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今天的马车中,原本还应该有她和将军刚满周岁的儿子。只是钟儿晨起便吐了,怕路上颠簸,才没带他同行。
“是匹娄!一定是他,”娇娘咬牙切齿道,“我定要将他碎尸万段!”
“你做不到,”老人被乱发遮挡了的双目中露出一丝怜悯,“至少你现在做不到。”
老人又伸手从怀中掏出一小卷竹简,递给娇娘,“这是一种易容的秘术,能助你脱困。你若想保住你的儿子,那原本的你,今日需要死在这河中。”
老人说完便要走,娇娘急了,扑上前去想抓住老人,却只扑了个空。
她忙问,“妾身日后要去何处寻仙人?今日之事,妾身定会好好报答仙人!”
老人明明走得很慢,却在不过几息间就走没了影儿,只有声音远远传来,“无需报答。你与我那徒儿有缘,他日你定会报答在她身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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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之后,将军府里便传言拓跋大将军从仇池国带回了一个美娘子。据说那女子美艳无双,倾国倾城。拓跋将军为了她,甚至放弃了仇池国。
而曾经集三千宠爱于一身的嘉和夫人,为了能与先帝厮守,服毒自尽了。
公元四百二十三年,太子拓跋焘继位,为第三任北魏皇。改元始光,封武官拓跋破军为正一品威武大将军,委以摄政之权。又拜文官崔浩为正一品司徒。
北魏朝中看似文臣武将,人才济济。可明眼人都知道,新魏皇如今只是个十五岁的孩子,一切都只能听从拓跋破军的指令。
北魏尚武,武将多为鲜卑贵族,文官则多为汉人子弟,在朝中常年受鲜卑官员压制。
同一品级的鲜卑官员无论封地、职权、地位都要远高于汉人文官。
也正因如此,新帝虽已登基,但只要朝中武将皆以拓跋破军马首是瞻,仇池一事,便无人敢在朝堂中提出非议。
所有人都默认了拓跋破军是为了辅佐新帝登基,驰援周几,才放弃攻打仇池,带兵回朝。
不过就算新皇无甚实权,但登基后,大赦天下与谢天敬神都是免不了的。
此外,小皇帝又要宴请各方宾客,北方诸国,皆在宴请之列。
宴帖由快马送至胡夏、西秦、北燕、北凉、仇池,甚至吐谷浑和高丽也都接道了宴帖。
旁人看来,这是小皇帝拓跋焘玩心尚存,喜欢热闹。可在观局者看来,此次御宴,远不止拓跋焘心血来潮这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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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魏边界,项城。
当檀道济的骑兵似乎是从天而降时,周几知道自己中计了。
他立刻下令回撤。
可刘灿也不是傻子,这种关门打狗,白给的军功,他怎么会放过。于是龟缩于汝阴好几日的宋军,终于打开城门,洪水一般冲向魏军。
檀道济此次所带的人马不多,只有五千骑兵。日夜不停地急行军。原本该疲惫不堪的将士们,看到被夹击了的魏军,都跟打了鸡血一样兴奋起来!
檀道济清楚己方实力,并不与周几的主力硬拼。而是带着骑兵以雁形阵冲击周几的阵营。
三进三出之后,这一队骑兵浑身上下已经看不到原本的盔甲了,每个人的身上都在滴滴答答地淌着血,敌人的血。
魏军由于檀道济的冲阵,原本还算有序的撤离变得混乱不堪。队伍被切割成了好几块,任由刘灿的人马在后面追赶收割。
周几一边撤一边鬼喊,“檀道济你个鼠胆小儿!有种来跟你爷爷一对一较量!沾边儿就跑算什么英雄!”
檀粲一听就急了,“诶你个秃脑瓢!小爷我现在就去教训教训你!”
檀粲刚要策马上前,就被檀道济横刀拦住了,“败军之言,激将之法,不足听而。”
檀道济复又回身对自己的副官道,“再去派探子四下查探,按雨儿的飞鸽传书,拓跋破军应该会来驰援。此处需要速战速决。”
檀道济再次举起长刀,振臂高呼,“将士们!随我冲阵!杀――!!!”
“杀――!!!”


