀邀雨通过银丝看到嬴风被围堵在前方甬道的一处墙上。同自己和子墨在幻境中死去的地点几乎一致,这不可能是巧合。
“去死吧!”丝线上传来刺客恶狠狠的咒骂声。
“噗、噗、噗”几声轻响,那刺客的身体僵持在举刀的动作上,片刻之后,一道血线在他的脖颈处渐渐显露出来。
“噗通”几声,九个刺客的头颅落地后,身体才如同失去控制的木桩一样倒了下去。
剩下的一名刺客当场慌了,他紧张地四下张望,明明这里就只有他们和一个快断气儿了的嬴风!他实在想不明白同伴是怎么死的!
可不管是怎么死的,又是谁杀的,眼下他只有一件要做的事儿,那就是逃命!
刺客发了疯一般朝来时的方向跑去,才跑了几步又刹住脚步,惊恐地看着前方的幽暗中,一个身披月光的身影缓缓走过来。
“只能操控九支轻弦也是麻烦呢……”
檀邀雨没有停顿,径直走过刺客的身边,与此同时,九支轻弦如九支光箭洞穿了刺客的身体。
“就赏你个特别的吧……”
轻移莲步,檀邀雨走到嬴风面前。嬴风正捂着胸口上冒血的伤口,抬头灿烂地对邀雨笑着,“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我死。”
檀邀雨面无表情地看着嬴风。方才那一瞬间心口锥心的疼痛,让檀邀雨在恢复理智前就已经出手了。
嬴风从袖口里抽出一片竹简,扔到檀邀雨脚边,“长生,我不是师门选出来的知命人……我现在是你自己选出来的知命人。字不老……”
檀邀雨垂眼扫了一下地上的竹片,“原来你知道了。也是……师叔如今也在行者楼,怎么可能不告诉你。”
“长生……我疼……”嬴风突然撒娇道:“浑身都疼……”
檀邀雨闭上眼又睁开,“别装了。我知道你武功还在。若是我方才不出手,你打算怎么办?真的被这群杂碎杀死?”
嬴风费力地抬起手,冲邀雨招了一下,示意她上前。
邀雨在他旁边蹲了下去,看着嬴风嘴角一边渗血一边道:“我想试试看,要是我死了,你身体的里情蛊会不会有反应。”
他说着,手上飞快的一勾邀雨的脖颈,带着血的嘴就印在了邀雨的唇上。
血腥味儿顿时就充满了邀雨的口腔和鼻腔。慌得她拼命一推,将嬴风重重推回墙上!引得他又一声痛苦的呻吟。
邀雨怒起要走,却听见身后传来嬴风压抑着痛楚的低笑,“看来我的血也伤不到那情蛊呢……”
檀邀雨不想再理这人,大步走开。结果才走了不到百米,又气恼地握拳,返了回来,她伸手帮嬴风点穴止住血。用从怀里掏出南尘行者给的药塞了一颗在嬴风嘴里。
邀雨深吸了一口气,“禁军应该很快就会寻来。刘义隆肯定会让你留在宫中。事关实权,他们不会轻易放弃的,你伤成这样,就自求多福吧。若是再有这种情况,就安心付死吧。”
嬴风嘴角微翘,明明痛得快要死了,还依旧不忘了冲邀雨抛了个媚眼,“我会想你的。”
她现在有一车想骂嬴风的话,最终却只挤出两个字,“活该!”