第五十章 、伏笔
北魏新皇继位的消息传到宋朝皇宫中时,刘义符正宿醉未醒,刘宋的司空徐献之与中书令傅亮双双入宫求见,却都吃了一个闭门羹。
出了宫,徐献之一怒之下,将上奏的奏疏狠狠摔在地上!心中暗斥,‘这个扶不起的阿斗!’
一边的傅亮知道司空大人心中所想,默默将奏疏拾起,收入袖中,又四下望了望,见无人在侧,才低声试探道,“大人,荆州那边可有消息了?”
徐献之闻言,极轻地点了下头,抬手捋了捋半白的胡子,转身向自己的马车走去。临上车前顿了顿,才让人挑了帘子坐进去。
傅亮见状,心领神会,也不多言,先上了自己的马车,又低声吩咐道,“绕着城里兜几圈,确定没人跟着再去司空府。”
驾车的显然是傅亮的亲信,点头后,干脆利落地驾着马车往城区里走。七扭八拐的巷子里兜了大半天,一会停一会走,看准了没人尾随,才一鞭子快马到了司空府的侧门。
司空府的侧门立着个干净的白面小童,似是早早等在那的。见了傅亮的马车,立刻迎出来,引着傅亮向书房而去。
进到书房内,徐献之已然等在那里了,他嘱咐人在外守着,便关了门与傅亮密谈起来。
傅亮依旧怕隔墙有耳,于是讲话也极其隐晦,即便如此,他似乎依旧掩饰不住内心的躁动,腊月里鼻尖竟冒着汗,“大人,可是要成事了?”
徐献之眯起眼睛,望向他,捋着胡子答,“只欠东风。”
傅亮闻言大喜,却立刻又收回得色。从袖子里将方才徐献之丢掉的折子取出,奉上前又道,“这仇池未必是坏事。”
徐献之似乎也深以为是,颔首道,“只是福兮祸之所伏,祸兮福之所倚。在这档口,哪件事都不能大意。你去差人,给檀将军捎个信,记住,要写成家书。这本也算是檀家的私事。”
傅亮颔首,“是,下官明白。”
徐羡之此时似乎消了火气,和傅亮一同在案桌旁落座,看傅亮为两人都斟了一杯茶,才问道,“汝阳的战事如何了?”
傅亮有些惋惜道,“可惜了檀将军的妙计。原本是能将周几的人马统统拿下的,可惜魏贼负隅顽抗,拓跋破军又令原本驻扎在许昌和汝阳附近的魏军先他的人马去救援……”
徐羡之不以为意道,“许昌和汝阳的人马泰半都被周几带着去攻打项城了,剩下零星的一些守军,有何可惧?”
傅亮点点头,“正是如此。可是……”他惋惜道,“刘灿以为是拓跋破军的主力援军到了。竟然直接鸣金收兵。檀将军只带了五千人马,刘灿一收兵,他只能在魏军外沿追击敲打,眼睁睁看着周几带着剩下的人马跑了。”
徐羡之闻言却意外地没有恼怒,反倒笑着哼了一声,“檀将军这次估计是要气坏了。”
傅亮应道,“可不是嘛。听说檀将军已经拟了奏疏送来建康,怕是要参刘灿贻误战机。”
徐羡之摩挲着手里的茶杯,平静地道,“没用的。当初虎牢、滑台失利,连丢了黄河南岸几个郡,皇上不过一句‘毋庸议处’便轻轻掀过。如今又怎么会处置刘灿?”
“那大人的意思是……”傅亮探究地问道。
徐羡之慢慢饮了一口杯中的茶道,“未必是坏事。仇池的那位檀家女郎,加上此次皇帝的不闻不问,想必檀将军也不是没有脾性的人。说不定,这是老天爷在帮我们成事儿……”
“大人说的是。”
徐献之沉默了一会,复又开口问道,“北魏的御宴你怎么看?”
傅亮皱了皱眉,想了一会儿,才道,“除了咱们和柔然,北方诸国都在邀请之列。不知这是不是北魏要拉拢各国的意思。那个拓跋焘,方才十五岁,正是热血抱负的年纪,安抚了北魏诸国,他日若挥军北上,才没有后顾之忧。”
傅亮说完,抬眼看徐献之,却未见他脸上有肯定之色,心中不免惴惴。
果然,徐献之深思良久后道,“老夫总觉得没这么简单。拓跋焘虽是个稚子小儿,可他旁边的拓跋破军和崔浩都是胸有丘壑的人物,断不会放任新皇无理取闹。依老夫看,这里面水深着呢……”
傅亮听了,谏言道,“可要下官寻几个人,摸进北魏去探探虚实?”