当禁军抬着嬴风返回时,在场的人都倒抽了一口冷气。能携家眷出席今日的大典后的夜宴的,自然人人都认得嬴风。
有人偷偷去看刘义隆的反应,早就回到花园中的檀邀雨却着意留意了一下彭城王的反应。看到他脸上一闪而过的恼怒时,檀邀雨就对自己心中的猜测无比肯定了。
今日的刺客和下毒虽然都是贪墨案的残党所为,不过彭城王在其中肯定起到了顺水推舟的作用。
刘义隆因病无法理政,所以朝政连带着贪墨案都交由彭城王主理。若没有彭城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怎么可能让残党混进来这么多刺客入宫。
嬴风交由太医包扎后,刘义隆沉着脸看了一圈众人的表情。由于七皇子出事,宫中又混进了刺客,所以这些官员,家眷和学子就都被扣押在了这里,除非洗脱嫌疑,否则谁也不敢擅自离开。
“查!朕今日就坐在这里,不查出下毒之人,一个都不准出宫!来人,将太子先护送回宫。多派一倍人手守住永福宫。”
藏毒的药瓶很快就在一个宫女身上搜了出来。虽然她大呼冤枉,可此时已经没人会听她说了。
太医给嬴风包扎完,便被刘义隆传唤了过去。
太医垂头如实以告,“七皇子和嬴统领的伤势都颇重。嬴统领稍微好些,只要安心休息,迟早会康复。但是七皇子……恕臣无能……七皇子中的乃是奇毒紫绀花,此花毒发时会使人面部青紫,血管崩突,如此花的纹路一般。此毒原是无解,且中之二十息内必死无疑。臣不知是哪位高人先一步为七皇子解了毒。如今七皇子暂时性命无虞,只是体内尚有余毒未能彻底清除,怕是日后会成隐患。”
太子册封之日发生这种事,刘义隆的心情简直奇差无比。他略一思考就道:“将七皇子和嬴风暂且都安顿在宫中,方便太医诊治。彭城王也先留下。其他人且先散了吧。”
刘义隆说完又对彭城王道:“五弟先随朕来吧。”
檀邀雨看着彭城王一脸关切地跟着刘义隆,他还趁大家不注意,扶住了刘义隆的胳膊。一幅兄友弟恭的样子。
檀邀雨心中冷哼,这都是会演戏的名角啊!彭城王在演,安知刘义隆没在演?檀邀雨可不相信,以刘义隆的城府,他会看不出彭城王同此事脱不开关系。
看刘义隆的意思,显然是打算把今日的事儿也交给彭城王去查。贼喊捉贼,这事儿怕是最多牵扯出几个刘礼的残党,然后也就不了了之了。


第五百四十章 、你给我跪下!
檀承伯是被檀植和檀粲夹着,坐着马车回到檀家的。一进府,檀道济立刻吩咐田叔:“关门。把夫人请回房,没我的同意,谁也不许靠近书房。”
蒋氏哪儿肯,今天的事透着各种古怪!檀承伯方才一下马车就冲自己求救:“娘!您救我!”
蒋氏此时伸手就要去够儿子,却被田叔招来的两个仆妇抓住,连推带搡地往屋里拽。
蒋氏的尖叫声离了好远都还能听见,可檀家的人,除了檀承伯,其他人就像是充耳不闻一样。
尽管蒋氏管着檀家后宅这许多年,可檀道济才是府中真正的主子。谁也不会傻到忤逆他替蒋氏求情。
见仆从们纷纷低下头,震慑作用显然已经起到了,檀道济对檀植和檀粲两兄弟挥挥手,“你们两个也去吧。这儿没你们的事儿了。”
檀粲惊讶地睁大眼,“爹,这事儿我们都是知情的。有什么好背着我们说的。”
从前檀粲虽然经常欺负檀承伯,可事后每次挨揍、挨骂的肯定都是他。难得今天有机会看到檀承伯挨骂,檀粲是真的不想就此错过啊……
可檀道济眼睛一横,直接冲檀粲吼道:“你给老子滚回去睡觉!”
他说完就往书房走去,“承伯跟我来。”
檀粲眼见父亲带着檀承伯走了,而大哥竟然一句都不问。
檀粲偷偷拉了拉大哥的衣袖,想让他开口,檀植却毫无反应转身就走。
檀粲急了,追上去问道:“大哥,你真不管啊?你不好奇爹怎么骂檀承伯?”
“不好奇,”檀植扭过头对檀粲道:“但我却好奇,爹要跟檀承伯说什么?”
“你是说爹还有事儿瞒着咱们?”檀粲听弦知音,很快反应过来。
檀植从自己的院子后面快步兜了个圈,作势已经回房的样子。然后就悄悄潜到檀道济书房的院子背面。
檀粲瞠目结舌地看着自家平日里一本正经的大哥,此时正小心翼翼地从院墙上轻敲了一下,就拔下一块石头。
然后一块接一块,直到院墙上出现了一个半臂宽的洞口。
“大哥……这,你什么时候挖的啊?我以前怎么从来不知道?!”
檀植一边试着往里面钻,一边小声答道:“就像你说的,以前都是你在里面挨训。我怕你出事儿,就挖了个洞,躲在暗处看着。”
檀粲鼻子一酸,他之前都不知道檀植如此关心自己。
檀植白了二弟一眼,“少在那多愁善感,赶紧进来,不然什么都听不见了。”
檀粲赶紧依言钻进去,两人蹑手蹑脚地摸到书房旁边,正听檀承伯声泪俱下地控诉檀道济偏心。早知道檀邀雨是秦十二,就不让他去求学。
“爹!您仔细想想,檀邀雨再厉害,学会再多东西,她也终究是个女子,连家业都继承不了,您还指望她什么?!”
檀道济一直等檀承伯发泄玩,才开口问道:“你可知为什么我这几年很少再过问你的功课了?”
檀承伯没想到父亲听他说了这么半天,开口第一句竟是反问他这个?
檀承伯支支吾吾了半天,才道:“因为当年母亲对那妖女……不是,对姐姐……”
檀道济难掩恼怒和失望地看着檀承伯,痛心疾首道:“别把过错推到你娘身上。我之所以不再教你,是怕自己真有一日会教出个白眼狼!你们买通了押送你姐姐和子墨的官兵,威胁他们若不在途中杀了你姐姐,就让他们家中永无宁日。”
檀道济看着一时露出慌乱的檀承伯摇头道:“你们会威胁人家,就没想过人家会反击?他们几个怕你姐姐未死的事儿暴露,到时被你们母子二人报复。所以来找上了我,求我救命。”
檀道济带着难掩的失望和疲惫,“你可知为父乍听此事时的心情?”
檀道济这么多年从没提及过此事,檀承伯怎么也没想到会在此时得知背后的隐情,可他此时只能咬死不认,“爹!您别听那些人混说!他们不过是为了讹诈您一些银钱,以后也能以此不断要挟您,才故意诬陷儿子的!爹!所有人都知道您最疼我!所以他们才故意如此恶意中伤我!他们一定是受人唆使,其心可诛!”
檀道济没想到檀承伯居然此时还不认错,话里话外地又攀污起两个兄长,引着自己去怀疑是檀植、檀粲为了谋取伯位陷害幺弟。
檀道济怒喝一声,“你给我跪下!”
檀承伯原本想装成被诬陷的样子,然而檀道济一吼,他还是心虚地跪了下去。
檀道济上去一巴掌扇在檀承伯脸上!他本是武将,下手的力道又极重,这一巴掌下去,直接把檀承伯掀翻在地上,左脸顿时就肿起了半边。
檀道济横眉怒目地指着檀承伯骂道:“你的心是怎么长的?!你大哥、二哥对你虽不算亲,却也从未刻意诬陷你什么!好!我今日就让你死心!”
檀道济走到书架上,从一卷竹简中抽出一张羊皮。丢到檀承伯面前。
看羊皮上的文字开头,就能知道这是一封信,可檀承伯显然很迷茫,因为这写信人的名字他并不熟悉。
他忍着脸上的疼痛,努力分辨着羊皮纸上已经有些模糊了的文字,结果竟是越读越心惊!
檀道济冷声道:“押送流放的兵丁或许知道你是谁?那一个仇池国阴平郡守的谋士,是如何得知你姓甚名谁的?!”