徐献之的老脸却终于露出笑容道,“不用你出手。我听说荆州那儿人杰地灵,有的是能人异士,就让他们去吧。顺便也探探这三皇子究竟有多大本事。”
傅亮眼中一亮,钦佩道,“大人行事,下官自愧弗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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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皇宴请各国的帖子很快便送到了邀雨的手中,邀雨只把帖子放在一侧,也不去看,只埋头于梁翁新送来的仇池国各地的郡县志。
前几日邀雨来了兴致,说要四处看看。梁翁就特意差了奉常郑辛陪同。
这个郑辛言语风趣,且对仇池一些奇人异事都知之甚详。
他不仅带着邀雨逛了武都和阴平县,还特意带邀雨去了伏麒岭起首处的黄金山。
这黄金山并不高,山上却有一处秒地。人站在此处高喊,就会收到周围万山回声,如同千万人同时高呼一般,甚是奇妙。
邀雨见那山形似扇大门,便给改名南守山,上比南天门。寓意过了此山,便是仙姬守护的仇池国。
邀雨自那之后便对仇池的风土人情有了兴趣。问梁翁要了郡县志研读。这才发现原来仇池早在东汉末年就在此立国。
百年来,外面的朝代更迭,它却守着这些山佁然不动。
仇池能延续至今主要还是靠着地利。王宫所在的武都郡,地方百倾,平地凸起,四面陡峭险峻。高约七里,环绕着羊肠曲道。据说要经过三十六座山峰,才能登顶。
而山顶水草丰美,甚至还有盐矿。这种地方,只要外面没有天下一统,再守上百年也不成问题。可笑那杨盛,竟然自弃国门,跑去南宋寄人篱下。
此时秦忠志垂首立在一旁,闷不作声,生怕自己说错了什么,引得邀雨发火。
邀雨从昨日起,为了准备祭天仪式,开始斋戒。本来就贪口腹之欲的她,因为全素食变得心情阴晴不定。
如今正是天寒地冻,邀雨又畏寒,贴身伺候的盈燕便早早在书房了加了个火盆,焚了上好的银碳。又怕邀雨觉得气闷,便在香炉里点了薄荷香醒神。
秦忠志站了半天,也不见邀雨说话,只好有一搭无一搭地念道,“盈燕这丫头倒还细心,看来梁翁是把自己最得力的奴婢献给仙姬了。”
盈燕在一旁听秦忠志忽然提起她,先是一怔,紧接着便偷偷看了眼邀雨。邀雨却像什么都没听见一样,依旧默不作声。
盈燕见状施了个礼悄悄退了下去。


第五十一章 、开源
待盈燕退出之后,邀雨才放松了些道,“没收杨氏和前右相财产的事,你办的很好。前几日城门已经来报,说加固做的很顺利。只是要支撑起整个仇池国的军备,这点钱还是杯水车薪。必须想个新的法子,为国库开源。”
秦忠志微微点头,“仙姬说的是。国库开源往往最直接的办法便是加税。可以目前来看,于国于民,加税都不是明智之举。也需防有人以加税为借口,玷污仙姬名声。”
“本宫知道。”邀雨早有成算地道,“所以本宫必须另辟蹊径。”她站起身走到门边,望远处的伏麒岭道,“你可知,为何仇池国的民风盛行丧葬?”
秦忠志抬步跟着邀雨,立在她后侧,恭敬答,“乃因伏麒岭为‘龙涎珠’的风水宝地,闻名天下。据传若先祖的墓穴建于此处,便可福泽子孙。”
“嗯。”邀雨点点头,“既是如此宝地,应该能卖个不错的价钱。放消息出去给各大氏族,告诉他们可以用寸土万金之价来买坟地。琅琊王氏和陈郡谢氏都已南迁,能重新在中原为祖先建衣冠冢,他们怕是肯花大价钱。有他们两家带动着,北方的那几家氏族肯定也会不甘人后的。”
“这……”秦忠志皱眉,“怕是仇池国的老臣们不会允许。他们生于此,长于此。对伏麒岭的敬意非金钱可买。此举定会惹怒了他们。”
邀雨狡黠地眨了眨眼,笑道,“古有姜子牙姜尚封神,本宫乃天女下凡,为何不能效仿上仙?”