他指着那张羊皮痛心道:“我曾经也侥幸地以为……以为是那些兵丁是为了骗取钱财,你当时年纪那么小,怎么会有如此阴毒的心思?可直到此人写信来求救……”
“你处事倒是缜密,”檀道济是气大了,此时有些无力地坐到案桌上,“还知道让兵丁给仇池的官员捎去钱财,买通他们不让他们去调查驿站失火的事儿。这个谋士贪下了你的钱,也得知了你姐姐的身份。”
檀道济苦笑一声,“这人被你姐姐的臣子扣押后,觉得难以活命,就想到了你。他以为你是雨儿的仇家,就派人写信向你求救,还说他握有你姐姐的把柄……只要你救了他,他就全都告诉你。可惜他求的送信人不靠谱,这信被孟师的人先拿到了,辗转交到了我的手里……”


第五百四十一章 、虚影
檀承伯此时已经抖如塞糠,一句辩解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檀承伯心如擂鼓,檀邀雨回来了……如果说谁还能从她手中救自己一命,也就只有父亲檀道济了。只要父亲还护着他,檀邀雨就算再恨自己也不会真的杀了他和母亲!
可如今……连父亲都对他放弃了……那他要怎么办?想到今天在宫里檀邀雨脸上的冷笑,檀承伯身上就颤抖得更加剧烈!
他突然扑向檀道济的脚边,哀求道:“爹!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当时年纪小,不懂好歹,这才犯下如此大错!爹您救救我!我还不想死!若是您也不管我了……妖、姐姐一定不会放过我的!我也是您亲生的孩子,您最疼我,一定不会忍心看我去死的!对不对爹?您说话啊爹!”
檀道济看着眼前的檀承伯,曾经让他引以为傲的孩子,怎么会变成这样?究竟是哪里出了错?!
他偏过脸不愿再去看檀承伯,一挥手道:“你若还想活着,就把嘴巴闭紧。秦十二的身份,你谁都不能告诉,哪怕是你娘也不能说。你可听清楚了?”
檀承伯慌忙点头,若只是这样就能活命的话,他一定将这件事儿烂在肚子里!
“你回去吧,”檀道济此时只觉得身心疲惫,“无事不要出门。否则便是为父我可能也保不住你的命。”
檀道济知道,若是他开口同邀雨求情,邀雨说不定会答应放过檀承伯,可她身边那几人,却是不一定。
檀承伯也知道父亲说的是实情,他此时哪里还敢违拗,手脚并用地起身跑出了檀道济的书房。
檀道济坐在屋中唉声叹气,这边檀植和檀粲悄悄退出了书房的院子。
方才若不是檀植硬拉着,檀粲早就冲上去一剑捅死檀承伯了!他还记得当时北魏送来两具假尸体时,他吓得手脚都冰凉了!
他一直以为这是北魏人的奸计,到头来居然是檀承伯和蒋氏谋划的!他们竟然这么狠心地要杀了妹妹!
檀粲一从院子里退出来,就要去拦檀承伯。檀植却依旧不允。
“大哥!你难道还要护着那个小杂种!他都敢对小妹下手了!”
檀植很沉得住气,他平静地问道:“你觉得几个兵丁能奈何得了小妹?檀承伯当时也就是年纪小,才想出这种烂主意,无疑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我管他砸谁的脚?!”檀粲急道:“我今日不教训一下那小子,我出不了心中这口恶气!”
檀植沉着脸:“你现在去揍他,爹立刻就能猜到咱们偷听了。”
“那把他骗出去?”檀粲立刻充当狗头军师。
檀植一个巴掌拍在檀粲后脑勺上,“他若是在外面受伤,这笔账肯定会被直接加在小妹头上。你这是帮她还是害她?”
“要不就直接把事情都跟小妹说了。”檀粲直接道:“让她自己动手出气,她应该更高兴。”
檀植摇头,“不能让小妹出手,我怕她真把人打死,檀承伯就算要死,也不能死在小妹手上……手足相残,她以后还怎么面对爹?”
檀粲急了,“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道放着檀承伯那小子不管?他可是设计陷害要杀死小妹的啊!”
“先给他下点儿巴豆,”檀植想了想道:“拉到起不来那种。先让人下七天看看。小妹今天在宫里怕是就已经对他起了杀心了,就让他先出不了门吧。”
檀粲挑眉,“听大哥这话,这还是个长期计划?”
檀植也挑眉,“人不死就先下着。”
檀粲笑了,能为了小妹甘心娶亲的人,怎么可能放过檀承伯?估计檀承伯这么拉上半个月,就算不再继续放巴豆,他也要吃什么拉什么了。
—分界线—
檀邀雨独自回了鸡笼山。一回来就开始坐在床榻上发呆。
墨曜有点儿担心地上前询问:“女郎,您没事儿吧?嬴风郎君呢?”
檀邀雨似乎半天才回过神,对墨曜道:“你去跟云师弟和前辈们说一声,说嬴风有事暂留宫中。”
墨曜点头,又小声道:“您不在这几日,王五郎的花船上收到了一批假铜钱,婢子已经让人去调查了。”
“拿假钱去找妓娘?!这么不要脸的事儿是人能干出来的吗?”邀雨气道:“查出是谁做的了?”
墨曜摇头,“没。那些人特别的机警,我们摸过去的人才刚一露面,他们就已经跑得不见踪影了。”
檀邀雨蹙眉,“被认出来了?”
墨曜摇头,“说不准,但是有这种感觉。女郎,婢子觉得这事儿实在太蹊跷。搞不好会卷紧皇室的利益纠纷里去。要不咱们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
檀邀雨原本还一头雾水,可墨曜一提皇室,一个闪念就划过她的脑海,该不会是……
檀邀雨仔细想了想自己手边可用的人,最后对墨曜道:“发消息给梁翁,让他寻几个面生的,从未来过宋地的小子来查此事。让这些人多往来钱不正的地方钻。上当受骗也不要闹,争取能混进这些造假作坊内部。”
墨曜点头,领命下去了。而檀邀雨就像是用完了自己的脑子,又继续看着窗户发呆。有些模糊的影像,像是梦中的虚影开始飘忽不定……
再次进宫的时间要比檀邀雨想象中早很多。就在中毒事件发生的第二天,宫里就派人传旨,宣檀邀雨入宫。
原因无他,刘义季快不行了。
那毒药不知是刘礼还是彭城王的人从哪儿弄来的,大家都以为毒性已经被祝融的血压制下去了,只要再服药调理,拔出余毒就好。结果才不过一日,毒性又返了上来。
嬴风被邀雨识破,不用继续装武功尽失了,他顾不得自己身上的伤,用真气帮刘义季压毒。可即便如此,刘义季依然痛苦到拼命挣扎。
嬴风在持续用真气帮刘义季压制了一个时辰的毒性后,终于体力不支地倒在床榻上。
嬴风十分为难,他知道,只有檀邀雨那种程度的内力才能救刘义季。可若是此时将檀邀雨招进宫,那她的身份就再没有隐藏的可能了。


第五百四十二章 、五年后再会面
怎么办?!
太医已经黔驴技穷,只能用银针在刘义季的十根指头上,搓破了放血排毒。
当一碗黑血端过嬴风面前,而刘义季的气息已经微弱到几不可感时,嬴风只能一咬牙对在一旁正呵斥太医的刘义隆道:“皇上,请宣檀邀雨进宫吧。”
与其被扣上欺君之罪,不如直接以檀邀雨的姿态见面。毕竟檀邀雨已经是无罪之身,谁也没规定她回到建康城就一定要禀告皇上。
马车一路在长街上狂奔!前面有一队禁军开路,所以哪怕檀邀雨坐的马车一路把车轮驾得飞起来,也不怕撞到人。
虽说她自己骑马可能更快,不,说不定她自己跑比骑马还快。可她有什么必要费力气呢?要死的是刘家人,与她何干?
驾马的皮鞭一声急过一声,催得整队人马的心跳也跟着一阵快过一阵。
宫门大开,禁军排列两侧为马车让路。檀邀雨怕是皇上以外,刘宋建朝以来第一个坐着马车直入内宫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