秦忠志瞪大了眼睛,“仙姬是说,以天女的名义为氏族祖先封神?”
“没错!”邀雨边欣赏着盈燕刚为她染的丹蔻指甲,边道,“众氏族都是百年豪门,先祖哪个不是非凡之人,如此非凡之人,封了神,便是神将了。在伏麒岭上立个衣冠冢,这儿便是各大氏族先祖灵汇之地。哪个氏族会看着两边的朝廷伤了自己祖坟的风水呢?只要门阀氏族都站在仇池这边,仇池的城墙就永远固若金汤。”
“仙姬真妙计!”秦忠志此时心悦诚服,“只要对众臣言明其中厉害,他们不会不允的。”
“你去找梁翁,派几个聪明的去各家,记得把姿态摆得高点,要让他们求着咱们,此事儿方才能成。”
“微臣谨记。请仙姬放心。”
“还有一事……”邀雨沉默了一会儿才复又开口道,“派个你信任的人去查我母亲如今所在,切记不可走漏风声。”
“是。只是此事还请仙姬多允微臣一些时日。臣身边得用之人都已随拓跋将军回了北魏。臣已去信家中,请族中长老派青越派的年轻子弟前来仇池,想必他们很快便能有所行动了。”
邀雨微微点了点头,“你做的不错,此事也不急在一时。不过也的确是时候培养一些我们自己的亲信了。”
邀雨转过头望向殿中一处昏暗的角落,“还是你亲自去彭城见一次父亲吧,想必他能给我们一些得力之人。这也是最快的办法了。”
子墨缓缓从暗处现身,依旧是一袭淡色长衫,烛影摇曳下看不清是白色还是浅水色。他腰杆笔直,脚步徐而稳,身姿如仙如谪。
秦忠志瞄了眼子墨,又偷瞄了眼邀雨,刚张了嘴,又闭上了。
“有话就说!”邀雨一根竹片正扔到秦忠志脑门上。
秦忠志“哎呦”一声,一边揉脑门,一边苦笑道,“前几日檀将军派人来见,仙姬却只是好好款待那人,始终未去与之会面。仙姬既知自己要用人,当初何故又拒之门外?”
邀雨有些别扭地哼了一声,“我帮他设计周几,不过是怕我两个哥哥出事,我可不曾说原谅了他。我娘被逼出家,他却另娶他人。我娘一日不入檀家,我便一日不喊他爹。”
这话秦忠志不敢接了,倒是子墨轻轻走上前,安抚般摸着邀雨的头,“好,我亲自去。”
秦忠志见子墨虽说是安慰人,但话简短地可以忽略不计。赶紧补着说了句,“想必檀将军见到子墨兄,也能知晓仙姬还是挂念着他的。”
邀雨口不对心地嘟囔道,“谁挂念他!把我关了那么久,我凭什么挂念他!”
兀自生了一会儿闷气,邀雨才又道,“以后无人时,还是同以前一样,叫我女郎吧。”
秦忠志心中大喜,忙答,“是,女郎!”
他心里明灯一盏,别看只是称谓变了,这意味着,邀雨终于将自己视作心腹了。
看来自己收缴杨家和右相家产时遇到的阻力,邀雨并非一无所知。如今通过了邀雨给他的考核,以后才会不加怀疑地用他。
邀雨看出了秦忠志的欢喜,知道自己无需再多说什么。
于是她话题一转,“秦忠志,我问你,你可听过崔浩之名?”
秦忠志不知邀雨的话题是怎么跳到这个上面的,但依旧认真答道,“自是听说过。某还曾与崔大人有过几面之缘。”
“哦?”邀雨柳眉微挑,“听说崔浩乃大才。你与之相比,如何啊?”
秦忠志被这个问题问得满脸的尴尬,这要他怎么回答?说自己强,有点王婆卖瓜,自卖自夸的意思。说崔浩强……自尊心让他说不出这种违心的话。
他只好用老油条的说辞答道,“某与崔大人虽皆为文臣,却各有伯仲,倒是难说究竟孰高孰低。”
邀雨有些戏谑地看着秦忠志,一副我看你能把牛皮吹多大的表情。可她也没否认秦忠志的说法。
“我近日觉得,有你相助,得益颇多。”
秦忠志喜出望外,刚想谢邀雨夸赞,就听邀雨接着道,“想必新登基的魏皇陛下也会有我这种感觉吧……魏皇死了,可以再立一位。可这崔浩只有一个。欲除强敌,当先剪去其羽翼,才能使其自我瓦解。”
秦忠志听到此处打了个哆嗦,“女郎想除掉崔浩?!”
――正版福利小番外――
这几天檀府上下都战战兢兢的。不为别的,只因檀道济处罚了以往自己最看重的两位嫡子。
檀府中的下人都知道夫人和将军早已断了情分。如今将军因为一些小事就处罚了夫人生的两位嫡子。罚他们搬去了府中极偏僻的院子不说,更是打发了他们身边的下人。如今每位小郎君身边就只留了两个侍候的仆人。将军府的众人都说,这是要变天了……
“雨儿,快看,这是二哥今天新得的小泥偶,给你玩儿。”
檀粲搬到地宫上面的院子后,第一件事儿就是到地宫来看邀雨。
才刚六岁出头的小邀雨看也不看那泥偶,只盯着大哥哥问,“他罚你们?”
“雨儿,不得无礼,要叫爹爹。”檀植忍不住纠正妹妹。说完他自己就后悔了,一定是平时管教檀粲成了习惯了。
檀粲凑过来硬把泥偶塞进邀雨手里,“我倒觉得挺好。想来看你就来,不用担心落了谁的眼。”


第五十二章 、去其羽翼
邀雨表明要暗杀崔浩的想法后,秦忠志惊得瞪大了双眼。
“不可以吗?”邀雨理所当然地望向秦忠志。
“也不是说不可以……只是如此一来,北魏定会报复,全力攻打仇池。这岂非本末倒置?”
邀雨的目光扫到桌上来自北魏的宴贴,手指轻轻敲击着,“请了这么多人,谁知道是哪一方出的手呢?这一锅浑水……我若不能独善其身,必也不会让他们置身事外。”
秦忠志沉默了。虽说暗杀这方法不太光明正大,可乱世之中,真君子又还有几人?
况且邀雨说的没错,去其羽翼,是削弱敌人最有效的方法。
可秦忠志依旧有所顾虑,“崔浩虽是文人,可也是清河崔氏的宗主。他身边的护卫绝非一般,如果刺杀不成,很有可能会露了行迹。”
邀雨颔首,“我知道。所以此次北魏之行,我要亲自去。”
还未等秦忠志答话,子墨便抢先道,“不行!”
此时他脸上带了薄怒,惹得秦忠志都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邀雨记得,梁翁曾夸赞子墨,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似乎子墨的淡然已经深入人心,可他每每生气总归是因为邀雨。
邀雨对付子墨是绝对的轻车熟路。她双手往面前的案上一放,脸埋在自己臂弯里,直接耍无赖,“我就要去!”
秦忠志暗自咂咂嘴,虽然都是亲信,可跟子墨比起来,自己只能算个外人,于是也不敢冒然插话。
子墨心知这是邀雨打混耍赖的招数,更不肯退让。怎奈他并不是善辩之人,措了半天词,最后只是又重复了一遍,“不行!”
秦忠志差点被子墨逗乐了,心想女郎就是子墨兄毋庸置疑的软肋啊。
他强忍着笑意,也开口规劝道,“女郎虽不是仇池公,但目下也是仇池正经的仙姬。此次北魏设宴,目的不明,哪有仙姬以身犯险的道理?”
邀雨倏地抬起头问秦忠志,“那你可有堪用的刺客在北魏?”
秦忠志脸上一抽,讪讪笑道,“臣昔日在将军府也只是个门客,哪有门客还自己豢养刺客的道理?”
邀雨蹙眉,“便是没有了?那你可信得过梁翁的刺客?”
秦忠志张张嘴,哑口无言地低下头。
女郎和梁翁说白了就是相互利用,利尽则散的道理谁都明白。尚且不说这个计划梁翁会不会同意,便是同意了,就真的能相信梁翁的人?梁翁又哪儿有比邀雨更厉害的刺客?
此时子墨也死死盯着秦忠志,秦忠志被他盯得直发毛,心里这叫一个苦。谁让他武功不及人家呢,莫说邀雨,子墨要杀他也是探囊取物的事儿。
于是秦忠志又道,“使节队里都是男人,女郎生来娇俏,怎么装得了男人。如今不知多少双眼睛正盯着咱们呢。使节的队伍一出去,莫说节度使,哪怕赶马驾辕的人是什么身份都会被查得清清楚楚的。”
“那你说怎么办?”邀雨有些不满。
秦钟此时可算是骑虎难下了,邀雨盯着他,子墨等着他,这二位不愧是从小一起长大的,连逼人的方式都如出一辙。
怎奈他两边都惹不起,左思右想,只能试探着说,“女郎在仇池国的使节队里会太显眼,那就混到其他国的使节队里好了。臣听说夏朝此次为了向魏皇贺喜,特意组建了个艺班过去祝贺。据说艺班里是从各地搜罗的能人异士。女郎届时可以扮成高句丽的秋娘,混入艺班,到时候再见机行事。”
邀雨似乎觉得不稳妥,追问道,“既是去北魏献艺的,那艺班怎会那么容易混进去?况且我又不会高句丽的话,岂不是当场就露馅了。”
秦忠志胸有成竹道,“此事女郎无须多虑。若说是别国,怕是行不通。可在夏朝,左右不过是用些钱两来疏通的事,臣会为女郎打点好的。至于高句丽话女郎也可放心,高句丽的宗室每年都会培养一批宗室女,专门献给中原各朝以求自保。这些宗室女为了说一口标准的官话,自小是不学高句丽话的。”
他刚一说完,身上就一哆嗦,只觉得一道寒芒直射向他来!无须看,便知道是子墨了。
秦忠志咽了口唾沫又道,“子墨郎君可以做此次的节度使,待到了北魏后,再接应女郎。”这可是他唯一能想出的两全其美的法子了。
邀雨一拍手,“行!就这么办!”
她话音未落,纤纤玉腕便被子墨一把拉住,“你跟我来!”说着子墨也不理秦忠志,径直将邀雨拉进内室!
“你要胡闹到什么时候?”子墨怒意渐浓。
邀雨咬着薄唇,有些委屈道,“我这不是胡闹……”
子墨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怒火。他也知道这不是胡闹,只是他断然不会让雨儿只身犯险,还扮作舞姬秋娘,任旁人贪看春色。
此时的子墨如鲠在喉,那一句肺腑之言几欲脱口而出,终究还是被他咽了下去。“我只要你好,其他的,便是天崩地裂,日月颠覆,与我又有何干?”
邀雨闭上眼,因为冷,又向子墨身边靠了靠,“你不是在吗?做了节度使,咱们在北魏碰头不是一样吗?难不成你还以为这世上有谁能伤了我?你就让我去吧――”
子墨感觉她身上的寒气,便抬手搂住她的肩,“雨儿,你究竟为何要参与到这混沌之中?凭你我之能,找一处无人之地,我们可以不问世俗,逍遥度日的。”
邀雨抬起头,眸中带着不甘与愤怒,“然后呢?一辈子背着妖女的恶名?一辈子都是爹爹和哥哥们的掣肘?凭什么?如若不能自由自在地活着,那么找一处无人之地又与住在地宫有何分别?”
子墨闻言心中刺痛,眼中一抹寂寞之色掠过,被他低眸掩去。没有区别吗?那个地宫,她花了十年才走出来,好不容易重见天日。自己却出于私心,依旧像另一幅枷锁一样紧紧捆着她,不放她飞,不准她跑。
明知这不是她想要的,却总怕她受伤。可骨子里,是否是怕她离去后那无边的长夜寂寞?罢了,罢了,便依她一次,否则子墨会嫌恶自己至极。
子墨终究无力地叹了口气,“我会看着秦忠志安排你的事,若我觉得有不妥的地方,就算捆了你,我也不会让你出仇池半步。”